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美系統》

李丕顯同志最近的新著《自然美系統》（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以新的研究方法，新的理論視野，新的體系構架，對自然美做出了不同他人的闡釋，體現出新的特色。

美是難的，自然美更是難題中的難題。在某種意義上說，衡量一種美學觀是否嚴密，就看它對自然美的解釋是否圓滿。科學地解決這個問題，對于揭示美的奧秘，豐富人們對審美現象的理性認識，推動美學發展，有著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1．自然美之所以成為美學研究中的難中之難，除自然事物本身和審美主體的無限復雜性外，也與傳統的研究方法有關。該書強調：自然美是一個復雜的美的獨立系統，它具有自身發生、發展、成熟的歷史過程，具有系統的結構、功能和整體性質，并且和其他系統發生這樣那樣的聯系。因此，應該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哲學，特別是歷史唯物論和實踐論方法指導的基礎上，全面運用系統方法，對自然美進行立體透視。這樣研究自然美，有利于防止對自然美的僵化凝定的單向思維和片面認識，充實和豐富辯證思維和系統認識，還自然美的本來面目。據此，該書構筑了自身的理論框架。它首先從美的最一般、最基本的定性開始，提出美是自由的形式，美的根源是社會實踐基礎上的自然的人化和人的本質對象化，在對美的本質、根源的基本理解的基礎上，揭示了自然美的本質和根源；然后探幽發微，專章探討以往人們較少注意的美學中介，著意指明，自然特性如何成為美，美又如何生成為美感等一系列轉化環節；接著探本索源，通過對上古神話、遠古文化、陶潛、王維和中國山水詩畫的富于個性的闡釋分析，追溯展示了自然美由萌芽產生、到分化獨立，以至完善成熟的動態生成的歷史軌跡；進而橫向展開，對自然美作為形式美的信息性質、層次做了靜態為主的考察；最后縱橫系統綜合，全面歸納分析了自然美系統的結構質、功能質和系統質，剖析了自然美系統與其他更大系統的有機聯系。作者是把系統方法真正作為研究方法貫穿體現在體系建構和理論闡發之中的。

2．該書點與面、形而上與形而下、宏觀與微觀、邏輯與歷史相結合。在總體上，作者把自然美理論的邏輯結構同自然美發展的自然歷史進程及人類對自然美審美意識嬗變的歷史過程內在地有機地統一起來。一方面，從本質到現象、從一般到個別、從抽象上升為具體，使抽象、本質、一般在不斷推演發展中獲得豐富、具體、特殊的定性，邏輯變成濃縮的歷史，歷史成為展開了的邏輯；另一方面，又由現象到本質、個別到一般、具體到抽象，綜合概括揭示出自然美的本質系統，使形而上與形而下結合起來，總體上的宏觀把握和具體闡發中的微觀細致剖析結合起來。如在論述自然美的動態歷史生成時，宏觀上簡潔明了地勾勒出自然美由萌芽產生到分化獨立至完善成熟的鮮明線條，理出自然美觀念由致用而比德而暢神的清晰輪廓，微觀上則在分化獨立中選出陶潛，在完善成熟中舉出王維，在自然美觀念的歷史發展中拈出中國詩畫以及相應的藝術理論，進行重點剖析，使自然美歷史生成的各階段、各環節的特殊規定性，得到具體細致的說明，避免了籠統空泛和過于一般。

即使是局部、具體問題的闡發也同樣表現出這一特色。如對色彩美生成的歷史過程的論述，就是在表述自然事物與人無關的第一性質、到屬人的第二性質、再到融入了特定社會性的自然屬性的第三性質的邏輯規律的同時，把它與色彩美由光波（第一性質）至色彩（第二性質）、再到色彩美（第三性質）的生成的歷史過程聯系起來，指出色彩美生成的歷史過程恰與邏輯推論相合，并且推而廣之，指明一般自然美的生成也大抵如此。在這里，自然美生成的歷史——邏輯的總體規律，在色彩美這一具體個別中得到了確鑿的印證。這就使該書的理論闡發，既有面的廣度，又有點的深度；既有形而上的理論品位，又有形而下的確鑿翔實；在邏輯和歷史的交叉統一、互滲整合中，具有邏輯力量和歷史感。

3．理論的開放吸收性與拓展獨創性相統一。該書肯定每一學派的理論貢獻及其合理因素，廣泛汲取了美學各有關學科的豐富營養，借鑒了數學、物理學、光學、生理學、心理學、考古學、文化學、符號學、社會學、教育學、歷史學、人類學、語言學等諸多學科的重要實證材料和權威結論，并消融化合于自然美的理論系統之中，使這一理論的建構，表現出鮮明的當代色彩。如該書作為總體觀念或理論核心的“自由形式”說，就是“對國內主要美學學派的基本觀點，都有不同程度的吸收，又有不同程度的分歧”。再如，“自然的人化”和“人的本質對象化”是廣為人知的命題，國內很多美學流派用它來解釋美和自然美的本質和根源，但大多止于比較寬泛的原則性闡發，該書的論述則別具一格，它提出“自然的二重化”、“人的二重化”、“自然和人的深層二重化”三個由淺入深，由表及里，層層遞進的獨特概括，使這個早為人熟悉的命題得到了新鮮具體的闡發，拓展、豐富了其理論內涵。

該書對自然美研究的一些薄弱環節提出了一系列獨特觀點。如研究對象互相聯系和轉化的中介這一重要課題，該書設專章，揭示出美學研究對象之間聯系的媒介，互相轉化的條件及其內部發展的關節，使自然特性如何成為美、客觀的美又何以轉化、過渡成為主觀的美感等等，得到清晰的理論闡釋。

尤見新意的是，對自然美的綜合系統分析（第十章），從自然美的結構質、功能質、系統質對自然美做了研究。指出：從結構質即自然美的存在領域來看，自然美包括無機界的現象美、生物界的生物美和自然美的最高表現形態——人體美三大領域，它們由低到高，后者涵蓋前者，但它不從屬于自然規律，而以體現自由意味的程度為依據，因而在根本上從屬于社會學的規律；從功能質即自然美事物引起什么樣的審美效應來看，通常所講的崇高、優美、滑稽三大范疇，其實就是自然美系統的主要功能質，可看作對自然美審美功能性質的分類；從自然美系統的系統質來看，自然美具有系統的整體性、層次性、品級性，是動態性和靜態性，開放性和封閉性，延續性和變易性的統一，是非平衡的平衡態。這些提法在國內大多是首次提出的。該書表現出的這種力求集傳統美學精華之大成，融古今中外成果為一體的開放吸收、拓展獨創精神，對于建構當代美學學科有著一定的意義。

當然白璧亦有微瑕，如該書對自然美的歷史發展的宏觀考察側重于中國的線索和材料，而對與中國自然美審美意識發展有較大區別的分屬不同文化系統的西方注目較少，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理論概括的深度和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