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經濟進入全球化時代的特征是:世界性的統(tǒng)一貿易市場已經與世界性的統(tǒng)一資本市場結合在一起。也就是說,發(fā)達國家的資本集團實行跨國投資將世界經濟編織成一個集生產銷售、金融服務為一體的全球化市場。在這個一體化大網絡中,西方跨國公司在各種實業(yè)投資市場上居于支配地位,尤其在金融市場上以更大的實力對各行各業(yè)實施控制。發(fā)展中國家民族資本的從屬地位比以前更顯突出,生存風險也隨之加大。
兩個實力懸殊的對手在同一個競技場相遇,對于弱者一方來說,他的最大風險并不在于他的力量弱小,而在于他沒有風險意識和缺少有效的防范措施。
一、全球化市場上的不公平競爭
當今世界經濟全球化出現的一個毋須爭辯的事實是:發(fā)達國家的跨國資本集團與發(fā)展中國家的民族企業(yè)處于一種不公平競爭地位。如果以拳擊比賽作比喻:一邊是超重量級,一邊是最輕量級,它們之間的勝負,不戰(zhàn)自定。在這樣一種超常規(guī)的賽事中,所謂公平競爭,只不過是一句空話。當然,全球化市場的競爭對手,不只是發(fā)展中國家同西方資本集團;西方跨國公司之間的爭奪也十分激烈。但是,在發(fā)展中國家市場這個中心漩渦里,發(fā)展中國家的民族資本必然首當其害。
更令人關注的形勢是:西方的超級跨國資本集團正通過兼并和資本重組手段,進一步擴大資本綜合實力,增強它的競爭優(yōu)勢。法國巴黎國民銀行(BNP)最近宣布,它要以370億美元收購巴黎巴銀行和興業(yè)銀行,如果兼并成功,新BNP將成為資產超萬億美元的國際金融巨頭。據倫敦金融專家預測:銀行兼并浪潮將使歐洲現存40家銀行合并為6家,屆時將產生資產超2萬億美元的國際金融大亨。資本兼并浪潮在美國更加波濤洶涌:已經完成的波音公司與麥道公司的合并,使他們牢踞世界民航客機市場的霸主寶座;正在進行的各大金融機構兼并,使美國在世界前10名金融巨頭中擁有7把金交椅。
這樣一些擁有對全球市場支配勢力的國際資本集團在左右著全球經濟的發(fā)展趨勢:一方面他們不斷進行科學發(fā)明、產品開發(fā)和服務創(chuàng)新,推進全球經濟走向更高的發(fā)展階段;另一方面又利用他們的金融實力,進入發(fā)展中國家的金融市場、股票市場、貨幣匯兌市場、期貨市場、金融衍生商品市場,實施壟斷,制造假市,謀取暴利,摧毀弱小國家的經濟,釀成世界性金融危機,這種災難將可能在跨國金融集團惡性競爭的作用下連綿不斷,在每一次經濟危機中,廣大的發(fā)展中國家和他們的民族資本是最大的受害者。
經濟全球化時代出現的另一個特點是繁榮和危機的連鎖反映,在一國出現的經濟危機造成的損害,可能像瘟疫借助空氣一樣傳播,從一國迅速傳染給全世界,最后,將那些發(fā)達國家也一個一個地拖入災區(qū),甚至始作俑者也不會幸免,“一榮俱榮,一衰俱衰”就是全球化時代的世界經濟因各國資本市場和商品市場緊密聯(lián)系而出現的連鎖作用最基本表現。
二、一體化不能逆轉資本的本質
資本的本質行為———追逐利潤,過去、現在和將來都不會變,變化的是客觀形勢,一體化形勢將迫使他們在競爭中不能只想利己,不惜損人,如果不遵守市場規(guī)則,任意操縱市場行為謀利,結果必然殃及自己。
由國際對沖基金引爆的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像一股遮天蓋地的龍卷風,迅速地吹遍全世界,一年多的時間里,經濟脆弱的發(fā)展中國家在這股龍卷風的襲擊下,損失慘重,1998年大多數亞洲、拉丁美洲新興市場國家經濟增長率降低了一半,在印尼、俄羅斯還引發(fā)了政治危機。大多數發(fā)達國家如日本、澳洲、歐共體等國的經濟增長率也出現了明顯的下降。惟一沒有感到大廈搖晃的美國,也憂心自己能否幸免于難。在1999年2月瑞士達沃斯召開的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上,知名學者就全球化所面臨的問題,齊聲呼吁:各國要聯(lián)手防止不負責任的金融資本集團對國際金融秩序和經濟秩序的破壞,必須針對制造風暴的始作俑者建立國際監(jiān)管機制,對國際資本的違規(guī)行為進行監(jiān)督。以避免覆巢之下,無一完卵。
我們首先要看到:今天的全球化是在資本經過幾個世紀的相互爭奪才出現的,今后還要在資本集團更加激烈的爭奪中向前發(fā)展。在當前乃至今后所有發(fā)生的熱戰(zhàn)或冷戰(zhàn),只有從資本爭奪市場角度,才能找到真實原因。北約東擴,插手科索沃,轟炸南聯(lián)盟,決不是人權和人道的指使,是和俄羅斯爭奪市場勢力范圍,也是為在全球樹立壟斷市場的霸權勢力實行演練。
追逐利潤是資本的天性,沒有這個天性,就不成其為資本了,資本主義國家的資本集團有這個天性;社會主義國家的資本集團也必須具備這個天性,誰的這種天性(或稱個性)不強,誰就將在競爭中落馬。跨國集團在海外市場上追逐利潤的同時,也給當地市場送去了新技術,新產品,給東道國人民創(chuàng)造了就業(yè)機會,向東道國政府繳納了稅金,并教會了當地人怎樣管理現代化企業(yè)。這就是西方跨國資本集團至今仍受到東方新興市場國家歡迎的真實原因。如果說其中有跨國資本集團對當地勞動者剩余勞動的剝削,那么,在今天的社會發(fā)展水平上,那也是一種受歡迎的剝削。因為他們從跨國資本集團那里所得到的,遠遠大于他們向跨國資本集團貢獻的。他們貢獻出去的,是他們簡單勞動的付出;他們得到的,是外國人民花費了幾倍,幾十倍于己的復雜勞動的付出。跨國資本集團的領袖之所以沒有被看成吃人的豺狼,而成為各國領導人的座上賓,這就是跨國資本集團在人格上的兩面性和他們在社會實踐中的雙重作用的反映。
跨國資本集團進入不發(fā)達國家市場,大批當地的弱小民族資本變成外來資本的附庸,成為零部件供應商、生產協(xié)作商、產品推銷商。他們暫時屈從于外來資本實力,韜光養(yǎng)晦,臥薪嘗膽,求生存、謀發(fā)展,在困境中逐步壯大自己的民族實力,待到能夠抗衡之時,便起而抗衡。這就是今天全球化過程中不發(fā)達國家和他們的民族資本迫于實力懸殊而不得不走的一條艱難而又曲折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弱小的民族資本并沒有完全被外來資本吃掉。我們在香港、臺灣、新加坡、泰國、韓國、印尼、印度、巴西都看到當地民族資本在和外來資本鏖戰(zhàn)中吸取異體養(yǎng)料壯大了自己,成為與外來資本抗衡的力量,這些事例說明:實力懸殊的兩軍相遇,弱者一方必須借助外來的力量,這就是最早看清楚這種形勢的人提出來的“師夷之長以制夷”的策略,這也是當今世界上所有弱小國家必然要走的共同之路。當然外來資本將技術傳授給當地資本,在異域培養(yǎng)異體,決不是國際資本的本意,更不是樂善好施,而是利潤的驅使。
三、警惕國際投機套利資本伺機行竊
對于跨國集團資本的行為,特別是金融集團行為,哪些是違背市場規(guī)則的,哪些不是違背市場規(guī)則的,在許多問題上還不能取得全球范圍的一致看法。銀行資本和工業(yè)資本所形成的綜合資本是以生產商品賺錢的,生產技術能夠推動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一旦經營貨幣的資本從綜合資本中分離出來而獨辟蹊徑以后,它便以炒賣貨幣賺錢,它對社會金融體制和經濟體制造成損害,使全球化出現裂痕。在綜合資本中,銀行資本因資助實業(yè)分得的豐厚利潤而空前地擴大了自己的貨幣實力,一時貨幣資本不再以為工業(yè)資本服務為主,專門以貨幣投機套利為主業(yè)時,這種資本集團對國際金融秩序經常充當破壞者角色,值得警惕的是:近年來,這種跨國金融資本集團呈迅猛擴大趨勢。
據世界銀行1993年12月公布的數字:1993年末跨國公司和跨國銀行用于海外直接投資累計金額為2萬億美元;用于債權、債券、股票、外匯、基金券、期貨、期權炒作資金為1.77萬億美元,兩個數字和1953年相比,40年間前者增長210倍,后者增長150倍,兩類資本總額之比為1∶0.89,實業(yè)投資快速增長保證了國際經濟的真實繁榮。
又據聯(lián)合國貿發(fā)會議1998年4月公布的數字:1997年末世界跨國公司直接投資累計總額為1.8萬億美元,跨國金融集團用于買賣各種有價證券、外匯、期貨、期權以及債權的投資金額達到48萬億美元,其中來自美國、西歐的資金占大頭。和1993年世界銀行公布的數字相比,在此期間直接投資減少2000億美元,縮減10%;短期套利投資資金增長46.23萬億美元,增長30倍。從1993年到1997年4年間跨國投資種類變化之大,短期投資增長之快,是引起國際金融體制動蕩的主要原因。
龐大的對沖基金在引爆這次亞洲金融危機中起了點火作用,對此喬治·索羅斯自己也供認不諱。許多國家的專家學者甚至政界要人建議發(fā)達國家的金融當局加強限制對沖基金的造市行為,但是兩位美國部長反對。美國商業(yè)部長魯賓說:“不應該把對沖基金看成壞事物”,財政部副部長拉里·薩默斯說:“國際流動資本不是金融危機的根源,遏制全球資本流動,防止不了再次發(fā)生亞洲式金融危機。從表面上看,這種限制一天數以萬億美元流動的主張似乎是很吸引人的,但這一看法沒有抓住關鍵。亞洲難題不是金錢造成的,而是貸款人員和機構馬馬虎虎造成的。”他開的處方是:“健全銀行業(yè)標準是至關重要的。”在國際金融市場上,是否要向金融炒作謀利的資本集團敞開大門,看法不會一致。像美國、英國這樣一些手持巨額游資的國家要求開放全球金融市場,以便他們無阻擋地到任何一個適宜下手的國家制造假市,撈一把就走;而手中缺少資金的國家當然不愿意把國際炒家放進來把金融市場搞亂。至于說健全銀行管理體制,大家看法一致,但是,健全銀行管理體制和允許短期套利資金任意炒作是兩回事。
既然大家對問題的看法都不能取得一致,發(fā)展中國家指望國際制訂出一個能規(guī)范國際金融資本行為的準則來保護自己的利益,也就靠不住了。最可靠的還是完善自身金融體系,規(guī)避金融風險。
四、發(fā)展中國家必須尋求自我保護
除了完善自身的金融體系外還有一個可行的明智之舉是牢牢把握控制國際資本進出國門的閥門。
國際法已為發(fā)展中國家行使主權尋求自我保護提供了法律依據:1974年12月14日第29屆聯(lián)合國大會通過的《各國經濟權力和義務憲章》第二條第二款規(guī)定:“每個國家有權:(1)按照其法律和規(guī)章并依據其國家目標和優(yōu)先次序,對在其國家管轄范圍的外國投資加以管理和行使權力,任何國家不得被迫對外國投資給予優(yōu)惠待遇;(2)管理和監(jiān)督其國家管轄范圍內的跨國公司的活動,并采取措施保護這些活動遵守其法律、規(guī)章和條例及符合其經濟和社會政策。跨國公司不得干涉所在國的內部事務……”。
上述條款,是根據聯(lián)合國憲章根本原則———國家主權原則制訂的。現在有一種誤解:東道國政府對外來資本的任何行為的干涉,都構成了違反市場開放和投資自由化的時代精神。這種理解的錯誤在于沒有把開放投資市場和投資自由化置于國家主權原則之下。開放投資市場必須由東道國法律規(guī)定,并在它的主權管轄下實行。市場開放多大,允許什么樣的資本進來,準許進來多少,只能由東道國說了算,由東道國依法批準進入。換句話說就是:“國際法給了各國政府(當然包括發(fā)展中國家政府)以控制外國資本進入量和投向的權力。發(fā)展中國家政府有權對申請進入的外來資本加以選擇,“擇其善者而用之,其不善者而拒之”是無可非議的正當行為,是各國的主權所在。
發(fā)達國家說:我的資本市場對你是完全敞開的,你為什么要對我的資本進入施加限制?這是由于雙方資本實力懸殊,弱者一方采取的一種自衛(wèi)措施,也是國際法所允許的:1974年5月1日在第6屆特別聯(lián)合國大會上通過的《關于建立新的國際經濟秩序宣言》回答了這個問題:“為了國際大家庭的一切成員國在平等的基礎上進行最廣泛的合作,由此有可能消除世界上目前存在的差距并保證大家享受繁榮,”(第4條2款)“在可能情況下,對發(fā)展中國家給予特惠的和非互惠的待遇”(第4條14款)。
上述規(guī)定明確賦予發(fā)展中國家在開放自己的資本市場時,可以實行和發(fā)達國家不對等及非互惠原則。這是由于雙方實力上的大大不公平而在競賽規(guī)則上給予弱者的一點點小小公平。從全球化角度來看,各國經濟發(fā)展水平不同,金融市場發(fā)育程度不同,在競爭中抵抗國際資本壟斷市場的能力不同,在國際資本合作規(guī)則中應該照顧發(fā)展中國家抵制外來資本濫用市場支配勢力的要求。
依據中國對外開放20年實踐經驗,對實業(yè)資本進入實行放開,對金融資本進入實行適度限制的區(qū)別政策是有好處的:放開實業(yè)資本進入,使中國在許多領域里,如核發(fā)電產業(yè)、航空工業(yè)、汽車工業(yè)、電子通訊產業(yè),以及冶金、化工、家用電氣、紡織、輕工等行業(yè)引進了新技術和現代化管理制度,吸納外來資本綜合能力,增強了自身競爭的實力。
限制金融資本自由進入,特別是限制短期套利資本進入,使中國經濟保持了高速、持續(xù)、穩(wěn)定的發(fā)展,避免了歷次國際金融危機的直接沖擊,和鄰國相比較,使損失限制在較小的程度。
從1999年起,中國根據自己對國際金融服務業(yè)的實際需求,將進一步放開國際保險業(yè)資本進入,擴大外資銀行經營人民幣業(yè)務的范圍。但是,對外資進入匯市、股市、期貨、期權市場還要加以限制;資本項下的本外幣自由兌換,短期內還不能放開。
中國比較注意研究國際資本的品質和作用,用兩分法來觀察國際資本的行為,根據各種資本勢力和市場形勢的變化,及時轉動手中的閥門,控制國際資本流入,適時地調整它們的進入量和流向,以求最大限度地為我所用,避免不良資本的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