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2月,鑒于東北局主要負責人林彪、羅榮桓已隨大軍進關,陳云即將去中央工作,中央對東北局的領導班子作了新的調整,高崗出任東北局書記、東北行政委員會主席和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委(1949年3月正式任命),東北局其他常委有李富春(副書記)、張聞天(遼東省委書記)、林楓(主管政府工作)、張秀山(組織部長兼秘書長)、李卓然(宣傳部長)。我就是在這時接到中央的電報調令,于3月初從冀東來到沈陽的。
我在東北的任職
從參加革命起,我一直在華北,特別是在冀東地區工作。1949年初高崗從西柏坡回東北途經天津,黃克誠請他吃飯,拉著我去作陪。大家最關心的當然是請高崗說說中央有什么新的指示。高崗說,這次主席叫他去中央,一是匯報東北的情況,其實,這些林總已經匯報過了。二是確定今后東北的任務和方針。他說,中央很快就要召開二中全會了,要確定黨在新形勢下的任務和方針。主席說了,全國勝利只是萬里長征走完第一步,今后的路還長著哩,千萬不能像李自成那樣被勝利沖昏頭腦,忘記肘腋之下的吳三桂喲。何時開會?就在下個月初吧。那你怎么不等開完會再回去?主席叫我趕緊回去,不必參加二中全會了。主席給我們兩個任務,一是恢復發展東北的經濟,二是支援關里的戰爭。主席說,四野進關以后,東北的擔子并沒有減輕,關里還要打仗,只有生產恢復發展了,才能更好地支援全國的戰爭。這兩個任務互相關聯,不能分割。戰爭不等人呀,馬上就要過江了,還等著你們供應炮彈呢。所以才讓我提前回去。主席還說,林總和榮桓、克誠馬上要南下打仗,不能回東北局了,陳云同志也要回中央工作,叫我把東北的擔子挑起來。我對主席講,老東北局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還得補充幾個人才行。他叫我提出人選名單供中央考慮。這件事我回去就和陳云同志商量。高崗的話題一轉說:主席還講了一個問題,就是華北,乃至全國解放以后,為了加強中央統一領導,在建制上要有所改變,取消原來各邊區的建制,成立東北、華北、華東等六個大區,恢復省的建制。主席說,要一下子改變過去歷史形成的各個根據地分割獨立、各自為政的局面很難哩,中央的工作難啊……
聽了高崗的一席話,大家一時都不知說什么,話題轉向對東北一些往事的回憶。我因為不了解當時東北的情況,很難插話,坐在一旁仔細地聽著。忽然,黃克誠提高聲音說:哎,明遠同志,你們冀東的老百姓好??!部隊反映很好!老根據地人民就是不一樣啊!他一連說了好幾句贊揚冀東人民的話,說東北解放,冀東出了大力,“關門打狗”,硬是把門關得死死的,傅作義的救兵進不去,東北的敗兵逃不出來,了不起喲!他還說冀東的部隊文化程度高,軍事素質好,既能打仗又能做群眾工作,連擔架隊都很有戰斗力哩。聽了他對冀東人民的評價,我深受感動,很有同感。就說,冀東建黨早,黨在群眾中有很深、很好的基礎,群眾覺悟較高,又經過長期抗日戰爭的鍛煉,對敵斗爭經驗很豐富,毛主席關于“三大法寶”的思想非常深入人心……高崗插話說:明遠同志,恢復河北省以后,冀東區黨委和行署都要撤消了,你這個行署主任有什么打算?愿不愿意到東北來呀?這個問題問得突然,我毫無思想準備,隨口答道:這要看組織怎么安排了,我服從工作的需要。后來我才知道,其實高崗這次在中央已經向毛主席建議調我去東北局,現在正等中央決定呢。
不久,我幾乎同時收到兩個電報調令,一個是華北局發來的,沒有說明任命的職務。另一個是中央發來的,大意是說,根據陳云和高崗同志的提議,中央同意調張明遠同志任東北局常委、秘書長,望速到職。許久以后,我聽人講,陳云和高崗之所以向中央建議調我來東北,主要是因為在東北解放戰爭中,尤其是在遼沈、平津兩大戰役中,戰勤工作搞得不錯,受到四野官兵的一致贊揚。另一個原因是在土改中,我曾對一些“左”的做法提出意見,并因此而受到批評,后來證明我的意見是正確的。
我的工作當時并沒有按調令安排,而是任東北局副秘書長兼組織部副部長,也不是東北局常委。后來張秀山多次向高崗提出要我擔任秘書長,起初高崗不同意,直到1950年8月才正式任命我為東北局常委、秘書長,此時離中央電報任命的時間已相隔一年半之久了。這里邊的原因,一方面由于我以前沒有和高崗一起工作過,他對我不甚了解,需要一段觀察考驗,另一方面,恐怕與我長期在白區工作有一定的關系。
1950年冬或1951年初,李富春調中央工作后的一段時間,東北局沒有副書記。1952年秋,中央決定調高崗任國家計委主席,仍為東北第一把手,林楓、張秀山和我增補為副書記。這年8月,中央任命我為東北人民政府秘書長,1953年1月,任命我為東北行政委員會的副主席,但實際上我沒有管政府方面的工作,那里主要由林楓負責。此外,我還先后擔任東北局農村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兼財經工作部部長、紀檢委副書記、監察委員會副主任等職。從以上任職情況可以看出,我的工作可算是個“不管部\"的部長了。
私人工商業的政策問題
東北局制定私人工商業政策的指導思想,主要根據的是張聞天《關于東北經濟構成及經濟建設的方針提綱》(以下簡稱《提綱》)。在《提綱》中,張聞天把私人資本主義經濟列為新民主主義五種經濟成分之一,并認為,“東北的國營經濟,由于過去的特殊歷史條件,較之其他解放區都要發展。所有大的企業,差不多全部掌握在國家手中\"。因此,“在東北城市工商業中,國營經濟已經占了領導地位”,而“私人資本經濟在東北國民經濟中的比重,今天已經落后于國營經濟,將來還會落后于合作經濟,其比重是不算大的”。而且“東北的私人資本主義經濟以中小資本家,尤其是小資本家為多\"。
這里所說的“特殊的歷史條件”,就是在日偽時期,東北的工商業全部被日本人和漢奸所控制,幾乎沒有民族工商業。日本投降后,原來的日偽產業被國民黨官員接收而成為官僚資本,雖然有了一些民族企業,但其規模和經營范圍都很小。東北解放后,大量的日偽、漢奸產業和官僚資產都被沒收而成為強大的國營企業,加上受政府扶持的合作社經濟,就形成了東北公營經濟在國民經濟中占絕對優勢的局面。私營企業不僅所占的比例小,而且主要是為國營企業加工訂貨、包產包銷、承攬工程等,完全在國營企業的帶動下發展。這種情況與關內的私人資本主義經濟有很大的區別。在關內,特別是在上海、天津、武漢等大城市,私人經濟相對比較發達,在某些領域(如紡織業和糧食加工業等)中甚至控制著行業的產銷和市場的浮動。從這個實際出發,東北局制定政策時,也就與關內有所不同。
關于公私企業的關系,早在1946年11月,張聞天就在為中共合江省委起草的決議《發展工商業的若干問題》中提出了對私人資本實行利用、限制、改造和共同發展的思想,在《提綱》中則進一步提出:“我們對于私人資本主義經濟必須適當地加強國家的管制與監督”,“容許與鼓勵有利于國計民生的私人資本主義經濟,尤其是國家資本主義經濟。\"因此,我們對于私人資本主義的方針,就是“把必需要發展的私人資本,引導到有利于國計民生的方向,使之為戰爭與民用服務。凡有利于國計民生的私人資本都有利可圖,因而都能生存與發展;而凡無利或有害于國計民生的私人資本,都無利可圖,因而使之被迫轉業,特別是逼使過剩的商業資本向工業方面轉移,極為重要”。他還說到,“我們對于私人資本主義必須加強國家的管制與監督。對私人資本主義的放任自流的態度,是危險的?!蓖瑫r,國營經濟對于私人資本主義經濟,“排他性與共存性是同時存在著的。這就是‘公私兼顧’在這方面的具體表現”。張聞天的這些思想曾得到毛主席的肯定。東北局討論通過了這個提綱,制定了指導私人工商業政策,為繁榮市場,穩定物價,促進工商業發展起到積極作用。
然而,東北局的這些做法受到了中央的批評,認為東北局在對待私人工商業的政策方面有“左”的偏差。 1949年5月31日,由劉少奇起草、簽發了黨中央給東北局的電報,并轉來鄒大鵬給少奇的信。電報概述了劉少奇視察天津時發現的一些問題,指出:“在報紙上只說資本家壞,不說資本家還有些好處;在黨內思想上只強調私人資本主義的投機性,搗亂性(具有這種性質的是無益于國計民生的私人資本,例如投機商業等,但不是一切私人資本都有投機性、搗亂性),強調限制資本主義而不強調一切有利于國計民生的私人資本主義生產,在目前及今后一個長時期內的進步性、建設性與必要性,不強調利用私人資本主義的積極性來發展生產,只強調和資本家斗爭而不強調聯合愿意和我們合作的資本家,結果就使資本家恐慌消極,陷于半癱瘓狀態,完全沒有生產積極性,許多資本家就準備停工歇業或逃跑。這是一種實際上立即消滅資產階級的傾向,實際工作中的左傾冒險主義錯誤路線,和黨的方針政策是在根本上相違反的?!苯又?,電報批評東北局說:“據說在東北城市工作中也有這種傾向,望東北局立即加以檢討并糾正”。要求“東北局召集會議,要洛甫(張聞天)同志參加并發表意見”。最后指出:“我們尚未批準印發東北經濟構成及經濟建設方針提綱這個文件。我們認為在這個文件上必須加上批駁上述偏向的一段文字之后才好印發?!?鄒大鵬的信大意是:1劉少奇的報告(天津講話)解決了他久已存在的思想問題,即城市工作中的寧“左”勿右而引起的苦惱。2認為張聞天的報告對私人資本的意見令他們“垂頭喪氣”,但因為怕被說成“右傾”,又不敢提意見(他參加了東北局討論和通過《提綱》的會議)。3認為張聞天的主張是錯誤的,私人資本“垮了”不如利用起來好;“垮了”以后工人失業,勞資兩不利。他舉了一個牙刷廠為例(但是,他的這個例子不恰當,因為《提綱》主張保護和發展這種“有利于國計民生”的企業并沒有錯)。不久,少奇赴蘇路過沈陽時,與東北局常委談了資產階級政策和供銷合作社的方針問題,從蘇回來又在干部中談了這兩個問題。
后來,高崗說少奇這兩次談話及在天津講話是對資產階級政策的右傾。他曾對東北局的幾個常委說:少奇同志對資產階級的政策是右的,華北局執行這方面政策中有右的傾向,就與這些講話有關系。我不同意高崗的看法,并對他說,我贊同少奇同志的講法,認為少奇可能在一些詞句上有些不當之處,但不能說是政策上的錯誤。我也同意中央電示的精神,接受了中央的批評。盡管東北地區私人工商業的實際情況與關內不同,采取與關內不同的政策有一定的道理,而且在當時也是符合實際情況的,但東北局還是就這個問題作了檢查。由于高崗正與劉少奇在蘇聯訪問,馬洪去了大連,便由我代李富春起草了給中央的工作報告,檢查了對資本主義工商業政策方面存在的偏差。高崗回國后,對這個報告很不滿意,說李富春左右搖擺。后來叫馬洪主持再作調查,又重新給中央寫了一個報告,強調東北的私人工商業情況與關內不同,因此東北在執行對私人資本的政策上也應與關內有所不同。
供銷合作社問題
供銷合作社在東北早就有了。1948年秋冬,張聞天為東北局起草的《關于東北及經濟建設基本方針的提綱》中提出:“在無產階級領導下的新民主主義的國家制度下的合作社經濟,是在各種不同程度上帶有社會主義性質的經濟,是國營經濟的最可靠的有利的助手。國營經濟沒有合作社的幫助,它在經濟戰線上就會是孤立無援的”,“如果沒有廣大供銷合作社為橋梁和紐帶,把小生產者與國營經濟結合起來,無產階級領導的國家,就無法在經濟上對于千千萬萬散漫的小生產者實行有力的領導。”因此,我們在經濟政策上實行的路線應該是:“以發展國營經濟為主題,普遍地發展并緊緊地依靠群眾的合作社經濟,扶助與改造小商品經濟,容許與鼓勵有利于國計民生的私人資本主義經濟……”1948年12月,在他為東北局起草的《關于發展農村供銷合作社問題》的決議草案中,更明確提出,“全黨對這個工作必須給予重大的注意,必須抓緊這一工作,必須普遍地把供銷合作社建立起來”。強調要加強黨對供銷合作社的領導,并對社員入股、盈利、分紅利,以及供銷社為社員服務的內容等作了規定。根據東北局的這些政策,農民加入供銷社,入股可多可少,并且應按股分紅利。
1949年夏,劉少奇訪蘇途經東北時,對東北局常委談到供銷合作社盈利分紅問題,批評張聞天的意見是“資本主義路線”。因時間倉促,談的比較簡單,我當時理解他是反對盈利分紅。少奇由蘇聯回來,我即向他提出這個問題,他在干部會上解答說,可以盈利分紅,但不能以此為號召,而主要從供銷社的業務上和價格上為社員服務。我基本上贊同他的意見。東北局根據少奇的意見,曾討論過關于供銷社的目的、方針、入股、盈利分紅、是否對非社員做生意等問題,并作出規定,以高崗的名義報告中央,中央批示同意。
1951年,少奇寫了一篇《論合作社》,發到各中央局征求意見,其中對入股、分紅、是否做非社員生意、對社員在商品價格及實行配售等問題均有具體規定,我基本同意這些意見。但對配售問題,我認為廣大個體經濟基礎和基層工作基礎薄弱,實行起來困難很多,恐怕行不通。同時認為,如以低于國家牌價配售,不是由國家貼補就是合作社不能積累資金,甚至賠本,因而不大同意配售。我在東北局會議上提過意見。不久全國總社布置試行配售辦法,東北聯社提出試點意見,由于只在個別社試點吸取經驗,我同意了聯社試點的辦法,東北局會議上也批準了這個辦法。
1951年8月,高崗在東北合作貿易會議上作了《關于合作社若干問題》的報告,9月報給中央。以后中央給中南區關于新區合作社指示,有了更明確的規定。沒多久,高崗傳達中央政治局和毛主席的意見,說毛主席明確表示支持張聞天的意見,以后就停止了配售制試點。1953年春,趙德尊傳達了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中央政治局、毛主席關于供銷社、關于國營商業與合作社的關系等的意見,同時,中財委也提出了關于批發問題的意見,至此,供銷社的工作才基本走上軌道。
自1949年至1953年,東北地區合作社干部中在入股、盈利、分紅、是否對非社員做生意、與國營商業的關系、配售、并社、批發等問題上曾發生過思想混亂和工作上的偏差(如一人一股,已多入股的強迫退股;不盈利,不分紅;機械的不做非社員生意;不承認供銷合作社是國營商業的助手;搞與國營商業重復的批發;強迫并社;擴大配售范圍等)。為了在合作社干部中統一思想,我曾在1953年召集東北各省市合作社主任座談會上,根據中央歷次指示,把這幾個問題集中的談了一次,并表示這些偏差主要應由東北局、東北聯社及省市合作社干部負責,因為有些意見雖然是全國總社提出或布置的,其中有的并不錯,有些不適于東北具體情況。程子華曾多次作過交待,說全國總社的布置與要求,在東北是否執行和如何執行,完全由東北局決定,按東北局的意見執行。但有些合作社的干部機械地理解或誤解了總社的意見。
1953年春,全國合作社主任座談會上批評了東北合作社工作中的一些錯誤,實際上涉及少奇關于配售制的錯誤。我認為,雖然少奇關于配售制的意見確有不妥之處,但那只是具體做法問題,談不上“左”的錯誤。
農業合作化問題
1952年,東北全區恢復和擴大耕地面積近330余萬坰,總耕地面積已恢復到1943年的水平,糧食總產量在1950年已接近1943年的歷史最高年產量。
在富裕起來的農戶中,有一部分是土改后發展起來的新富農,他們買車馬,雇工、放貸,甚至買進或租進土地。這些新富農中,有一部分是土改時的積極分子、村干部,其中不少是共產黨員。這些勞力強、農具多的農戶走著千百年來勤勞發家的傳統道路,成為多數農民羨慕和學習的楷模。盡管土改后農民生活普遍有所提高,但當時農村生產力仍很低下,大多數農民缺少生產工具,總的生活水平還是很低的,他們沒有能力靠單干致富,有一部分農民因種種原因而重新失去土地(出租或出賣),有的甚至又成了雇工。
黨和政府號召農民組織起來,成立變工互助組、生產合作社,有些是農忙時臨時搭湊的,也有些是長年的。這種互助組織普遍存在于農村,個別地方還出現了更高級形式的合作社,他們對發展生產起到積極的作用。人民政府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大力支持互助合作組織,在發放貸款、幫助解決籽種、農具、農藥和技術等方面給予扶持和照顧,促進合作運動的發展。1953年,組織起來的農戶已達80%以上,有了1000多個較好的農業生產合作社和6個集體農莊。東北地區在開展農業合作化運動中,由于強調合作化與單干是兩條道路的斗爭,曾經出現過一些強迫命令的現象,但一經發現,很快就糾正了。當時,這種互助合作的形式,被看作社會主義萌芽,是克服小農經濟自發勢力,乃至消滅私有制、走向農業集體化的必由之路。而新富農的出現,則被認為是小農經濟自發趨勢的表現,表明農村新的兩極分化。如何看待農村出現的這種新情況與新問題,在東北,乃至全國,從中央到地方,都有不同的意見,東北局也不例外。 1949年12月,東北局召開有各省市委書記參加的農村工作座談會,大家對如何對待新富農,特別是如何對待成為富農的黨員或富農入黨的問題,如是否允許黨員當富農,允許其雇工、放高利貸等剝削行為等問題,爭論很激烈。多數人認為,共產黨員不能有剝削行為,而必須走互助合作、共同致富的道路。我基本贊同這種意見,認為由于農村生產力還很低,從過去老解放區的經驗來看,組織起來是發展生產所必須的,而且農村的階級關系已經發生了變化,現在新富農剛剛出現,尚未形成階級,新富農和富裕中農的成分同過去也有不同,對他們應當加以限制。也有同志認為,既然國家政策允許富農存在,也應當允許新富農中的黨員存在,黨內黨外的政策應當是一致的,否則,黨外的農民看到不讓黨員致富,就會害怕,會影響農民發展生產的積極性。關于組織起來的形式,有少數同志主張發展高級形式的集體農莊或農業公社(北滿地區已有這類被稱之為“四合一”的類似高級合作社的組織和效仿蘇聯集體農莊的“農業公社”)。我認為公社不適合中國當前的國情,不宜推廣,但可以進行試驗,并幫助他們總結經驗。
經過爭論,大家統一了認識,會議以東北局名義作出決定,對共產黨員和普通農民應區別對待,共產黨員不允許有剝削行為,要帶頭走集體致富之路。對于堅持剝削的黨員,應勸其退黨,情節嚴重的,要開除黨籍。對于普通農民,則應采取教育的方式,引導他們走合作化的道路。因此我建議,在農村工作中的方針應該是“依靠組織起來的農民,團結單干的農民,扶持貧苦農民,限制和削弱富農剝削”和“鞏固臨時合作組,發展長年合作組”。會議采納了我的建議,加以修改,形成東北農村工作的方針,即組織起來走合作化的道路是今后農村發展的方向,當前農業合作化的主要形式仍是互助合作社,在條件許可的地方,可以發展更高級的形式;少數集體農莊的形式因不適合東北農村的情況,可以試點,繼續總結經驗,目前不宜推廣,等等。后來在批判我的時候,有人說我的建議“模糊了階級路線”。
農村工作會議結束后,東北局向中央反映了這些問題。1950年1月,張秀山帶著這些問題去北京向中央請示。當時毛主席不在北京,張秀山就到中組部向安子文反映了情況,請示對富農黨員的處理意見。幾天后,安子文向張秀山傳達了少奇的意見和中組部給東北局的信。少奇的意見大意是:東北土改后,隨著生產的發展,必然會產生新的富農,這不可怕。東北人少地多,去年山東人逃荒到東北,沒有地,只好當雇工,他們會感謝新富農的剝削。如果有一百萬山東人來當雇工,不但解決了他們的生活困難,而且把東北的生產也搞上去了。黨員要帶頭發展生產,帶頭致富,就要帶頭雇工。家有三匹馬、一副犁、一掛大車的農民不能算富農,只能算中農。這樣的農戶多一點是好事。在談到互助組問題時,少奇認為,現在的互助組是建立在生產力十分落后的小農經濟基礎上的,依靠這種互助組合作的方式不能實現農業集體化。只有建立起現代的大工業、實現農業機械化的基礎上,才能實現社會主義的農業集體化。
東北局的幾個負責人都不同意少奇的這些意見,合作化運動仍按農村工作座談會決定的精神進行著。
關于農民出租土地的問題也有不同的意見,高崗是贊成出租土地的。1952年上半年,高崗帶人到鐵嶺視察金時龍合作社時,曾向當地的村干部了解關于出租土地的情況。后來由王光偉(東北人民政府副秘書長)整理了一個材料,以高崗的名義發表在《東北日報》上。高崗認為土地可以出租,并對租額標準等具體問題提出了意見。當時我不在沈陽,事前沒看過這篇文章,回到沈陽才見到,覺得土地出租是個原則問題,應當慎重對待。為此,我還找馬洪和高崗的秘書交換過意見。
東北局對于農村工作中出現的新情況與新問題十分重視,經常組織調查研究,并組織核心組學習討論,提出意見。1953年下半年,東北農村工作部對松江、吉林、遼東三省的九個村子進行了一個月的調查。1953年11月25日東北局核心組根據這些調查材料,結合過渡時期總路線的學習,對小農經濟自發趨勢問題進行了一次分析討論,我作了總結發言,認為,從全區來看,農村經濟普遍上升,并且上升得比較快,中農隊伍逐年增長,再加上新(生產合作社)舊(富農)兩條道路的旗桿已豎起來,并且影響很大,使農村的主要矛盾,即社會主義因素的互助合作和小生產的資本主義自發勢力的矛盾,更加突出了,更加明朗化了。在研究和解決農村問題時,“必須抓住當前這個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導方面,即社會主義因素方面,在領導上要有意識地抓住這一主導方面來提高一步,使新生力量不是讓他自流生長,而是使他長得快一些,對于自發勢力則不是聽其自流,而要加以限制,這就是領導上的責任\"。
在關于農村合作化的問題上,毛主席支持東北局的做法,不止一次批轉東北局和高崗的報告,對東北的經驗加以宣傳。特別是1951年中共中央轉發了《關于農業互助合作的決議(草案)》后,東北的農業合作化運動更加蓬勃發展,很快形成了高潮。 1951年第一次全國農業生產互助合作會議期間,10月14日,高崗給中央寫了《關于東北農村互助合作的報告》,認為隨著中農已成為農村的多數,以及農民自發傾向的發展,互助合作的指導思想,應是反對和防止農民自發傾向,對農業生產互助合作運動要加以積極扶持與發展,并逐步由低級形式引向高級形式。各級政府應從各方面給互助組以優待……
毛主席非常贊賞高崗的報告,10月17日即將報告批給劉少奇、朱德、陳云、彭真、陳伯達、胡喬木、楊尚昆,請他們閱后印成一個小冊子,“分送各中央局、分局、各省市區黨委。同時發給中央各部門、中央政府各黨組,此次到中央會議各同志及全國委員會的各共產黨員”。他還親自為中央起草了給各中央局、各中央分局、各省市區黨委的通報,轉發高崗的報告,指出:中央認為,高崗同志在這個報告中所提出的方針是正確的。一切已經完成了土地改革任務的地區的黨委都應研究這個問題,領導農民群眾逐步地組成和發展各種以私有財產為基礎的農業互助合作組織,同時不要輕視和排斥不愿參加這個運動的個體農民。全國農業互助合作會議決議(草案)指出:“對互助合作采取消極態度,看不出這是我黨引導農民群眾從小生產個體經濟逐步走向大規模的使用機器耕作和收割的集體經濟的道路,否認現在業已出現的各種農業合作社是走向社會主義化的過渡形式,否認它們帶有社會主義的因素,這是右傾的錯誤思想。\"
1952年1月,高崗組織人寫了《克服資產階級思想對黨的侵蝕,反對黨內右傾思想》的文章,并以此為題在東北局作了一次報告。其第二部分“關于農村經濟發展方向問題”中說:“那種讓農民自流發展,讓農村經過深刻階級分化之后,再來一次大革命,或者等到將來有了機器,在一個早晨下命令實行集體化的觀點,是一種有害的思想”,“如果不積極引導農民走合作社的道路,而是去積極發展富農經濟,則農村政權必然蛻化為富農政權。如果共產黨員都去雇工、放高利貸,農村的黨必然蛻化成富農黨。這就將是人民政府和黨組織在農村資產階級進攻面前的完全失敗……”這篇文章的草稿在東北局常委中傳閱過,并報到中央審查,后來在《人民日報》和《東北日報》上發表,并由新華書店印成“活頁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