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化視域下婚戀真人秀對青年婚戀觀的性別認知中介效應研究

【摘要】立足于媒介融合時代的青年價值觀塑造議題，本研究基于格伯納涵化理論，聚焦性別角色認知的中介機制，系統闡釋婚戀真人秀涵化青年婚戀價值觀的動態作用路徑。通過問卷調查與實證分析，研究發現：其一，重度觀看節目群體較輕度觀看節目群體呈現顯著理想化婚戀傾向，印證了媒介的長期暴露對認知具有涵化效應；其二，性別角色認知發揮關鍵中介作用，即節目通過強化性別偏見或傳遞平等觀念影響婚戀觀。研究揭示了婚戀節目涵化的雙重建構性，即媒介內容既可能固化傳統性別腳本，亦可催化平等意識覺醒。據此，本研究建議應將批判性媒介素養教育作為核心環節，融入教育數字化的戰略框架中，并通過性別敏感的內容治理策略，防范與消解媒介帶來的潛在認知風險。

【關鍵詞】婚戀真人秀；涵化效應；性別角色認知；婚戀觀

一、文獻綜述與研究問題

（一）涵化視域下的婚戀真人秀

在傳播效果研究譜系中，格伯納（Gerbner）提出的涵化理論（Cultivation Theory）為理解媒介長期認知影響提供了理論基礎。該理論指出，長期且大量的媒介暴露會使受眾逐步接納媒介所建構的“擬態現實”，并將其作為理解社會的主要信息來源，從而產生系統性的認知偏移。 [1]從涵化機制上看，可將涵化效應概括為三者的內在聯動。一是長期沉浸，即高頻且模式化的信息暴露使媒介敘事逐漸被受眾內化為認知參照。二是主流化，即在持續接收同質化媒介內容的條件下，不同社會背景的受眾認知趨于與媒介所呈現的主導框架一致。[2]三是共鳴強化，當媒介敘事與受眾的生活經驗或觀察相契合時，媒介影響被放大并更易固化為態度與價值判斷。[3][4]這三個機制共同構成了媒介涵化效果生成與強化的系統性路徑。

涵化理論雖以電視暴力研究為發端，但其理論框架已擴展至性別觀念、家庭倫理、種族議題及刻板印象等多個維度，成為解析媒體如何形塑受眾認知模式、態度傾向與價值判斷的重要分析工具。既往實證研究發現，真人秀中程式化的約會儀式通過重復曝光機制，不僅形塑受眾的浪漫腳本認知模板，更可能導致受眾以媒介標準來衡量現實生活中的親密關系。這種文化涵化效應使得重度觀看者（heavy viewers）較輕度觀看者（light viewers）更傾向于接受媒介建構的婚戀敘事。

（二）涵化視域下性別角色認知的中介效應

涵化理論不僅揭示了媒介對價值觀的塑造，也影響受眾的性別角色認知，這往往是影響婚戀觀的重要中介因素。[5]性別角色認知的形成實質是社會規范通過媒介符號被持續內化的過程。依據班杜拉的社會學習理論，受眾在反復接觸媒介所呈現的互動模式與性別符號時，會內化形成關于性別角色的認知圖式，并將其運用在擇偶與婚戀判斷中。[6]前期研究表明，媒介對男性與女性的程式化刻畫，例如男性被賦予權威、理性與主導屬性，而女性被描繪為依附、情感導向與家庭化角色，往往鞏固了傳統性別分工的正當性[7][8]，并通過涵化過程不斷強化其社會合法性。

然而，涵化效應并非單向度的灌輸過程。媒介文本往往包含多元化甚至相互沖突的意識形態資源[9]，為性別觀念的調整與革新提供了可能性。近年來，許多平權導向的婚戀節目通過展示伴侶間平等協作與尊重的互動，向受眾傳遞新的性別規范。相關研究已證實，此類敘事能夠提升觀眾對平等婚戀關系的認同度[10]，體現出了媒介在性別意識涵化過程中同時具備復制舊秩序與推動新轉型的雙重潛能。

因此，本研究基于涵化理論，旨在系統性地闡明婚戀真人秀觀看行為影響個體婚戀觀念的涵化機制。本研究提出基礎假設，即婚戀真人秀節目的觀看程度與個體的婚戀觀念存在直接關聯，重度觀看者的婚戀觀念將與輕度觀看者存在顯著差異。更為關鍵的是，本研究的核心目的在于超越直接效應的探討，深入檢驗性別角色認知在此過程中的中介效應。對該問題的驗證，將揭示媒介內容如何通過重塑個體的性別意識，進而傳導至其婚戀態度與選擇的深層涵化過程。

二、研究方法與研究變量

本研究將“觀看強度”設定為自變量、個體婚戀觀設為因變量，并將性別角色認知確立為核心中介變量。研究對象為20—29歲青年群體。現有研究表明該群體既是婚戀節目的核心受眾，又正處在婚戀價值觀塑形的關鍵期，對媒介敘事具有較高的敏感度，因此樣本選取具有代表性。本研究采用問卷調查法，依托問卷星平臺實施，通過便利抽樣法（convenience sampling）采集數據，最終發放問卷383份。依據邏輯跳轉與答題時長，以及關鍵變量缺失等質量控制標準剔除無效樣本23份，最終納入有效樣本360份，并使用SPSS 26.0與AMOS 26.0進行后續數據統計分析。為保證量表質量，數據處理包括計分一致性校正與信效度檢驗。

（1）自變量測定。依據涵化理論對媒介長期累積性效應的關注，本研究在既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構建了包含四個維度的觀看強度測量框架，以彌補僅以“觀看次數”衡量的局限。該框架包括受眾的主觀投入（興趣/關注）、總體接觸量（累計觀看量）、對內容現實感的主觀判斷（現實性感知）以及單位時間投入（單次觀看時長）四個維度。這些維度的設置參考了相關研究中的量表設計，以確保測量的科學性和全面性。各維度采用量表測量并匯總為總觀看強度得分，根據得分均值將樣本分為重度和輕度觀看組，以分析不同接觸強度群體間的差異。

（2）因變量測定。婚戀觀量表在既有研究基礎上，整合了婚姻與戀愛相關理論維度，如婚姻價值觀、配偶選擇偏好與婚姻角色期待，共11題，采用五點量表測量受眾的婚戀價值判斷與認知，旨在全面探測研究對象對婚戀關系的態度與認知。

（3）中介變量測定。性別角色認知量表基于Osmond和Martin （1975）[11]開發的性別角色態度量表進行本土化改編。此量表包含“性別偏見認知”和“性別平等認知”兩大構念，共10題，用于測量個體對性別角色規范的態度并驗證其內部結構。本研究對該量表進行了CFA、區分效度和多重共線性檢驗，以確保統計分析的合理性。

三、研究結果

（1）樣本特征。本研究通過結構化問卷系統采集樣本基礎特征，有效樣本為360份。人口統計學數據顯示，性別分布呈現均衡態勢，男性受訪者178人（占比49.4%），女性182人（占比50.6%）。所有受訪者均屬20—29歲目標人群，平均年齡M=24.91歲（SD=2.37），本科及以上學歷者占89.5%。情感狀態方面，處于戀愛關系者達311人（86.4%），單身狀態49人（13.6%）。媒介使用量維度方面，手機日均使用時長為5.81小時（SD=2.29），電視觀看時長為61.74分鐘（SD=53.18），OTT流媒體消費時長為73.99分鐘（SD=48.11）。此外，本研究深度測量了三檔國內高熱度婚戀真人秀的觀看行為。數據顯示，各節目的單集完整觀看率均超過60%。綜上所述，本部分呈現的實證數據為深入探討其影響機制提供了實證前提。

（2）研究假設驗證結果。本研究假設為相較于輕度觀看者，婚戀真人秀的重度觀看者會持有更積極的婚戀觀。為檢驗此假設，本研究首先采用均值分組法，根據三檔節目的總觀看頻次均值（M=0.73，SD=0.27）將樣本分為重度（N=218）和輕度（N=142）觀看組。隨后，通過獨立樣本t檢驗比較了兩組在婚戀觀得分上的差異。結果顯示，重度觀看組的婚戀觀均值（M=4.19， SD=0.45）顯著高于輕度觀看組（M=3.95， SD=0.51），且該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t= -4.70， p lt; .001）。這一結果有力地支持了研究假設的成立。

（3）中介模型效度與共線性檢驗。為確保研究數據的質量并驗證核心變量的合理性，本研究對測量模型進行了系統檢驗。具體而言，通過驗證性因子分析考察了包含兩個并行中介變量“性別偏見認知”與“性別平等認知”在內的整體測量模型的結構效度，并評估了它們之間的區分效度，以避免因二者存在較強的負向相關而引發的概念混淆與多重共線性問題。

綜上所述，檢驗結果一致表明，“性別偏見認知”與“性別平等認知”是兩個測量穩健且經驗上可區分的構念。因此，本研究采用并行中介模型的設計是合理且可靠的，為后續的涵化效應分析提供了堅實的方法論支持。

（4）研究問題驗證結果。為檢驗“性別偏見認知”與“性別平等認知”在婚戀真人秀觀看行為與個體婚戀觀念間的中介作用，本研究采用了分層回歸分析。分析結果顯示，節目觀看程度對婚戀觀念的總效應顯著（β=0.29， plt;.001），滿足了中介分析的前提。隨后，對兩條并行中介路徑的檢驗表明：性別偏見認知路徑中節目觀看程度能顯著正向預測性別偏見認知（β=0.35， plt;.001）。在控制該中介變量后，觀看程度對婚戀觀念的直接效應雖有減弱，但仍保持顯著（β=0.13， plt;.05）。性別平等認知路徑中觀看程度同樣顯著正向預測了性別平等認知（β=0.31， plt;.001）。納入該變量后，觀看程度的直接效應也相應減弱（β=0.21， plt;.001）。

綜上所述，結果清晰地表明，“性別偏見認知”與“性別平等認知”均在婚戀真人秀觀看行為與婚戀觀念之間扮演了部分中介角色。本研究證實，媒介的涵化效應不僅通過直接影響產生，還通過重塑受眾的性別認知這一間接機制發揮作用。此發現，為理解媒介效果的內在路徑提供了實證支持。

四、結語

本研究立足于涵化理論，系統考察了婚戀真人秀對青年婚戀觀念的形塑機制，核心在于揭示了媒介文本經由性別角色認知這一中介所產生的雙重建構效應。實證結果表明，觀看強度與理想化婚戀觀呈顯著正相關，重度觀看節目群體的價值取向顯著異于輕度觀看節目群體。此發現不僅為涵化理論在婚戀議題上的適用性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更重要的是，它揭示了涵化過程的內在辯證性，突破了傳統媒介效果研究中相對單向度的理論預設。本研究的核心理論貢獻在于證實涵化并非單向的價值灌輸，而是辯證統一的過程。即媒介符號化再現既能強化傳統性別偏見，鞏固既有刻板印象，也能通過平等敘事提升性別平等認知，催化婚戀觀念革新。這一發現，提示未來的研究應將焦點從“是否涵化”轉向“如何及在何種條件下產生差異性涵化”，深入探究媒介文本特征、受眾個體特質及收視情境三者間的交互作用。

基于上述發現，本研究建議從治理與教育兩個層面構建應對策略。首先，在治理層面，內容監管機構與媒體平臺應協同構建一套針對性別敏感內容的技術治理機制。該機制旨在通過算法審核、關鍵詞識別等前置性干預手段，在傳播源頭阻斷刻板印象的機械化再生產，并對性別偏見內容進行科學的風險評估與標記，以優化平臺的算法推薦倫理。其次，在教育層面，應將批判性媒介素養教育深度融入國家教育數字化戰略。本研究揭示的涵化風險，凸顯了提升國民在數字時代批判性思維能力的緊迫性，這與教育部《教師數字素養》標準所倡導的利用數字技術洞察分析問題之核心要求高度契合。教育者應將流行文化文本作為鮮活的數字化教學案例，系統性地嵌入國家智慧教育平臺，系統培養學生的符號解讀與意識形態分析能力，以提升國民數字時代的批判思維素養，并實現政策與教育實踐的銜接。

此外，本研究的局限性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首先，在因果推斷的穩健性上，橫斷面設計雖可檢驗相關性和中介路徑，但無法排除選擇性接觸，即既有婚戀觀可能影響媒介選擇，因此應謹慎解讀因果關系。未來研究可采用縱向追蹤，如通過交叉滯后模型（CLPM）來驗證變量間的動態影響。其次，在核心概念的操作化上，本研究將“長期累積暴露”操作化為多維觀看強度，雖符合經典范式，但難以完全捕捉跨時段的絕對和相對暴露。后續研究在問卷設計中可納入相關的縱向指標，以構建更具生態效度的測量模型。最后，在研究結論的外推性上，樣本以高學歷青年為主，其同質性可能限制結論向青年總體的外推，未來研究可擴大樣本異質性，以檢驗涵化機制在不同社會文化背景與人口學特征群體中的穩健性。

[本文為河南理工大學2025年度博士基金項目（人文社會科學） “新媒體語境下基于海外媒體平臺的中國神話文化對外傳播研究”（項目編號：SKB202518）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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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孟榮妍，博士，河南理工大學文法學院講師（焦作" 454000）；趙悅錚，河南理工大學“新媒體語境下基于海外媒體平臺的中國神話文化對外傳播研究”項目組成員（海口" 570228）。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