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詩集箋注》座說

中圖分類號：I207.419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

趙蔚芝先生箋注的《聊齋詩集箋注》，對于今人閱讀、研究蒲松齡的詩作貢獻(xiàn)很大，但我們發(fā)現(xiàn)趙蔚芝先生對《聊齋詩集》所涉及的人物、關(guān)鍵詩句偶有誤注或注釋不全的情況，對于研究蒲松齡的詩作及其生平可能會產(chǎn)生偏差。故不揣諤陋，對此類情況予以補(bǔ)注或更正，以便讀者更全面深人地理解詩意。不當(dāng)之處，敬請專家學(xué)者批評指正。

一、高魯壇其人

《聊齋詩集箋注》收錄蒲松齡寫給高魯壇的詩作計二題十三首。趙蔚芝先生在《又寄孫樹百，兼貽魯壇》詩后箋注：“這十一首七言絕句，題目雖是‘寄孫樹百，兼貽魯壇’，但從內(nèi)容看，全是與魯壇戲謔的。只有第二首中的‘故人'指的是孫蕙，但那是戲謔中涉及的敘述詞語，并非專為寄孫蕙而發(fā)。《續(xù)錄》中有一首《戲柬高魯壇》，也是七言絕句，題下附有小注：‘魯壇客于寶，樹老念其乏嗣，為覓妾居之。時有娃婢學(xué)書，即從之游。'這個小注對理解本詩至關(guān)重要。從注中‘時（當(dāng)時）有'的語氣看，也是蒲氏北返后寄給高魯壇的。據(jù)此推斷：兩詩系是一篇，共絕句十二首，題目應(yīng)從《續(xù)錄》，作《戲柬高魯壇》。小注附在‘戲柬’之下，也甚合理。高魯壇所教的，都是孫蕙的姬妾奴婢;詩中的戲謔，是圍繞著她們跟高氏讀書、學(xué)詩、學(xué)書展開的，全詩寫得旖旎香艷，妙趣橫生。”[1]92

趙蔚芝先生還在《夕霞》詩后箋注云：“這首七言絕句，是寄給高魯壇的。作者通過寫晚霞之景，對高魯壇進(jìn)行了諷喻。從《戲柬高魯壇》諸首和此詩‘占盡瑤臺錦繡春'推測，高魯壇可能陷于淫樂，作者以‘赤城風(fēng)起'為喻，勸誡他知所戒懼。此詩亦寫于孫蕙離寶之前。附注為路氏所加。據(jù)附注，原詩為兩首，今存一首。”[1]602

高魯壇的情況，趙蔚芝先生沒有考證注釋。按《般陽詩萃》卷九，有高魯壇小傳和七言絕句二首。其小傳云：“高壇，字魯壇，號松壑。布衣，有《冷業(yè)庵詩》。\"其詩作《秋日感懷》其一云：“半生無計總多艱，寂寂孤云人夢殘。一夜寒霜吹戶冷，拂衣獨去哭青山。\"其二云：“空山寂寂野云平，啼鳥啾啾澗水清。不識山深秋亦苦，白云飛去我孤行。”①前一首詩感慨自己半生淪落，生計艱難，后一首感嘆自己孤苦伶仃，無人為伴。

乾隆《淄川縣志》卷六《人物志·續(xù)孝友》載沈潤傳記，其中說到高壇之事：“方仲弟澄抱病，焚香默禱，割肱以進(jìn)。澄沒無嗣，以次子凝祥為之后。其孝友尤著云。居官政績載《平心錄》中，處士高壇著有《刲股辨》。”[2]619乾隆《淄川縣志》卷七《藝文志·續(xù)文》收錄了高壇撰寫的《刲股辨》，題目下注明“高壇，邑人”，說明撰寫此文的是淄川文人高壇。《股辨》記述了沈潤“割肱救弟”的詳細(xì)過程：“（沈潤）翻閱本草醫(yī)書，見有人肉可治瘵疾之說。至夜半，自起著衣冠，叩天地，焚香默祝，即刲其股，置于茶碗中，持歸臥內(nèi)。語其配王宜人曰：‘此吾所割之股，欲治弟病，汝秘之勿言。‘宜人聞之，亟起披衣，搜帛裹患，不勝悲嘆。觀察遂捧至病榻前，給茂才，曰：‘此鹿脯也，食之可療沉疴。‘當(dāng)是時，其病已革，不能下咽。弟不忍拂觀察意，猶然勉爾少嘗，然終不能救。”[2]804高壇還在文中高度贊揚了沈潤的孝悌之情，認(rèn)為沈潤友于弟就是行孝于父母，同時將其孝友之行與泰伯之德、夷齊之仁并稱，并駁斥了世俗之人的妄議。

綜上可知，高壇，字魯壇，淄川文人。未入學(xué)，但較有文才，《淄川縣志》收錄他撰寫的《刲股辨》。清康熙年間，他曾擔(dān)任寶應(yīng)知縣孫蕙的幕賓，與蒲松齡相處一年，結(jié)下友情，蒲松齡返鄉(xiāng)后寫詩懷念他。高壇在寶應(yīng)期間，閑暇時教授孫蕙的姬妾奴婢學(xué)書、寫詩。孫蕙念其無后，為他納妾，至于是否生育兒子，不得而知。查閱淄川高氏族譜，未找到有關(guān)高壇的資料。

二、效樊堂臆解

鄒宗良先生《蒲松齡年譜匯考》記載：“康熙二十七年戊辰（1688），四十九歲…館東畢際有于舊第東偏之荒園建效樊堂成，有詩紀(jì)事。”[3]399

畢際有的效樊堂建成后，蒲松齡作《畢刺史效樊堂落成》七律二首。趙蔚芝先生箋注：“這二首七言律詩，是為效樊堂落成而寫的。它描寫了效樊堂的古樸雅致和周圍環(huán)境的清幽。效樊堂：命名之義未詳。韓愈有《薦樊宗師狀》：言樊氏‘孝友忠信，稱于宗族朋友，可以厚風(fēng)俗;勤于藝學(xué)，多所通解，議論平正，有經(jīng)據(jù)，可以備顧問;謹(jǐn)潔和敏，持身甚苦，遇物仁恕，有材有識，可任以事。‘畢氏所效之‘樊’，應(yīng)為‘樊宗師'。”[1]214 此外，趙蔚芝先生對詩句“東園雅地舊蒿萊，初構(gòu)三楹壓綠苔”中“東園\"注釋為，“指石隱園”。［1]214

鄒宗良先生認(rèn)為此注有誤，并予以辨析：“按，畢氏東園在其宅第以東。據(jù)其后裔畢淑德向筆者紹介，其今所居之宅院即祖上效樊堂基址，其地在畢自嚴(yán)故居之東偏；石隱園則在畢氏宅第以北。云畢氏東園為石隱園，誤。”[3]400

查閱資料，與“樊\"有關(guān)的名人有三：一是杜牧，字牧之，號樊川居士；二是趙蔚芝先生箋注中提到的樊宗師；三是樊須，字子遲，孔子弟子。在這三人中，比較各類資料，畢際有所矚目的當(dāng)為樊川居士杜牧。

杜牧是唐代杰出詩人和散文家，晚年居于長安城南的樊川別墅，世稱杜牧“杜樊川”，著有《樊川文集》。他的樊川別墅位于下杜樊鄉(xiāng)朱坡，在今陜西長安區(qū)南。樊鄉(xiāng)南依秦嶺，且有潏水環(huán)繞，山水映帶，草木繁茂，是長安勝景之一。杜牧祖父杜佑在下杜樊鄉(xiāng)朱坡建有別墅，杜牧少時常去游玩、居住。唐大中五年（851）秋冬時節(jié)，四十八歲的杜牧從湖州回到長安，在朝中就任考功郎中、知制誥之職，次年遷為中書舍人。回到長安后，杜牧重修了祖居的樊川別墅。晚年的杜牧，于公務(wù)閑暇或偕友同賞，或獨自成游，徜徉于樊川的山水之間，聆聽天籟之音，欣賞笠翁垂釣，感覺飄泊的心靈真正找到了歸屬。裴延翰所撰的《樊川文集序》記載了其舅杜牧對他的囑托：“司馬遷云：‘自古富貴，其名磨滅者，不可勝紀(jì)。'我適稚走于此，得官受俸，再治完具，俄及老為樊上翁。既不自期富貴，要有數(shù)百首文章，異日爾為我序，號《樊川集》，如此則顧樊川一禽魚、一草木無恨矣，庶千百年未隨此磨滅邪。”[4]1 杜牧將自己的詩文集命名為《樊川集》，是希望他用生命寫就的詩文能與樊川的山水草木共存于世。

畢際有，字載積，號存吾，生于明天啟三年（1623），是明末戶部尚書畢自嚴(yán)的次子。清順治二年（1645），畢際有考選拔貢，十三年（1656）任山西稷山知縣。兩年后晉升江南通州知州。清康熙二年（1663），因為“通州所千總解運漕糧，積年掛欠，變產(chǎn)賠補(bǔ)不及額”，被免職。畢際有喜藏書、寫作，喜與文人交游，著有《存吾草》《淄乘征》等流傳于世，他還參與編修了《濟(jì)南府志》《淄川縣志》。

清康熙十八年（1679），蒲松齡作《次韻畢刺史歸田》七律三首。其一云：“煙霞深處伴漁樵，鷗鷺依依認(rèn)舊僚。碎擊玉壺風(fēng)雨夜，醉橫鐵槊月明宵。栽花南國人無恙，載酒東山興末遙。猶有柴桑松菊在，薜蘿何必讓金貂。”[1]150 詩歌首聯(lián)中的“伴漁樵”友“鷗鷺”，是說畢際有罷官回家后過著閑適自在的隱居生活；頸聯(lián)以王敦“碎擊玉壺”、曹操\"醉橫鐵槊\"兩個典故，表明畢際有雖然罷官，但壯心不已，仍希望東山再起，為國出力。頷聯(lián)前一句以潘岳比畢際有，說畢氏在江南多有惠政；后一句以謝安比畢際有，說畢氏罷官后有隱居之樂。尾聯(lián)前一句以陶淵明比畢際有，說畢氏謝絕達(dá)官貴人來訪;后一句用屈原《楚辭》中的詩句說明退隱之樂并不次于做官。

從以上比較可以看出，畢際有的人生經(jīng)歷與杜牧有相似之處，且罷官閑居的畢際有廣泛結(jié)交文人墨客，喜歡著書立說，這也與杜牧晚年生活基本一致。因此，畢際有將新建房屋命名“效樊堂”，自然有效法“樊川別墅\"之義。杜牧有“樊川情結(jié)”，石隱園中的“效樊堂”便是畢際有的靈魂居所、精神家園。

三、淄川孝婦成氏

乾隆《淄川縣志》卷六《人物志·重續(xù)烈女》記載了一位孝婦的事跡，內(nèi)容十分簡略：“成氏，宋文甲妻，諸生伯禹女。事翁至孝，鄉(xiāng)里公舉，邑令旌其門。”[2]722成氏是秀才成伯禹的女兒、宋文甲的妻子，她非常孝敬公爹，孝名到處傳播，知縣為她家掛匾，表彰她的孝行。這是一位怎樣的孝婦，以至于鄉(xiāng)紳舉薦、知縣表彰？翻閱蒲松齡相關(guān)詩文集，終于找到了答案。

蒲松齡五言歌行《孝婦行》小序曰：“宋文學(xué)德佩，年近九旬，老鰥聾聘。子婦成承顏順志，世所希有。仆欲求大令一為表揚，謀諸廣文，幾于中止。為之永嘆。”[1]470 孝婦成氏如何盡心竭力侍奉公爹？詩中寫道：“東村有孝婦，懿德過孟桓。乃翁八十余，聾聘老且。大聲始一應(yīng)，孝婦善承顏。掃榻拂翁衾，務(wù)俾寢處安。清晨未下榻，沐湯候已虔。盥已方授巾，簿飪設(shè)案前。小進(jìn)充枵腹，從容待晨餐。拮據(jù)供甘旨，藜藿乃自甘。衣服變涼燠，不待暑與寒。浣濯常潔清，無使塵垢干。老翁樂陶陶，忘卻衰憊艱。”[1]470 對于孝婦成氏，《聊齋詩集箋注》沒有箋注，但從《淄川縣志》的記載可以斷定，詩中的孝婦成氏就是宋德佩的兒媳成氏。

與蒲詩《孝婦行》相比，蒲文《賀文學(xué)宋公德佩彩堂孝婦序》詳細(xì)敘述了成氏的事跡：“婦，乃故文學(xué)成公伯禹之女公子也。天性溫醇，又素得于家庭之提命，故其事翁也，視聽不以形聲。未興而候其沐，盥已而進(jìn)以餌，恐枵腹不能待晨炊也。家有旨蓄，將以復(fù)進(jìn)；兒啼饑，寧鳴拍之耳。未夏慮暑，未冬慮寒，衣服皆夙設(shè)；又不時浣濯之，即中裙無垢膩焉。翁時微恙，偕婿臥諸其室，少有呻楚，婿未及趨己趨之。又惡事不以聞，好事則近耳而呼告之。翁以是陶然自得，忘聾聘之難，并忘老鰥之苦。非甚盛德，焉得享此報與？閨中細(xì)碎，苦不甚悉，惟同里人道其一二。”[5]1086 文中寫道，成氏公爹耳聾且行動不便，成氏每天一早先侍候他洗漱，接著在床前服侍他吃點心，然后才準(zhǔn)備正式的早餐。家中有點美味佳肴，都給老人留著，連孩子也吃不到。提前為老人準(zhǔn)備好衣服，天未熱便備好夏天衣服，天未寒就備好冬天衣服。及時伺候老人換洗衣服，就是內(nèi)衣也干干凈凈。老人一有病，就和丈夫睡在老人房間，隨時照料老人起居。老人病中呼喚，她比丈夫行動還迅速。

蒲松齡認(rèn)為，真正做到“承顏順志”，讓老人“陶然自得”，便是孝婦的標(biāo)準(zhǔn)。作為兒媳的成氏，精心安排公爹的衣食住行，使老人忘卻“聾聵之難”，忘記“老鰥之苦”，甚至比兒子做得還好，就應(yīng)該表彰宣傳，樹為典型。蒲松齡還認(rèn)為，成氏作為“盛世禎祥”而受到知縣掛匾表彰，這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成氏的孝行一定會得到好報，不但成氏如此，其后代子孫也會得到無盡好報。這可以看作世人，當(dāng)然包括蒲松齡對孝子孝婦的美好祝愿。

四、蒲篪棄卷執(zhí)鞭說

蒲篪是蒲松齡的次子。鄒宗良先生考證其約生于康熙八年（1669）[3]198；袁世碩先生考證，約生于康熙六年（1667）[6]247。蒲篪雖然自幼習(xí)舉子業(yè)，但終生未能進(jìn)學(xué)。蒲松齡于康熙四十五年（1706）寫詩《試后勉兒篪、孫立德》，康熙四十九年（1710）寫詩《示兒篪、孫立德》，訓(xùn)斥蒲篪上進(jìn)心不強(qiáng)、學(xué)習(xí)不努力。康熙五十一年（1712），蒲篪四十五歲左右，感到科舉之路與己無緣，執(zhí)意不再參加童子試，這讓蒲松齡很傷心，寫了《篪欲廢卷》詩，表達(dá)了他的恨鐵不成鋼之意。詩曰：“不才無遠(yuǎn)志，匪伊朝夕間。雖操書卷業(yè)，實苦占畢難。托事筆研耕，悠忽歲月遷。學(xué)問了不進(jìn)，年年被放還。我歸課舊業(yè)，成誦無完篇。逐逐惟蠅頭，意不在簡編。一年一赴試，徒以利傍觀。今忽吐微情，棄卷擬執(zhí)鞭。廢讀從此始，使我心刺酸。自幼頗頑鈍，早知有今年。廢學(xué)從兒懶，杜老昔云然。不肖志已萌，已矣復(fù)何言！”[1]476

對于詩中“執(zhí)鞭”一詞，趙蔚芝先生箋注云：“執(zhí)鞭：原指為人駕馭車馬，引伸為為人服役。《論語·述而》：‘富而可求也，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朱熹《集注》：‘執(zhí)鞭，賤者之事。‘”[1]476《辭海》對“執(zhí)鞭”解釋道：“為人駕馭車馬，意謂給他人服役。\"趙蔚芝先生的箋注，與《辭海》的解釋大致相同。

袁世碩先生在《蒲松齡事跡著述新考·蒲松齡與其諸子及冢孫》中寫道：“蒲松齡平生不喜歡蒲篪，就是因為他從小不喜讀書、做舉業(yè)，成年后做童蒙師也不專心文章，總是好搞些別的經(jīng)營，賺些蠅頭小利。現(xiàn)在不僅是比二兄一弟（當(dāng)為一兄二弟）更加一事無成，還要廢讀棄儒，去趕大車。在蒲松齡看來，這是有違‘祖宗之遺意’，有墮家聲的，所以他感到非常心酸。”[6]251 袁世碩先生在此把“執(zhí)鞭\"解釋為“趕大車”。

馬瑞芳先生《蒲松齡評傳·暮年家居》寫道：“這自然使年近五十、尚青衿一領(lǐng)的蒲篪非常尷尬，他是年年考、年年落榜的。白發(fā)老父還鄉(xiāng)，還要親自過問這位皺紋滿臉的兒子的課業(yè)，而蒲篪成誦無完篇。侄兒中秀才以后，蒲篪索性向父親透露：再也不去應(yīng)童試了，打算死心塌地地當(dāng)個商人算了，這使得蒲松齡大為震驚：‘廢讀從此始，使我心刺酸。‘”[7]270 馬瑞芳先生在此將“執(zhí)鞭\"解釋為“當(dāng)個商人”。

仔細(xì)品味蒲松齡的《篪欲廢卷》，蒲篪“棄卷擬執(zhí)鞭”，所要干的事情可能不僅僅是趕大車、駕馭車馬為人服役，而是以趕車的方式運貨經(jīng)商，這從詩中可以看出，詩云：“逐逐惟蠅頭，意不在簡編。一年一赴試，徒以利傍觀。”蒲篪無意進(jìn)取，把進(jìn)學(xué)考試不當(dāng)回事，如同旁觀者，但對于蠅頭小利卻十分在意，孜孜以求，這說明蒲篪的心思不在舉業(yè)而在謀利上。蒲篪向父親吐露“微情”，要做一名商人，賺錢養(yǎng)家糊口，不再繼續(xù)參加童子試，這著實讓蒲松齡大為詫異，內(nèi)心“刺酸”。中國古代有\(zhòng)"士農(nóng)工商”四大行業(yè)，“商\"被排在末位，經(jīng)商被人們視為“賤業(yè)”。朱熹所言“執(zhí)鞭，賤者之事”，是對蒲篪“執(zhí)鞭”的最好詮釋。蒲松齡的父親蒲槃原本是個讀書人，因?qū)以嚥恢校鞐壢鍙纳蹋旒揖骋髮崳黄阉升g對商人也并不厭惡，這從《聊齋志異》的部分商人篇章中可以體會到。因此，蒲篪孫承祖業(yè)，似乎也說得過去。但蒲松齡心中始終存有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一個人要想進(jìn)人上流社會，必須通過科舉這條道路，讀書就是通往官場的唯一道路，這也是當(dāng)時所有讀書人的人生理想、進(jìn)階之路。在蒲松齡看來，蒲篪棄卷執(zhí)鞭，廢學(xué)從商，將與上流社會徹底無緣，就是自甘墮落，不求上進(jìn)，這是多么悲傷的一件事呀。

人的智商不同，興趣不一，不必強(qiáng)求一律。蒲篪的心思不在讀書上，“年年被放還”，“棄卷擬執(zhí)鞭”是早晚的事。蒲松齡盡管“心刺酸”，又能怎么樣呢？

五、雪灰禪師生平

蒲松齡《嘲雪灰禪師破戒》七律四首，按鄒宗良先生考證，作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乙丑或二十五年（1686）丙庚。[8]265詩其四云：“穿衣吃飯便休休，酣睡何勞持戒鉤？蒲座拈珠籌酒債，禪堂對竹羨揚州。拋他世上青蓮果，烹?yún)s門前白牯牛。破戒也知駭俗聽，年來憔悴不能羞。”[1]522

趙蔚芝先生箋注：“這四首七言律詩，是嘲笑雪灰禪師破戒的。據(jù)《魏書·釋老志》，佛家有五戒：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雪灰禪師是對佛法有修養(yǎng)的僧侶，他應(yīng)該堅持佛家戒律。但他卻飲酒食鶯，宰殺牯牛，不忘情于富貴榮華，故作者作詩嘲笑他。”[1]522

雪灰禪師，趙蔚芝先生箋注未介紹其生平。《聊齋文集》中有《為雪灰和尚募藥資疏》，經(jīng)梳理，從中可以勾勒出雪灰禪師大致的生平事跡。其文曰：“某少歲情癡，耽懷屈、宋;童年性癖，雅愛岐、黃。三千里牢落江湖，四十年飄零煙雨。惟余白發(fā)，托蹤跡于齊門;剩有青囊，寄生涯于繡水。婆子春夢醒，生曇摩泛海之心；丈夫煩惱除，了支遁愛山之愿。幸畢穎之之與惠遠(yuǎn)，舊訂同心；猶蘇長公之與印師，常獲刮目。”[5]10%據(jù)此可知，雪灰禪師少年時愛好詩文、通曉醫(yī)學(xué)，中年以后他從出生地來到章丘，常與僧侶一起談?wù)摲饘W(xué)，因看破紅塵出家為僧。

或許雪灰禪師半路出家，不是一個秉持清規(guī)戒律、一心向佛的堅定佛教徒。從蒲松齡的《嘲雪灰禪師破戒》可以看出，他違犯佛教戒律，貪戀富貴，飲酒食鶯，盡管懸壺濟(jì)世，造福蒼生，仍為世人詬病。蒲松齡詩其四尾聯(lián)云：“破戒也知駭俗聽，年來憔悴不能羞。\"大意是說雪灰禪師也知道破戒這件事驚世駭俗、為人唾棄，但因自己苦行日久、憔悴日甚，所以他不認(rèn)為破戒是羞愧之事。這說明，蒲松齡對雪灰禪師破戒之事還是給予諒解，沒有苛責(zé)他“禪心世愿兩無違”，更沒有站在道德高地上對他口誅筆伐，只是說他不守佛家戒律。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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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馬瑞芳.蒲松齡評傳[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6.

Scholarly Addenda to Annotations Regarding Liaozhai Poetry Collection

Sun Qixin1 Liu Yanling2

（1. Zibo City Discipline Inspection Commission and Supervision Commission， Zibo ，China;

2. School of Humanities ，Zibo Normal Advanced College ，Zibo 2551OO，China）

Abstract： Zhao Weizhi's Annotations Regrading Liaozhai Poetry Collection occasionally contain inaccuracies or incomplete annotations regarding the figures and key verses in Liaozhai Poetry Collection. Based on historical materials such as Zichuan County Annals and Panyang Shicui，this paper provides supplemen - tary annotations and corrections to several entries in Zhao's work. Gao Tan， styled Lutan，was a friend of Pu Songling who served as an advisor to Sun Hui，the magistrate of Baoying County. Pu Songling maintained a close friends - hip with him during their year together，and later composed nostalgic poems after returning to Zichuan. The Dongyuan garden，where Bi Jiyou's “Xiaofan Tang\"was located，was not the Shiyin Garden behind the Bi family residence; the “Fan” it refers to is Du Mu's Fanchuan Villa of the Tang dynasty. The filial daughter-in-law Cheng praised in Xiaofu Xing was the wife of Song Wenjia and daughter of scholar Cheng Boyu，whose filial piety earned commendation from the Zichuan magistrate. Regarding Pu Songling's second son Pu Chi's decision to “take up the whip” after abandoning his studies，this phrase refers to engaging in trade as a cart driver. The life of Zen Master Xuehui can be partially reconstructed based on Raising Medicines and Funds for Xuehui Monk.

Key words： Liaozhai Poetry Collection ;supplementary annotations;Gao Lutan; Xiaofan Tang;Cheng Shi;Pu Chi;Zen Master Xuehui

（責(zé)任編輯：景曉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