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撒手時就撒手

顏　夏

這年頭稍微有腦子的人都明白:”鐵飯碗”這個概念好比是舊時王謝堂前的一朵花, 早在多年以前就代謝完畢, 而且再也不會開了。現如今有”白領”,“粉領”,還有”金領”, 但沒聽說過有哪種飯碗端起來就黏在手上,一輩子也丟不了。上世紀90年代 IT公司遍地開花的時代大家都經歷過，一塊磚從6樓上扔下來，十有八九能砸到一個CEO；泡沫經濟衰退了，這些“CXO”們紛紛折戟落馬，運氣好的回到傳統行業，重操舊營生；倒霉些的就只能守在電腦旁邊配送簡歷了；即便是金飯碗又能怎樣？說丟不也就丟了嗎？除了大環境的時世不濟，生活中其他的變故也防不勝防：公司兼并；部門重組；功能調整；人員精簡；領導班子年輕化……一切都是潛在的危機,讓你手中的飯碗端得戰戰兢兢。

《時代周刊》上刊登過一幅照片，拍的是一位在某跨國公司總部撤離新加坡后，仍在公司門口躑躅徘徊，不忍離去的員工。雖然據旁邊的文章介紹，他是公司的原高級顧問，但彼時其臉上迷茫悵惘，不知所措的神情， 和我家門口沒找著下家工地的農民工非常相似。有工作的時候，兩類人固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失業，兩者突然有了共通之處。由此可見，工作給予人們的，不僅是每月的薪水、交通補貼、話費報銷，往深了講，它還給了人們一種歸宿感、在這個社會安身立命的身份以及對自我的認可。不難理解為什么很多人失業以后神經就變得非常脆弱：港產肥皂劇里跳樓的人，如果不是為情所傷，多半是因為不幸成為公司裁員的犧牲品；日本有很多人寧愿承擔“過勞死”的風險，也不愿意因工作不勤力增加失業的可能性。

因為工作對人的意義如此重大，我們很多人都成了警惕的犬，蹲在自己的食盆邊提防任何可疑的入侵者；我們下意識地排擠新來的員工，忍不住在人背后打小報告，為辦公室政治進一步復雜化添磚加瓦；因為太專注于眼前的食盆，常常錯掉其他更好的機會；或是明明不喜歡盆里的食物，為了追求穩妥而懶于挪窩， 把一份工作長久地做成“雞肋”；不過潛在的威脅也帶來了各種積極的效應：揮之不去的危機感逼迫我們去各種培訓班充電,處心積慮地改善和同事的關系,修身養性，天天向上；遺憾的是，即便你把自己打造成一個完美戰士，瞬息萬變的商業世界里還是有很多東西你無法掌控；偉大的成就往往是在巨大的變革中實現，而一旦有變革，就必定有犧牲。“員工是機器上必不可少的鏍絲釘。”這話固然不錯，但誰說就一定要你這顆釘？新一些的鏍釘難道不更討人喜歡？又或許時空改變，需要另一個不同形狀的鏍絲釘；更糟糕的是，為了保證整個系統運行得更好，有可能將整個部件拋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整個部件都不要了，誰還顧得了上面的鏍釘？“地球少了誰都能轉”，這在企業里尤其是真理。

想明白這個道理，世界重新變得海闊天空；我的一位熟人在IT史上最大的一宗合并案中，成為了冗余員工而被裁員。和人們預料的恰恰相反，他在失業之后反而是興高采烈。原來他所在的部門早已成了一個虛架的擺設；他也早就做膩了原來的那份工作，現在他完全可以領著為數不小的補償金，另找機會東山再起。我的另一個朋友，在某知名外企的客服部做的好好的，突然辭職，原因是因為本部門剛來的員工剛剛20出頭，讓年屆30的他陡生危機感，決定辭職去充電。 他是真正地果斷決然， 該撒手時就撒手，哪怕這碗飯目前還吃得安穩。

現在的社會實在是競爭激烈，我們逼不得已學會該出手時就出手，不管是什么，先抓著再說；現代人習慣于“有”，害怕“無”，哪怕所擁有的并不適合自己。煩惱的是：有固定的食盆守著吃下去固然穩妥，怕就怕吃到最后發現全是雞肋，甚至雞肋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