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快改革，加速調整，積極為入世貿作準備

2000年我國經濟工作面臨的最大變數就是我國能否順利加入世貿組織。但無論我們能否順利入世，我們都應當積極為加入世貿組織做好必要的準備。否則的話，再談上十幾年，屆時我們仍然會“準備不足”。

一、 在加入世貿問題上，政府的決策對不對？

首先，如果我國能夠在2000年早些時候成功加入世貿組織的話，我們就能夠在新一輪多邊談判中爭取到自己的發(fā)言權，為廣大的發(fā)展中國家說話。

其次，更重要的意義還在于：當前我國經濟無論從經濟結構調整的角度來看，還是從經濟體制改革的角度看，都正在面臨著一個“門坎”或“臺階”，要跨越這道“門坎”，攀上這道“臺階”都需要巨大的推動力。

從結構調整來看，目前我國在第一、第二產業(yè)都相繼出現(xiàn)了生產相對過剩的局面，廣大老百姓已不再為吃穿發(fā)愁，然而目前老百姓感到最不滿意的是服務領域，也就是第三產業(yè)。而我國加入世貿組織，受沖擊最大的就是第三產業(yè)、服務領域。如果將競爭機制引入第三產業(yè)、服務領域，就可以促使我國的服務性企業(yè)不得不努力提高服務水平和競爭能力，從而促使我國的第三產業(yè)獲得較大發(fā)展。

其實，“調整結構”的口號我們已經喊了許多年，年年喊卻年年不見大的進步。究其原因，是推進結構調整的內在動力不足。因此，借助于加入世貿的外在壓力，就有可能將我國的經濟結構推上一個新的“臺階”。

再從體制改革來看，20年來我國的改革事業(yè)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其經驗之一就是我們始終把改革與開放很好地結合起來，通過不斷地提高對外開放度來保持一種壓力，并將這種壓力有效地轉變?yōu)楦母锏耐苿恿Α?/p>

其實，早在1978年以前，我國也曾經進行過多次改革嘗試，但都無果而終。究其原因，當時是在封閉狀態(tài)下搞改革，因此缺乏足夠的壓力和動力。

最后，我國加入世貿組織勢在必行，宜早不宜遲。

近年來，國際形勢總體上趨向于緩和，在較長時間內避免新的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是可能的。但同時我們也應當看到：局部性、地區(qū)性沖突正在日益加劇，尤其是有可能將中國卷入其中的局部性沖突的危險性正在日益增加。西方發(fā)達國家對我國持有敵意或不信任感也越來越活躍。如果看不到這一面，我們就有可能犯極大的錯誤。1999年發(fā)生的科索沃戰(zhàn)爭以及我駐南使館遭北約導彈襲擊等一系列事件告訴我們，冷戰(zhàn)雖已結束，但天下并未從此太平。對此，我們必須保持清醒的認識。

在此大背景下，隨著我國經濟的發(fā)展，我國加入WTO的成本（或者說是發(fā)達國家的“要價”）只會越來越高，而絕不會越來越低。

原因之一是我國經濟患上了“虛胖癥”和“恐龍癥”，從表面上看“塊頭”很大，但實際上既缺乏有競爭力的支柱產業(yè)作“骨骼”，又缺乏發(fā)達的高科技產業(yè)作“頭腦”。在外人眼里看來，我國經濟規(guī)模十分“龐大”，“中國威脅論”也由此而起，不僅是發(fā)展中國家有此擔憂，就連頭號發(fā)達國家也心存疑慮，因此而不斷提高“要價”。

但實際上，我國的許多企業(yè)（主要是國有企業(yè)）是在“溫室”中長大的，弱不禁風，由于室內外“溫差”過大，一旦失去政府的“保護屏”便不堪一擊。隨著國際市場競爭越趨激烈，這種“溫差”也會越來越大。

因此，無論是從入世的成本來看，還是從提高國內企業(yè)的競爭力來看，我國加入世貿組織一事都勢在必行，且宜早不宜遲。越遲成本越高，越遲內外“溫差”越大。

綜上所述，以江澤民為核心的第三代領導集體所做出的關于我國盡快加入世貿組織的決斷，其歷史意義如同20年前以鄧小平為首的第二代領導集體做出搞經濟特區(qū)、實行改革開放的決斷一樣，必將把我國的改革事業(yè)推上一個新的“臺階”。

其實，回想20年前，當我國最初決定搞經濟特區(qū)，搞對外開放時，人們不是也有過種種憂慮嗎？結果又怎么樣呢？當時的許多憂慮在現(xiàn)在看來都已不辯自明，有些甚至會令人發(fā)笑。那么再過20年，當我們再回過頭來看看今天的種種疑慮時，會不會也有同樣的感覺呢？

二、 為加入世貿組織，政府和中央銀行應當做些什么?

我們現(xiàn)在需要研究的已經不是該不該入世的問題，也不是入世以后對我國經濟是否會帶來影響，而應當是從方方面面考慮如何來應對加入世貿所帶來的沖擊與挑戰(zhàn)，如何抓住時機推進改革，推進結構調整？我個人認為，既然要入世，2000年中國經濟的首要任務就應當是：加快改革，加速調整，積極為加入世貿組織做好必要準備。否則的話，即使經濟速度上去了，早晚還會掉下來，但如果我們?yōu)榧尤胧蕾Q做好了準備，即使增長速度上不去，遲早還是要上去的。

應當看到的是，在加入世貿以后，患“不適應癥”的恐怕不僅僅是企業(yè)，尤其是國有企業(yè)；也不僅僅是銀行、證券、保險等金融機構。其實，最不適應的恐怕是政府，在金融領域恐怕還要加上我們的“準政府”——中央銀行，包括長期以來我們實行已久的“宏觀調控”。

那么，為準備入世，政府究竟應當做些什么？我個人以為，政府應主動做到兩個“讓位”：一是從政府調控為主，讓位給市場調節(jié)為主；二是從政府投資為主，讓位給民間投資為主。

首先需要搞清楚的是，目前在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運行中最缺乏的是什么——是政府，還是市場？尤其是當前我國經濟出現(xiàn)的“通貨緊縮”，其成因究竟是由于“市場缺陷成的呢，還是由于“市場缺乏”造成的？如果是“市場缺陷”造成的，理應增強政府的作用，以彌補“市場缺陷”。然而，如果是由于“市場缺乏”造成的，也就是說是由于我國的市場機制本身不夠完善，并且無法有效地發(fā)揮其調節(jié)經濟的作用的話，那么加強政府的作用反而只能是適得其反。

其次，現(xiàn)在人們在討論我國加入世貿組織問題時，談論最多的往往是對于某一行業(yè)或某一領域的影響如何如何，然而關于入世以后對于我國整個經濟運行及調節(jié)機制的影響討論甚少。很明顯，入世以后，我國現(xiàn)有的政府宏觀調控手段，有些會逐步失效，有些將會發(fā)生“變異”。比如說，入世以后利率市場化的進程顯然必須加快，因而利率的杠杠作用也將會發(fā)生重大變化；再比如說，入世以后，僅僅依靠增加政府財政投入拉動經濟增長的效果將會大大減低，擴大國內需求搞得不好就成了擴大別國的外需，等等。

再次，目前的“準政府”——中央銀行的決策機制和執(zhí)行機制究竟行不行，究竟能否適應入世以后的新局面？

從中央銀行的決策機制來看。眾所周知，金融改革的方向之一就是要拉開中央銀行與政府的距離，實現(xiàn)中央銀行在貨幣政策制定過程中的相對獨立性。然而，經過20多年的改革（事實上，金融改革只有十幾年，并且嚴重滯后于其它領域的改革），目前我們的貨幣政策決策權仍然被政府牢牢地控制著。中央銀行與政府的距離非但沒有拉開，反而比以前更加緊密。所謂“貨幣政策委員會”最終仍然幾乎成了擺設，只能起到一點咨詢作用。

其實，如果現(xiàn)在的貨幣政策是由“貨幣政策委員會”來制定，并且擁有一整套科學的決策方式（如投票制），有關方面也可以減輕許多壓力，政府的日子也可以好過一些。

再從中央銀行的執(zhí)行機制來看。目前中央銀行的辦事效率很低，當一些基層金融機構發(fā)生嚴重擠提事件時，中央銀行的官員們卻不慌不忙，我行我素，以確保自己的“烏紗帽”為第一需要。

另一方面，真正出了事情時，卻又無人負責。以最近的新版人民幣發(fā)行為例，新鈔問世以后，不僅出現(xiàn)了假鈔比真鈔“發(fā)行”還快的奇怪現(xiàn)象，而且真鈔反而被人民銀行自己認可的驗鈔機、提款機拒收！出現(xiàn)如此重大的工作失誤，有什么人出來承擔責任了嗎？沒有。

象這樣一種體制，加入世貿以后，究竟行不行？顯然不行。如果我們不提前研究我國入世以后經濟運行環(huán)境的變化、經濟調節(jié)機制的變化，并主動地去適應這種變化的話，我們就會面對今后的經濟波動而束手無策，既使是“加強宏觀調控”也只能是事倍功半。

最后，目前“存款向國有銀行集中，資金向國有企業(yè)集中”的資金配置辦法究竟能不能適應入世？

一方面，近年來，廣大居民的金融風險意識有了明顯提高，但由于我國信用評級制度不發(fā)達等原因，隨之而來的卻是大量存款資金不是向市場化程度比較高、經營機制比較健全的非國有金融機構轉移，而是重新向市場化程度比較低、經營機制存在嚴重缺陷、主要依賴國家信用作后盾的四大國有商業(yè)銀行集中。

另一方面，為搞活國有企業(yè)（實際上是“救活”國有企業(yè))和推進國有企業(yè)改革(實際上是幫助國企“脫困”），政策明顯向國有企業(yè)傾斜。在大量有效益、有市場的非國有企業(yè)為缺乏資金而困擾的同時，一些產品找不到出路、經濟效益低下的國有企業(yè)卻通過技改、上市、債轉股和銀行貸款等多種渠道獲得大量資金而不知如何使用。

表1說明：過去，國家銀行以外的其它金融機構的存款增長速度曾高于國家銀行的存款增長速度，1994年時曾高出8．4個百分點。自1996年開始發(fā)生反轉，國家銀行以外的其它金融機構的存款增長速度開始低于國家銀行的存款增長速度，到1999年，國有銀行反而高出國有銀行以外的其它金融機構6％－7％。與之相應，國家銀行的存款占整個金融機構存款的比重已經從1995年最低時的720％上升到1999年9月的743％，提高了23個百分點。

表2說明：1999年國家通過貸款、債轉股、技改加貼息以及上市等方式，共為國有企業(yè)籌集資金達61049億元，占當年國民生產總值的73％，相當于當年稅收收入的592％。

由此可見，資金作為發(fā)展中國家的稀缺資源和中國當前啟動經濟的動力來源，在積累和使用兩個關鍵的環(huán)節(jié)上被大量消耗在效率低下的國有經濟部門，如此循環(huán)下去，中國經濟如何能夠走出低谷？

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宏觀經濟政策制定者的視野應當著眼于整個國民經濟，而不能僅僅局限在國有經濟部門。尤其是在加入世貿以后，資金作為一種稀缺資源過多地向低效率的國有部門傾斜，非但拯救不了國有部門（包括國有企業(yè)和國有銀行），反而還會拖累了整個國民經濟。

因此，中央銀行應當盡快擬訂我國銀行業(yè)在應對入世沖擊時的策略。我個人認為，銀行業(yè)可分為三塊來考慮。

首先是正規(guī)軍一極——我稱之為“國軍”的國有商業(yè)銀行，因體制原因導致其效率低、服務水平差，難以與外資銀行競爭。入世后，國有商業(yè)銀行的一部分存款將會流向服務水平高、信用好的外資銀行，部分貸款客戶也會因國有商業(yè)銀行“惜貸”而流向外資銀行，還會有一部分優(yōu)秀人材也將被外資銀行的優(yōu)厚待遇拉走。因此，如不抓緊改革，僅以國家信用做后盾的“國軍”很可能不堪一擊，而風險卻統(tǒng)統(tǒng)要集中到國家頭上。

再看另一極——“游擊隊”，即為數眾多的城鄉(xiāng)信用社等非國有小型金融機構質量參差不齊。其機制雖好，但如監(jiān)管不嚴也難免有一些經營不善者。并且，無論在規(guī)模上，還是在技術手段上，這些小型金融機構都還不成氣候，根本無法與外資銀行抗衡。

最后，再看介于這兩極之間的股份制商業(yè)銀行。這是最有希望的一支隊伍，我管它叫做“八路軍”、“新四軍”。它們完全是按照市場原則建立起來的，最具有生命力和競爭力。

因此，我們的應對之策應當是：“抓中間，促兩頭”。所謂“抓中間”，即大力發(fā)展股份制商業(yè)銀行，并鼓勵其上市，使其逐漸成為能夠與外資銀行競爭的主力軍。所謂“促兩頭”，就是一頭促進國有商業(yè)銀行的改組和股份制改造；另一頭則促進中小型非國有金融機構，按照市場經濟原則進行重組與規(guī)范，以提高其競爭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