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海
真沒想到,已經二十七歲的我又一次在父親面前流下了滾燙的淚水。
昨天是父親五十歲的生日,逢學校放假,我匆忙赴同家中。父親為了這個家和我,在莊稼地里辛勞大半生,卻沒操辦過生口。在我和母親的說服下,他總算同意家人準備了一頓豐盛的飯菜。飯桌上,父親拿出兩千元錢放在桌上,然后聲音有些顫抖地說:“你這兒年不容易,為了這家,為了你小侄念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工資全花在了家里,連對象也沒顧上找,我和你媽商量好了,這是前幾天家里賣耕牛的兩千元錢,你拿去作這次上省城念書的學費……”話沒說完,我的淚水忍不什奪眶而出。這淚水,為人生的艱辛,為父親的關愛,是那樣地在父親面前流淌過啊……
1997年,我中專畢業,一無資本,二無門路,家里為我讀書還欠下幾千元的債。出路何在,正在苦惱,學校同意讓我留校當臨時工,說等有機會給我爭取轉正,就這樣在學校里留了下來。沒想到才過一年,學校辭退了所有的臨時工,我下崗了。下崗后的兩個月里,我抱著自己的書畫作品和發表的文章在城里跑了兩個多月,企圖在哪個單位找份事做,最終沒牛點著落,我只好垂頭喪氣地卷起行李回到家中。
過了段時問,朋友傳來消息,縣報社公開招聘記者,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直接去找報社總編。總編看了我發表的文章,認為很不錯,但這次招考只面對在職干部,總編表示很惋惜。希望又一次破滅了。回家的路上,我鼻子酸酸的,恨不得回去后臥床不起……
這之后我當了建筑工人、洗煤工人。艱苦的生活,繁重的體力勞動,使我變得逐漸消沉。一天,父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不汜得嗎,以前咱父子倆種包谷,包谷苗在五、六月間被太陽曬得卷了筒,但只嬰堅持給包谷苗澆一點點水,挺過干早活過來苗最終都結了豐碩的果哩。”父親的話又讓我振作起來,不久我考上了省藝術學院函大。
為了打開工作局面,我接受了一個朋友的建議,準備春節期間在縣城摘一次個人書畫展。離春節只剩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我幾乎是除了吃飯時間都在屋里搞創作。餓的時候,是母親為我送上香香的飯菜;累的時候,是父親給我端來熱氣騰騰的茶水。展覽前一天,近百幅書畫作品備齊了。開幕時,我邀請了一些朋友末捧場,沒想到父親早早地從家中趕到縣城的展廳里。父親穿上了那件過年時才穿的灰色中山裝,以前半白的胡須也剃得干干凈凈。我心里明白,父親是怕我難堪。我百感交集地站在父親面前,說:“真沒想到您這么忙還能來……”父親笑笑說:“你的大事,我咋能不來呢。”我一叫顧不得有這么多朋友在身邊,讓酸澀的淚涌了出來。
展覽期間,作品不但受到大量觀眾的好評,還引起了教育部門的注意。縣教育局領導同意安排我到一所鄉村中學代課,每月350元的工資。我非常珍惜這份工作,白天,認認真真苦口婆心地站在講臺上給學生上課,課余時間,別人搓麻將打撲克,我卻關在屋里讀書寫作,晚上常到半夜。為了使晚上的寫作時間延長,我抽上了一塊錢一包的劣質煙。雙休日,學生離校學校食堂不開火,就用一日三餐的面條伴我瀆書寫作。身體像散了架似的,離開書桌就想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在短短一年多時間里,我一共寫了文章170篇,達30多萬字,由于長期熬夜,一米七八的個子體重才60公斤。
也許是上天被我的誠心感動了,我投寄往省內外各報刊的文章悉數刊登出來了,一張張匯款單寄到了我手里,我被評為當年市報的優秀通訊員,聘為《南方農村報》的特約撰稿人,獲得第三屆韓愈杯散文大賽二等獎……在學校里,我廣博的知識利多才多藝贏得了學生們的敬重,學生們也越來越喜歡上我的課,所教的科目也取得了好成績,年底我轉成了正式教師,境況大大好轉,家里人也由衷地為我感到高興,我不但還清了所有債務,還足夠有了供啞巴姐姐的女兒讀初中的能力。今年春節,我捧著一大堆證書回到家里時,父親不禁流下了欣慰的淚水,我更是愴然涕下。
我一直努力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認為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我沒想到又一。次在父親面前流下了滾燙的淚水。但我知道,那淚水包含著理解、親情,以及奮斗的經歷,我不會為它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