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作《中共特別工作開創者李克農》一文發表后,看到熊向暉對此文的“質疑”,答復如下:
一、如此“無所作為”
拙文列舉了在王石堅案發生后,李克農陸續采取了如下善后措施:1、要有關同志查清組織破壞的原因和經過;2、尋找脫險同志的下落;3、安排返回解放區的同志們的生活和工作;4、對該案中回到中央社會部的同志組織學習和進行審查;5、對遇難的烈士進行追悼;6、總結經驗教訓,教育干部。這些雖然還不是他所采取措施的全部,但也是很重要的。熊向暉對此段內容竟視而不見,硬說在我筆下的李克農“無所作為”,“案發后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只是痛苦和焦慮”。不顧事實,妄加指責,令人難解。
正當解放戰爭高潮急需情報的時候,重要情報組織被破壞,許多同志被捕,李克農的焦慮和痛苦確是筆者親眼所見,是情之必至,理所當然。他關懷、愛護干部也是有口皆碑的。熊向暉斥為“牽強附會”,竟濫予嘲笑,蓄意丑化。李克農精明強干、堅決果斷,在業務上會采取許多必要的措施,當然是不言而喻的。拙文這段標題寫的明明白白,中心是要表現李克農在本案人員的審查和處理上是非分明、界限清楚和高度的原則性。不能在主題之外去廣搜旁騖,以自炫博聞,致畫蛇添足、離題萬里。李克農高風亮節、功勛卓著,在國家安全戰線和人民中有崇高的威望,紀念他百年誕辰是很莊重的事情,而熊向暉竟以輕薄之詞給予冷嘲熱諷,是不嚴肅的,是對先賢的失敬,對讀者的輕慢。
至于“質疑”中提到我的這段文字與開誠所著《李克農——中共隱蔽戰線的卓越領導人》一書中有關的內容與措辭完全相同一節,在此簡單說明一下。我于1989年3月寫過一篇關于李克農的回憶錄《最可寶貴的因素》,載入《紀念李克農文集》,其中163頁談及此事,拙作再次引用了自己這段敘述。此書于1989年8月出版,早于開誠之書八年零兩個月。至于文字相同,是偶合還是開誠參考了本人原作,不得而知,即使有所參考也是正常的,根本用不著大驚小怪。
二、“無批件論”可以休矣
為王石堅翻案的一些理由中,“無批件論”是熊向暉在“質疑”中的新發明,目的無非是以懷疑李克農對此事的傳達來否定王石堅是叛徒的定論,這也是根本站不住腳的。請看一系列的事實。
1.王石堅被捕后很快就寫了自白書(原件現存在國家安全部檔案館),洋洋萬言,把他為共產黨做情報工作的詳細經過及他領導的我華北、西北、東北全部情報組織、地下工作人員及領導人、五部地下電臺、報務員、譯電員、交通員及他所知道的有關地址都全盤托出,互相牽連,導致44名地下情工人員(大部分是共產黨員)被捕入獄,牽連被捕123人。許多人遭嚴刑拷打,被判徒刑。五烈士謝士炎、丁行之、朱建國、趙良璋、石純慘遭殺害。王石堅在自白書中承認自己是“背叛國家、危害民族的罪人。愿以萬死難贖之身為國家再做貢獻”,奴顏婢膝地表示了賣身投靠的愿望。蔣介石對此案評價甚高,認為是搞垮了中共半壁天下,大事犒賞有功人員。王石堅也因有功被送到保密局特種問題研究組工作,后隨國民黨撤到臺灣,擔任了敵人特務機關“匪情研究所”少將所長(一說組長)和國防部情報局專門委員,作為反革命特務頭子,從事反共特務活動達五十年之久。
由此可見,王石堅被捕后出賣組織、出賣同志、出賣機密,手上沾滿革命同志鮮血,他長期從事反革命特務活動,罪行累累,遠遠超過“假自首”的范圍,中央認定他是個徹底叛變、忠心事敵的叛徒,是一點也不錯的。
2.康生1967年4月28日與周總理、李富春一起在國際關系學院接見中央調查部和學院的群眾代表時,談到熊向暉任胡宗南的秘書一事,說:“那時候有一個人(指王石堅)被捕了,叛變了,隱約地講了他(指熊)是共產黨。反胡宗南的一派攻擊胡宗南手下有共產黨,胡宗南說他們不是共產黨,胡宗南自己花錢把他們送到美國去了(記錄稿現存國家安全部檔案館)。”康生很清楚地講王石堅被捕叛變了。康生當時是政治局委員,這話是有根據的,特別是周總理在場,而且也肯定了當時康生的講話。這也有力地證明了李克農1956年傳達的中央認定王石堅是叛徒一事是絕對真實的。
3.周總理曾考慮用國民黨特務沈醉把他換回來,但經過有關渠道聯系,并未換成。原因是在聯系中,從對方得到準確的反饋信息,王已經徹底叛變,忠心事敵,將我方最重要的機密都告訴了敵人。中央已認定王石堅是叛徒,不要再做其他考慮了。與會同志均表同意。此事的內在聯系、前因后果、來龍去脈都清清楚楚。可以看出李克農的傳達和中央對王的定性都是勢所必行、行所必至,是此事發展過程的必然結果。根據大量事實,中央確認王石堅徹底叛變,忠心事敵不過是一言可定、順理成章之事,鐵案如山。認為中央為王石堅定性一定得有“書面報告”和正式“批件”,是幼稚可笑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顧順章、葉青等人之所以被認為是大叛徒,都是他們背叛革命的丑惡實踐所決定的,而不是靠什么人的“書面報告”和中央“批件”所決定的。李克農當時常傳達中央領導的一些重要指示和決定事項,如果都要求必須有“批件”才相信和服從,有些工作將陷于癱瘓和寸步難行。這是最普通的常識問題,老同志怎么能不懂呢?所謂“無批件論”是完全不能成立的。熊向暉講,中央對王石堅的認定竟與自己《地下》一文中對王的注釋有所不同。這又何必驚訝,把注釋改過來就是了。
三、口吐不實之辭
1.熊在“質疑”中說:1998年11月原調查部領導討論調查部歷史時,王*2發言中并未談及李克農傳達王石堅叛變投敵、中央認定他是叛徒及個別領導為叛徒翻案的事。事實與此恰恰相反。我在11月23日下午發言,專門談了這兩個問題,與會的十五、六位同志都聽到了。錄音帶保存完好。
2.質疑中引用熊《地下十二年與周恩來》一文說,“1949年5月筆者回京,先見羅青長,羅青長說:‘進城后查獲大批敵偽檔案,找到王石堅被捕經過和全部審訊記錄,王沒有招供你們三人的真實身份,只說利用你們。’”1949年本人在中央社會部工作,據我確知,該年5月我部并未查獲與王案有關的大批敵偽檔案。與此案有關的大批敵偽檔案是1950年下半年之后才從南京查到的(這些檔案現存國家安全部檔案館)。因工作關系,幾百份案卷我全部查閱過,其中根本沒有敵人對王石堅的全部審訊記錄。所以1949年5月羅青長接見熊向暉時絕對不可能講上述的話。所謂“王石堅沒有招供你們三人的真實身份”也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王石堅剛被捕時寫的自白書中五處提到熊向暉,十七處提到陳忠經,詳述了與他們的來往及掩護關系的情況。雖還未提及情報關系,但在軍統特務行動處長葉翔之的連夜突擊審訊之下,很快便供出了熊向暉等人的真實身份。前引康生在國際關系學院的講話中很清楚地說明了這個問題。另查原國民黨特務沈醉所著《軍統內幕》(文史資料出版社)208頁、《我的特務生涯》(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我所知道的戴笠》(群眾出版社),李海生、完顏紹元著《軍統巨梟毛人鳳》(上海人民出版社),四書有關章節中使用了一些比較可靠的第一手材料,都詳實而生動地記載了葉翔之很快突破王石堅及王如實招供熊向暉等真實身份的經過。因篇幅關系不能詳引,但幾本書所述相同,與康生所講情況吻合。完全證明了熊向暉所寫王石堅未供認熊等真實身份之說也是不真實的。
3.熊在“質疑”中肯定地說:“原中央調查部的領導都不曾為王石堅及幾個叛徒翻案,或為此而受到嚴厲的批評。”口氣十分武斷,可惜事實并非如此。1983年9月22日上午,中央書記處開會,討論王石堅案被捕人員落實政策問題,原中央調查部的個別領導在會上提出王石堅不是叛徒,強調該案被破壞組織上有責任。因胡耀邦有事,會由趙紫陽主持。王鶴壽講:“王石堅是不能翻案的,這個人個人主義很嚴重。”趙紫陽也說:“這個案子組織有責任,那不能作為理由,不要造成有功就沒有過了。”王鶴壽還說:“不要一風吹。”我認為這些話是對王石堅翻案的意見進行了嚴肅的批評。在書記處的會議上,明確王石堅的叛徒問題不能翻案,也再清楚不過地說明了中央對王石堅是叛徒一事是已經定了案的,否則“王石堅不能翻案”又從何談起呢?與會的王鶴壽、陳野萍現已辭世,趙紫陽及做記錄的張韜仍然健在,可以做證。
1993年4月14日原中央調查部的個別領導在黃山有24個省市代表參加的情偵人員落實政策大會講話中說:“現在我提出王石堅的案子……,王1940年6月到西安負責領導情報工作……,1947年9月由于各種原因,包括領導的原因,秘臺破壞。王被捕后寫了自白書,后我們得到了。但他保護了打入胡宗南內部的幾個同志,保護了最大的機密。我認為此人功勞很大,工作一再得到毛主席的嘉獎。中央討論王石堅案時我提出這個問題,有同志不同意。我和鄭伯克同志交換意見后,認為這個案子應該翻。王功大于過,應予平反。\"(上見國家安全部《情報史研究》1994年第一期)
以上兩項極重要檔案材料白紙黑字,赫然存在國家安全部檔案館。清清楚楚證明了確實有個別領導一再要為王石堅翻案,而且受到了批評。顯而易見熊向暉斷定“無人為王石堅翻案”之說竟然全是不實之辭。
熊向暉既然要對王石堅問題發表議論,檔案館近在咫尺,普通知情者也大有人在,為什么只熱衷于請教職務高的老上級而不肯眼睛向下,邁開兩腳,做些老老實實的調查了解呢?
四、“辯誣”和“誣辯”
“質疑”認為拙文所說中央將王石堅定為叛徒及個別領導為叛徒翻案,“是重大政治原則問題”,是“誣”了領導,“國家安全部現領導一定會嚴肅處理。”看罷毛骨悚然。在肅殺的寒氣中,忽然記起熊向暉的一段發言。也是在1998年11月23日上午的座談會上,熊批評某位領導說:“我認為××同志對有的問題過了點,譬如王石堅的問題,1993年開國家安全會議時,住在京西賓館,找我和陳忠經談要為王石堅平反的意思。他有功,1947年,他在西安有三棟房子,我住在他院子里,王被捕后敵人搜查,把我存在他哪里的惟一的皮大衣、綏靖公署的信封信紙和桌上我的許多照片都搜去了。他供不供是明擺著的事……,總理的判斷是對的,他供出來胡宗南也要壓下的。他到臺灣后的情況你并不了解呀。”(以上見熊向暉的發言錄音帶,現存國家安全部情史研究處)這里熊本人也批評了某領導不該為王石堅翻案,而且他的發言在我發言之前。
熊還聲稱要為領導“辯誣”,精神可嘉,一片對領導關愛之情躍然紙上。但請不要忘記了中國一條古訓,“君子愛人以德”,這個“德”一是調查研究實事求是,二是堅持原則堅持黨性,不然有變成無原則奉承的危險,愛之反足以害之,有失共產黨員的清譽。正直的領導也是不會接受的。這樣去“辯誣”,難免畫虎不成,反成“誣辯”,結果越幫越忙、越辯越污。豈不可悲。
五、僅此而已
堅持氣節教育是我黨的一貫傳統。江澤民主席在十四屆六中全會的報告中強調:“我們黨員干部要帶頭發揚浩然正氣,保持民族氣節。”視死如歸、堅貞不屈的高尚革命氣節對國家安全工作人員尤其重要。許多情工干部不顧個人安危,奮戰在敵人心臟,李克農等龍潭三杰深入虎穴,保衛黨中央;李白上海灘英勇赴死;謝士炎等五烈士血灑雨花臺;都是安全戰線的千古楷模。那些無恥叛徒是反面教員。要世世代代教育安全情報干部樹立堅定的革命人生觀,保持高尚的革命氣節,這才是安全戰線在政治上的鋼鐵長城。作為領導干部,必須是非清楚、愛憎分明,對一切有功的同志要十分尊重愛戴;對徹底叛變、忠心事敵的叛徒,盡管過去有的有功,也絕不能情絲纏綿、眷戀不舍,甚至去為他們翻案。否則弄得是非混淆、好壞不分,只能起到瓦解斗志、自毀長城的作用。因此在拙文中除懷念李克農的豐功偉績外,特別強調了他堅持原則、是非分明、崇尚革命氣節的精神。同時也希望偏離黨的原則的同志有所改正。“質疑”中追查拙文“是何居心”,謹答曰:有幫助同志之忱,無阿諛討好之用意;光明正大、堅持真理、扶正祛邪,僅此而已,豈有他哉!!
1999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