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207.419 文獻標志碼:A
作為歸屬于仙凡之戀這種傳統題材的作品,《聊齋志異·嫦娥》具有多方面值得品讀的特點。無論對題材的創新,還是蘊含的思想以及敘事的成就來說,該篇都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本文針對這幾個方面作一縷析,以就教于方家。
一、男人“雙美\"理想的極品模式:《嫦娥》的“家政學\"之思
《聊齋志異》中頗多表現古代社會中男人“雙美\"理想的作品。所謂“雙美”,指一男子坐擁兩佳人,即俗話所說的“左擁右抱”。在這一點上,蒲松齡表現出今人不免要指責的俗氣,而他本人似乎毫無覺察。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變著法子表達這種理想:鼎鼎有名的《青鳳》中,耿去病不怕鬼的嚇阻而追求到青鳳,他本有妻室,這里雙美為一人一狐;《陳云棲》中,雙美變為修道還俗的兩人,即陳云棲與盛云眠;《蓮香》中復變為一鬼李氏與一狐蓮香;《竹青》中則為一人一烏鴉神;《小謝》中又有兩女鬼小謝與秋容共書生相好。可見蒲松齡先生對“雙美\"模式樂此不疲。《嫦娥》則又為之增加了一仙一狐共侍一書生,若與前述諸篇作一對比,或可稱為“雙美\"中的極品模式。
蓋“雙美”故事中有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是,兩位女性怎么相處而不存在互相嫉妒?否則這種三角關系就并非如物理學上所云的三角形一樣一定是最穩定的多邊形,相反,倒可能是經常引起家庭糾紛的因素。蒲松齡為此頗費心思地創造了各種相處方式:她們或本是彼此相好,如《陳云棲》中情同姐妹的兩位道姑,或如《小謝》中同病相憐的兩位小女鬼,《青鳳》中耿去病一心追求青鳳則未免令人覺得他已冷落了其發妻,《蓮香》中狐女蓮香見了女鬼李氏曰“我見猶憐”,則她們友愛相處應不成問題。若言及《嫦娥》,則可發現其中兩女之間有正有閏,而閏不妒正,正能容閏,兩人之間能做到和諧中還有規矩,表現出一種古人常強調的“家政學”,這就頗為難得了。
筆者所謂“家政學”,并不是今天所謂受雇負責處理家庭事務的月嫂之類,而是古人關于一個家庭怎樣才能保證和諧健康運轉的思想。古人一向有從嚴治家治國的傳統,“家政學\"也不出于此之外。在《嫦娥》中,作者賦予嫦娥和顛當一仙一狐的身份,仙狐地位的差異自然地規定了嫦娥為正室、顛當則類似于妾,作者還順勢利用顛當的狐能媚人、活潑娛人的特點展開家庭關系的描寫,展現作者的家政學思考。一方面,寫顛當對嫦娥不僅自甘為下,而且以雜技之態娛之媚之,寫出了近乎同性之間的戀情,事后顛當也自陳:“妾于娘子一肢一體,無不親愛,愛之極,不覺媚之甚。”①這就近乎達成了她們之間和平相處。但還不止于此,作者寫嫦娥感受到顛當的狐媚之意而嚴懲之:
嫦娥方嬉笑間,忽覺媚情一縷,自足趾而上,直達心舍,意蕩思淫,若不自主嫦娥謂宗日:“顛當狐性不改,適間幾為其所愚。若非夙根深者,墮落何難矣!”自是見顛當,每嚴御之。
這里表示了作者關于妻妾之間即使親熱也應有度的思想。在這一點上,作者可謂作了一種臨界的探索。事實上,關于妻妾之間的同性戀,古代小說中不是沒有,如《林蘭香》中的林云屏與宣愛娘[1]。而蒲松齡顯然是認為這是有悖倫理的,因而借助于嫦娥謫仙的身份對此表示了警惕性的察覺與厲責。另外,由于家庭氣氛過于融洽,下人憨玩無度,導致了人命事件,經過嫦娥機智迅捷的處理乃告無事。之后她告誡丈夫宗子美說:“今而知為人上者,一笑亦不可輕。謔端開之自妾,而流弊遂不可止。凡哀者屬陰,樂者屬陽;陽極陰生,此循環之定數。婢子之禍,是鬼神告之以漸也。荒迷不悟,則傾覆及之矣。”這令人想起清代康熙年間重臣張英的話:
治家之道,謹肅為要。《易經·家人卦》,義理極完備,其日:“家人皜皜,悔、厲、吉。婦子嘻嘻,終吝。”“皜皜\"近于煩瑣,然雖厲而終吉;“嘻嘻”流于縱軼,則始寬而終吝。[2]66
可見蒲松齡在這里表現的“家政學”思想在清代并非偶然。總其上而論之,《嫦娥》中宗子美有一妻一妾,妻妾之間能和睦相處,親密友愛,雖偶有過當之處,然為妻的嫦娥能誡之以理,止息家庭的非禮過熱的氛圍,恢復清靜肅然的常態,加上嫦娥還能對鏡修妝,時效飛燕,時學楊妃,宗子美可謂實現了《紅樓夢》作者“兼美”的理想,不謂之“雙美\"模式的極品也不行了。可以說,該篇寄寓了作者在一夫多妻制社會中男性關于家庭的一種完美想象,若不帶著女性主義眼光來看,它的“家政學”思想還是有一定價值的,它要求家庭氣氛活潑中不乏法度,在陰陽中追求平衡,既非一團死水,也非荒淫無度。若能聯想到《嬰寧》一篇中嬰寧因憨笑無度,引起西鄰子非分之想,之后嬰寧懲之致死、引發官司,得婆母告誡、乃不復笑的事實,可以想見蒲松齡對此是思之頗深的。一個家庭健康正常的氣氛的經營實屬不易,《聊齋志異》中《嫦娥》《嬰寧》對此表達了類似的思考,其家政學值得人深思。
二、《嫦娥》的敘事學解讀
應該說,由于屬于雙美故事,《嫦娥》的主題在今人看來是陳腐的,不管它構想的宗子美的人生有多么美好一一一方面,嫦娥與顛當,一莊一諧,家庭氛圍嚴肅與活潑兼具;另一方面,嫦娥還能變妝,環肥燕瘦,無所不能,乃至宗子美發出無限滿足的感嘆:“吾得一美人,而千古之美人,皆在床闊矣!”但這畢竟是充滿男性中心色彩的話語,何況是蒲松齡虛構之辭,在現代人心目中難免魅力大減。不過,個人以為,《嫦娥》這篇小說還有別的意義,那就是它的敘事結構上的巧妙靈活,值得好好分析。
(一)雙美模式的另辟新章
要分析《嫦娥》的敘事結構,有必要將它與其他雙美故事進行比較,來看它的故事模式。《聊齋志異》的雙美故事中,寫得比較好的還有《蓮香》《小謝》等,其中《小謝》的雙美敘事是并行的,小謝和秋容同時出現、共同惡作劇,后來一起跟隨桑生學習,桑生人獄后又先后去幫忙、搭救,對兩人的敘事之間的跳躍不大。和《嫦娥》比較接近的是《蓮香》,雙美都是先后出現,關于她們的敘事交錯進行,此進彼退,最后匯聚在一起,但兩篇并不雷同,可以通過比較研究來看蒲松齡的敘事變幻的功力,也可以得出一些類似故事的創作模式,嘉惠當代作家的創作。
《蓮香》中狐精蓮香與女鬼李氏雙雙與桑生戀愛。蓮香先來,實際是狐;李氏后來,實際為鬼,免不了讓桑生陰氣加重而患病;蓮香愛惜桑生身體,勸誡桑生與李氏斷絕往來,桑生卻以為蓮香吃醋,繼續沉湎于與李氏的情愛。后文圍繞著李氏導致桑生病重,而蓮香出手相助展開,兩位女性見面后,蓮香責備李氏致使桑生命懸一線,但是接納了美麗的李氏;李氏感佩蓮香之德,認其為姊妹。可見本篇的模式是狐仙蓮香大度、李氏有愧于其他二人,三人終于彼此接納。
《嫦娥》中妻妾的關系模式同中有不同。嫦娥是月宮仙子謫降,她的法力自然比狐精顛當要大很多,自然居于優越的位置,對“小鬼頭\"顛當也有一份憐愛之情,此外,她還具有仙人的超然理性,能肅清家風,使不至于逸樂無度而致禍。
通過對比,我們可以看到,蒲松齡很刻意、自覺地創造不同的雙美與男人共處的模式,盡量避免雷同,達到了一個優秀短篇小說家所該有的高度。接下來,我們才能進入關于《嫦娥》的敘事結構的分析中。
(二)敘事的跳巖往復
《嫦娥》前半段的敘事很有一點像曹雪芹所批評的才子佳人小說“忽離忽遇”的結構特點,作者寫到了宗子美與嫦娥、顛當的“悲歡離合”,后半段則主要寫三人聚在一起的生活。但前半段正是因為這種忽離忽遇而顯示出傳奇小說所特有的跳宕閃爍的特點,具有很強的吸引力。我們需要再次進入故事。
林主動向宗子美的父親提出嫦娥和宗子美的訂婚之事后,宗的父母雙亡,宗向林嫗提親,卻被索要五百銀作為彩禮,宗因無力置辦,此事暫時擱下,轉入宗與顛當的認識與相好。宗偶會嫦娥,嫦娥交給他金子抵彩禮,宗不受并說明原因,嫦娥說已知他和顛當的事,預言他們之間不會成功,初步展示了她并非凡人,但是她還沒有透漏自己真實身份,小說采用了限制敘事的方法。宗接受了金子,告訴顛當,顛當愿意位在嫦娥之下。嫦娥嫁過來后,顛當卻不肯來了。嫦娥暫且回家探母,給他們留出空間,并囑咐宗把顛當的佩囊摘下來,想必此佩囊是狐精顛當性命所關的東西。宗如言而行,顛當臉色改變而離開,這是第一次離開,馮鎮巒注意到了,評曰:“忽離。”接下來宗子美和嫦娥經歷一段美好生活,家暴富不說,嫦娥還能變妝,兼環肥燕瘦之美。然某一天,嫦娥突被強盜劫走,馮鎮巒評曰:“又作此驚人之筆。\"而何垠則評為:“倏去。\"至此,兩個女子都離開了宗子美。
接下來宗入都會試,偶遇顛當,何垠則評為:“倏來。\"顛當又告訴了他關于嫦娥的消息,使宗再見嫦娥,此處馮評曰:“胡又隨風飄至。\"嫦娥自知是顛當泄露其行蹤,已使人知其非凡人,于是告訴宗自己實乃月宮仙子嫦娥謫降,答應替宗找到顛當。馮評曰:“東澗水流西澗水,南山云起北山云,文字穿插之妙,總捉摸不定。”的確,本篇就是在嫦娥與顛當之間跳來跳去的妙文,竊以為應改名為《嫦娥與顛當》。
嫦娥不愿留下,再次離開,宗子美上吊自殺,被嫦娥救下,她卻罵道:“顛當賤婢!害妾而殺郎君,我不能恕之也!”后宗悄悄去尋顛當不遇,回來嫦娥笑道:“君背嫦娥,烏得顛當?”印證了筆者的看法:本篇是將兩人合寫的。但明倫評曰:“處處用連環訣,此處卻用明點。”可謂所見略同,只不過我們還要明白:在兩人的家庭次序的定位上,作者是讓嫦娥為主,顛當為次。嫦娥使法力將顛當拿來,馮評曰:“忽又至。\"顛當跪伏在兩人面前,嫦娥用指頭彈其額頭,罵她是小鬼頭害人不淺,話語中雖有責備,其實又有愛憐之意。至此三人終于團圓,故事轉入后半段:他們理想的家庭生活,卻不是王子與公主從此就過上了幸福美滿的日子,而是通過一些波折來寫顛當的可愛狐媚和嫦娥作為降世仙子的理性與超凡,最終達到一個家井井有條的狀態。后半段的敘事一樣在嫦娥與顛當之間跳來跳去,宗子美似乎只是一個陪襯,幾近于蒼白的角色了。
總之,《嫦娥》所寫到的這種在兩位女性之間跳躍回復的敘事方式是很見功力的,如果考慮到前文分析的《小謝》《蓮香》等篇,我們可以說這種雙美敘事是蒲松齡對短篇小說所作的一大貢獻,它在非常有限的篇幅內,容納了盡量豐富的人物性格內涵,值得我們一再品味。
三、嫦娥形象的特質與創新
接下來我們談談本文對嫦娥形象的創新,為此要結合全文中,尤其是后半段的故事情節來進行分析。
應該說,小說后半段偶爾以寫顛當為主,但又通過寫嫦娥對顛當的態度來寫嫦娥,有點像《三國演義》寫赤壁之戰時,以寫周瑜為主,卻又以諸葛亮事事超于周瑜一籌來寫諸葛亮的非凡一樣。
三人團聚后,嫦娥變得持重,也不大樂于夫妻之事,于是家庭歡樂的任務交給了狐精顛當;嫦娥則負責家庭秩序的維護,使之不至于放佚無度而導致禍患,當然,這經歷了一個過程。先是顛當偷偷模仿嫦娥,博取夫君的歡愉,而嫦娥得知后就小懲顛當一下;后顛當在嫦娥打坐時,營造龍女侍觀音的情景,使嫦娥破口而笑,顛當進一步發揮、使出雜技的本領來咬嫦娥的襪子,其中無疑含有媚人的“功能”,嫦娥感受到濃重的媚情,頓時覺醒,于是訓斥顛當,“厲責之”。但家庭嬉樂無度的氛圍已經形成,嫦娥于是干脆放手,使危機出現再加以干預:兩個丫鬟捉弄另一個丫頭,致使其昏死過去,其父大鬧、要告官處理,嫦娥以理相對,又救活該丫頭,了結事端。作者雖沒明說是嫦娥救活了丫頭,但從對她的描寫“乃入廳事撫尸,而婢已蘇,隨手而起”來看,顯然,嫦娥是為了讓危機出現,好警誡家人,然后才以仙子法力施以援手,使事情不至于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嫦娥進一步遣送丫頭回家,然后嚴厲懲試眾奴婢,特別是顛當,告誡宗子美:“今而知為人上者,一笑顰亦不可輕。謔端開之自妾,而流弊遂不可止。凡哀者屬陰,樂者屬陽;陽極陰生,此循環之定數。婢子之禍,是鬼神告之以漸也。荒迷不悟,則傾覆及之矣。”這番話先是歸罪自己,然后結合陰陽循環之道來開諭前文所提到的“家政學”,顯示出她雖為女流,但實為降世仙子才有的非凡見解。這種經歷世事后吸取教訓、歸納總結人生經驗的描寫,使嫦娥形象的“思維水平\"可與《紅樓夢》中薛寶釵媲美,具備了比較高度的理性。
至此,我們可以結合學界對本篇中嫦娥形象的理解來談談自己的看法了。
有論者認為:“《聊齋志異·嫦娥》大膽想象了一個嫦娥被謫人間、嫁人生子的故事,在這個顛覆了神話傳統的話語體系中,著力描繪她的善于諧謔、有情有義,使嫦娥形象帶有了強烈的世俗化、人情化的特征,實現了嫦娥形象由神性向人性的轉變。”[3]“《嫦娥》以大團圓結局收尾,消解了傳統嫦娥故事的竊藥情節以及奔月后的孤獨之感。嫦娥不再是人們印象中那個獨居廣寒宮的高貴冷清的仙女,而是一個執著愛情、從夫愛子、充滿煙火氣息的人間女子。”[4]這當然沒錯,但是,這些論斷大多限于指前半段的嫦娥描寫,關于后半段故事中的嫦娥,作者更凸顯了她超凡和理性的一面,如果從現實中的形象來源考究,則可以說這種理性是來自于儒家的家風家教觀念。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嚴格治家的傳統,這一點在此似乎不用舉例說明。總之,對本篇的意旨和嫦娥的形象,似乎還是但明倫說得比較全面:“惟仙多情,亦惟仙能制情;惟仙真樂,亦惟仙不極樂,此則文之梗概也。”雖然后文中但氏還指出嫦娥形象的矛盾之處,并且在結尾處認為嫦娥代表的仙家的治家水平比不上儒家圣賢的防患于未然,但筆者以為,可以從嫦娥形象的凡而仙的“謫仙”身份、從而有一個性格轉變的過程來理解這一問題,也就是說,她在前半段經歷了從仙而人的掙扎、表現了論者所指出的有情有義、善于諧謔的特點,但畢竟她沒有喪失仙子的特質;在后半段,她的超凡脫俗和理性一面再次顯現,她懂得脫身人世而超越之,從世俗的意義上來說,則體現了一個人對自己的反省和觀照,也可以說表現了一個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成熟過程,其結果則更多帶有上層社會家庭的一種傳家久遠的理家智慧,這樣來看待嫦娥形象才是更完整的。從創作思路上來講,則還是蒲松齡儒家家風家教思想的體現。
參考文獻:
[1]段江麗.禮法與人情——明清家庭小說的家庭主題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06
[2]張英,張廷玉.父子宰相家訓[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5.
[3]閆月英.《聊齋志異·嫦娥》對嫦娥形象的重寫[J」.蒲松齡研究,2005,(2).
[4]苗文君.簡論《聊齋志異·嫦娥》對傳統嫦娥故事的解構[J].蒲松齡研究,2021,(1).
Multidimensional interpretation of “Chang'e” from “Liaozhai Zhiyi”
Chen Guoxue (School of Literature,Yunnan Minzu University,Kunming,Yunnan , China)
Abstract: “Chang'e” from Liaozhai Zhiyi possesses characteristics worthy of multiple levels of appreciation. Firstl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cient “home economics”,it embodies the author's perfect imagination about family in a polygynous society: the patriarch Zong Zimei's wife and concubine can live harmoniously and in close friendship,and although there are occasional excesses, Chang'e,as the wife,can admonish them with reason and restore the normal state of serenity and solemnity. Secondly,the narrative of “Chang'e” repeatedly shifts between Chang'e and Dian Dang,demonstrating mature creative skills. Lastly,in termsof characterportrayal,Chang'e experiencesa struggle from being an immortal to being human in the first half,and in the second half, she understands how to transcend the mortal world,reflecting a person's selfreflection and introspection in the secular sense,as well as the mature process of self-awareness in family lif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reative thinking,it embodies Pu Songling's Confucian family style and family education.
Key words: Liaozhai zhiyi:Chang'é; Home Economics;Multi-dimensional Reading
(責任編輯:陳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