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構筑演唱之美

中圖分類號：J6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27-0071-03

一、什么是意象

“意”在漢語中有“意義”“意向”“意念”“意志”“情義”等多重含義；“象”從字面來理解可解釋為“表象”“物象”“形象”等?！耙庀蟆痹凇掇o?！分嗅尀楸硐蟮囊环N，即由記憶表象或現有知覺形象改造而成的想象性表象。

中國文化源遠流長，自古重視“意象”的建構與表達。早在中國古文字繁衍于龜甲獸骨上時，就以“象形”為來源形成了自己的構字法，這是古人對于“象”的一種最初的表現形式。在《周易》中也有“觀象制器”來闡述中國文化的起源，也恰恰體現了意識思維與物質形態表象的關系，也就是對于“意象”的表達。

概言之，意象實際就是個體經由視覺、聽覺、嗅覺、觸覺等感官所得，在意識層面與經驗、思維、記憶交互作用后生成的再創造表象。

二、音樂中的意象

（一）什么是音樂中的意象

藝術中的意象，是人的意念或情感所產生的物象或形象，是經過意念、思維、經驗、創造力等意識，理解并加以改造、美化后的藝術表現，也是一種虛擬的表現形式[1]。

音樂中的意象形成，也是如此。

創作于西漢年間的中國儒家音樂理論專著《樂記》，①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一部具有比較完整體系的音樂理論著作，作者劉德及門人。該論著中，作者將聲、音、樂作出明確劃分，歸納出音樂由“意”至“象”的理論進展過程。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

樂者，心之動也。聲者，樂之象也。文采節奏，聲之飾也。君子動其本，樂其象，然后治其飾。

“音”產生于人類的情感內心。人心受到外界的影響而發生思想情感的變化，則會以“聲”表現。各種聲音相互應和、變化，并由此產生條理次序，叫作“音”。將這些音進行排列組合，運用樂器演奏和歌唱，并手持干、戚、羽、旄跳舞，便稱為“樂”。

而“樂”是人類內心感動的體現，“聲”是“樂”的外化表現形式。旋律節奏，是對聲音的修飾。君子從內心的感動出發，喜愛音樂的形式，再加文采節奏的修飾、藝術加工，最終成為成品的“樂”。

由此可見，“聲”是自然形式，只是在聲充當情的表現形式并且經過藝術加工成為樂音序列時，才可成為“音”。將音演奏，才成為“樂”?！皹贰笔怯尚膭佣星椴攀菫闃分尽Ｒ郧橛滞饣癁椤奥暋保懦蔀椤皹废蟆?，形成了我們聽到的“音樂”。

所以，以內心情感變化而產生的“意”，通過“聲”進行表達，而將這“聲”經過意識形態和創造力的加工，衍生出的“音樂”，就是以音樂而表達的“象”。

（二）音樂演創中“意”與“象”的關系

在音樂藝術的創作和演奏演唱過程中，樂譜就是作曲家“意象”的呈現。作曲家將自己對生活、對世界的感悟輔以藝術的加工，用音符將此種感觸以音樂符號的方式記錄下來，進行了視覺化呈現，并以視覺符號傳遞給演奏家和演唱家。

而演奏者、演唱者的“意象”表現，就是將曲譜再加工并立體化呈現出來的，從而創造意象、創造美好的過程。演奏家和演唱家由視覺從樂譜上獲取音樂符號，再將這些信息傳遞給大腦，基于自己對樂譜的理解，將樂音在腦海中交織，匯合對作品背景、作品情感、人物內心的理解，將視覺信息在腦海中轉化為準聽覺感受，再把音樂中所要表達的情緒、故事、內涵，用嗓音演唱加上肢體表演，以聽覺與視覺的結合形式，立體飽滿地將作品全方位演繹出來的藝術成果。

音樂之所以能打動人，是因為人們能夠在音樂中尋找到共鳴。在聲樂作品中，由于歌詞與音樂的結合，更能與人產生親切感，更能通過歌曲與歌詞去貼近生活。音樂的抽象能量能轉為心靈震撼的力量，形成音樂所能帶給人精神上積極動機的特有力量，這就是聆聽者的“象”。

在音樂藝術中，“意”與“象”是循環呈現的，作曲家由對作品構造的“意”轉化成曲譜為“象”，而演奏者和演唱者又將作為曲譜的“象”以自身的演唱、演奏思維轉化為“意”，并以演唱、演奏形式將作品完整呈現出來，所呈現出的完整音樂作品，就是演奏者呈現的“象”，觀眾又被演唱者的音樂表達帶入想象力創造中，由玲聽轉為或喜、或悲、或感動，又是由“意”轉為“象”的過程。所以，在音樂藝術中，“意”與“象”是綜合呈現，又是循環往復的。美好音樂的表達，并不只是對樂譜的機械化呈現，是包含了對曲譜的理解與再創造，曲譜塑造音樂，曲譜又服務于音樂。

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講道：“是故觸類可為其象，合義可為其征。蓋存象忘意之由也。忘象以求其意，義斯見矣?！笨梢?，“意”即為“義”，是義理，“象”則是引申而出的，二者為遞進的關系。王弼還談到關于“言、意、象”的關系，“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于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著。.，[2l”在這里以相輔相成的架構體現出“意生于象”“象生于意”，闡述“意”與“象”之間循環又無盡的密切辯證關系，由此可見，“意”是“象”的依據，“象”是“意”的表達。那么，曲譜與演唱、演奏之間，也是相互循環又相輔相成的關系。

三、如何以意象豐富演唱

演唱藝術，即演唱者對曲譜的深入了解、研究、揣摩后，再經過自身意識形態、人生閱歷、情感積累等經驗進行藝術加工后，以聲音藝術的形式呈現的藝術形式；再由聲音信息經由聽覺神經傳入聽眾的大腦后，喚起聽者情感和思想波動、產生豐富情感意境的過程。高質量的演唱并不只是演唱者對曲譜機械地呈現，需要聲情并茂地調動主觀意識與創造力，才可成為高質量的“演唱”。

（一）了解作品背景、故事

如何高質量地演唱？如何以意象來豐富演唱？作為演唱者，需先了解作品的創作背景、作者的創作意圖，以及作者想要通過作品表達的情感，以此作為呈現作品的“象”而所具備的基本起源。

在演唱藝術歌曲或者地方民歌作品時，怎樣把握其“意”而呈“象”則需要演唱者進行更多的自主思考和創造。

相對來說，歌劇作品、戲曲作品具有較完整的故事構架、歷史背景、完善的人物關系、人物性格，在演繹歌劇或戲曲作品時，演唱的情感、對人物性格的把控有較具體的塑造方向。而藝術歌曲和地方民歌，則需要演唱者花費更多的心思去了解和思考作品的歷史背景、故事來源、情感基調等，以作為對演唱呈現“象”的支撐源泉。

（二）把握作品的音樂風格

我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有56個民族，不同民族和不同地域的音樂風格也是迥然不同的。所以，把握作品的音樂風格，也是準確以“意”呈“象”的關鍵元素之一。

以中國聲樂作品為例，要把握作品的音樂風格，首先要明確該作品的地域性風格以及該民族音樂的風格。若是傳統地方民歌，或者是以地方民歌改編的作品、以地方元素、民族元素創作的聲樂作品，那么在演唱中就要尊崇地方音樂元素的表達，不是千篇一律地一個風格唱到底。若是以少數民族歌曲、或以少數民族音樂元素創作的聲樂作品，則要以該民族的音樂風格、演繹方式為主進行呈現。這也是更好地以“意”呈“象”的表達方式。

（三）揣摩歌詞含義

聲樂作品中，必然有歌詞的表達。而大部分聲樂作品的歌詞字數并不多，卻要表達豐富的音樂語言。因此，對于作品含義的表達，并不只限于作品歌詞的字面理解，還要有基于作品字面之外的延伸。

如四川民歌《大河漲水浪沙洲》，歌詞為：大河漲水浪沙洲，撿把（的）麻桿，順水（的）丟，水打麻桿漸漸遠，水打麻桿漸漸遠，情哥哥你就丟我呀，你就丟我呀，你就漸漸地丟，你就漸漸地丟。漸漸丟啊慢慢丟，端陽（的）過了是中秋，你就狠心把我丟。

單從歌詞上來看，會很容易理解為負心的哥哥遠去，拋棄癡心的妹妹。而深入了解作品后，知道該作品歌詞的真正含義是哥哥被湍急河水沖走失蹤，妹妹痛哭盼郎歸，從端陽等到中秋，卻等不到團圓。這兩種悲傷，是全然不同的悲傷，所以對作品含義的理解及所詮釋的情感內容是截然不同的。因此，對于作品背景的理解除了作品的字面含義，還要深入了解作品在字面意思以外的延伸內容。以正確的“意”呈現正確的“象”。

（四）揣摩作品中的人物

揣摩作品中的人物設置，是把握并理解作品的關鍵。筆者認為，正確揣摩作品中的“人設”是表達音樂的“象”的最重要一點。若是歌詞是以第二人稱或第三人稱出現，那么演唱者就是一個講述者的身份；若是歌詞中是第一人稱，演唱者如何在演唱中詮釋“自己”，就要充分運用個人對人物的理解和想象，來詮釋這個人物。這，也是一個由“意”至“象”的表達過程。

誠然，每個人的經歷和閱歷有限，唯有大量閱讀并發揮想象力，才能更好地呈現聲樂作品中的每一個“我”。藝術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每位演唱者呈現的“象”都不盡相同。演唱者賦予作品中的“我”怎樣的性格，所呈現的“象”就會不同，這也意味著每個人對音樂的再加工各有差異。

演唱者和影視演員、話劇演員類似，拿到作品都需要揣摩人物特征。對于演唱者而言，哪怕只是一句歌詞，也需要由此延展出完整的人物性格網絡與故事框架。那么，在中國聲樂作品中，如何詮釋“人物”性格？

1.方言

中國地大物博、文化深厚，擁有130多種語言、約30種文字。演唱中國聲樂作品，尤其是融入地方民歌與少數民族音樂元素的作品時，語言的處理應參考相關方言或民族語言。雖為便于傳唱，多以普通話演唱，但在處理帶有地方特色的語氣詞等處，適度保留并強調方言特征，能增強作品的地域色彩。

潑辣。因此，演唱中樹立清晰的“人設”，并以恰當的語氣輔助“象”的呈現。

3．肢體

演唱離不開表演，肢體在演唱中的作用舉足輕重。但肢體表演并不是在演唱中加入完整舞蹈，它與舞蹈或話劇的表演形態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演唱的重點是“唱”，在此基礎上配以恰當的肢體動作，往往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比如，演唱新疆風格的聲樂作品時，新疆音樂節奏律動感強，歌舞性鮮明，且新疆蹈的手腕動作極為豐富。演唱時可適度加入“移頸”“拍掌”等具有新疆特色的動作，以突出作品的歡快感，為演唱中增色。又如，唱地方民歌《繡荷包》時，可加入突出“繡”這一動作的表演，有助于更好地呈現作品的“象”。

由此可見，音樂的演唱，并不是簡單地發“聲”。要將“聲”轉化為真正的音樂，需要演唱者發揮主觀能動性，通過感知、思考與想象，在大腦中完成再創造，方能為嗓音實現藝術呈現。由于每個人對音樂的理解、性格與經歷不同，對作品的加工也就不同，因而對同一曲譜會有不同的詮釋方式。也就是說，每個演唱者呈現“象”都不一樣。但縱使是音樂有不同的詮釋方式，都必須基于音樂的“意”，即曲譜的基礎上，不能脫離曲譜的原始內容。所以，不同的演唱者應立足曲譜，在演唱中賦予作品個性化表達，以豐富的意象來支撐演唱，以更全面的意象表達，詮釋更飽滿的作品內容，傳遞更深刻的作品含義。

四、結束語

美好音樂的完美表達，并非演奏者或演唱者對樂譜的機械化再現；在其背后，是對曲譜的精準理解與再創造?？梢哉f，曲譜塑造了音樂，曲譜也服務于音樂。

“象生于意”“意以象盡”。作曲家將人生感悟譜成曲，演唱者、演奏者在曲譜之上進行藝術加工，呈現出完整的音樂作品；觀眾由此產生情緒共鳴并升華為情感。這就是由“意”呈“象”，又由“象”轉“意”的循環往復過程。

聲樂作品的演唱離不開演唱者的意象表達與意象塑造。演唱者所呈現的“象”須基于作曲家曲譜之“意”。唯有在曲譜基礎上，依托自身閱歷，發揮主觀能動性與藝術創造力，才能以極具個性化的理解、飽滿的精神內涵與豐富的情感表達，呈現更為立體的音樂意象，演繹寓意深刻的音樂作品。

2.語氣

語氣是體現不同人物特征的重要方面，是呈現人物具象化的“象”的關鍵手段。即便同一地域、同一性別，年齡不同，語氣會有差異；生活閱歷不同者，語氣也會有差別；性格差異更會帶來顯著的語氣變化：有人文靜，有人

參考文獻：

[1]白潔.意象哲學[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9

[2]汪裕雄.意象探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責任編輯：趙靜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