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圈文化”的意識形態困境與治理路徑探究

2025-11-18 00:00:00楊玉川

紅巖春秋 2025年9期

互聯網時代，青年群體以網絡為主要陣地、以興趣與情感為核心紐帶，構建起多元化的社群圈層，“圈層化”逐步成為青年表達場域的主要特征。

“飯圈”正是這一趨勢的縮影，其是圍繞某個（或某幾個）偶像所形成的粉絲共同體的統稱[1]。在互聯網助推下，“飯圈”迅速擴張并形成了獨特的社群文化，即“飯圈文化”。作為一種亞文化現象，“飯圈文化”在青年群體中顯示出顯著影響力、號召力及感染力。

然而，“飯圈文化”也引發了諸多爭議，尤其在偶像崇拜、粉絲行為規范及網絡暴力等方面表現突出。“飯圈”亂象不僅擾亂了社會秩序、污染了網絡環境，更對主流意識形態構成挑戰，對社會大眾尤其是青少年的價值觀產生了負面影響。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意識形態工作是黨的一項極端重要的工作[2”。可見，需高度關注“飯圈文化”，深入分析其意識形態表征與問題，并提出有效的治理策略。

“飯圈文化”的意識形態表征

（一）高度凝聚的群體認同

在“飯圈”中，粉絲的“感情和思想全都采取同一個方向，他們自覺的個性消失了，形成了一種集體心理”[3。他們以共同的偶像為核心建立起身份認同，并形成高度一致的價值觀和行為模式。粉絲在群體中獲得支持和理解，逐漸將“飯圈”視作情感歸屬和自我表達的空間。這不僅基于共同的偶像崇拜，更包含成員間的彼此認同和情感共鳴，強化了粉絲間的內聚力，在群體內部產生出具有等級、秩序和責任感的亞文化結構。

粉絲間的凝聚力主要體現在粉絲的分工協作和集體行動上。粉絲常自發組織打榜、控評、應援等活動，借助社交平臺協同配合，甚至形成了嚴格的“飯圈規則”。在規則的約束和引導下，粉絲們以集體目標為優先，將自身的情感與偶像的事業緊密聯系。面對外界對偶像的負面評價，粉絲們往往會迅速團結起來，表現出高度一致的維護行為，甚至采取控評、舉報等方式影響輿論場，最終“成為一種社群動員和團結機制，強化粉絲的身份認同”[4]。高度凝聚的群體認同往往伴隨顯著的排他性。粉絲對偶像的忠誠和對外部批評的抵觸，易催生將“飯圈”群體與外界“他者”隔離的對立意識，表現出一種維護偶像和群體的“護城墻”心理。

（二）盲目狂熱的偶像崇拜

在“飯圈”中，粉絲對偶像展現出近乎無條件的追隨與信仰，時常超越了理性邊界，形成偏執性的情感依賴。這導致粉絲對偶像過度理想化，將其視作完美存在。偶像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被粉絲放大和解讀，并奉為行為準則。在盲目崇拜下，粉絲常忽略或美化偶像的負面消息，并以無條件支持為榮[5]。

粉絲將自身情感、理想和愿望投射到偶像身上，使其成為尋求認同、慰藉和歸屬的對象。對于粉絲而言，偶像是其自我認同和生活意義的延伸，兩者關系趨向非理性依附。粉絲的支持行為也脫離了理性判斷，更有甚者將偶像的私人生活和言行視為私有財產，任何外界的質疑或批評都可能被視為攻擊。狂熱崇拜易引發極端情緒，尤其在網絡空間中，部分粉絲會采取網絡暴力、言語攻擊甚至人肉搜索等極端方式進行反擊，有時會突破社會倫理和法律的底線，形成危險的集體情緒。

（三）功利“氪金”的消費主義

“氪金”指粉絲為偶像投入大量金錢，包括購買專輯、周邊、演唱會門票，甚至打榜或應援集資。這種行為通常帶有強烈的功利性。在“飯圈”中，消費被視為表達忠誠和彰顯集體榮譽的關鍵途徑。粉絲期望通過金錢投入來提升偶像的商業價值和影響力，同時證明對偶像的支持與忠誠，進而在群體中獲得認同和地位。社交媒體和經紀公司將粉絲視為消費者，刻意將粉絲的購買力與忠誠度掛鉤，以刺激“氪金”欲望，進而追求更多經濟效益[。在消費主義驅動下，粉絲群體競相投入資金，形成攀比。功利性“氪金”行為加劇了消費競爭，使偶像經濟走向高度商業化和資本化，偶像本身也淪為可量化的商品。

“飯圈文化”的意識形態困境

（一）自我迷失引發對集體從眾的推崇

當代年輕人面臨多重現實壓力與自我認同困境，易產生迷茫與失落感。“飯圈文化”的興起恰好為其提供了一個情感歸屬與認同的空間。通過主動追隨偶像與參與群體活動，粉絲得以建立穩定的身份認同。這種歸屬感的形成為其現實生活提供了有效的寄托與支撐。然而，這往往伴隨著個體獨立性的讓渡。在“飯圈文化”中，偶像不僅是個人崇拜的對象，更是粉絲群體的核心紐帶。群體歸屬感使個體放棄獨立判斷，更易接納群體中的主流觀點和行為方式，表現出高度從眾性。在盲自從眾心理的驅使下，個體獨立性被削弱，代之以對群體認同的無條件追求。

集體從眾現象一定程度上源于個人內在價值感和認同感的缺失。當難以在現實生活中找到歸屬感和成就感時，年輕人更傾向于通過“飯圈文化”獲得一種替代性滿足。“飯圈”構建了一個簡潔而清晰的認同體系，使“我是誰”由“我追隨誰”來界定，成為填補自我迷失的重要途徑。迷失使年輕人放棄主見，投人“飯圈”提供的從眾性認同中。在此過程中，粉絲逐漸被群體情感與價值觀裹挾，在“從眾-迷失-從眾”的循環中持續沉溺，加深對偶像的依賴，最終形成“飯圈文化”特有的群體意識形態。

（二）精神異化導致深陷價值觀的困境

馬克思強調，“只有精神才是人的真正本質”[7]然而，面對社會壓力和個體困境，部分年輕人將情感和價值寄托于對偶像的幻想中，從中尋找情感支持和自我價值認同。隨著時間推移，追隨逐漸演變為依賴，粉絲將個人價值和情感需求過度投射在偶像和“飯圈”群體中，陷入精神異化狀態。自我認同趨于模糊，導致個人價值體系被扭曲重塑。

自我價值的迷失和情感寄托的錯位通常導致年輕人形成不切實際的價值觀和目標，使其陷入情感依賴與精神困境，最終難以在現實中獲得真正的價值實現與滿足。追星中錯位的滿足加深了這種依賴，使粉絲的個人價值愈發依賴于偶像的成敗，而忽視了自我的成長與發展。粉絲將偶像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視為自身的一部分，表現出對偶像的依附性的愛和極度的控制欲[8]，這容易導致粉絲現實判斷力和理性的喪失，陷入盲目和非理性的行為模式中，進一步加劇精神異化，逐步滑向“愚樂”的邊緣[9]。

（三）資本邏輯驅動下的粉絲情感消費

娛樂產業資本敏銳洞察到粉絲的情感需求和消費潛力，將偶像打造成可消費的產品，引導粉絲將情感投人轉化為實際消費行為，使得支持偶像逐漸演變為一種消費義務，資本邏輯也因此深度滲透至“飯圈”中。娛樂公司頻繁推出限量周邊、打榜活動、粉絲見面會等營銷，利用稀缺性和儀式感來激發粉絲購買欲。粉絲為提升偶像的關注度和認可度積極響應，投入大量金錢以彰顯忠誠度與身份認同。循環往復中，粉絲逐漸內化了“消費即支持偶像”的價值觀，雙方以金錢為紐帶的依賴得以鞏固。當“氪金”成為支持偶像的方式，消費能力便成為衡量粉絲忠誠度的標尺，從而催生攀比消費。粉絲群體內部形成消費層級，個體在資本邏輯裹挾下透支財力，以維系圈內地位與認同。

資本邏輯驅動的粉絲情感消費，實質上是資本操控下的一種異化消費形態[]。“飯圈”中的情感消費不僅作為支持偶像的形式存在，更被整合進資本的商業化運營體系中，成為運作的關鍵手段。這種將粉絲消費和偶像推廣緊密結合的運營模式，一方面助長“流量至上”的觀念，引發“流量戰爭”，另一方面將個人認同感、群體歸屬感、自我價值感與消費行為深度綁定，潛移默化地重塑年輕群體的價值觀念[]。最終，“飯圈文化”成為消費主義和偶像產業相互作用的產物。在此過程中，粉絲在偶像關系中的主體地位逐漸弱化，情感逐步被物化，最終淪為資本增殖的附庸。

“飯圈文化”的意識形態治理

（一）以宣傳引導為著眼點，營造積極向上的社會風尚

治理“飯圈”亂象需以宣傳引導為著眼點，從社會文化層面切入，通過傳播正向價值觀與行為引導，促使粉絲群體從盲目追星轉向理性支持，最終營造積極向上的社會風尚。這既要求約束負面行為，更強調塑造正面文化氛圍與傳播主流價值觀。第一，倡導理性追星，傳播正向價值。引導粉絲將偶像視為傳遞正能量的榜樣而非盲目崇拜對象，鼓勵偶像善用自身影響力傳播正面價值觀。第二，鼓勵文化參與，構建積極環境。將“飯圈文化”納入社會積極文化范疇，通過宣傳偶像公益活動等方式，引導粉絲關注環保、社會服務等議題；同時借助媒體推廣優秀文藝作品，將粉絲熱情轉化為對優質文化的支持，培養其文化價值認同。第三，強調多方協同，營造良好風尚。政府、媒體、偶像經紀公司等合力推進：政府主導政策制定，經紀公司引導偶像履行社會責任，媒體則發揮正面引導作用，在社交平臺推送正能量內容引導與論。

（二）以理想信念為著重點，培育青年高尚的精神風貌

治理“飯圈”亂象以理想信念為著力點，旨在通過培育青年核心價值觀與崇高理想，促使青年在追星中注入理性與社會責任感，涵養高尚精神風貌。第一，樹立遠大理想，避免盲自崇拜。針對處于價值觀形成關鍵階段的青少年，應在教育體系與社會宣傳中融入核心價值觀，引導其關注偶像品格與社會貢獻，鼓勵其結合追星樹立學習、工作及社會貢獻的長遠目標。第二，發揮榜樣作用，引導正向追星。強化偶像的示范效應，利用政策與行業規范倡導藝人德藝雙馨、參與公益、傳播正能量，使其成為青年的榜樣；利用主流媒體與社交平臺宣傳藝人奮斗精神與社會責任，激發粉絲自我提升動力。第三，深化思想教育，提升精神境界。結合歷史教育、社會實踐活動，不斷深化愛國主義教育，引導青少年追星行為與社會、國家的發展需求相結合；在傳統文化宣傳與體驗活動中，應著力增強青少年的文化認同感幫助其擺脫“快餐式”娛樂文化的束縛，提升精神境界。

（三）以法治建設為著力點，推動形成清朗的網絡風氣

互聯網已成為當代青少年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成長空間、“第六感官”[2]。治理“飯圈”亂象以法治建設為著力點，旨在通過構建健全法規體系規范“飯圈”行為、遏制不良現象，推動形成清朗網絡空間與健康文化環境。第一，完善法律法規，明確行為邊界。通過立法界定并嚴打“飯圈”常見違法行為，明確處罰依據與網絡表達法律邊界，在保障言論自由的同時杜絕借追星侵權。第二，強化執法力度，嚴懲違法行為。通過強力執法震懾不良行為，嚴懲傳播謠言、煽動對立及侵犯隱私等行為，重點打擊經紀公司或平臺借“飯圈”牟取不當利益。第三，加強網絡治理，營造良好氛圍。協同網信及執法機構開展專項治理，要求平臺及時清理惡意炒作、引戰言論、虛假信息，建立舉報處理機制，規范互動行為。

四、結語

“飯圈文化”作為數字時代青年群體情感表達與社交互動的重要載體，其發展既體現了文化消費的多樣性，也暴露出意識形態風險與社會治理挑戰的雙重面向。面對這一困境，治理之道不應止于封堵與整治，更需致力于構建動態平衡機制，從而推動“飯圈文化”良性融入公共文化空間，并轉化為新形勢下中國青年文化自信的有機組成部分。

參考文獻

[1]彭蘭.新媒體用戶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0:119.

[2] 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1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8：211.

[3] 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M].馮克利，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4：3.

[4] 楊玲.撕：網絡圈層沖突中的語言操演、認同建構與性別鴻溝[J].文化研究，2020（01）：37-53.

[5] 張鈞莉，方明東.迷失的狂歡：“飯圈文化”失范表征、成因及治理[J].當代青年研究，2022（02）：88-93

[6] 楊軍，葉林．“飯圈文化”衍生的意識形態風險與化解[J]中國青年社會科學，2022，41（05）：45-51.

[7]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04.

[8] 曹剛.“飯圈文化”的道德批判[J].中國文藝評論，2021(10）:12-19.

[9]李紫娟，李海琪.網絡“泛娛樂化”傾向對青年大學生的危害及其應對[J].中國青年社會科學，2021，40（06）：56-62.

[10]仰義方，譚雪敏.文化消費主義的表現形式、生成機理及其糾正進路[J].思想教育研究，2021（02）：89-93.

[11]童祁.飯圈女孩的流量戰爭：數據勞動、情感消費與新自由主義[J]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19(05）:72-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