【關鍵詞】聯合國 "聯合國改革" 《未來契約》" 安理會改革
聯合國80年的發展歷程始終伴隨著改革。從冷戰時期到冷戰結束后,聯合國為適應國際格局變化,不斷進行任務授權、機構職能和工作方法的變革。2020年以來,聯合國通過多個改革文件進行系統性轉型與重塑,以應對全球挑戰。聯合國和平安全架構、發展系統和人權領域的改革均取得一定成效,但安理會改革和管理改革遇到諸多困難和挑戰。聯合國改革不僅事關機構本身的前途,更影響全球治理和人類的未來。
聯合國改革大致可分為兩部分:一是會員國主導的聯合國改革,即會員國對聯合國在使命、職能、機構等方面進行的重大變革,可稱為政治改革,如安理會改革和全球治理改革;二是聯合國秘書長主導的改革,主要限于對秘書處機構、任務、效率等的改革,可稱為行政改革,主要包括和平安全架構、發展系統和管理改革。根據國際格局的演變,聯合國改革大致經歷了冷戰時期、冷戰結束后和2020年以來三個階段。
聯合國改革首先表現在區域集團制度的形成。《聯合國憲章》并沒有規定區域集團制度,但隨著會員國的增加,聯合國內部形成區域集團制度,并成為聯合國工作機構的重要組成部分。來自不同大陸和地區的會員國被非正式地劃分為5個區域集團,即亞洲及太平洋國家集團、非洲國家集團、東歐國家集團、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國家集團、西歐及其他國家集團(見表1)。根據“公平地域分配”原則,包括安全理事會(非常任理事國)、經濟及社會理事會(簡稱“經社理事會”)在內的聯合國機構相關席位,大會主席、國際法院法官和秘書長等職位,以及秘書處工作崗位等,都需要在地域代表性的基礎上進行分配。區域集團也是就重要問題進行磋商和談判的重要論壇。


聯合國改革突出表現在機構規模的擴大。會員國增多的另一個重要影響是安理會和經社理事會規模的擴大。經過發展中國家多年呼吁和努力,1963年第18屆聯大首次通過對《聯合國憲章》第23、27、61條的修正,并于1965年正式生效。根據修正案,安理會理事國從11個增加到15個,安理會關于程序事項及其他一切事項的決議所需要的票數從7票增至9票。經社理事會理事國從18個增加到27個,經社理事會每年選舉的理事國也相應地從6個增至9個。隨著會員國的繼續增長,1971年,聯大再次通過對《聯合國憲章》第61條的修正案,并于1973年生效,經社理事會理事國增加到54個。上述修正案實現了亞非拉國家要求增加其在聯合國主要機構席位的愿望,使第三世界國家在聯合國的地位進一步提高。機構規模的擴大還體現在多個國際組織成為聯合國專門機構。有些專門機構早就存在,它們在聯合國成立后的早期成為專門機構;有些專門機構幾乎與聯合國同時成立;有些專門機構則是聯合國為滿足新需求而設立的,這些國際組織在成立或改組后即成為聯合國專門機構。聯合國還設立大量基金和項目、研究和訓練機構、其他實體和相關組織。由此,聯合國從成立時的6個主要機關發展為由140個實體組成的聯合國系統。
聯合國改革重點表現在部署維和行動。維護國際和平與安全是聯合國的初心使命,但二戰結束后國際關系的發展大大超出聯合國創立者們的設想。1947年,世界開始陷入冷戰,大國對抗取代大國合作。隨著南亞、中東和朝鮮半島發生嚴重的地區沖突并升級為局部戰爭,聯合國于1948年在耶路撒冷設立停戰監督組織,1949年在克什米爾設立印巴觀察組。基于《聯合國憲章》“第6.5章”的維和行動,旨在推動沖突地區走向和平。維和行動成為聯合國和平事業的核心。冷戰時期,聯合國主要在亞非地區部署了18項維和行動,其主要職能是在沖突地區部署軍事人員監督停火、建立緩沖區,被稱為“第一代維和行動”。[1]
第一,啟動安理會改革。隨著冷戰的結束,安理會的代表性、合法性和有效性再次受到關注和質疑。1992年,第47屆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A/RES/47/62),正式將安理會改革提上議程。1993年,聯合國大會成立安理會改革工作組,由聯大主席擔任工作組主席。但工作組僅在增加安理會透明度等工作方式方法上取得一些進展,在實質性問題上沒有任何突破。1997年安南秘書長上任后,任命威脅、挑戰和改革問題高級別小組專門研究安理會改革方案,并提出改革的基本思路。2005年3月21日,安南發布題為《大自由:實現人人共享的發展、安全和人權》的聯合國改革報告,提出安理會改革方案A和方案B。[2]由于會員國,特別是“四國集團”和“團結謀共識”集團之間的巨大分歧,安南的改革方案未能成功。但兩個方案所體現的主要原則,如維護五大常任理事國現有地位、擴大規模、增加代表性、新增理事國不擁有否決權等,已成為安理會改革討論的基本框架。2008年,第62屆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A/RES/62/557),決定從第63屆會議開始,以大會非正式全體會議的形式,就安理會席位公平分配和成員數量增加問題及與安理會有關的其他事項進行開放、包容和透明的政府間談判。政府間談判討論的成員國類別、否決權問題、地區代表性、擴大后安理會的規模、安理會的工作方法五大類問題是安理會改革的核心議程。
第二,進行維和行動改革。冷戰結束后,大國協調取代大國對抗,安理會作用和效力得以提升,聯合國維和行動的數量、規模、職能均發生巨大變化。聯合國歷任秘書長從維和行動的指導原則、戰略規劃、保障機制和維和人員等方面推動改革。1992年,加利秘書長發布《和平綱領》報告,提出“締造和平”“維持和平”“重建和平”的維和三階段論,為聯合國和平安全領域行動提出新的思路和方案。2000年,安南任命阿爾及利亞前外長卜拉希米擔任主席的聯合國和平行動問題高級別小組發布《卜拉希米報告》,就提高維和行動的效率和績效提出改革建議,并提出“強勢維和行動”概念。基于此份報告,安南把整合型任務規劃進程(IMPP)確立為維和行動的工作重點,[3]并推動在安理會框架下成立建設和平委員會。2015年聯合國成立70周年之際,潘基文秘書長任命和平行動問題高級別獨立小組對維和行動進行全面評估。該小組提交的報告就聯合國如何加強沖突預防、實現持久政治解決、保護文職人員等提出改革建議。古特雷斯秘書長上任后,于2018年發起“以行動促維和”倡議(A4P),旨在重申對維和行動的共同政治承諾,集合會員國、安理會、維和出兵出警國以及相關國際關系和區域組織的力量,打造適合未來需求的維和行動。同時,古特雷斯推動了和平與安全支柱的架構改革。
第三,提出和實施“保護的責任”原則。冷戰時期,聯合國通過人權委員會、國際人權公約和國際人權條約機構,開展促進和保護人權的工作,但人權尚未成為聯合國的工作支柱。冷戰結束后,隨著人權問題的重要性和嚴重性上升,“保護的責任”(R2P)原則應運而生。安南是這一規范的積極倡導者和推動者。2005年,他在《大自由:實現人人共享的發展、安全和人權》報告中敦促各國接受“保護的責任”原則,并指出“這一責任首先在于每個國家,但如果國家當局無法或不愿保護其公民,責任就會轉移到國際社會;最終,聯合國安全理事會可以根據《聯合國憲章》采取強制干涉行動”。[4]“保護的責任”原則在2005年《世界首腦會議成果》等文件和國際司法判決中得到國際社會不同程度的認可。2006年,安理會通過決議,首次將“保護的責任”原則適用于解決達爾富爾危機。2011年,安理會再次將“保護的責任”原則適用于解決利比亞問題,但這次行動因為超出授權范圍而引起廣泛爭議。此后,“保護的責任”原則逐漸被邊緣化。需要指出的是,“保護的責任”原則被嚴格限定在處理種族滅絕、戰爭罪、族裔清洗和危害人類罪四種情況,并且這一規范的實踐并不多,成功的更少。未來,“保護的責任”與“不干涉內政”如何調和,人權與主權的關系如何平衡,是聯合國面臨的重大難題。
2020年9月,會員國領導人通過《紀念聯合國成立75周年宣言》,作出“不讓任何一個人掉隊”等12項承諾,其中包括“對聯合國進行升級改造”,并呼吁對大會、安理會和經社理事會進行改革。根據該宣言的要求,古特雷斯于2021年9月向大會提交《我們的共同議程》報告,提出構建更具包容性、更加網絡化、更加有效的多邊主義,以更好地應對人類最緊迫挑戰的愿景。古特雷斯于2023年陸續發布11份政策簡報,更詳細深入地說明《我們的共同議程》的提議,并在會員國籌備未來峰會時支持會員國進行審議。
2024年9月,聯合國首次未來峰會通過《未來契約》及兩個附件——《全球數字契約》和《子孫后代問題宣言》。這一以目標為導向的決議為和平與安全、可持續發展、科技創新與數字合作、青年與子孫后代、全球治理變革提供了行動清單。《未來契約》在變革全球治理方面提出19項行動,聚焦大會、安理會和經社理事會三大主要機構以及國際金融架構的改革。這意味著聯合國職能從和平、發展和人權三大工作支柱向全球安全治理、全球發展治理和全球人權治理的轉向。
2025年3月,古特雷斯又提出一項名為“聯合國80周年倡議”的改革議程。[5]該倡議旨在通過加強授權改革、優化資源配置、提升績效,打造更加高效和協調的聯合國體系。這是聯合國為落實《未來契約》而采取的重大行動,聯大專門就這一倡議通過決議。[6]這一倡議包含效率和改進、任務執行審查、結構和計劃調整三個“工作流”(workstream)。在第80屆聯大高級別會議開啟前夕,古特雷斯分別就授權改革和結構改革發布兩份進展報告,供會員國討論和決定。[7]在結構改革方面,主要實現三大關鍵轉變,即工作支柱的范式革新、跨支柱工作的轉型和賦能方式的變革;在授權改革方面,提高任務授權的可見度并改進任務授權設計、精簡會議和報告并改進任務執行的管理和協調、加強任務授權審查和影響問責。效率改革涉及設立共同行政平臺、整合行政任務、大幅削減預算、機構合并和搬遷、職位裁撤、人員裁減等。關于效率改革的內容部分體現在2026年經常預算提案中,預期目標是削減15.1%的預算和18.8%的經常預算職位。[8]

從“宣言”到“議程”,從“契約”到“倡議”,代表了近5年來聯合國改革的主要進展,這或將成為聯合國歷史上力度最大、影響最深遠的改革。
從實踐和效果來看,聯合國改革有顯著進展但無重大突破,全面展開但不夠平衡。
第一,和平安全架構改革進展順利,順應了從維和行動到和平行動的轉型。經過安南和潘基文兩任秘書長的小幅調整,古特雷斯對和平與安全支柱進行了重大的結構改革。這一改革的目標是將預防沖突與保持和平作為優先工作,提高維和行動和特別政治任務的協調與成效,建立單一和一體化的和平與安全支柱,使其與發展支柱和人權支柱更緊密地銜接,加強三個支柱間的一致性和協調性。結構改革的主要內容包括:成立政治和建設和平事務部、和平行動部;建立單一的政治—行動架構,由數名承擔區域職責的助理秘書長負責;設立由秘書長、主管政治和建設和平事務的副秘書長與主管和平行動的副秘書長組成的常設主管小組。和平安全架構改革也是為了適應冷戰結束后維和行動職能的拓展和變革,即從單一的維持和平拓展到由預防沖突、維和行動、建設和平及保持和平組成的和平行動。
第二,發展系統改革成效顯著,較好地適應了可持續發展議程的要求。發展系統是聯合國最大的部門,一直存在“政出多門”、職能重疊、效率低下等問題。為更好地支持實現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應對更廣泛的全球性挑戰,古特雷斯采取一系列舉措,重新定位聯合國發展系統。這些舉措已基本落實:在國家層面,將駐地協調員的職能與開發計劃署駐地代表的職能分離,加強駐地協調員作為聯合國發展系統最高級別代表對于國家工作隊的權威和領導地位,由駐地協調員辦公室提供專業支持,并賦予駐地協調員更大的權力;在總部層面,設立可持續發展協調辦公室,由一位副秘書長領導,負責監督全球所有駐地協調員的工作,提供政策指導和支持,促進聯合國發展系統內部以及與人道主義事務、建設和平等領域的協作;在區域層面,通過整合強化5個區域經濟委員會的作用,與駐地協調員和各國家工作隊合作,提供區域性的專業知識、分析和政策建議,以重塑區域層面的支持架構。通過改革,聯合國發展系統更加一體化,能夠更有效地支持各國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
第三,管理改革進展緩慢,成效有限。長期以來,一些會員國特別是發達國家對聯合國機構的透明度、問責制和效率一直持批評態度。冷戰結束后的歷任秘書長都進行了力度和成效不一的管理改革。如加利試圖削減秘書處開支和簡化行政流程,但受到部分成員國阻撓;安南在《革新聯合國:改革方案》報告中提出精簡機構、削減預算、合并部門等措施,但進展甚微;潘基文的管理改革取得一定進展,如合并政治事務部和維和行動部部分職能,推動成立聯合國婦女署,推行“一體行動”(Delivering as One)以提高國家一級的聯合國機構協調效率,在聯合國系統推進性別平等。古特雷斯的管理改革集中體現在其“聯合國2.0”的政策簡報中,即通過被稱為“變革五重奏”的數據、創新、戰略前瞻、數字、行為科學,轉變聯合國系統的技能和文化。[9]而古特雷斯在“聯合國80周年倡議”中提出的三個“工作流”的改革正在進行中,對聯合國機構的影響有待觀察。
第四,人權領域改革取得若干成果,但有待提升和加強。一是構建起人權條約機構體系。《聯合國憲章》和《世界人權宣言》為促進和保護人權提供了政治共識和法律基礎。1966年聯大通過《公民權利及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和《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進一步明確人權的具體內容。此后,聯合國陸續通過9項核心國際人權條約,并成立相應的機構負責監督條約實施。從確立全球人權的原則和標準,到明確具有法律約束力的義務,并建立一套國際監督程序,聯合國有力推動了全球人權事業的發展。二是人權委員會改組為人權理事會,并設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公室。聯合國成立后,即設立人權委員會,起草《世界人權宣言》和核心國際人權條約,但因其選擇性政治化、雙重標準和效率低下而備受批評。在安南推動下,2006年人權委員會(經社理事會的下屬機構)改組為人權理事會(聯大附屬機構)。同時,改進成員資格和選舉,建立普遍定期審議機制(UPR),實行會議制度常態化。這一改革改善了人權保護機制,但因其政治化、美國多次退出和執行力局限,仍有待加強。三是推動人權主流化。“從《憲章》確立人權原則,到《宣言》確立人權標準,再到國際人權法體系的建立,以及人權內容的不斷豐富,這一切都是在聯合國的推動下實現的,而這本身就是人權逐步主流化的過程。”[10]從1997年的《革新聯合國:改革方案》,到2002年的《加強聯合國:進一步改革綱領》,再到2005年的《大自由:實現人人共享的發展、安全和人權》,在安南三大改革報告的倡導下,人權被確立為聯合國的三大工作支柱之一。“基于人權”已成為聯合國系統各項工作和活動的價值指引。但人權領域的分歧和斗爭仍是聯合國面臨的重大挑戰,人權機構的地位也有待進一步提升。

第五,安理會改革進展緩慢,亟須取得突破。1965年安理會擴員是聯合國首次重大機構改革,適應了會員國增加的需要,滿足了發展中國家的基本訴求。冷戰結束后的安理會改革于1993年啟動,到2005年前后,關于安理會改革的討論達到高潮。安南提出的兩個改革方案得到廣泛討論,會員國則形成“四國集團”“團結謀共識”、非洲聯盟等多個集團,并提出各自的改革方案。由于分歧巨大,安南的改革方案未能在聯大討論和表決。但2009年聯大啟動政府間談判作為會員國討論安理會改革的主要渠道,圍繞五大類問題進行了近20輪談判,并取得一定成果,如確立安理會改革的原則共識,包括安理會要更具代表性、權威性和有效性;在擴大安理會規模上達成基本共識;明確會員國主導、政府間談判的主渠道地位;深化對關鍵分歧的討論,包括否決權、常任理事國資格、非洲代表性等;在改進安理會工作方法上取得一定進展。2022年4月26日,第76屆聯大通過的第262號決議決定,“大會主席應在安全理事會一個或多個常任理事國投否決票后10個工作日內召開一次大會正式會議,就投否決票所涉情勢進行辯論。”[11]這一“監督否決權倡議”是安理會否決權改革和安理會與大會關系改革的突破,但它在限制否決權濫用方面的作用并不明顯。
展望聯合國改革,既要重視其既有進程和邏輯的延續性,又要兼顧《我們的共同議程》《未來契約》、“聯合國80周年倡議”等改革議程的內容和實踐,還要研判在多重危機、挑戰和變局中聯合國可能作出的新應對。
聯合國成立的初心和使命是避免新的世界大戰,特別是大國之間的戰爭。國際關系經過80年的演變,盡管地區沖突不斷,但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可能性很低。而對于大國特別是某個常任理事國發動、介入、支持的沖突或局部戰爭,由于存在否決權制度,安理會往往陷入僵局,聯合國很難發揮有效作用。與此同時,全球性問題越來越突出,聯合國可以發揮作用的機會和空間加大。聯合國朝全球治理機構轉型,形成“3+2”的治理架構,或將成為聯合國改革的方向。
所謂“3”,就是聯合國的三大工作支柱朝全球治理轉向。一是和平行動朝全球安全治理轉向。作為聯合國維持國際和平與安全主要方式的維和行動歷經幾輪改革,已轉型為和平行動。其中,建設和平主要包括保護平民、建立法治、選舉援助、臨時行政、恢復重建等工作。這些工作具有治理意義。朝全球安全治理轉向,可避免卷入或受制于大國之間的競爭和沖突,有利于聯合國恢復其權威性和有效性。二是可持續發展和國際發展合作朝全球發展治理轉向。由于大量新獨立國家的加入,發展成為聯合國的核心議程。對聯合國發展系統及其發展議程而言,如何把國際發展延展到全球發展,把國際發展合作提升到全球發展治理,是聯合國改革的重點方向。三是促進和保護人權朝全球人權治理轉向。從人權宣言到人權公約,從人權委員會到人權理事會,從“保護的責任”到“基于人權的方法”,聯合國持續推進人權領域改革,并且通過人權主流化為全球安全和發展治理提供價值引領。如何平衡人權與主權的關系、彌合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在人權問題上的分歧、應對新興技術和各種全球性問題對人權的挑戰,是聯合國全球人權治理的主要方向。
所謂“2”,就是聯合國重點開展全球科技治理和全球公域治理。從冷戰時期的全球核治理,到冷戰結束后的全球互聯網治理,聯合國一直是全球科技治理的主要平臺和重要力量。近年來,聯合國系統內的大會、教科文組織、工業發展組織、國際電信聯盟、世界知識產權組織、世界衛生組織、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等陸續采取行動,通過決議和專業文件,成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全球人工智能治理方面,聯合國被寄予厚望。網絡、極地、深海、外空等全球公域為人類共同所有,不受任何國家支配或管轄,正是聯合國可以發揮獨特作用的領域。作為最具普遍性、代表性和權威性的國際組織,聯合國是開展全球公域治理的最佳平臺。通過加強全球公域的國際法治、倡導共商共建共享理念、踐行全球治理倡議、構建全球公域的國際協調機制,聯合國在全球治理領域大有可為。
2024年聯合國未來峰會通過的《未來契約》規劃了會員國和聯合國機構在五大領域將采取的56項行動。其中,變革全球治理的19項行動中,圍繞加快國際金融架構改革的行動有6項。這些行動的目標是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提升發展中國家的代表性和發言權,更好地應對氣候變化等全球挑戰以及地緣政治沖突帶來的嚴重沖擊。
聯合國與國際金融架構既緊密聯系,又相互獨立。在全球層面,作為全球發展治理的核心力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是聯合國的專門機構,但獨立開展工作。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經過2006年和2010年兩輪治理結構改革,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份額、投票權和執行董事席位有所增加,但仍不能真實反映成員國的經濟地位和全球經濟格局的變化。新一輪結構改革在份額調整和投票權分配上將實現較大突破,進一步提升全球南方國家的代表性和發言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還將通過職能調整更好地滿足可持續發展議程的要求,以及應對氣候變化和公共衛生危機等方面的全球挑戰。2022年,世界銀行發布《世界銀行集團使命、業務和資源演進:路線圖》,把新的愿景和使命界定為“在宜居的星球上建設一個沒有貧困的世界”。[12]為此,世界銀行將通過改革金融政策和運營模式以及創新工具,包括通過動員私人資本和國內資源發揮市場力量,并啟動新一輪增資,以更好地應對全球挑戰。
全球還有近30家地區性和跨地區的多邊開發銀行,是國際金融架構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倡議成立的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和正在籌建的上海合作組織開發銀行,以其公平性、專業性、開放性和創新性,有效彌補國際金融體系的不足,加強對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中低收入國家的資金和技術支持,在全球發展尤其是全球金融治理中的示范和引領作用將更加突出。
《未來契約》在安理會改革方面將采取3項行動。一是明確安理會改革更廣泛的目標,包括更具代表性、更加包容、更加透明、更有效率、更有實效、更加民主、更可問責。這體現了會員國多樣化的訴求。二是穩步推進政府間談判,特別是努力達成一個綜合模式。這意味著會員國在安理會改革上的原則性共識以文本形式得到體現。三是提升安理會的能力和效率,調整其與大會的關系。這隱含著對否決權某種程度的限制,大會和平與安全功能的加強,以及會員國對安理會工作的參與和問責。
基于《未來契約》,安理會改革將重點圍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一是擴大安理會規模。安理會成員占會員國的比例,從成立時的超過五分之一下降到現在的約7.77%,在多個改革方案中,這一比例被調整為12%—15%。因此,改變安理會規模有限的情況是會員國的共識。二是增加安理會的代表性。安理會席位主要是常任理事國席位,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各地區之間的分配不平衡。發達國家占會員國數量不到20%,卻占常任理事國數量的60%;非洲和拉美地區沒有常任理事國,亞太地區也偏少。三是優先提升非洲國家的代表性。非洲國家占會員國總數的28%,由于歷史原因缺少常任理事國,這一問題尚未得到解決。四是增加可連選連任的準常任理事國成為一種選擇。考慮到常任理事國地位的歷史性和特殊性,且在大國競爭加劇、會員國分歧難以彌合的情況下,增加常任理事國的可能性有限。作為一個替代或過渡選擇,增加若干有5年左右任期、可連選連任的準常任理事國是各方有可能達成的妥協方案。五是否決權的適當限制。由于個別常任理事國在特定問題上濫用否決權,對否決權進行某種制約或采取回避措施,也是可能的努力方向。
[1] 陳建新、王濤、周輝著:《國際維和學》,北京:國防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8頁。
[2] 方案A提出增加6個沒有否決權的常任理事國和3個非常任理事國,方案B提出增加8個任期四年可連選連任的準常任理事國和1個非常任理事國。
[3] “United Nations Integrated Missions Planning Process (IMPP) Guidelines Endorsed by the Secretary-General on 13 June 2006,” International Peacekeeping, Vol.15, No.4, 2008, pp.588-607.
[4] “Secretary-General Presents Report ‘In Larger Freedom’ to General Assembly,” Outlining Ambitious Plan for United Nations Reform, March 21, 2005, https://press.un.org/en/2005/ga10334.doc.htm.
[5] “Secretary-General’s Press Encounter on the UN80 Initiative,” United Nations, March 12, 2025, https://www.un.org/sg/en/content/sg/press-encounter/2025-03-12/secretary-generals-press-encounter-the-un80-initiative.
[6]《聯合國八十周年倡議》(A/RES/79/318),聯合國網站,2025年7月18日,https://docs.un.org/zh/A/RES/79/318。
[7]《任務授權執行情況審查》(A/80/318),聯合國網站,2025年8月6日,https://documents.un.org/doc/undoc/gen/n25/214/28/pdf/n2521428.pdf; “Shifting Paradigms: United to Deliver,” United Nations, September 18, 2025, https://www.un.org/un80-initiative/en/shifting-paradigms-1。
[8]《聯合國修訂2026年經常預算提案,將成本削減與初期改革措施相結合》,聯合國網站,2025年9月15日,https://news.un.org/zh/story/2025/09/1140688。
[9]《〈我們的共同議程〉政策簡報11:聯合國2.0》,聯合國網站,2023年9月,https://www.un.org/two-zero/sites/default/files/2023-09/UN-2.0_Policy-Brief_CN.pdf。
[10] 羅艷華:《聯合國與人權主流化》,載《人權》2025年第3期,第108頁。
[11]《在安全理事會發生投否決票情況時進行大會辯論的長期授權》(A/RES/76/262),聯合國網站,2022年4月26日,https://docs.un.org/zh/A/RES/76/262。
[12] “Evolving the World Bank Group’s Mission, Operations, and Resources: A Roadmap,” World Bank, December 18, 2022, https://documents1.worldbank.org/curated/en/099845101112322078/pdf/SECBOS0f51975e0e809b7605d7b690ebd20.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