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說到洛杉磯吆喝賣傘是一種挖苦,如同去格陵蘭吆喝冰箱。蓋因洛城終年干燥到很少用傘。故曾想買一把遮陽傘,在洛城卻是一件頗費周章的事。街頭巷尾幾乎沒有賣傘的。事實上除了冬天偶雨,其他的日子此地一概干晴,像《雨巷》里的丁香姑娘撐著一把紙傘裊裊而行的景象是想也不要想了。
濕透的毛巾晾一夜都干硬得像木板;而一碗粥,就是放上5天也不會發霉。
說來難以讓人相信,洛城的干燥還使我的“香港腳”一到就痊愈。因為常年干燥,真菌也難以續命。那,如此干燥的地方,夏秋之交最受詛咒的蚊子咋辦。
和“滬蚊”最大的不同就是黑暗中想咬你了,就直接下嘴。
洛城伏天里是無蚊的,惟入秋才見它們的魅影。如同李斯當年所見的倉鼠與廁鼠的不同,與“滬蚊”比較,首先顯得干瘦而少禮,亦如漢初名將周勃一輩的厚重少文。干燥使然,它們的身體明顯小于滬蚊,黑黢黢的背脊寒瘆地拱起,和“滬蚊”最大的不同就是黑暗中想咬你了,就直接下嘴,事先決計不會假仁假義地哼哼唧唧唱“罪已詔”。這就爽了,吮你血時根本不讓你知道,吮了也就吮了,不像此處惡蚊,下嘴之前,太多的臨終關懷,你遠遠不是被咬醒的,而是被唱詩班唱醒的。這多惡心。問題是,洛城如此干燥,它們是哪里繁殖的呢?孑孓們再耐旱也得有個小水洼吧?有消息說它們可以在背陰的露水里數小時里完成孵化,我是不太信的。這個問題直到朋友邀我去他家泳池白相才讓我恍然大悟:原來無數別墅的泳池之積水才是它們的歡喜地。
但洛城仍然是干燥異常的。除了蒼蠅,至少在我的居處從沒看到過跳蚤和蟑螂。由此忽然想到了張愛玲。從1984年至1988年她至少搬了190次家,說要躲避一種來自南美的瘋狂咬人的小跳蚤,“那小蟲子每天晚上從冰箱里爬出來咬人”,她寫信對朋友說她在洛杉磯備受它們的夜半折磨,讓人不禁想起恐怖的《午夜兇鈴》,為了頻頻的搬家她甚至弄丟了綠卡和手稿。
然而即使洛杉磯最專業的皮膚科疾病醫院或疾控中心都不曾接到過“來自南美并‘午夜兇鈴’式的”跳蚤襲擊的投訴,孤獨的晚年生活讓她患上了嚴重的“跳蚤襲擊妄想癥”并不是不可能的。奇怪的是,敏感而孤獨的她從未抱怨過洛杉磯蚊子的騷擾——盡管它們“周勃一輩的厚重少文”,黑暗中想咬你了,就直接下嘴,事先決計不會假仁假義地哼哼唧唧的大發“罪己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