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喜劇笑的心理功能

體驗豐富多彩、各式各樣的情感，是人類本性的需要，也是心理發展的需要。笑作為人類情感的一種表現，當然也是人類生存所必不可免的。況且，笑不僅能滿足人類情感的需要，它還能在更多的層次上滿足人類的其它需要。根據人本主義心理學家馬斯洛的人類需要層次論，人類有六種主要的需要，由低至高依次排成如下的層次：生理與安全需要，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需要，認知需要，審美需要，自我實現。(注1)人類各種需要的滿足亦即是人的潛能的發揮。自我實現是最高層次的需要，也就是人的各種潛能的充分發揮。喜劇性的笑作為審美情感的一種表現，當屬高層次的需要，它的主要功能在于滿足人們的審美需要。但由于高層次的喜劇性的笑是建立在低層次的生理性與心理性的笑之上，其本身也可以包含有生物性和社會滿足的成分，所以，喜劇性的笑也能由低到高地滿足人類各層次的需要。本文擬從心理學角度逐層分析喜劇性的笑所具有的各種功能，并揭示出它在人的自我實現中的地位。

一增進生命活力

作為人類需要最低層次的生理和安全需要，其最重要的就是解決人類個體的生存問題。換言之，解決饑餓、睡眠等問題的目的，就是為了維護個體的身心健康。從現代醫學心理學的角度看，心理平衡是身心健康的重要保證。所謂心理平衡，就是個體身心與環境的適應狀態。人類周圍的環境處于永恒不息的變化之中。所以，個體的心理精神狀態也必須隨之而變化，否則就是心理不平衡。為了維護心理平衡，良好的情緒、樂觀的態度是至為重要的。它可以使人從容地對待周圍不斷變化著的環境，從而求得個體的健康長壽。反之，情緒長期處于緊張狀態，讓焦慮與恐懼籠罩身心，健康狀況就會受到破壞，個體也無法適應社會生活的需要。

無論是從生理學的或心理學的角度看，笑的功能都有助于身心疲勞的消除和免疫機制的維系，有助于提高人的生命活力和加強人的體力與精力。笑是由一系列微小的面部活動和劇烈的呼吸活動來完成的。達爾文說：“笑聲是由于一種深吸氣而產生，在進行這種深吸氣的時候，緊接著胸部和特別是橫隔膜的短促的繼續的痙攣之后，因此我們就聽到‘雙手捧腹的大笑’?！?注2)麥獨孤也說：“笑在生物學上的直接效果是刺激了呼吸和血液循環，升高血壓，輸送大量血流到頭腦，正如我們在會心的笑之中所見到的紅面。在心理學上，笑的作用是解開思想的鏈條及持久不變的體力與思維的活動?！?注3)正因為笑的時候不僅面部表情肌要運動，而且胸腹部肌肉也要參與運動，這就刺激了呼吸系統和循環系統，促進了新陳代謝。當一個人處于大笑狀態時，人體的全部器官和內分泌腺都加強了活動，心跳加快，從每分鐘60多下增加到120下，以適應劇烈呼吸所需的大量氧氣，血壓從正常的120躍到200。笑的一次突然迸發，可以使隔膜、胸腔、心臟、肝肺等都受到鍛煉。更為重要的是，人在大笑時，激活了腎上腺素的分泌，增加了流入頭部和大腦的血液量，使內分泌系統恢復協調活動能力，消除了對健康有害的神經緊張感，增強了機體本身的抗病能力。一旦笑停止，人體的肌肉就會比開始笑時放松得多，心跳血壓也會低于正常值，這些都是解除緊張的特征，其結果就是一種舒適感。這種舒適感的意義在于它一方面使體內環境保持平衡，促使大腦皮層興奮與抑制的平衡，消除由于焦慮與緊張給精神活動所帶來的不良后果；另一方面又促使個體身心與外部環境的適應，即恢復心理平衡。

喜劇性的笑雖然不能等同于純生物性的笑，但前者卻蘊含著后者，并且，從它們對生命的生理意義上看，二者是沒有區別的。所以，喜劇笑的第一個功能就在于它滿足了生命存在的需要，使人們得以免除很多因心理紊亂而可能導致的疾病。

二培養樂觀情緒和良好的心理能力

如果說，使處于紊亂狀態的不平衡心理從焦慮和緊張中解脫出來，是喜劇笑從消極的角度來恢復心理平衡，那么，從積極的角度看，喜劇的笑則能通過不斷地給個體以娛樂，逐漸培養出能適應環境變化的樂觀情緒和良好的心理能力，從而使身心常處于平衡之中。

我們已經看到，身心是否平衡，與能否適應環境變化有關。我們周圍的環境是常變不歇的。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所有的動機都能實現，所有的需要都能滿足，挫折和失敗在所難免。如果忍受挫折的心理能力不發展，則焦慮和緊張也就常常侵擾我們的身心。所以，理想的境界不在于如何努力恢復平衡，而在于如何培養出能自覺地隨著環境變化不斷加以調節的心理能力。民主德國心理學家赫希特認為：“機體和環境之間的動態不可能僅僅由于環境的反常條件或僅僅由于機體的異常狀態而遭到破壞。在機體和環境之間的動態中多種因素的結合，在疾患進程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例如：來自外界環境的同一種刺激，對某個人可能并未產生刺激的影響，而對另一個人則可能引起病態反應。換言之，身體和心理訓練有素的、情緒樂觀的人可能長時間內經受過負荷而無損于健康，而嬌氣十足、情緒悲觀的人就是在正常的勞動條件下也將感到負荷過重?！?注4)很明顯，與其消極地應付環境，莫若積極地改造環境，當然也包括改造人本身的體內環境，使心理訓練有素，使情緒常常樂觀。只要我們考察一下笑的原因和笑的過程，就不難發現，笑不僅是衡量一個人能否與環境相協調的尺度，也是使人體本身不斷增強環境適應力與挫折容忍力的一種心理訓練。

人之所以發笑，原因可能有很多。薩利說：“也許，第一次偉大的笑是由人或他的原始祖先在經歷了一段恐懼或戰斗的緊張之后松弛下來時發出的?！彼€說：“在所有引起笑的原因中，緊張（包括肌肉、智力或情感的緊張）之后的片刻松弛，是最常見的?！?注5)康德也持有同樣的見解：“笑是一種從緊張的期待突然轉化為虛無的感情。”(注6)我們這里且不論康德定義的可逆性是否正確，但笑確實是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一種安全感。人們在緊急情況下會調動自身的一切力量來應付當前的危機。一旦危機消除，人們的這種應急狀態也隨之而消除。隨著身體各種器官機制的松弛，于是一些人哭叫，另一些人則發笑。由此可見，在笑的過程中，緊張與松弛是必不可免的兩個相連貫的行為動作。人們往往以笑來表示他克服了恐懼和憂愁。美國心理學家哈沃斯在考察了原始部落人發笑的事實后指出：“笑原本就是一種聲音的信號，以告訴群體的其他成員，他們可以安全地松弛下來?！?注7)顯而易見，笑一方面起源于緊張情緒，另一方面又能減弱緊張情緒。于是，我們就能理解為什么人們喜歡笑。凱塞在《恐懼心理學》一書中曾經指出，人類機體的構造渴望“恐懼”，換句話說，人類喜歡在經歷一段緊張之后而產生的輕松。事實上，人們并不去尋求笑，他們想要的倒是隨著笑而來的喜悅感。(注8)為什么呢？個中秘密，就在于笑的過程中心理活動的一緊一松對人的機體起著平衡調節的作用，激活了生命的力量。如果我們笑了，這表明我們處于良好的心境，已經能夠順利地控制事態的發展，或者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容忍了各種各樣的挫折和失敗。

笑，無異于一種生理——心理的體操訓練，所以，很多醫生都建議病人每天大笑幾次，這充分體現了“防勝于治”的醫療原則。笑不僅能促使人體氣血流暢和五臟六腑功能協調，更重要的是使心理常處于樂觀狀態，這就使人體有效地抑止了疾患的入侵。宋代詩人陸游有句名言：“不是暮年能耐病，道人本來心地寬?！闭沂玖肆己们榫w對人體健康的重要意義。當然，無緣無故的笑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輕易地發出的。要笑，總得有個什么引發原因。于是，喜劇在生活中就首先充當了這一角色。喜劇欣賞，劇場中的哈哈大笑，實際上就是使人們在劇場中來一次摹擬性的心理訓練。

三作為防衛機制的幽默作用

我們說過，當個體與環境不相協調時，破壞心理平衡的禍首往往是情緒緊張及其后果——焦慮。所以，要維護心理平衡，對各種可能產生的焦慮必須防微杜漸，使其消除于未然。自弗洛伊德以降，心理學上的精神分析學派對消除焦慮的防衛機制作了大量的研究，雖然就理論體系來說，其中不乏荒唐無稽的東西，但他們也有一些理論，尤其是對心理防衛機制的研究成果，已為心理學界，尤其是醫學心理學界所公認，為臨床醫學所證實。所謂防衛機制，就是當人們遇到挫折或失敗時，通過某一心理動機的發動，借以避免精神上的痛苦和不快，消除或防止焦慮的出現。

我們認為，在喜劇欣賞中，其最突出的防衛機制是幽默作用。就是說，人們一旦掌握了幽默的本領，就能借以減輕生活中的苦惱，免卻心理上的焦慮。喜劇的笑是培養幽默感的溫床。

我們現在所說的幽默，是指心理防衛機制，是一種生活態度；是用對自己所處的難堪環境付諸一笑這種歡樂心情來緩解可能產生的緊張。“遇事要設身處地，在嚴肅中蘊藏寬厚仁愛；心胸博大，處逆境而泰然自若；在嘲笑別人的荒謬愚蠢的言行時，同時嘲笑自己的缺點錯誤；常有悲天憫人的心情，又有積極樂觀的精神?！?注9)這就是在心理防衛中的幽默態度。蘇格拉底是古希臘的一位大哲學家，他的夫人脾氣非常暴躁。有一天，當蘇格拉底在跟一群學生談論學術問題時，他的夫人突然跑進來，先是一場急風暴雨的大罵，接著又往蘇格拉底身上澆了一桶水，把他全身都弄濕了?？墒翘K格拉底只是笑一笑說：“我早知道，打雷之后，一定會下雨。”本來，在眾多學生面前受此辱罵是很難堪的，處理不好，可能導致夫妻吵架，甚至大動干戈。但是蘇格拉底只取置之一笑的態度，既寬厚仁愛又泰然自若，于是，矛盾也就化解了，緊張的情勢也隨之而消失。

本來，生活中總有一些不需要嚴肅地對待的事情。有的東西，甚至必須以游戲的態度來解決才妥善。往往是一句笑話，幾絲笑意，就可以化解很多糾纏不清的煩惱。如果凡事不分巨細輕重，樣樣都耿耿于懷，儲之心頭，窮究不舍，那便是再好的心力也無法承受得了如許的重壓。我們知道，人的大腦皮質所能承受的興奮度總是有個限制的。無關宏旨的小挫折、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也斤斤計較，則不僅說明這個人的情感傾向性與情感原則性都有問題，也說明他的大腦皮質消退性抑制功能不全，其結果，勢必造成精力的浪費。一旦當重大原則問題出現，他就再也無力承受這心理的負擔了。三國時的周瑜就是這樣的人物，難怪他最終竟斃命于心病，實乃氣量不足之故也。由此看來，能在困境面前以幽默處之，確是氣度大量者的風貌。

當然，幽默態度并不是玩世不恭，游戲人生，也不是不敢正視現實、向現實屈服。恰恰相反，幽默是強者的專利，力量的顯示，完善人格的標志。幽默感本身就是一種審美態度，而審美的資格來自于主體在現實實踐中對對象的整體把握。心不為物役，英國戲劇家克利斯托弗·弗萊說：“喜劇是一種逃避，不是從真理處出逃而是從失望中出逃，是一種勉強進入信仰的逃避?！?注10)能夠在現實實踐中戰勝并把握對象，當然是人類奮斗的目標。但現實世界并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人類歷史的發展充滿了失敗與挫折。所以，關鍵不在于是否遇到失敗，而在于不向命運屈服，在失敗的時候“從失望中出逃”，處之以幽默的態度，積蓄力量，以圖再戰。因此，人能對自己的失敗和挫折以一笑置之，正說明他比命運強悍。正如格羅特榮所說：“笑建立在先前已經征服了的焦慮的基礎上。笑使我們重復勝利，在這其中就能克服那些沒有被完全同化而殘留下來的焦慮。正常的人如果能通過機智而掩飾自己，則他就能容忍這些暫時的壓抑。如果這種掩飾訴諸審美感情，并通過審查，則正常人就不會感到恐慌而是感到舒暢、自由與有力量?！?注11)他在幽默中不僅節省了心力，也堅持了自己的價值感和尊嚴感。所以，賀拉斯也說：“在適當之處裝傻是樂事?！逼渌允菢肥?，就在于人們不僅避免了一次本來可能產生的心理沖突，而且，也培養了他的情感的傾向性和原則性，使最高尚的人類價值得到了認真的對待。

幽默作用既然是一種心理防衛的手段，是人們化解緊張、消除焦慮的能力，是一種生活態度，那么，這種能力、這種生活態度就是可以培養的。我們認為，除了積極參加社會實踐活動，爭取道德人格的自我完善外，喜劇性的笑也是培養幽默能力的途徑。我們知道，喜劇不外乎兩大類，除了引人發出爆發性大笑的滑稽外，就是令人產生意會性的微笑的幽默。當我們在幽默情景中隨著幽默人物而會心地笑的時候，我們的心靈也多少滋生了一些幽默細胞。久而久之，潛移默化，幽默就會融入我們的心胸，逐漸培養出幽默性格，我們也學會以幽默的態度來對付人生世事。這其中過程正如薩利所說的：“笑能夠為我們以類似于游戲的姿態投身社會生活作好準備?！?注12)可以說，喜劇性的笑是培養幽默感的學校。

四情感宣泄作用

“宣泄”（Katharsis）一詞，本出于古希臘美學家亞里斯多德，也有“陶冶”、“凈化”的意思。亞氏認為，一些強烈的情感郁積起來，不得發泄，潛入心底，就會影響心理的健康，而激昂的藝術則能夠通過使觀眾的強烈情感再度興奮，直至達到狂迷狀態，然后平靜下來，從而使那些有害的情感象受到治療一樣，得到凈化、宣泄，據以保持住心理的平衡與健康。這就是藝術的宣泄作用。悲劇就是“借引起憐憫與恐懼來使這種情感得到宣泄”的(注13)。關于喜劇宣泄什么樣的情感、如何宣泄，因亞里斯多德《詩學》已部分失傳，他的看法后人不得而知。其后，著名的《喜劇論綱》曾套用亞里斯多德的公式，認為喜劇“借引起快感與笑來宣泄這些情感”。(注14)這話屢遭后人抨擊，普遍認為是一種硬套，笑不是有害的情感，無須宣泄。但我卻認為它也有一定的道理。從亞里斯多德的觀點看，宣泄的對象是某些有害的情感，而我們斷定一種情感之是否有害，關鍵的不在于這種情感本身的品格如何，而在于該種情感的強度?，F代心理學已經證明，任何一種情感，當超過一定強度時，就會對心理帶來不良影響，甚至會使人失掉理智的作用和自制的能力。因為強烈的情感即激情是由于某種強烈的刺激作用在人的大腦兩半球內所引起的強烈的興奮過程或普遍的抑制狀態。它們必然要從原發點上迅速而又廣泛地向四周擴散開來，乃至控制人的全部身心，造成情緒的泛濫，使人的整個自我完全為情緒所支配。所以，為了身心的健康，即使是笑這樣一類積極、肯定的情感表露，也應該有所節制?？催^《儒林外史》的人都知道范進中舉的故事。在現實生活中像范進這樣由于過度高興而得病甚至喪命的人，決不是絕無僅有的。顯然，問題不在于笑是否需要宣泄，而在于喜劇所宣泄的是不是笑。我們看到，笑不是產生在喜劇欣賞之前，而是在欣賞過程中產生的。笑不是喜劇欣賞的目的，而是手段，喜劇欣賞的功能不在于宣泄作為它的結果的笑，而在于通過笑宣泄那些在欣賞之前便潛抑起來的某些有害情感。我們認為，如果說悲劇宣泄的是恐懼與憐憫之情，那么，喜劇宣泄的則是對社會人生的冷漠之情。

冷漠是對挫折的一種反應，是焦慮的表現。它起源于“對引起挫折的對象無法攻擊，又無適當的替罪羊可以發泄，只好將其憤怒的情緒壓抑下去，表現出冷淡、萬事無動于衷的態度?！?注15)從生理機制上看，冷漠則是事物的刺激作用在人的大腦兩半球內所引起的強烈而又廣泛地擴散開來的抑制過程。凡有冷漠，其普遍的抑制狀態皆是超過了人的生理心理能力所能控制和承受的限度，它不僅使人們無法適應火熱紛擾的社會生活，也對人的心理——生理健康構成很大的威脅。處理不當，就會破壞心理平衡，導致心理失調。

根據近代心理學家的研究，很多心理防衛的機制都可以避免這種有害的情感。在喜劇欣賞中，或者說，在笑的過程中，這些機制都調動起來發揮了作用。它們的合力，足以消除無論多么深重的冷漠之情。具體說來，喜劇笑作為防衛手段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1．移置作用

人的情緒、欲望及態度的產生，都指向某一確定的對象。所謂移置作用，就是當對某一對象的情緒、欲望和態度不可能為自己的理智或社會所接受時，便在潛意識之中把它移到另一個可以替代者身上。如有的丈夫在工作上受到批評后，他既不能正確地對待自己的過失，又無足夠的理由和勇氣與批評他的人當面頂撞，于是，回到家中就打妻子出氣，妻子無所發泄這莫名之氣，就打孩子，而孩子呢？只好踢小花貓了。這一系列的行為都是移置作用的表現。在移置過程中，由于因挫折而起的憤怒、煩惱等情緒已經被轉移，或者說，由于目標的轉移，人們順利地向“替罪羊”實現了攻擊的動機，于是，情感得到發泄，激動的心情也就得到一定程度的平息，機體與外界的平衡漸趨恢復。由此可見，移置作用就是把由阻礙所引起的攻擊行為，從原來所指向的目標轉向其他目標。一般說來，移置作用都帶有逃避的性質。對于原來應指向的目標不敢攻擊，是因為怕其報復，或受到懲罰與制裁，因而普遍的都是轉向攻擊阻力較小或缺乏抵抗力的新目標。與現實世界相對而言，藝術世界是最乏抵抗力的了，而喜劇則是在藝術世界中集嬉笑怒罵于一體的品種，所以，喜劇人物也就成為最理想的移置對象。在笑的過程中，欣賞者把喜劇人物作為攻擊的對象，對喜劇人物的出乖露丑幸災樂禍，用笑來發泄對阻礙社會前進的丑惡力量的憤怒之情，用笑來盡情地鞭撻他所憎惡的對象，用笑來顯示自己的優越感，在笑聲中以勝利者自居。這樣，他原來郁結、潛沉在心中的冷漠之情就在冥冥之中得到凈化，重新喚起他投身社會生活的熱情。

2．社會表同作用

或許你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在劇場中欣賞一出喜劇時，劇情的進展、喜劇人物的糾葛不一定馬上使你笑起來，有時你甚至還不知道或不明白舞臺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身邊的觀眾，甚至全場的觀眾都哄然大笑，這時候你也就會身不由己地跟著哈哈大笑不止。對于這種在喜劇欣賞中出現的情緒輻射現象，我們權且借用弗洛伊德派的一個名詞，稱之為社會表同作用。

所謂“表同作用”，在弗派心理分析學中，是指一種潛意識的機制。個人在現實生活中無法獲得成功或滿足時，便力圖把自己比擬成其他成功的人，甚至以他人自居，借此在心理上分享他人成功之果，在幻想中滿足內心的某些欲望，以消滅個人因挫折而生焦慮的痛苦并維護個人的自尊。(注16)我們現在所說的社會表同作用，它不是以個人而是以社會為表同對象。每一個人都生活在一定的社會群體中，個人與群體的態度、情感是否一致，標志著他在社會中是否受到接納。劇場是體現社會情感的測風標，也是體驗社會情感的傳感器。當人們安坐在劇場里欣賞喜劇時，這劇場就形成一個社會群體，周圍眾人的態度就是社會的態度，這就是所謂的“劇場政體”，也就是社會心理學家們所稱的“社會文化環境”。人們在這環境中通過笑來體現出已成為規范的社會價值觀。作為個人不能不受到這環境的影響。正如社會科學家H·布盧姆所說的：社會感染“吸引了和感染了個人，他們中有許多人原來是無動于衷的，是分離的旁觀者和觀眾。一開始，人們也許只是對某種特定行為感到好奇，或者是感到有幾分興趣而已。當他們被激動的情緒感染之后，對于正在發生的行為便更多關注了，就更傾向于參加進去了。”(注17)喜劇欣賞中廣大觀眾的笑聲是最有力量的感染源，足以轟開冷漠者的情感堤壩。無論是多么冷漠的人，只要他處身于這樣一種熱烈的文化氛圍中，他就不可能游離于大眾之外，更不可能依然故我，保持萬事無動于衷的態度。他必然產生與大眾同憂同樂的社會感，從而放棄平常抑制其行為的社會準則。這樣，社會表同作用就象一個情感啟動器，使冷漠者的情緒象其他很多心理健康的人一樣，不斷地隨著劇情的進展而處于喜、怒、哀、樂的急劇變化之中。久而久之，隨著這樣一種情感機制的多次發動和強化，也就激活了他久已壓抑下來的情緒興奮中樞。宣泄了冷漠之情，使他再度煥發生命的活力，有效地抑止、消除了焦慮所帶來的心理影響。這就是喜劇欣賞中的笑所憑以宣泄冷漠之情的社會表同作用。

五社會化作用

任何人都有社會生活的需要，這包括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需要、認知需要、審美需要和自我實現。只有投身到社會中去，在社會中扮演恰當的角色，并得到社會的接納和認可，成為社會的人，才有可能滿足人的社會生活的需要。換言之，人的各種潛能的充分發揮，只有在社會的氛圍里才能實現。

人生之初，只有成為社會人的潛能。為了成為社會人，為了適應社會生活環境，每一個人都有一個社會化的過程。所謂“社會化”，就是“發展和培養一套適應社會環境的人格特質、生活方式和行為模式，以便進入社會，參與社會，并成為社會的一員。這種讓個人成為社會人的歷程，便叫做社會化?！?注18)社會化也是個人向社會學習的過程，是個人逐漸適應社會的需要，以社會的規范和價值觀來評估自我、決定自我的社會態度及塑造自我的人格的歷程。其最終目的，就是使個人的行為符合社會的規范，使個人見容于社會，使個人與社會環境相協調，以社會的一分子在其中扮演恰當的角色，也就是使個人成為社會人。

要成為社會人，就要有自我意識，對自己以及自己和周圍事物的關系要有一個正確的認識。這種認識來源于過去社會化的經驗。人們在以往生活經歷的基礎上，大體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自我意識，但社會生活總是處在不斷變化中，為了適應新的社會環境的需要，人們的自我意識也得有所調整。我們認為，喜劇欣賞的心理功能之一，就是幫助人們自覺地調整自我意識，加速社會化進程。在美國社會心理學家弗里德曼等人著的《社會心理學》一書中，曾引用到威克倫德和杜瓦爾通過實驗證實而提出的“客觀自我意識理論”。“這種理論認為，人們有時是把自己當作客體來認識的。就是說，在某些條件下，我們象觀察其他人那樣觀察自己，采取一種局外人的觀點，‘退一步’來觀察我們自己的行為。我們這樣做了，一般就會變得更能自我意識，更能想到如何觀察和如何活動，特別是更關心把事情干得‘正確’”(注19)。這種客觀地觀察自己，以形成自我意識的過程，也就是人們的社會化過程。所謂“干得正確”，實質上就是使個體的行為及其結果符合社會的規范。但問題是在什么條件下我們才能客觀地觀察自己，才能“退一步”，才能形成或加強客觀自我意識。弗里德曼等人提出的一種條件就是照鏡子。他們說：“增加客觀自我意識最簡單、最使人驚奇的方式，是坐在鏡子前面。當然，鏡子給自己一種實際的形象，你可以很實在地看到自己的樣子和所做所為。而且這也沒必要想象你如何出現在某人面前，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你就是其他人看著你自己的形象?！逼鋵?，這樣的照鏡子不僅“簡單”，而且也因為它缺乏真實的客觀社會性，缺乏一種社會性的“參照系”，因而無法使人形成客觀的社會的自我意識。我們認為，引起笑的喜劇人物就是使人“退一步”來觀察自己的“社會鏡子”。喜劇引起的笑足以創造條件來使人們“象觀察其他人那樣觀察自己”，從而形成自我意識。

眾所周知，喜劇矛盾往往都源出于人物與環境的不協調。無論是歌頌性喜劇還是諷刺性喜劇，其喜劇性人物都必然在特定的情景中表現出與環境的格格不入。喜劇人物之所以引人發笑，之所以與環境不協調，根本原因就是他們不能很好地調整其自我意識，使之與社會環境相融合。喜劇矛盾不僅是社會階級矛盾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也是人物缺乏自我意識和社會化不足的結果。因而，喜劇欣賞的意義就在于從反面為我們提供一種社會化經驗，使我們對自己以及自己與周圍環境的關系的認識有所調整。

不可否認，無論是怎么樣的欣賞者，不管他與被嘲笑的喜劇人物有多么大的相似，他之所以能笑得起來，先決條件就是在他與喜劇人物之間拉開一段心理距離。在發笑的瞬間，他一方面已經接受了社會對這種陋習的嘲笑態度，另一方面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也存在著應該受嘲笑的陋習，甚至還自以為優越。然而，在他笑過之后，一旦進入審美的再評價階段，他就看到自己所嘲笑的恰好就是自己身上也存在著的陋習。這樣，他就通過那些受到人們嘲笑的喜劇人物看到了自己的毛病，并明確地意識到這些毛病在社會價值體系中所處的受嘲笑地位。這也就是說，喜劇的笑使他通過認識他人而認識了自己，形成或加強了自我意識。

喜劇笑的社會化作用不僅體現在喚起客觀自我意識，還體現在笑本身所具有的社會賞罰功能方面。

我們曾經說過，在劇場里，觀眾的笑形成一種社會文化環境，個人必然受到社會情感的感染，其突出的表現就是社會表同作用。如果我們換一角度來考察，就會發現，這種劇場中的哄堂大笑在每一個人的心中也引起一定的社會心理——行為效應。借用格式塔心理學派的一個概念，就是形成了“群體場”。根據格式塔派主要人物勒溫的解釋，在這個“場”中發生作用的是兩種力，一種是“驅動力”，一種是“約束力”。(注21)劇場的笑根據引起笑的喜劇人物的不同而體現出不同的力。對肯定性的喜劇人物，笑所表現出的是驅動力，即表示觀眾支持正面的新事物，并使它在生活中肯定下來。如通過笑馬天民（《今天我休息》的喜劇主人公）的種種誤會，肯定和贊揚了他樂于助人的崇高風格；通過笑李逵（中國古典喜劇《李逵負荊》的主人公）的魯莽，肯定了他見義勇為、爽直痛快的品性。對于否定性的喜劇人物，則以笑來體現社會的約束力，表示人們對這種行為的反對態度，為的是把它們從社會中消除出去。如通過笑夏洛克的貪婪、愚蠢，以表明社會是不容許這種高利貸者存在的。彼庭登在《笑的心理學》一書中說：“人們可以發現，在所有的社會中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與流行的是非標準相聯系的社會賞罰（Sanction）的組織制度。這種賞罰可以是肯定的，用以鼓勵社會所希望的行為（例如給軍人佩戴的勛章）。它也可以是否定的，即用以消除反社會的行為。在兩者之間后者更為重要?！?注22)毫無疑問，喜劇中的笑就是屬于這種社會賞罰制度中的一種機制。它體現著社會的規范和價值觀。人們可以在其中找到調整自我行為的社會參照系。莫里哀說：“惡習變成人人的笑柄，對惡習就是重大的致命打擊。責備兩句，人容易受下去的；可是人受不了揶揄。人寧可作惡人，也不要作滑稽人?！?注23)從社會心理學角度看，這正好道出了笑在社會群體場中所具有的處罰功能。既然我們不想把自己排除在社會之外，那么，一經透過喜劇這面明亮的鏡子看到自己的陋習，人人就得“見不賢而內自省”了。

按行為主義心理學派的觀點，社會化是行為及其結果之間的一種持續的反饋過程。當喜劇人物以其反社會行為或一般的與社會環境不協調的行為出現在舞臺上的時候，社會（觀眾）就以笑來作出反應，這也就是對一種行為的反饋。這種反饋的接收者不是喜劇人物而是喜劇欣賞者。喜劇人物不會因為受到觀眾的嘲笑就改正自己的行為，而欣賞者接到社會的反饋信息后，他就得根據社會的定向來決定自我的定向，使之相互一致。這實質上也就是皮亞杰的認知——發展理論中的“同化”。個人完全接納了社會對某一行為的情感態度，完全同化于社會，而社會又毫無保留地接納了他。這就是喜劇所具有的社會化作用。

六道德教育作用

藝術的功用，不僅在娛樂身心、補充生活，也不僅在認識社會人生、增進知識，還在于提高人的自我、完善道德人格，為在實踐中實現自我提供良好的心理基礎。

關于藝術的道德提高即道德教育作用，以前的理論雖多有涉及，但大多是從社會學、倫理學的角度立論，很少從心理學的視角著眼。我們認為，既然道德觀念、，道德情感都是人的總體心理結構的一部分，它們的形成與改變實質上是人的一種心理過程，那么，考察藝術的道德作用就不能離開人的心理活動。其實，藝術的道德作用，主要的還是通過心理途徑才能訴諸人的心靈。我們在上文已經提到的喜劇所具有的社會表同作用與社會賞罰作用等心理功能，都與人的道德觀念的形成及調整有關。表同是向社會的價值觀念、道德規范靠攏，是個人的道德觀念的定向調節；賞罰所體現出來的也是社會的道德價值標準。當然，從心理學角度看，喜劇笑服務于道德教育作用的特殊功能主要的還是體現在“寓教于樂”這一點上。

現代心理學發現，每個人都因不同的社會環境、社會經歷以及不同的性格特質而形成不同的心理結構。而所有的外界刺激物也都各自具有特定的結構形式。外界刺激要進入人的心靈，便須得首先與主體的心理結構相協調，方能越過其心理上的防線。這就是心物關系上的異質同構規律。如果藝術品的結構與欣賞者的心理結構不相容，欣賞者心理上原有的結構不是對外來的刺激產生推拒作用，就是對作品所搬演的一切不動情感。這樣，作品就無法進入欣賞者的心靈，當然也就無法激發欣賞者的道德情感并改變他的道德觀念。所以，藝術要發揮道德教育作用，只能對欣賞者的心理結構進行順向的調節，使欣賞者在喜聞樂見之間不覺而接受了作品的影響，使其激發出相應的道德情感，然后才有可能改變其道德觀念。與其它樣式的藝術相比較，喜劇藝術所特有的“寓教于樂”正好充分具備了對欣賞者進行順向調節的條件。所以，喜劇藝術有其獨擅的道德教育功能。

當欣賞者被喜劇情境所逗樂的時候，他的各種心理機制處于一種積極的興奮狀態，而各種感官機能的適度興奮，又是人體接受外界刺激的最佳狀態。尤其是當人忘情而大笑的時候，他實際上已經撤掉了心理上的防線。笑在本來的意義上就是友好、安全與受接納的表示。因此，在這種不設防的情況下，心靈極易于接受外界的影響。對喜劇欣賞而言，就是接受藝術家的暗示，在道德定向上無意識地聽從藝術家的擺布。所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就是因為人們在接受新的東西時，他的心理狀態如果處于積極的肯定的情感反應過程中，即“樂而受之”的時候，就構成了最佳的認知情調，道德認識與道德情緒體驗是相互一致的，內在的心理結構與外在的刺激是同步同構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外界的刺激最易于進主體的心靈。所以，就接受外界影響而言，理智上的“好之者”不如情感上的“樂之者”。從社會心理學角度看，喜劇藝術對觀眾道德情感的這種穿透力是“個體對某種心理狀態的無意識的、不自主的屈從。”(注24)這種屈從是通過傳播笑——這樣一種特殊的情感狀態，通過“心理調整”表現出來。這也就是說，喜劇作品中所體現出來的道德傾向已經在主體心理不設防的情況下影響了觀眾原有的道德觀念的動力定型，使其在心理上加以調整，喚起自我完善的要求。由于這種情感的狀態是在劇場眾多欣賞者中間產生的，情感的相互交往也就不斷地對這種狀態加以強化。強化的結果，就是新的道德情感的進一步內化。觀眾在欣賞中所產生的道德情感并非隨欣賞的結束而結束。它們沉淀在觀眾的內心，融入觀眾的總體心理結構，內化為自我之中的道德觀念的新的成分，這就是新的道德觀念的形成。由此可見，喜劇笑具有何等強大的道德教育力量。

保羅·卡羅斯博士說：笑在本源上是“勝利的呼聲，是成功的聲張，是某種成功之后的高興情緒的表達?！?注25)當人們能夠對著舞臺上的喜劇人物，包括對那些暗示出自己本身也仍未脫凈的缺點陋習的喜劇人物而哈哈大笑時，他實際上不僅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優越性，并且開始反思自身，以一個勝利者來看待自身的缺點，引起對陋習的警覺。這正如霍布斯所言：“笑的情感只是在見到旁人的弱點或是自己過去的弱點時，突然念到自己某優點所引起的‘突然的榮耀’感覺（suddenglory）。人們偶然想起自己過去的蠢事也常發笑，只要他們現在不覺到羞恥?！?注26)因此，喜劇的笑作為美感的一種表現方式，它是勝利者的特權。誰要想笑，誰要想在喜劇的笑中盡情地領略審美的情趣，他就得首先戰勝舊的自我，成為一個審美的人，一個完全的人。

在馬斯洛的人類需要層次論中，充分發揮人的各種潛能的自我實現居于最高一級，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其次就是審美需要。這就是說，只有先成為審美的人，然后才有可能通過實踐達到自我的實現。所以我們有理由說，喜劇的笑是人們走向自我實現的重要途徑。，

馬斯洛還認為，人類的高層次需要動機只有在滿足了其低層次的需要后才出現。我們看到，喜劇中的笑不僅能滿足人們低層次的生理——心理健康的需要，也能滿足人們高層次的自尊與審美的需要。

總而言之，從心理學角度看，喜劇的笑具有多方面的功能。社會主義在人類歷史上為人的各種潛能的發揮創造了空前的條件，社會主義文藝也應該充分發揮喜劇的作用。

(注1)Maslow.A.H.《The Farther reaches of humnn nature》。New York 1972.PP41-53

(注2)達爾文著《人類和動物的表情》，科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128頁。

(注3)Cf，Ralph Piddington.The Psychology of Laugher，New York 1963.P206。

(注4)〔民主德國〕卡爾·赫希特著《心理衛生》，科學普及出版社1984年版第48-49頁。

(注5)Sully，J.“An Essay on Laughter”P176、46。

(注6)康德著《判斷力批判》上冊，商務印書館1965年版第180頁。

(注7)Donald Hayworth “The Social origin and function of Laughter”，in Psychology Review Vol×××No 5.PP.369-370。

(注8)Ibid，P.7。

(注9)陳瘦竹著《論悲劇與喜劇》，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年版第87頁。

(注10)轉引自《上海戲劇》1985年第5期第29頁。

(注11)Grotjahn，M.Beyond Laughter，New York 1957，P，202。

(注12)See Piddington，“The Psychology of Laughter”P.197。

(注13)亞里斯多德著《詩學》，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版第19頁。

(注14)《古典文藝理論譯叢》第七輯第1頁。

(注15)嚴和骎主編《詩學》，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版第19頁。

(注16)參閱張春興著《心理學》，臺灣三民書局1980年版第468頁。

(注17)轉引自巴克主編《社會心理學》，南開大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177頁。

(注18)馬起華著《現代心理學》，臺灣黎明版1978年第317頁。

(注19)弗里德曼等著《社會心理學》，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14頁。

(注20)同上書第115頁。

(注21)參閱高覺敷主編《西方近代心理學史》，人民教育出版社1982年版第356-367頁。

(注22)Piddington“The Philosophy of Laughter”，P.116。

(注23)《文藝理論譯叢》1958年第4期第122頁。

(注24)安德列耶娃著《社會心理學》，南開大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136頁。

(注25)Carus，P.“on the Philosophy of Laughter”Monist。1898.8.P.261。

(注26)轉引自《朱光潛美學文集》第一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第265頁。

〔作者附識：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始終得到中山大學中文系陸一帆教授的指導，專此謹表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