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線建設者家書的情感敘事研究

【中圖分類號】K2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4860（2025）04-0017-10

20世紀60年代初肇始的三線建設，是由中共中央主導以戰備為指導思想的大規模國防、科技、工業和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工程，大致歷經了三個“五年計劃”。出于備戰和保密的需要，絕大部分廠區遵循了“靠山、分散、隱蔽”這一重要選址原則。在這種“嵌入式”的條件下進行建設，既增加了三線建設者生產和生活上的各種困難，又加劇了其信息傳遞上的不利處境。因此，遠赴西南大后方參與建設的三線建設者與家人、親朋的最常見交流方式便是家書。然而，書信交流也常常受到阻滯，“雖處于和平年代，依然有‘家書抵萬金’之感”。在此情形下，書信作為“情感聯結”的重要路徑，在特殊的歷史時期，其字里行間既傳遞出個人對國家的忠誠、子女對父母的思念，也展示了夫妻之間的瓣鰈之情、兄弟間的手足之情。考察三線建設者們與親人、朋友間的家書往來，可以從社會生活史的角度拓寬三線建設研究視域，豐富研究內容。為此，本文以攀枝花鋼鐵廠（興建于1965年，現為攀鋼集團有限公司，下文簡稱攀鋼）為中心，通過研究家書來管窺攀鋼建設者的情感世界。希冀此種嘗試能夠發揮見微知著之效，為學界提供一己之見。

一、三線家書：情感敘事與身份認同的載體

家書，是指家人或親人之間的往來書信。在通信不發達的社會條件下，身處異地的家人與親友間通過書信溝通信息、交流情感。三線建設時期，根據戰備保密要求及受當時通信條件的限制，各個單位職工與家人、朋友之間的溝通聯絡大多通過家書來實現。從三線建設親歷者家書傳遞的途徑與所呈現的內容來看，“三線家書”展現了對傳統家書的現代性延續，其中包含的情感體驗和情感價值，通過強烈的情感表達，形成以“國-家-個人”為框架的敘事結構。

（一）三線家書中的情感生成與表達

三線企業的職工及其家屬作為三線建設歷史書寫的最廣大參與者[39，其回憶錄和口述史資料，具有獨特而珍貴的史料價值。如一受訪者回憶：“參加三線建設的時候，只有通過寫信與家人聯系。但也不（能）經常寫，因為當年三線屬于保密的軍工單位，信箱都是代碼，沒有一個準確的地址，收信也非常不方便。我記得第一次收到家人來信的時候，那種興奮的心情，就像真的見了面一樣，那個晚上，那封信我讀了無數次。”[2I149而相較于回憶與口述的“后”歷史書寫，三線建設親歷者的書信則以“直接歷史”成為歷史還原的直觀材料。其家書文本不僅構成“直接歷史”的直觀載體，更在情感維度展現出獨特的史料價值。與經過時間沉淀的回憶錄和口述史相比，三線家書所承載的情感表達具有即時性與在場性特征一—在特殊歷史語境下，三線建設者通過書信構建起跨越時空的情感網絡，既傳遞著對國家戰略的忠誠、對家庭責任的焦慮，也記錄著個人理想與現實困境的碰撞。這種“情感-實踐”的互動機制，印證了馬克思關于社會存在與意識關系的論斷：“在不同的占有形式上，在社會生存條件上，立著由各種不同的表現獨特的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人生觀構成的整個上層建筑。\"31695

文本實踐作為情感表達的外化行為，構成情感再生產的文化裝置。家書中出現的“地理意象”（如“山溝信箱”）與“時間修辭”（如“會戰期”“建設階段”），不僅建構起三線群體的空間感知與歷史記憶，更通過書信的傳播形成情感共同體。這種情感共同體具有雙重面向：在物質層面，它緩解了群體性鄉愁帶來的精神焦慮；在象征層面，它則將分散的個體情感升華為“好人好馬上三線”的時代精神。特定生產關系中的生存條件總會催生相應的情感上層建筑，三線家書中的情感表達恰是計劃經濟時代集體主義情感結構的微觀呈現。

因此，對三線家書的情感研究，需要建立“過程-結構”的雙重分析模式。既要考察三線建設者在特定歷史情境中的情感生成機制，包括國家層面的意識形態滲透、家庭倫理的責任傳導、單位制度的空間規訓等多重作用力；又要解析情感表達如何通過文本實踐反作用于社會結構，最終實現從私人情感到公共精神的價值轉換。這種研究方法既避免了將情感簡單歸約為心理現象的認識論局限，也突破了傳統史學對物質性史料的單向度依賴，為理解三線建設精神遺產提供了新的闡釋路徑。

（二）三線家書中的情感互動與身份認同

三線家書作為特殊的社會交往媒介，其情感互動機制天然具備跨層級的社會建構功能。在交流實踐中，首先其深刻影響著微觀層面的人際互動，這種人際互動進而對中觀層面的社團和范疇單元施加影響，從而進一步影響宏觀層面的國家以及國家系統的構成。其次，三線家書的情感實踐構成一個嵌套式的意義生產系統。深入考察家書交流實踐中所觸發的情感體驗在不同層級上的具體表現，從微觀的人際情感，到中觀的情感共同體，再到宏觀的國家認同，以及它們與社會文化機制之間的互動，把個體經驗升華為集體記憶，進而建構起精神共同體，再與國家命運進行嫁接，三線建設者的身份認同已從生物學意義上的個體，轉化為工業化矩陣中的“社會主義新人”

從情感社會學角度來看，情感敘事學主張將情感看作聯結事件敘述和現實生活的認知要素[4，強調情感在敘事中的重要性。情感敘事將抒情融入敘事結構，敘事中帶有強烈的抒情特點。在敘事中，情感作為一種修辭方式，與敘事結構之間存在密切聯系，影響著特定情感的產生。此外，情感互動產生的社會性建構，既要通過微觀層面上的人際互動完成情感內容向情感經驗的積累性跨越，又要通過對過去事件敘述為核心的記憶建構，使得微觀的情感敘事能夠在對過往事實再現中，把外在的具體事件轉化為內在的心理情感并激發共鳴。而正是這種共鳴，通過以“他”“我”的情感互動為路徑引發了雙向的情感認同，這種人際互動不僅局限于微觀層面，而且嵌套于特定文化語境的中觀和宏觀層面的社會體制之中，使特定社會文化語境中的群體對人際互動的結果做出反應，這些情感反應又反過來對特定文化語境中的每一個體行為進行引導和規約。在這一互動過程中，特定文化語境中的身份認同和文化認同意識將在不同社會范疇的層面上被建構起來，“三線人”的身份認同因此在情感上有了形成路徑。

二、三線家書情感敘事的三維結構

情感不僅是個人行為的內心反應，更是社會結構與個體互動中的重要紐帶，對維系社會和諧與推動歷史進程具有重要作用。三線建設，這一旨在加強國防安全、促進區域平衡發展的國家戰略，不僅深刻改變了國家的經濟地理布局，也在無形中重塑了人們的情感世界。這一時期的情感架構，受到國家意志的深刻影響，在個體、家庭與集體之間交織出復雜而多維的圖景，包含備戰下的家國化政治情感、離居下的革命化家庭情感以及規訓下的成長式個人情感

（一）備戰下的家國化政治情感

在宏大的國家敘事下強調備戰的危急形勢以及三線建設過程中的實際經歷苦難，使三線建設者獲得深刻的情境共鳴、動機驅動及情感選擇，其所引發的情感共鳴和自覺的情感體驗，構成了三線建設者體驗和感悟家國情懷的重要維度。

備戰意識是三線建設者情感從觸動到共識的情境性動機。20世紀60年代初，新中國面臨復雜形勢和潛在戰爭威脅，特別是美、蘇、印、日四國的反對及美國對臺的軍事襲擾。在此背景下，毛澤東等領導人重新評估戰爭可能性，并提出“要在馬上打的基礎上部署工作”，強調面向戰爭做準備，同時提出建設攀枝花是建立戰略后方的總的原則。三線建設根據中央方針迅速展開，三線建設者陸續來到條件十分艱苦的地區投入工作。由于決策較為倉促，建設較急，且當時的指導思想是備戰備荒為人民，布局要分散，要進洞，所以整體設計上和廠區建設合理性受限。加上備戰的緊急態勢考量，三線建設的開展過程中強調“先生產后生活”。即便如此，三線建設者仍在家書中表達出了超越物質層面的精神追求：“雖然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但大家都從來沒叫過苦，我們時常背毛主席的老三篇—《為人民服務》《愚公移山》《紀念白求恩》，身在群山中，放眼全世界，為了祖國富強，為了人類解放，紅在渡口，專在渡口，誓做渡口的革命人建設渡口鋼鐵基地。毛主席說，‘一個糧食，一個鋼鐵，有了這兩個東西，什么事情都好辦。攀枝花的建設，是同帝國主義搶時間，爭速度的問題。\"”s]50由于趕工期、趕進度，“與帝國主義搶時間”的緊張態勢，三線建設者長期處于超負荷工作狀態。“我們每天最少要工作8小時，還有兩個小時的義務勞動，有的時候甚至24小時都沒得時間休息。”[57為這種超越肉體極限提供支撐的是情感的能動力，“據中央耿飚同志說，毛主席凌晨四五點都還在工作，我想我們更應該堅持下來，為毛主席分憂”4132。三線建設者在備戰意識驅動下，面對艱苦條件和緊急任務，展現了超越物質的精神追求與高度的責任感，以非凡的毅力和情感能動力，為國家的戰略后方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

生產生活之苦是三線建設者情感從交融到共鳴的外部環境。三線建設者面臨異常艱苦的生產條件和生活條件。據原渡口市（現攀枝花市）“革委會”秘書長余德星回憶：“當時啊條件很差，環境很艱苦…安寧河谷人煙很稀少，因為沒有路，部隊的這些機器和設備都要自己，往山上拾。部隊住的地方開始的時候都是在外面搭個草棚棚，這樣子住下來的。”[648對此，三線建設者在家書中也有不同程度描述：“來了之后才知道，這邊的條件實在是很艱苦，什么都沒有，漫山遍野都是茅草，一眼望不到頭”“平常吃飯大多數都在外面，這邊的風沙很大，河南吃（不到）一頓干凈飯，灰塵才是家常便飯。當然，有時也在食堂吃，只是伙食不好，而且沒有老家新鮮蔬菜，感到很難受。更困難的是吃水的問題，山上沒有井水”β“到了目的地后，什么都沒有還要砍一些樹枝來搭建窩棚，地上鋪一些草被（草）、樹葉等，我們擠在一起睡在那潮濕的地上。一覺醒來頭上、被蓋上都是露珠。煮飯用三塊石頭支口鍋，菜是粉條海帶、干蘿卜絲等”5j.-伴隨著以“天做鋪蓋，地做床”“三塊石頭架口鍋，帳篷搭載山窩窩”為代表性的借慰話語通過家書傳遞給家人親屬的還有“白天杠杠壓、晚上壓杠杠”的工作之苦。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三線建設者同時在家書中表達了建設攀枝花的革命式激情：“但大家生活都過得很充實，工作熱情極為飽滿，人人都有股使不完的勁，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一心只為一個共同的目標——為攀鋼早日建成投產而努力工作”{5]6：“雖然感覺很累，但好在大家熱情都很高”[5145“響應黨的號召參加祖國的三線建設讓我們感到莫大的光榮和自豪”53..面對復雜的國際形勢和潛在的戰爭威脅，三線建設者們以國家為重，將個人的情感與國家的命運緊密相連。他們在家書中表達的不僅僅是對艱苦生活的訴說，更是對國家安危的深切憂慮和對民族未來的堅定信念。

在國家亟須工業布局調整、戰略后方建設的時代背景下，三線建設者響應號召，遠離故土，投身到艱苦卓絕的三線建設中。正是這些情形下，由于情感的切身性，在家書中敘述的三線建設初期難以想象的生活之苦與工作之苦，在交互中營造了空間上的情感場景，激起三線建設者獨特的情感，刺激其外滲的情感表達：“這里是毛主席最牽掛的地方啊！”“一想到建設不好，他老人家睡不好覺，我們就熱血沸騰，什么苦、累、思念都拋到腦后，一心努力工作”5I8“舉目遠眺，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建設場景。能夠有幸親臨其境參加這樣的建設讓我感到無比光榮與自豪”[529…同時，面對生產之苦與生活之苦的情感體驗，以及“與帝國主義搶時間”的危急形勢下，三線家書成了三線建設者情感記錄與表達的政治場所，情感表達中完成了將個人之苦與國家之苦聯結、國家危急與個人危急共系的情感建構。這種家國一體化的政治情感認同，不僅塑造了他們的精神世界，激發了他們為國家建設奉獻一切的決心，也為三線建設的順利進行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動力。

（二）離居下的革命化家庭情感

三線建設不僅僅是一場國家層面的戰略部署，它也深刻影響了無數個家庭的命運。三線建設者們背井離鄉，與家人分隔兩地，這種離居狀態催生了一種獨特的革命化家庭情感。為保證“好人好馬上三線”的政治需求，參與三線建設的廣大建設者都必須經過嚴格政審，政審背后反映的不只是個人身上道德品質的情感特征，更是整個家庭在情感教育上的巨大作用。三線建設者在家庭生活中獲得健全的個性，發展積極的情感，隨著年齡的增長，不僅從家庭中得到直觀的道德形象的情感體驗，而且從父母及家庭成員身上受到具有社會性內容的情感熏陶，從而形成是非觀念、善惡標準及愛國主義、集體主義、愛勞動、責任心、義務感等5適應國家需要的社會性內容。國家敘事背景下開展的三線建設，拓寬了三線建設者的情感維度。同時，隨著對三線建設參與的程度加深，三線建設者的情感也因工作場域與家庭的空間分隔化形成忠孝難全與對家庭虧欠的“情感悖論”，而家書中的“缺席對話”特性催生出獨特的情感補償機制。

因三線建設著眼于國家的國防與備戰需求，作業條件艱苦、工期又緊，背井離鄉的三線建設者在給父母的家書中常常報喜不報憂，以減輕家人的擔憂：“記得上個禮拜，單位叫我們去拉木料，還要去金沙江里抓原木，我站在一個很大的木牌上，在抓木料時不小心掉進水里去了，水（里浪）很大，把我沖到木排下面去了，我急忙抓住木排上的抓釘，慢慢地找到方向，后來用手摸到了同事的腳，最終爬了出來。現在平安無事，一切安好。”554事實上，這一經歷背后的真實情景遠比家書中描述的要兇險得多。金沙江浪急風高，素有“一怕麻風二怕狼，三怕橫渡金沙江”之說，因橫渡金沙江犧牲的建設者大有人在，這里談到個人安危得失云淡風輕，既有勇于奉獻、敢于犧牲的精神支撐，也有怕父母居遠而憂的好意隱瞞。此外，三線建設者也在家書中以大建三線的集體熱情與國家大局高漲情緒來抵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的工作、生活之痛。“雖然現在工作和生活都很艱苦，吃的是大食堂，住的是竹席棚，睡的是自己用木板釘的床，但大家生活都過得很充實，工作熱情極為飽滿，人人都有一股使不完的勁，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一心只為一個共同的目標—攀鋼早日建成投產而努力工作。”5而三線建設者的思念和愧疚之情，也只能通過“寄回工資”的方式以敬兒女之孝。

“兩地分居路遙遠，探親相隔兩三年。夫妻感情靠書信，思兒念女看照片。”[7對于夫妻間的“小家庭”，分身乏術的三線建設者，沒有時間回家與家人團聚，在與妻子信中既有“我相信困難是暫時的，總比打仗的時候好得多哈。放心吧，我很好的，一定要把三線建設搞好”的安慰，也有始終飽含著一份揮之不去的愧疚與歉意，“家里就辛苦你了，既要上班又要幫我盡孝照顧七十多歲的老媽，還有七個娃兒要吃飯，你也要保重身體哈”[64。并且大多三線建設者的兒女尚還年幼，不僅有由于父親離家太久，家中幼小的女兒把眼前回來探親的“陌生”父親誤當作睡大覺的“懶叔叔”，而不知道實際上眼前人就是“日夜思念的爸爸”的啼笑皆非，還有在探親結束，依戀父親的兒子不舍離別時，哭的撕心裂肺的辛酸與遺憾[54。身處特殊時代的三線建設者高尚地選擇把自己奉獻給國家，把遺憾留給自己。此外，具有“獻了青春獻終身，獻完終身獻子孫”的崇高信念的黨員先鋒，在身患肺癌晚期時寫給妻子的家書中，蕩氣回腸地說：“可我是個共產黨員，黨的事業高于一切…這些年來，我一直忙于工作，對于你和孩子很少顧及，內心深感慚愧。可是我是個共產黨員，黨的事業高于一切。現在我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確實很想回家和你們多住些日子。但是我又離不開寶鼎礦區，離不開攀枝花，所以我想如果你能把孩子們領來這里安家就好了，我的愿望就能實現了。更重要的是，我已經老了，而攀枝花的事業還沒有完成，孩子們來了，就能繼承我的事業，像老愚公那樣，祖祖孫孫挖山不止，直到實現共產主義。你好好考慮一下，我期待著你的回信。”{5°同時，因家庭成員的空間隔離，家庭分工隨之也不再按照性別而平衡，女性成了參與家庭責任的分配、組織和協調的主要承擔者。作為三線家屬，她們靠著女性的身體和精神，承擔整個家庭的重擔，不僅操勞著必要的家庭勞動，更背負了時代所賦予的三線家屬獨特的使命任務，不但要做家庭的參建者，實際更是做家庭的主建者。面對日復一日的艱難，她們深知，“支援三線建設想必條件一定都是艱苦的”，對于自己的境遇不愿意讓丈夫擔心，于是寬慰建設者：“家里一切安好，你不要掛念，你在渡口踏踏實實地安心工作吧！”還要叮囑道，“我知道，你經常一工作起來就忘記按時吃飯，一定要勞逸結合啊，身體永遠是革命的本錢”以另一種形式參與三線建設的三線“妻子們”之所以能有革命的精神支撐，是認為丈夫參與三線建設是“黨和組織對你的信任，你一定要好好干，這不僅是你的榮耀，更是我們全家人的榮耀”。

同樣值得一提的是，父母對于子女的情感同樣充滿矛盾。“兒：你離開家已經半年多了，一直沒你的消息，昨天給你發了電報，同樣沒見回音，不是說你們那個什么信箱可以收到信嗎？你父親在臘月十一走了，他的病很嚴重，他是帶著對你的牽掛依依不舍離開這個世界的。一個多月一直沒你的音訊，也不知你在渡口那個地方習慣不？工作累不累？要是實在不習慣你就回來吧！家里的農活都是我和你妹妹兩個人干，家里的老房子斜得厲害，可能還要請人幫忙重新夯實一下地基。你妹妹人小沒力氣，也幫不了什么大忙。春耕就要開始了，點胡豆、撒豌豆樣樣都要趕在春耕之前，否則荒了農事今年的收成指定不好，有你在該多好啊！”通過家書的情感敘事建立母子情感聯結，通過保護和分享為雙方創造了一個由信任、理解和寬容支撐的情感空間，刺激了情感上的安全感生長，并增強了家庭對抗風險和外部危機的凝聚力，有效降低因遭受諸多風險威脅而幸福感缺失的可能性。此外，三線建設項目大多是在保密的狀態中進行的，單位沒有地址只有信箱代號，于是有“說是要什么好人好馬才能去的。我一聽人馬去的地方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個地方需要保密，沒有地址，只有一個信箱，叫二十二號信箱。不是只有一個信箱嗎？怎么又鉆出來二十二個信箱呢？我更加不放心…”從情感聯結的代際差異來看，父母對子女的情感投入往往多于子女的，家書中母親對孩子的“疼”同感共情蘊含著深深的愛意。在依戀理論的框架下，“疼”可用鮑爾比（Bowlby）所謂的撫養為系統來解釋母嬰情感聯結的功能在于提供安全感8128。母親對孩子所處外界擾動信號高度敏感，這種敏感性不僅能使母親及時覺察，還可以同感共鳴地預知和感受到孩子的任何需要，從而及時給予安撫和照顧；同時盡量保障孩子的恐懼系統不被激活，以提供安全感和保護。在中國文化語境中，父母的高度警覺以及對孩子安危的高度敏感主要以憂慮的形式體現，而這種憂慮會引導父母做出無私的利他行為一—在情感和精神上無悔支持孩子參與三線建設。

自古以來，無論是戰亂時期還是和平時期，家書都是連接親人和朋友之間情感的橋梁，家人則通過家書建立情感聯結，共同面對生活的艱辛和挑戰。這種情感上的支持與理解，成了三線建設者堅持下去的重要力量。在強大的革命敘事影響之下，革命者“更容易以一種宗教式的狂熱去追求各種社會政治理想：而在這一追求過程中，很多人又確實保持著一種近乎禁欲主義的道德觀念和自律意識”20。在這個過程中，血與淚的洗禮不僅是對他們身體極限的挑戰，更是對他們精神世界的重塑。通過這一系列的情感轉化與升華，三線建設者們逐漸將對家庭的遺憾與愧疚凝聚成一種堅定的革命信仰和力量。這種信仰和力量超越了個人層面的得失，上升到了對國家、對民族未來的深切關懷與堅定承諾。它激勵著三線建設者們克服重重困難，勇往直前，最終在三線建設的征途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三）規訓下的成長式個人情感

在個體層面，三線建設時期的情感架構也呈現出一種規訓下的成長式特征。三線建設者情感的發展過程，也是其情感社會化的過程。三線建設者來自全國各地，具有不同的身份和背景，其個人情感首先包含特定的基本人類情感，如恐懼、憤怒、驚訝、悲傷、愉快和厭惡，家庭則是情感社會化的初始單元，通過親密關系間的教導、觀察、表達等社會化模式來發展情感能力。在三線建設過程中，建設者們自身的情感能力，還受到國家意志與工具理性影響下的情感社會化話語體系的規訓。這種話語體系的建立又與情感體制相趨同。不同歷史時期存在著不同的主導性情感體制，受到政治、經濟、社會等的綜合因素影響[10]253。20 世紀六七十年代處于國家意志控制情感時期，主導性情感體制是理想主義情感體制，在國家力量作用下，建構起了一整套“集體至上”的情感社會化話語。個體作為集體的細胞，集體成為個人情感體驗的場域。以“備戰、備荒為人民”作為情感目標的規訓，無論是為了最大限度地維護集體利益，還是處理好個體與集體的情感關系都是為集體主義情感服務的。

以戰備生產為目的的三線建設，從上到下都滲透著戰爭思維的特點，“戰斗”“勝利”“解放”等戰爭詞匯在大十生產的動員中被反復運用，作為激發工人情感與鞭策工人勞動的方式。加之“要讓毛主席他老人家睡個好覺”“好人好馬上三線”“備戰備荒為人民”等集體行動敘事，實質是情感動員的符號化實踐。通過營造情感的壓力場景，實現對個體情感的規訓，既鞏固三線建設者群體的情感穩定性，又體現國家對三線建設者群體情感能動力的期待。在狂熱的氛圍下，生產實際上的困難，最終以高昂的戰斗意志和超凡的個人努力將其化解。三線建設者面對工地指揮部傳達的生產任務，還主動增加新的生產任務，在生產條件極其困難的情況下，發揚連續作戰的精神。三線建設中女性建設者，作為“知難而上的好姑娘”，以不輸男性的革命精神與勇氣，不斷挑戰自己，克服艱苦條件，模塑自身“三線人”的崇高追求。有從“剛來渡口的時候，我每天只能碼3000 塊磚，還經常發生倒碼”{5，到后來“一天碼15000塊磚，成功使自己從一個柔弱無力的小姑娘蛻變成為‘幣幗不讓須眉’的三線女英雄”；也有從“技術員又安排我去學習放炮，開始我確實很害怕，不想去干這個工作”到“攀枝花建設不好，毛主席睡不著覺，我就還是硬著頭皮去學了，現在已經成為一名熟練的女炮工”，并且“光榮地參加了共產主義青年團，努力學習毛澤東思想，給弟弟妹妹們做個好榜樣”[441。三線女性建設者一心為了早日完成三線建設，總是拒絕父母提出的另謀出路的建議。同時，為了緩解父母對自已的擔心與牽掛，在給父母的家書中寫道，“把一切都奉獻給黨和國家，只有這樣，我們才對得起黨和國家對我們的關心和愛護”[5j21，強調參加三線建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重新建立父母同意自己參加三線建設的信心。每逢佳節倍思親，遠離家鄉的三線建設者每天除了工作，最盼望的就是到收發室去看自己有沒有信，“自己一封信寫回去以后，天天盼，日日盼，就是盼家里來一封信，家里來了一封信大家都開心死了”[|299。在三線建設中，除了以三線建設者飽受艱苦的工作和生活水平作為代價的犧牲，還有顧全大局、不計得失的慘痛個人犧牲，此外，在浩如煙海的家書中還有部分未曾付郵的情感寄思。“你終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覺了，你這封還未來得及寫完的信，寄了這么久，終于到家了。但是這次哥哥的信，卻再也找不到收件人。”5]85 而這種生命的斷裂并不限制個人與家庭的成長與發展，書寫家書的“哥哥”，在其父母秉持的“父母革命兒接班，主席思想代代傳；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的革命精神，并強忍悲痛地堅持，“當兵就要有犧牲的準備…我們再送兩個兒子到鐵道兵”[587。于是，兩位兄長便奔赴弟弟生前連隊，接續兄弟的未竟事業，發揚弟弟生前的奮斗精神，并在各自崗位取得了不凡功績。

在國家意志的主導下，三線建設者被賦予了“集體至上”的情感社會化話語。他們通過勞動實踐、集體生活以及家國情懷的熏陶，逐漸形成了對集體的熱愛和為集體利益奉獻自身的價值觀。這種情感規訓不僅塑造了他們的性格和行為方式，也讓他們在艱難困苦中不斷成長和進步。正如原張寶安六附三工會干事所說：“那時候攀枝花需要什么，全國就支持什么三線建設把全國人民這個向心力凝聚在一起了，所以說三線建設并不是說光是我們渡口人干的，是集全國人民的力量干起來的，就像這個抗震救災一樣，集全國人民之力我們能干好這個毛主席、黨中央號召的三線大會戰，是一種榮譽，是一種幸福。”所以，在面對三線建設初期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三線建設者們秉持堅定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踐行“集體至上”的情感社會化話語，把對集體的熱愛和為集體利益奉獻自身的英勇無畏與個人的成長努力合而為一，鑄就了支撐起三線人軀體的精神之鋼，將對自我的認知建立在國家發展之上，把個人的前途命運融入集體利益之中。

三、三線家書情感敘事的價值展現

“毋庸置疑，人類是最具情感的動物。”2人類早期社會就以情感為交流的基本媒介，它不但是人類生物性的一種共性和基礎，更能夠“定向行動”和“喚醒他人”，最終“促進社會關系”[1225。在特定歷史背景下，情感的作用尤為顯著。三線建設作為新中國歷史上一段波瀾壯闊的篇章，不僅是一場艱苦卓絕的經濟建設運動，更是一次深刻的社會變革和情感歷程。數以百萬計的三線建設者響應國家號召，奔赴偏遠山區，用青春和熱血書寫了那段崢蝶歲月。他們的情感延伸，不僅體現在對家國情感的凝結和家庭機制的沉淀上，更在深層次上影響了他們個人的成長。

（一）家國情感的凝結

在“三線建設”這一歷史背景下，千萬家庭因國家建設的需要而分隔兩地，家書成了傳遞情感和信息的重要紐帶。三線家書中流露出的親情、思念和對國家的忠誠，成為支撐人們克服困難和挑戰的重要情感力量。這些情感不僅于三線建設者自身本位提供了行動動力和精神支撐，也通過家書中的情感敘事重塑了社會主義體制下具有革命屬性的價值觀和道德觀念。推動了個體在艱苦環境中堅守崗位、努力工作，促進了三線建設者獨特的品格塑造和成長，并把源于情感催動的個人成長嫁接在國家的需要與發展之上，更是具體到“為了毛主席睡好覺的”的共同信念之上。信念本身“構成了我們生命的路線圖，指導著我們的想望”[3]169。“為了讓毛主席睡好覺”則是對工作生活進行的一種政治思想化建構，也是一種自覺的信念建構機制，它“通過個體之間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特殊情感內容，轉化到了個體與某種超驗觀念之間的關系當中”[14]13，成為個體生命發自內心的、堅定的信念信仰，成為照亮個體生命歷程的引導性力量。家書中表達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對這種內在信仰力量與主體精神價值的表現與肯定。

通過家書傳達的對三線建設的艱難與國家形勢危急的聯想評價，激活了強烈的愛國情感、國家自豪感、民族憂患意識、國家集體自尊、三線人身份認同等情感反應；然后經由移情作用，產生強烈的支持和參與建設的“大我”需要；“大我”作為一種情緒壓力，促使家屬親友進一步堅定對民族主義、國家命運的信仰，并進行承受犧牲“小我”需要，同時在強烈“大我”需要的作用下，為了實現支持維護國家安全、全力備戰建設的目標，從情感表達和認知合理化兩個方面，加固“革命精神”在家書中的刻畫，增強對國家的認同度，從而使更多家庭超過“小我”需要的“閾限”，最終實現“大我-小我-國家”的平衡。最早發現攀枝花磁鐵礦的“攀枝花之父”常隆慶，在1979年3月，完成《四川安寧河斷裂系發展輪廓》論文文稿后，在家書中無奈地說：“最近，我準備一篇地質報告，原以為可以不費力就寫成的，哪知現時記憶力和組織力都很差了，竟拖了一個多月，到昨天才寫成。我因此更知道身體已經太差了，但是還要工作下去，因為到現在我才有機會做點有益之事，我也只得出點汗了。”[144可見，當這種自身命運融人國家命運的情境情感已潛移默化地影響個體的表達狀態時，會沉淀為一種穩定的情感狀態，長時段以后將影響和重構更為深厚的文化社會情感。

（二）家庭機制的沉淀

“家庭”包含了兩個層面的內涵：第一，指理想化的“小家庭”，即夫妻與子女共同組成的核心家庭；第二，指存在高度情感依賴的“大家庭”，即由父母、兄弟姐妹（包括已婚的兄弟姐妹及其配偶）共同組成的直系家庭。不論從“大家庭”還是“小家庭”出發，傳統家庭關系中的工具性取向逐漸被情感化取向所取代。家庭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生產和生育單位，而是更趨向于一種情感組織[720]。傳統家書交流就是以家庭關系為基礎建立社會關系網絡。三線建設的外出需要改變了三線建設者家庭的空間結構，形成了居住分離的家庭形態，參與三線建設的家庭成員，面對離散化居住的困境，以家書作為“情感聯結”的主要形式維系正常的家庭關系，保證家庭功能的實現，同時家庭對于個人特殊的心理和情感功能，使其成為家庭成員情感進發和宣泄的場所，所以三線家書無可避免地存在著“欲作家書意萬重”“遠夢歸侵曉，家書到隔年”等復雜的情感表達，其中既包含著以孝道文化為社會根基的傳統框架，也有與其他社會關系完全不同的家庭代際情感差異。

在三線建設歷史進程中，忠孝難全與對家庭虧欠的遺憾構成了普遍而深刻的情感悖論，成為三線建設者內心世界的重要命題。這一情感矛盾雖然給三線建設者們帶來了內心的掙扎與痛苦，但同時也成了他們精神成長與革命信仰形成的重要催化劑，更在某種程度上構成了他們精神動力的重要源泉。三線建設者們所面臨的“忠孝難全”，實質上是個體對國家忠誠與家庭責任之間沖突的道德困境。然而，正是這份遺憾，成了一種特殊的情感驅動力，激發了三線建設者們的愛國情懷與革命熱情，促使他們將個人的青春與熱血無私地奉獻給了三線建設偉大事業。這一過程不僅體現了個體情感與國家命運的緊密相連，也彰顯了特殊歷史時期下人們精神世界的復雜性與深刻性，也正是這種血和淚的洗禮，使他們將特殊情感內容凝聚成堅定的革命信仰和力量，并在關切的“毛主席的指示”下，始終在思想上向黨和人民保持高度的一致。1966年11月20日，彭德懷在給侄兒彭起超的家書中寫道：“學習毛澤東思想是十分重要的！因為國際上處在大動蕩、大混亂、大改組時期，國內也處在一個大改造時期，經過一番大斗爭過程，將會由最革命的毛澤東思想統一起來。在思想上工作上應向高標準看齊，經常去找差距，就會感到自己比不上別人，就會虛心，就會不斷進步。生活上要向低標準看，主要是向五億多農民去看，這樣就會感到滿足。以此共勉。”[8J28在中國的特殊國情上，家國同構的特點使個人、家庭的政治空間和私人空間相互融合，且在國家對社會廣泛而有力的干預下消除了個人和家庭生活的私密性，使其發展的軌道并人國家命運與發展，而呈現出泛政治化和公共化的時代特點。

（三）個人與集體的同軌化

三線建設處于計劃經濟體制時代，三線建設者作為受計劃支配的客體，既承擔著社會生產和再生產的物質資料和生產工具的角色，又作為個體對集體形成人身依附模式，成為一種強制型的社會關系，其本質就是集體利益是最高利益，個人都自覺主動維護集體利益。把集體利益放在首位，放棄甚至犧牲個人利益，成為個體價值觀念及行為選擇中普遍得到認可并在實踐中不自覺或自覺履行的信仰。而集體利益作為一定社會成員利益的集合，實質是每個成員利益有機聯系的統一整體。任何個人都離不開社會和集體，個人在社會和集體中的活動，存在著“良性互動”關系，即個人提供給集體和社會的價值越大，自身的發展和進步就越快，個人價值和利益實現的程度也就越高。

個人成長與集體成長始終是相輔相成的兩個方面。尤其是國家在面對大危機或大災難時，集體主義的傾向往往得到增強，成為推動社會進步的重要力量。三線家書中對于國家危急、工作艱苦、家庭缺憾等復雜的情感敘事，有著明顯的“使命感”信仰，既內在包含著對國家安全的責任感，又體現了對集體利益的深刻認同。在“集體至上”的時代，三線建設者群體展現出強烈身份認同，這種認同深深根植于他們的“使命感”之中。這種使命感決定了三線建設者群體對三線建設及其相關的人與物都具有高度的情感認同[，不僅增強了他們的凝聚力與戰斗力，也為他們的個人成長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動力。同時，三線建設者群體的個人成長中，包含了個人利益向集體利益傾斜的情感傾向，而在集體利益發展的過程中，又推動個人在精神和能力上的不斷成長。正如在三線建設中不幸犧牲的革命后輩在家書中寫道：“雖然說我已在部隊鍛煉了一兩年，打心里我感到我的思想覺悟和認識水平比你們差（主要是因為由于艱苦鍛煉不夠），但我也懂得一個革命者應該有著明確的目標，遠大的胸懷，蓬勃的朝氣，特別是更有為革命事業奮斗到底的堅定意志。作為革命后代，革命重擔應該擔在肩上。革命干部子女就更應該繼承前輩的光榮傳統，最大限度用最大精力更好地為人類解放事業奮斗，而部隊正是完全徹底為人民服務的毛澤東思想的大熔爐、大學校..\"[479可見，三線建設者不斷奉獻的歷史，就是尋求國家、集體、個人三者利益統籌兼顧的歷史，也是內在包含個人價值和個人發展不斷深化的歷史。

結語

三線家書作為三線建設者個人生活史的重要研究資料，其中記錄了關于三線建設這一漫長歷程中所發生的諸多事件和情感的回憶，以其可與地方三線檔案等官方資料相對照考證的結合優勢，能比較客觀全面地呈現史料的形象性和生動性，使其在敘事中的真實性有別于一般書信、日記等私人記錄所具有的諸多避諱或矯飾，從而有助于推進三線建設的微觀研究。三線家書所描繪的活動和物件，立體地呈現出當時的社會情境，而通過三線家書的私密性話語，可以詳細觀察到書寫者心理過程及其豐富的情感與情緒，以及個體精神狀態的變化等。由于三線建設當時特殊的社會背景，三線家書具有特殊的意義，貫穿其中的情感敘事都以國家的命運與發展作為基點，建構起三線人獨特的價值體系。具體而言，這一價值體系在國家、家庭和個人三個層面實現了多重平衡與統一：在國家層面，通過情感表達和價值認同的雙重路徑，縮小了“大我”“小我”與“國家”之間的距離，實現了“大我-小我-國家”的價值平衡；在家庭層面，從情感聯結和家國同構的角度出發，強化了“大家”與“小家”對國家的認同，實現了“大家-小家-國家”思想上的高度統一；在個人層面，圍繞個人目標與集體利益的協調，促進了“國家-集體-個人”的共同發展，體現了個人價值在集體與國家框架內的實現

此外，情感表達中所內含的情感社會化發展，受到國家層面的控制和規訓。隨著時代的進步，主導性的情感體制與其所建構的社會情感化話語體系也隨之更迭。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中，要把握好珍貴的紅色資源，對三線家書精神遺產的當代轉化，需建立“歷史-現實”的雙向闡釋路徑。既要深入挖掘“艱苦創業、無私奉獻、團結協作、勇于創新”的三線精神等情感特質背后的生成邏輯，將其置于社會主義工業化情感體制的宏觀視野中加以審視；更要關注情感社會化機制的現代轉型——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語境下，三線精神的重構應突破單純的價值移植，轉而探索集體情感動員的新范式：通過激活家書文本中的“情感記憶內核”，將歷史經驗轉化為增強共同體凝聚力的文化基因；借助新媒體技術對情感表達形式的創新性轉化，使三線精神的情感能量在當代主流意識形態建構中實現創造性釋放。這種轉化既是對歷史的情感致敬，更是對社會情感治理現代化的積極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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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Emotional Narrative of Family Letters of the Third-line Builders -Focusing on PangangSteel Workers

CUI Yinan，HU Junhao

（School of Marxism，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ianyang ， Sichuan， China）

Abstract： AsarepresentativeprojectoftheThid-lineConstruction，PangangSteel gatheredbuldersfromallover thecoutryduringtheconstruction proces.Duetothe limitationsofthecommunicationconditionsat thattime，leters became themostcommon wayfor thesebulders tocontact theirfamiliesandfriendsand expresstheir nnermostfelings toeachother.FamilyLetersserveas the mediumfortheemotional expressionof Panzhihua Steel workers，andin theprivate discourse，theemotional experienceand contextualizedemotionalexpresionsoftheTrd-linebuldersarevividlydisplayed，whichopensawindowforthestudyofthe emotional worldofPanzihua Steel workers.Through thefamilyletersofPanzhihua Stel workersandfromthe perspectiveofsociallifehistory，tisstudyexaminestheemotioaltypes，generationenvronment，changeprocesesandexprsiomethodsofthe Third-line builders，and interprets the emotional narratives of the builders from multiple dimensions.

Keywords：theThird-line Construction，familyletters，emotional narrative，Panzhihua Steel Pla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