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本書閱讀：一個常談常新的話題

一、培養學生的讀書習慣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王林波：吳教授好！今天，我們談論的話題是“整本書閱讀”。這是一個常談常新的話題，可以在實踐當中探尋很多新方法。首先，我們來談談培養學生讀書習慣的重要性。顯而易見，培養學生的讀書習慣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目前，我們的閱讀教學主要采用“三位一體\"的模式，包括精讀、略讀和課外閱讀。在這個體系中，一線教師往往更注重精讀課的教學，其次是略讀課，課外閱讀卻常常被邊緣化。因此，我們應該思考如何調整教學，確保課外閱讀也能得到應有的重視，成為與精讀和略讀同等重要的部分。吳教授，對于這一問題，您怎么看？

吳忠豪：關于這個問題，其實很多教師都在思考。目前，課外閱讀已經得到相當的重視，但在實際教學中，“說起來重要，做起來次要，忙起來不要\"的現象十分普遍。溫儒敏教授曾提出“語文課要把培養學生的讀書興趣與習慣當作頭等大事”1的觀點，然而我們還遠沒有做到。

最近，我正在做百年語文教學歷史的研究。其實我國的傳統語文教學并未像現在這樣細分精讀課、略讀課等課程。在傳統語文教學中，語文課的主要內容就是讀書。宋朝以前主要是五經，自南宋開始先讀“四書”，再讀“五經”。那時的讀書不是依靠教師講解，而是學生自己誦讀，其實就是背誦。而現在的講讀課始于白話文的“語文\"教學。在白話文的“語文\"教學初期，讀書課有精讀和略讀兩種課型。精讀課是教師和學生共同討論內容、思想和語文知識，略讀課則是學生自主閱讀。1932年的《小學國語課程標準》和《初級中學國文課程標準》明確區分了精讀和略讀，其中，略讀就是選取適當的教材或補充讀物，指導兒童讀書。直到1950年，《小學語文課程暫行標準（草案）》中，精讀、略讀被取消，“補充閱讀”變為“課外閱讀”。1963年的《全日制小學語文教學大綱（草案）》強調課外閱讀指導，將讀書放在課外進行，未作為語文課的一部分。2001年的《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實驗稿）》提出課外閱讀總量不少于145萬字，但仍未將讀書納入語文課之內。直到2018年，統編語文教材明確增加了《和大人一起讀》和《快樂讀書吧》欄目，鼓勵學生進行整本書閱讀?！读x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進一步將整本書閱讀任務群列為學習任務群之一，標志著讀書正式成為語文課的有機組成部分。

從現代語文教學初期至今，讀書從精讀、略讀課變為課外閱讀，再重新納人語文課，經歷了不斷變化的過程。整本書閱讀對于中小學生學習語文至關重要。閱讀量大的學生語文成績通常較好，而閱讀量匱乏的學生成績往往不理想，這一點大家都有深刻體會。當前，整本書閱讀已成為語文課不可或缺的板塊，越來越受到教師的重視。然而，在實際操作中落實得還不夠充分。葉圣陶先生曾在1941年發表的《論中學國文課程標準的修訂》一文中指出，國文教材應使用整本書，而非單篇短章，至少應以整本書為主，單篇為輔。葉老的本意是將整本書閱讀作為語文課的主要學習方式，但這一理念在現代語文教學中沒有真正落地。目前，我們的語文課程正處于不斷變革之中，要真正將讀書作為語文課程的主要板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王林波：謝謝吳教授！經過您剛才的闡述，我們對閱讀教學的發展脈絡有了較為清晰的認識。顯然，國家層面對閱讀是十分重視的，這一點從課程標準中新增的整本書閱讀學習任務群便可看出，其他相關文件也都在不斷強調這一點。目前，我們在閱讀推廣方面已經取得一定的進步，但是仍有不足之處，即教師仍未將整本書閱讀作為教學的重點。或許是因為教師雖然深知其重要性，但實際操作起來卻無從下手。鑒于此，我認為可以從以下兩個角度著手。

首先，校內落實。以我所在的陜西師范大學附屬小學為例，學校會專門為學生設置閱讀時間，開設讀書課程?？紤]到不同學校課程設置的不同，也可不設置專門的讀書課程，僅利用下午上課前的20分鐘，確保每日閱讀的落實，讓學生真正投人閱讀中。而一些對閱讀不夠重視的學校，往往缺乏這樣的安排。

其次，課后落實。我的教學習慣是每教完一課內容，便推薦相關書目，以此強化學生對該主題相關圖書的閱讀，擴大學生的選擇面，提高他們對閱讀的重視程度。例如，教學《祖父的園子》一課后，我會引導學生閱讀蕭紅的《呼蘭河傳》;教學《寶葫蘆的秘密（節選）》一課后，我會向學生推薦張天翼的作品。

也就是說，要讓學生真正重視整本書閱讀，就必須在日常教學中加以落實。一方面，要讓學生認識到閱讀的重要性；另一方面，要為學生提供具體的方法。比如，我在教學時會固定每周某一時段為閱讀時間，師生共同閱讀，形成習慣。此外，針對學生可能覺得閱讀枯燥的問題，教師可適時開展相關活動，記錄學生的閱讀經歷，或通過評選等方式激發學生的閱讀興趣，使其逐漸養成閱讀習慣。

教師對精讀課的重視在一定程度上源于考核的壓力，而整本書閱讀在考核中占比較小，致使學生缺乏閱讀的動力。如果將整本書閱讀納人考核范圍，教師和學生都會更加重視閱讀，在日常的教學中也就會愿意花時間閱讀整本書。

總之，有落實、有考核，學生和教師才會更加重視閱讀，將讀書視為重要的事情。以上是我的一些思考，不知吳教授您怎么看？

吳忠豪：我認為，優秀的教師歷來很重視學生的閱讀，將其作為語文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并持之以恒地督促、鼓勵學生讀書。這其實緣于他們對學生的語文學習規律有著深刻的理解，因此能夠自覺主動地這樣做。有關方面一直在強調要將學生的讀書作為重要的考核部分，試題也在不斷調整，以鼓勵學生閱讀。我想，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途徑，就是真正把讀書作為課程安排納入語文課表。正如您所說的，每天為學生安排固定的閱讀時間，但目前這僅是教師或學校的行為。將這種個人行為轉變為課程行為，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其實，學生如果每天有固定的閱讀時間，久而久之便能養成讀書習慣。這種習慣應在學校中養成，語文課程責無旁貸。如果能明確地將讀書作為課程來安排，每天安排半小時或一節課進行閱讀，對學生讀書行為和習慣的養成將起到極大的作用。我查閱了國外的一些課表，如美國和英國的課表，其中明確設有一小時閱讀課，專門用于讀書。為學生每天規定閱讀時間，對于培養他們的讀書習慣尤為重要，尤其是那些不喜歡讀書的學生，這樣的規定會使他們在閱讀過程中認識到讀書的重要性，從而激發讀書興趣，養成讀書習慣。要將這一做法從教師行為、學校行為轉變為課程行為，我們還需付出巨大的努力。

王林波：確實如此。就像我們學校，除了每日閱讀時間外，周末也會舉辦一系列閱讀活動。比如，我們會分年級開展親子閱讀活動，在教師的帶領下，家長和孩子一同在學校閱覽室里閱讀和分享。我們確實將閱讀視為頭等大事，但并非所有學校都如此重視。正如您所說，目前我們所做的可能更多的是個人行為，這是很突出的一個問題。我們看到，一些優秀的學校在落實整本書閱讀教學，而許多學校對此的重視程度可能還不夠。因此，如果能夠將這種行為上升到課程層面，效果可能會更好。

二、在導讀課、推進課和展示課之外，還應關注個性化的閱讀指導

王林波：目前，整本書閱讀教學通常采用三種課型：導讀課、推進課和展示課（或稱交流課）。三種課型密不可分，但教師在實際教學中往往會受時間等客觀因素的限制，更重視其中的某一種課型，而忽視了其他課型。我們現在需要探討的問題是，如何能使這三種課型之間更好地產生關聯，相互促進。在這方面，您有什么好的建議和想法？

吳忠豪：導讀課、推進課和展示課，每個課型都有其獨特的功能。導讀課旨在引導學生進入閱讀，以激發學生的讀書興趣為主；推進課相當于“加油站”，教師在此過程中促進、鼓勵學生，并幫助他們解決閱讀中遇到的問題；展示課則由學生展示、交流和匯報讀書成果，總結整本書閱讀的心得。

這三種課型的劃分具有一定的合理性，教師的授課方式也各不相同，形式多樣。我看過一些課例，教師將三種課型整合起來進行教學設計，與整本書閱讀的學習任務群緊密結合。我在思考的是，這三種課型適用于全班共讀一本書，但是，于學生而言，一個學期中閱讀的書遠不止一本，可能是三本、五本，甚至更多。如果僅限于共讀一本書，最多也只能占用半個學期的時間，那么其他時間的閱讀該如何指導？因此，教師在聚焦三種課型的同時，應更多關注面向學生個體的閱讀指導，思考如何通過班級閱讀課激發學生的閱讀興趣，營造良好的班級閱讀氛圍。

此外，在三種課型中，教師的指導似乎有些過度，有時甚至類似于教讀課文或精讀課文。實際上，整本書閱讀與精讀課指導有很大差異，教師應以引導學生自主閱讀為主，過度指導反而不利于激發學生的閱讀興趣。整本書閱讀的關鍵在于讓學生能夠認認真真讀完一本書。如何讓那些不喜歡閱讀、靜不下心的學生認真讀完一本書，是我們需重點關注的問題。

王林波：我十分認同吳教授的觀點?，F在確實有很多教師在指導整本書閱讀時，已經模糊其與精讀課的界限，指導過度。所以，我們可以先將導讀、推進和展示這三種指導方式做到位。在導讀課上，教師教學生如何從封面中獲取信息、如何查看目錄、如何精讀其中的某一部分等，實際上是在向學生傳授閱讀方法。在推進課上，教師可以引導學生提出閱讀中遇到的問題，并幫助他們解決，教會他們在自主閱讀時如何發現并解決問題。在展示課上，學生可以通過朗讀精彩段落、摘錄好詞好句、辯論某一觀點或全篇回顧梳理等方式展示閱讀成果。我認為，教師通過這三種課型可以向學生傳授閱讀方法，引導學生將其應用到自主閱讀當中。因為更多的閱讀一定是學生個體的事情，只有他們親自閱讀和思考，才能有所收獲。教師講得再多，效果也有限。所以，課堂教學就是傳授方法，讓學生在課上學會方法，課后運用方法。

我之前進行過《十萬個為什么》《騎鵝旅行記》等整本書的三種課型教學，在設計導讀課時，我并不是單純從導讀課的角度出發，而是整體規劃了導讀、推進和展示三種課型的安排，明確每種課型的時間劃分和內容銜接。

比如，在導讀課上布置的作業，我和學生會在推進課上回看和反饋，這樣兩者就建立了關聯；在推進課上布置的任務，學生需要在課后運用并落實，最終在展示課上呈現出來。以《十萬個為什么》為例，該課程適合做實驗和展示交流，因此，我會布置小組合作任務，讓學生進行實驗，并制作簡單的PPT或視頻在課堂展示。這樣，三種課型之間就有了關聯。

總的來說，要確保三種課型互不脫節、相互促進，就要從整體的視角規劃教學。雖然著眼某一課，但要考慮它與前后課程的銜接和鋪墊。整本書閱讀教學也是如此，要先規劃三種課型的時間劃分和教學側重點，確保前一課型為后續課型教學做鋪墊。在教學中，教師要回扣前面的內容，檢查學生的任務完成情況，然后再進行新課教學。這樣，三種課型之間的聯系會更加緊密?？傊?，教師不僅要關注單元的整體性，還要有整本書和三種課型的整體觀。這是我在實踐中的體會。

吳忠豪：王老師，您在這方面積累了非常豐富的經驗，這些經驗對一線教師極具啟發意義。就整本書閱讀而言，全班共讀一本書時，通過三個課型聯合指導是有效的。而對學生個性化閱讀的指導方法也需要教師關注和研究。因為閱讀是一種個性化的行為，每個學生喜歡讀的書各不相同。因此，在大多數情況下，更有效的閱讀方式應該是個性化閱讀。那么，針對個性化閱讀，我們該如何進行有效指導呢？顯然，這不能沿用三個課型的指導方式，而應通過一節課或半節課的時間讓學生進行交流，互相推薦好書，再自主閱讀。這種自主閱讀方式在國外已有先例。例如，美國的小型閱讀課堂可能只有五分鐘到十分鐘，教師會進行簡短指導，傳授一種閱讀方法，接下來就是學生自主閱讀。

王林波：確實，這個做法非常好，它能讓學生真正靜下心來自己去閱讀。而我們目前的情況是，教師講得實在太多了。一節課下來，說話最多、最忙碌的是教師。相比之下，學生卻幾乎沒有時間去閱讀，只是不停地聽。所以，給予學生閱讀的機會是非常必要的。

吳忠豪：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閱讀課就應該讓學生自主閱讀，而我們現在的閱讀課卻變成了教師的指導課。

王林波：確實如此，因為教師害怕安靜。如果真的出現五分鐘的安靜，大家都會感到不安。

吳忠豪：這是不正確的。實際上，閱讀課應當以學生的自主閱讀為主。

王林波：是的，我們學校之前進行過相關嘗試。比如，在閱讀課上，我把學生帶去閱覽室，大家各自找位置坐下，挑選圖書進行閱讀。上課期間，我不會對學生提出任何要求，大家都能專心致志地閱讀。我認為這種方式真正讓學生落實了閱讀實踐。

吳忠豪：這就是真正的閱讀課，而不是讀書指導課。

王林波：沒錯，這節課給予學生專門的時間閱讀。我們的閱覽室空間相對較大，在閱覽室里，大家找到自己的位置，開始閱讀，無論是坐在地上還是沙發上，隨意就好。這營造了一種氛圍：每個人都沉浸在書海中，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做其他事，大家都在專注地閱讀。有時到了下課時間，學生還意猶未盡。

吳忠豪：這種方式不僅能激發學生的閱讀興趣，還有利于學生良好習慣的養成。我認為，從課程教學論的角度出發，讀書方法的指導應是教讀課的職責。如果在閱讀課上再進行方法指導，其實是喧賓奪主。

王林波：我特別贊同您的這個觀點。

吳忠豪：如果每周能有一節閱讀課，那么這節課的主要功能就是閱讀，學生以讀書為主，教師可以進行適當的指導，比如讀書后的交流。這門課的內容還可以包括好書推薦。

導讀課主要是教師向學生推薦一本書，而好書推薦課則可以鼓勵學生相互推薦更多圖書。

此外，閱讀交流也是非常重要的環節。通過交流“我讀什么書，你讀什么書”，可以促進閱讀氛圍的形成和閱讀方法的分享。一個學期中，除了共讀一本書的三種課型之外，教師還可以針對每個學生的個性化閱讀，定期開展閱讀交流課。這對學生是非常有益的。交流的內容不必事先做過多的安排。學生可以分享自己讀到的有意思的故事、精彩的片段，或者收集到的有價值的資料。這樣的交流有助于營造積極的閱讀氛圍，促進學生的相互學習。交流的過程其實是對個人讀書成果的一種督促和檢測。通過交流，學生之間會形生一種競賽和比拼的氛圍，比一比誰讀的書質量高、誰讀書更有效、誰讀書后有更多思考。這種相互的鞭策和激勵，作用是非常大的。可惜，這樣的課程并不多。我建議將閱讀指導課變成真正的交流課，不要事先“彩排”。王老師，如果您有興趣并且有機會的話，不妨嘗試上一節這樣的課，我認為這種課程模式非常值得推廣。

王林波：我之前嘗試過這樣的做法。每周三的早自習，我會安排一項特別的任務：不讀課文，而是讓學生拿出自己讀的課外書，與大家分享。如果覺得某段話寫得好，就可以讀給大家聽；如果覺得某個故事情節吸引人，就可以講給大家聽。早自習短短的二十分鐘里，多位學生輪流上臺，有的講述故事情節，有的朗讀精彩段落，還有的分享自己的見解。每個人都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分享內容，也可以合作展示，比如三個人讀同一內容。雖然這種方式并不那么精致，但它是最本真的。這是一項日常安排，每周我都會這么做。而且，學生也不用花費額外的時間去準備，一切都是隨機的，我只是告訴他們每周都要完成這項任務。久而久之，學生就習慣了在這天帶上課外書，然后進行分享。這確實是一個很真實、很有意義的讀書活動。

吳忠豪：沒錯，這是值得大力提倡的活動?？梢悦恐苓M行，也可以每兩周或三周進行一次這樣的交流。如果我們把這種方式作為一種固定的課程模式來研究，將對我們的教學產生很大幫助。

王林波：確實如此。其實這種方式十分便捷，教師在自己的班級中，完全可以自主實施。因為早自習的時間本就由教師掌控，無論是安排學生閱讀內容，還是指導他們進行表達，都在教師的權限范圍內。

三、根據不同圖書的體裁和主題，采用不同的閱讀指導方法，讀出“這一本”的獨特之處

王林波：我們在讀書時，常常思考如何讀出“這一本”的獨特之處。然而，閱讀指導的方式往往是相同的，比如三種課型，大家都是按照這種方式推進的。那么，我們該如何突出一本書的特點，讓學生真正愛上閱讀，避免讓他們覺得閱讀只是模式化的過程而失去興趣？您在這方面有什么想法和建議呢？

吳忠豪：我認為，我們不應該過度模式化一本書的閱讀過程。當前我們普遍采用三種課型的方式推進一本書的閱讀教學，其實這本書的特點往往是教師自己的理解。教師如果僅抓住這些特點進行教學設計和展示，會陷入過度預設。學生閱讀的書是多樣的，并非每一本都情節復雜、精彩紛呈，有時候，他們只是閱讀一些精彩的片段。每個學生對一本書特點的認識都有自己的判斷。教師不應將自己認為的特點強加給學生。我始終堅信，閱讀應該是個性化的。每個學生都應有個性化的閱讀體驗，這樣才能真正享受閱讀的樂趣。

王林波：您提到的個性化閱讀，我認為實際上是指我們在閱讀過程中不必完全遵循固定的模式。比如，雖然我們熟悉三種課型的教學方式，知道在導讀課上會有看封面和目錄、做閱讀計劃等步驟，但在實際閱讀一本書時，不必嚴格按照這些步驟進行。比如，有時封面上沒有太多信息，不必非要盯著看。也就是說，閱讀可能會有一些基本的流程，但不應受其局限，也不要將其視為必須遵守的模式。這些流程只是提供了一種參考方式，雖然常用，但并非適用于所有書的閱讀。大家首先要有這樣的意識，不要認為必須按照某種方式去做才是正確的。方法是多樣的，只要能達到目標，走哪條路都可以。

而且，不同的書體裁、主題各異，我們在指導過程中也應采用不同的方法。例如，在《騎鵝旅行記》的整本書閱讀指導中，考慮到這是一部文學作品，我會注重其文學性，強調朗讀、賞析等方面的任務；而在《十萬個為什么》整本書閱讀指導中，我會讓學生結合科學實驗的方法去閱讀，在生活中開展小實驗。所以，教師在帶領學生閱讀不同類型的圖書時，應采用不同的教學方法，從而為學生后續的個性化閱讀指明方向。比如，閱讀寓言故事時，要把握寓言故事蘊含深刻道理的特點；閱讀科普類圖書時，可以采用科學實踐、做中學的方法。不同的書要用不同的方式推進，凸顯其本身的特點。文學性、思辨性、實用性的圖書，各有其教學方法。

吳忠豪：說得很好，要切記，不能陷人模式化。讀封面、讀主要內容、讀自錄，這種方式如果偶爾為之，學生或許還能接受；但若長期如此，形成一種固定模式，是不可取的。閱讀教學應將閱讀興趣的激發置于首位。

四、讓學生推薦自己喜歡的書，不限制選擇的自由

王林波：接下來，我們探討一個新的話題：如何幫助學生找到適合閱讀的書？目前市面上的書種類繁多，很多教師會推薦一些他們認為適合學生的圖書。我時常在思考：我們所認為的學生喜歡的書，是否真的符合學生的興趣呢？我們站在自己的角度，覺得某些書很有意義，但這種意義是否同樣被學生所認同？畢竟，我們與學生之間存在著年齡、閱歷等方面的差異。我們認為某本書適合學生閱讀，但實際上學生可能并不喜歡。對于學生而言，培養閱讀興趣無疑是至關重要的。那么，我們該如何引導學生找到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書，而不是僅僅因為某本書被認為“有意義\"“是名著”而去閱讀？如何讓學生更有興趣地選擇并閱讀適合自己的書？

吳忠豪：最近，我與朋友在上海的虹橋天地碰面，見到很多年輕人。他們的服飾、發型、妝容，讓我感覺童話中的人物來到了現實世界。這是當下很流行的“二次元”文化。于是我深刻體會到，現在年輕人的想法和我們完全不一樣。我不禁思考：我們的教材和課標中推薦的那些書，學生真的會喜歡嗎？比如《童年》《在人間》這類書，是我們小時候讀的書。我們那時的觀念與現在孩子們的觀念截然不同，卻仍然讀著同樣的書。所以，成人認為是有意義、應該讀的書，學生是否有興趣閱讀，這個問題確實值得我們重視。我們常說要俯下身子，站在兒童的立場上去了解他們在想什么，對什么感興趣，但目前的閱讀書目，大多是由成人推薦的。

歷史學家呂思勉在《答程于鷺書》中提到：“大抵人之讀書，須經過雜讀及亂讀之一時期，而后趨向乃定，此其一關系年齡之長幼，一關系學問之淺深?！币簿褪钦f，閱讀與年齡和學問水平密切相關。當閱讀趨于穩定時，便無須過多引導。關鍵在于雜讀和亂讀之時。這時應給予學生充分的自由，干涉往往無效。除必不可讀之書外，其他書不應禁止。這番話當對我們語文教師有所啟發。

那么，雜讀和亂讀的時期是什么時候呢？

大約在中學階段。呂思勉認為，小學和中學時期，學生應被鼓勵閱讀自己喜歡的書。我對這一觀點持贊同態度。當前，限定學生的閱讀書目，雖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指導，但過于死板并不符合兒童閱讀的規律。我主張讓學生自由選擇喜歡的書，除了全班必讀的書外，教師不應過度限制學生的閱讀選擇。如今，學生可選擇閱讀的圖書種類繁多，來源廣泛，只要是健康的書，就不應過多干涉。

那么，教師應如何有效引導呢？除了導讀課外，我建議每個學期至少安排兩節好書推薦課，上半學期和下半學期各一節。推薦書目不應由教師單方面決定，而應讓學生自己推薦。例如，可以讓學生在寒暑假期間閱讀，并從中推薦一本他們認為最有意思的書，先在小組內進行分享，然后由小組推選出一到兩名同學在班上介紹。這樣的推薦過程，也是選擇的過程，不僅能使學生發現適合自己的書，還能促進班級內的閱讀交流。教師也可以作為其中一員，推薦一兩本值得閱讀的書。雖然教師推薦的分量與學生不同，但學生有自己的判斷標準。如果每學期有兩節這樣的好書推薦課，學生便能更清晰地判斷自己應讀哪些書，更快速地找到適合自己的書。這是我的一項建議。

王林波：剛才您提到的幾點，我深有感觸。比如，您提到看到有人打扮成“二次元”人物的樣子，而在西安，也有一種特別的打扮一—漢服。暑假期間，我經常看到許多身著漢服的行人，穿著漢服坐地鐵、坐公交，給人一種“古代人上車\"的感覺。我們可能會不理解，然而，這就是他們喜愛的一種生活方式。這讓我深刻感受到時代的變遷，以及我們不能再用我們的標準去定義孩子們眼中的“好”。

還有一件事，對我觸動很大。一次，我打算向學生推薦一部動畫片，在教學設計時，我計劃通過播放歌曲讓學生猜測是哪部動畫片。我選了《黑貓警長》和《葫蘆娃》，覺得學生應該知道這些經典作品。結果卻出乎意料，幾乎沒有學生知道這些歌曲。后來我反思，確實是我的疏忽，因為這些動畫片是我小時候看的，憑什么要求現在的學生也熟悉呢？即便是《喜羊羊與灰太狼》這樣的作品，距今也有二十年了。時代變了，學生的興趣也在變化。所以，我們真的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定義他們認為的好書。專家、教師認為的好書，可能并不符合學生的口味。我非常贊同您剛才的觀點。

那么，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呢？我的做法是讓學生互相推薦。我會在每學期初，讓學生互相推薦好書。這樣，他們看到的是同齡人關注的好書，而不是我們成人眼中的好書。有些書名和作者我們可能都沒聽過，因為現在的作家和作品與我們那個時代的不同。孩子有他們的視角和喜好，所以我特別贊同您說的，讓孩子們讀他們喜歡的書。這些書的來源不是專家、微信公眾號或教師的宣傳，而是學生之間的交流和推薦。

我現在深刻感受到，絕不能用我們認為的標準去告訴學生什么是好的，而是要讓學生自己去感受和評價?！耙磺€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所以，先讀了再說。我們可以讓學生廣泛閱讀各種類型的書，慢慢找到適合自己的，再推薦給朋友。

五、在整本書閱讀中積累詞句、素材和語言經驗，逐步提升寫的能力

王林波：接下來，我們談談如何通過整本書閱讀來提升學生寫的能力。很多家長對此感到困惑：孩子明明很愛讀書，讀得也不少，但寫作文時依然困難。事實上，這種現象在學生中相當普遍，寫文章對他們來說總是令人頭疼的。我們常建議多讀書，但不少學生即便讀了很多書，文章依然寫不好。我們該如何通過整本書的閱讀來有效提高學生寫的能力呢？

吳忠豪：閱讀是寫作的基礎。我們的語文課一直是以閱讀為基礎的，但是閱讀和寫作其實是兩種不同的技能。不讀書必然寫不出好的作文，但讀了書也未必能寫出好的作文。這兩者之間并不是充要關系，從邏輯上看，閱讀僅僅是寫作的基礎。有些教師和家長一直認為，學生讀完書，尤其是文學方面的書，語文成績就會提升，作文也能寫得更好。然而，這種觀點實際上是一種誤解。那么，如何才能讓讀書對寫作產生積極作用呢？

我認為，讀書時要做一些筆記和摘錄。寫讀后感是讀書筆記的一種形式，學生可以記錄從內容和思想方面獲得的啟迪。然而，讀書筆記的范圍應該更廣泛。對小學生來說，有兩個方面對作文能力的提升至關重要：一是作者的寫作材料。因為作者的閱歷豐富，他們的各種經歷可以為小學生提供寶貴的素材。在讀書過程中，如果學生能從作者的視角去思考和發現，將作者的豐富閱歷轉化為自己的素材，不僅能開闊視野，還能為作文提供豐富的素材。二是作者的語言表達。通過閱讀和學習作家的語言，學生可以提高自己的語言表達水平，積累語言經驗。如果學生能養成摘錄好詞好句的習慣，包括精彩的詞語、句子和語段，作文水平自然會提高。有摘錄習慣的學生，其作文水平一定會比其他同學提高得更快，這是毫無疑問的。相反，如果沒有這種習慣，讀書時只關注情節，雖然對開闊眼界、愉悅身心和發展思維有一定好處，但對語言能力的提升卻作用有限。若想使自己的表達能力更勝一籌，養成摘錄的習慣是非常必要且極為有效的一種方法。

提高作文水平的方法其實并不難，關鍵在于要有模仿、借鑒他人優秀表達方式的意識，并用心去實踐。教師若能經常提醒、督促并鼓勵學生做好摘錄，并將摘錄內容應用到自己的文章中，那么學生讀書越多，其語言表達和作文水平也會進步越大。通過這種方式讀書，學生既能從內容方面拓寬視野，又能從語言經驗方面提升表達水平。那么，讀書一定會為寫作帶來極大的促進。

王林波：深有同感。幾年前，我帶小學高年級的時候，就采用了類似的方法。我要求學生每周進行閱讀，并完成一個表格，表格內容包括好詞佳句摘錄和閱讀感受記錄兩個部分。這樣做的目的，一是讓學生積累好詞佳句，二是培養他們用文字表達思考的習慣。后來，這個班的學生的寫作水平顯著提升，我想這與他們堅持做摘錄和分享交流密不可分。我也會把他們的優秀摘錄貼在教室門口展示，供大家在課間瀏覽，相互學習。

我認為，學生寫作主要涉及兩個方面：素材積累和方法掌握。您提到的做筆記和摘錄，正是積累素材的有效途徑。我一直堅持不動筆墨不讀書，只要閱讀就要批注，勾畫并記錄重要內容，這樣心里才踏實。正如俗話所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素材積累，表達便無從談起。只有積累得足夠多的時候，表達才能信手拈來。所以，摘錄是一個很好的方法。

您提到的另一個觀點，我也覺得特別好：閱讀時，我們既要重視詞句積累，也要關注語言表達?，F實中，學生的閱讀大多只關注情節，很少留意作者的語言表達，很少積累語言表達的經驗。因此，在整本書閱讀指導中，我會特別關注這一點，例如，在教學時抓住語言表達精妙之處，引導學生學習和模仿，甚至讓學生嘗試模仿作者的表達方式續寫情節。這樣既鍛煉了學生的語言運用能力，又使其在對比中發現作者表達的精妙之處。

總之，提高學生寫作能力，一方面要鼓勵學生積累好詞佳句，養成良好習慣；另一方面要關注學生可能忽視的語言表達，通過整本書閱讀教學，引導學生學習表達方法，嘗試實踐，并進行對比，從而不斷提升語言表達水平和質量。

六、利用AI輔助整本書閱讀，要從搜索整理層面走向更深層次的個性化伴讀

王林波：當前，AI成為大眾關注的焦點，隨處可見相關討論。AI是一個實用的工具，我們應當利用好這一工具，更好地為整本書閱讀提供指導和支持，從而取得更好的閱讀效果。對此，您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吳忠豪：利用電子技術和網絡促進學生的整本書閱讀，包括提供整本書閱讀的指導，我認為這是必然的趨勢。前段時間，有專家提出，網絡閱讀和電子閱讀是淺閱讀。我認為這一觀點并不準確。紙質閱讀也可以是淺閱讀，比如隨便翻翻書，看看情節，愉悅身心。同樣，網絡閱讀也可以是深閱讀，這取決于閱讀者的閱讀方法和閱讀目的。實際上，很多時候我們選擇紙質閱讀，是因為有些小眾或學術性強的圖書在網上找不到，但只要是網上能找到的圖書，我通常會選擇網絡閱讀。閱讀的深淺與閱讀方式無關，而是與個人習慣和閱讀目的有關。有些人習慣紙質閱讀，這只是個人偏好。年輕一代作為互聯網的“原住民”，與我們這些“外來移民”不同，我們不能用自己的習慣去評判他們的閱讀方式。

互聯網的最大優勢在于其便捷性和豐富性。網絡搜索是尋找圖書最便利的一種途徑，效率遠高于去圖書館借書。AI技術在這方面能提供巨大幫助。比如，輸入相關關鍵詞，AI能迅速推薦適合小學生的讀書網站，如國家中小學智慧教育平臺、國家數字圖書館、少兒館等。無論是文學類的中國兒童文學網、中國詩歌網，還是科普類的中國科普網，AI都能一鍵推薦。這種便捷性是傳統方式無法比擬的。

此外，AI在收集書目、選擇圖書方面也表現出色。例如，在DeepSeek中輸入“推薦幾本適合中年級學生閱讀的民間故事書”，AI能迅速回復，推薦如《中國民間故事》《中國古代神話故事》等書。對于版本繁多的書，AI也能幫助我們找到比較適合學生閱讀的版本。

在收集閱讀資料方面，AI的功能同樣強大。例如，我需要根據《安徒生童話》的故事內容出一套適合小學生讀書競賽的題目，AI能在十秒內生成一套完整的題目，包括選擇題、填空題和思考題。這種效率遠超人工。雖然我使用AI的技術還不夠熟練，但在寫作和研究中已感受到其帶來的便利。AI技術對學生閱讀的幫助是無窮無盡的。如何用好AI技術，是教師應深人研究的一門學問。目前，我們對AI技術的研究才剛剛起步，我相信通過共同努力，我們一定能做好這項研究。

今年，我與成都的一家科技公司合作，嘗試開發AI的個性化伴讀功能。AI的個性化伴讀功能，不僅能解決學習問題，還能針對學生的具體情況進行指導。在進行整本書閱讀時，每個學生遇到的問題和感受都不同。在我們設計的系統中，教師可以導人班級學生的信息，并預先對AI進行設置。隨后，學生可以與AI進行對話，提出自己的困惑和收獲，AI會根據不同情況給出個性化的回應。我想，這可能就是AI能夠幫助我們解決的問題一一為學生提供個性化閱讀指導。

因此，在這個時代，我們不僅要利用AI進行信息搜集和整理，更要讓它成為學生的伴讀伙伴，解決閱讀中的個性化問題。一個班級有四五十個學生，每個學生的閱讀體驗都不同，教師無法一一解答他們的問題。但通過AI，每個學生都能得到針對性的指導。所以，AI的應用應從簡單的搜索整理層面走向更深層次的個性化伴讀，這樣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參考文獻：

[1]溫儒敏.把培養閱讀興趣與習慣，當作語文教學頭等大事[J].語文建設，2016（25）：4-8.

王林波：您講得很有道理。我認為在這個時代，AI確實能為我們提供極大的幫助。最近，我也在從事一些與AI相關的工作。例如，在七月初，我們舉辦了一個AI實操訓練營，用四天時間帶領教師進行實際操作，效果顯著。不僅如此，我們還開發了一套AI系統，包括適合小學語文教師使用的App和網頁端，自前使用起來非常便捷。我們可以讓AI根據內容生成填空題、選擇題或判斷題，甚至生成表格，整理相關信息。當然，這僅是AI的搜索和整理功能，我認為還有更高級的應用方式——AI伴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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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忠豪，上海師范大學，教授，碩士生導師。中國語文報刊協會名師專業發展研究會名譽理事長，學術委員會主任。中央教育電視臺《小學語文教育研究》主講教師。上海市小學語文（實驗本）教材主編。王林波，陜西師范大學附屬小學副校長，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上海師范大學兼職教授，陜西師范大學碩士生導師，教育部首批領航名師，全國小語十大青年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