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
接到擔任混編班班長的通知,我樂得心里開了花,拿腦袋往墻上撞都不覺得疼。“升官”是喜事兒不算,再說這個班有特點,是男兵女兵混編,就形式而言,不像純男兵或純女兵那樣單調。我想:這班長肯定能當得有滋有味。
但連長還是像老婆婆似的對我千叮嚀萬囑咐,說混編班難帶,最后又神秘兮兮地提醒我:腦袋多長根弦,那里“情況復雜”。
“本班長胸中自有百萬兵,豈怵幾個毛丫頭楞小子?”我莊嚴地向連長宣誓,當然是在心里。
那時我19歲。
新官走馬上任,部下夾道歡迎,我用檢閱般的目光一掃:挺順,手下8個兵,4男4女,就性別而言,正好旗鼓相當,不至于“東風壓倒西風”。
但我還是從男兵女兵們的眼神中讀出了不平衡。
男兵和女兵就是這樣,和小時候在學校里一邊借半塊橡皮一邊又在課桌上畫“三八線”一樣,總是又聯合又斗爭。
男兵們說女兵:干啥都沒力氣,干活拖后腿。
女兵們說男兵:干啥都不細致,笨手笨腳的。
于是我的加盟對他們任何一方都至關重要。班長的職責告訴我:既不能加盟哪一邊,也不能充當裁判。
男兵們心想:根據異性相吸的原理,班長肯定會偏袒女兵。
女兵們琢磨:按照一致對外的方針,班長無疑要向男兵傾斜。
沒想到剛上任就會碰到這等信任危機,從報紙上得知,國外總統最怕的就是這四個字。它既然能砸掉總統的交椅,何況我這個二十一品的芝麻官?我知道任何解釋都是徒勞的,因為我無論如何也變不成“兩性人”,也不可能像相聲里說的那樣:我是男是女,領導決定吧。
這時我才理解了連長的所謂“情況復雜”,我需要認真對待。
機會終于來了,那天連隊組織往菜地施肥且要進行勞動競賽。這可是又臟又累的活兒,和那些純男兵班相比,我的混編班實力堪憂。
我唯一的辦法就是怎樣變成“萬能膠”,把全班這盤沙子粘成石頭。
于是,我先給男兵們“添火”:咱們混編班有女兵這個特殊情況,誰都清楚,不爭這個競賽冠軍也說得過去。
男兵們自然不服:那咋行,咱可不能讓人家說混編班的男兵窩囊。咱們班的男兵出馬,一個頂倆!
然后我又到女兵那里“加柴”:別人說咱們混編班是花架子,一到干重活累活時就有拖后腿的,不“散架”才怪!
女兵們騰地一下就坐不住了,挽袖子卷褲腿跟打架似的:班長,他們男兵班小白臉一大堆,能有幾把子力氣?我們不奪下第一名,他們還不知道啥叫陰盛陽衰!
本班長就這樣成了名副其實的“縱火犯”。但說歸說,要讓“火”燒到點子上,還需要來點“科學方法”才行。
我把男兵女兵們大話中的水分甩干,來了個合理分工:男兵用車運,女兵用鍬撒。競賽開始,說句不中聽的話,我的混編班真個是撒著歡地干。至于我,作為總預備隊,哪邊吃緊就沖到哪邊。到了男兵那里,男兵們對我嗷嗷直叫:讓班長看看咱們混編班的男兵是不是吃素的;到了女兵那里,女兵們跟我“橫眉冷對”:把班長拉下一截,讓他看看是誰拖后腿。
我終于“導演”成功了這場別開生面的勞動競賽!
男兵們第一次夸女兵:都快成花木蘭了。
女兵們第一次贊男兵:真給咱班掙臉了。
收工時,連長不解地問我:咋搞的,你們班會爭得第一呢?
我故作滿臉嚴肅狀:報告連長,一二句話說不清楚,反正“情況復雜”。
開過飯,男兵們來請示,說女兵要給他們洗衣服。望著泥猴般的男兵,我說:今天你們出了大力,女兵們心里有數,可以讓她們表表心意,但平時的衣服還要自己洗。
男兵們又問:班長,你的衣服呢?我說:我不攙和你們的事,以免留下偏向哪一方的嫌疑。
這回是男兵女兵聯袂表決:我們一定要緊密團結在班長的周圍!這下可好了,不用民意測驗,我也知道了我的信任率為100%。
當然,這只是我新官上任放的第一把火。不過,這把火倒把我給燒清醒了:在混編班當班長不容易,連施肥這點小事也得要絞盡腦汁地動心思,以后還不知道會遇上多少難事呢?但不管怎樣,這個班長我是要認真地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