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政治首腦,不同國度、不同歷史時期的人們有著不同的態度。今天,美國人看小布什覺得他和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叔叔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一樣的穿著、一樣的談吐、一樣的會用錯詞講錯話,但他是總統。在有的國家,政治首腦頻繁地更換,人們對于擁有崇高權力領袖好像不太信任,擁有崇高權力的領袖發生了信任危機。
劍荊的近著《我們時代的領袖危機》就講述了最近顯現出來的領袖危機的種種癥候,并且作了詳盡的理論分析。書中三分之二的篇幅講述的是那些搖擺在新舊政治體制之間、充滿各種政治危機的國家中的領袖行為,這些國家包括韓國、日本、印尼、馬來西亞、新加坡、俄羅斯、南斯拉夫和伊拉克,這些國家的領導人要面對國內政治經濟的困擾,也要面對全球化的壓力。本書的內容多是作者在《中國經濟時報》國際新聞欄目的幾年間發表的文章提煉合集,那些事那些人在當時都是新鮮活潑的,現在大多物是人非,人們總是被現在的新鮮活潑抓住,哪有時間顧及過去呢!有沒有人看背后的問題是,這本書對于今天的讀者是否還有意義?那么我們可以問:這個時代的領袖危機過去了嗎?回答只有一個:沒有過去,反而更加深重了。也許劍荊的這本書由此顯出了它持久的精神魅力。
作為當代后發國家領袖政治行為的活體式研究,《我們時代的領袖危機》接續了1986年出版的《首腦論》對于前現代和現代政治體系下領袖行為規范的類型研究。這些掌握最高行政權力的領袖們的功過是非既與他所在國家政治經濟體制相關,也與他得到的政治遺產和可操縱的政治資源相關;既與國際政治經濟壓力相關,也與他個人的品質、性格和氣質相關。劍荊探討的不是領袖們獲得最高權力的路徑、統治與治理的技術,也不是領袖權力更迭、權力轉移的顯隱規則,他關心的是傳統邁向現代的國家在新舊組織結構壓迫下,傳統治理方式失靈時舉步維艱的探索過程。書中只有六分之一的篇幅講到英美等國領袖現狀,或許這些發達國家的選舉是令人乏味的,它們的總統、首相不拘小節,有著與常人無異的七情六欲,失去了非凡的領袖魅力,但他們沒有危及政治聲譽的麻煩,他們作為領袖的職業倫理沒有受到挑戰;而在后發展國家中,無論是花花公子埃斯特拉達(菲律賓前總統)、還是曾經的強權人物蘇哈托,都是在經歷信任危機后黯然離去。
劍荊報上專欄中的新聞人物、新聞事件如今已成為昨天的歷史,但它們留下的陰影今天仍然像幽靈一樣在我們的上空徘徊,久久不愿離去。國際時事評論作為一種媒體觀察世界的方式,很難作出預言性或歷史性的結論,因為它面對的是突發事件,許多真相往往要經過很久很久才會慢慢被揭露出來。事情與真相往往是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的,現場感幾乎就是一種吃不準,吃不透,吃不消的茫然無措或無處落筆。另一方面,讀者的閱讀快感是建立于在這個動蕩世界中獲得某種安全感覺的基礎上的,讀者渴望從評論者那里聽到確定性的宣告式言論,因此媒體評論者不得不一次次做出預言。錯誤的預言不會有人記得,只要十次中有一次說中,評論者就會被人們記住。
國際時事評論的難點不在于語言阻隔下資訊獲得的費時費力,而在于評論者能不能夠有自己獨立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不是每一個國際時事評論者都要代表國家的聲音或者只發表一些表態性的結論,讀者需要知道今天的政治地震為什么會形成?國際時事評論者要有自己的個性,他獨特的知識系譜和價值立場會在故事新講的娓娓道來中體現出來,這樣,國際時事評論才能適應不同讀者的需要,劍荊在這方面無疑做了開創性工作。在他寫第一篇國際時事評論的時候,國內只有極少的幾家報紙小心翼翼地做著這方面的嘗試。白云蒼狗,幾年過去了,他獨特的媒體修辭策略帶動了一群后來者,并且成為現在一種常見的批評策略。作為一個媒體工作者,作為一個國際時事評論者,除了匆忙還是匆忙。對于這點,劍荊有著清醒的認識。媒體的寫作方式決定了領袖們復雜的行為經常會被簡約化,劍荊的努力表明,可以戴上自己的眼鏡看世界也是一種享受。他沒有凝滯在觀察對象上,而是不斷地調整著觀察方位、觀察視角、觀察焦距。
傳統社會實行王位繼任制,人們對領袖的期待多是奇里瑪斯型人物,希望\"明君圣主\",害怕\"昏君暴君\",社會政治也往往\"人存政舉,人亡政息\",治亂循環。現代國家大都實行\"限任制首腦\"的更迭規則,領袖的品格和行為對政治體系和國家政治生活的影響要比前者小得多。發達國家的領袖危機毋寧說是它們政治制度優越的同義語,它們太胖了,也該該減減肥了,后發國家的領袖信任危機不斷,恰恰是其政治體制不順,現實政治經利益沖突尖銳化的表征,它們太瘦弱了,什么時候才能強健起來呢?今天,迷戀傳統社會下的長治久安終歸是曇花一現了,全球化的政治經濟壓力已經時不我待,后發國家的危機也不是鄰人的笑話等你瞧,如何把鄰人的經驗教訓轉化為自家的藥方子,這可能是閱讀《我們時代的領袖危機》的現實意義吧。
(《我們時代的領袖危機》,張劍荊著,海南出版社2001年9月版,2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