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壁壘：各國技術創新能力的較量

當前，我國面臨的技術壁壘呈現出“與知識產權相結合，重點是人與環境，影響從個別產品轉到整個行業”的新動向。2003年初歐盟公布了《歐盟未來化學品政策戰略白皮書》和電子電氣設備兩指令，我國出口將面臨國外技術性貿易壁壘大面積影響。國際技術壁壘問題的摩擦與糾紛實證表明，技術壁壘應對能力取決于國家整體技術競爭能力，技術壁壘的設置、破解與跨越實質上是各國國家技術創新體系和創新能力的較量。

2003年，世界TBT和SPS通報量大幅度增長，比2002年猛增了528件，增長速度是上年的6倍，是1995年以來通報量增長最多的一年。2003年初歐盟公布了《歐盟未來化學品政策戰略白皮書》和電子電氣設備兩指令，我國出口將面臨國外技術性貿易壁壘大面積影響，應加快從戰略上部署國家技術性貿易措施體系建設。

我國面臨的國外技術性貿易壁壘發展走向

近幾年來，我國面臨的國外技術性貿易壁壘有三個特點：

與知識產權保護相結合

2003年我國對外貿易中遭遇的技術性貿易壁壘，許多以知識產權為支撐，或直接以知識產權構筑技術壁壘，如DVD、彩電、打火機、電池、手機等，構成了技術含量更高的雙重技術壁壘。

2003年初，美國通信設備制造商思科公司起訴中國華為公司，稱華為公司在美國銷售的路由器抄襲了思科公司的軟件；加拿大TRI-VISION電子公司要求中國出口到美國、加拿大的彩電企業支付彩電V-chip(童鎖)功能技術的專利費，每臺大約征收1．25美元或總售價0.9％的專利費;中國電池制造商比亞迪公司在日本消費電子產品展覽上展出了自己的產品，索尼公司隨后對比亞迪提起訴訟，控告其侵犯了索尼的專利;《歐盟未來化學品政策戰略白皮書》甚至把知識產權保護范圍擴大到試驗數據。

再如日本2003年7月8日起正式實施《種苗修正法》，該法規定：未經繳納專利費，擅自利用日本植物種源生產或改良農產品的，個人侵權者會被處以300萬日元以下的罰金或3年以下有期徒刑；法人企業侵權時，可最高處以1億日元的罰金。我國出口水果、蔬菜、花卉許多種苗，如大蔥、菠菜、生姜、大蒜等，是從日本引進或由日本品種改良而來，《種苗修正法》將對我農產品對日出口帶來重大負面影響。

重點是保護人與環境

2003年世界TBT和SPS通報量均有較大幅度增長，其中TBT通報量增長了61.8%；SPS通報量增長了18.2%。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通報增長呈不同特點：發達國家通報量增長以SPS為主，增長28.6%，高于TBT通報量增長速度10個百分點，SPS通報占發達國家通報總量的68.7%;而發展中國家通報增長以TBT為主，增長83.3%，高于SPS通報量增長速度75個百分點，TBT通報占發展中國家通報總量的63.4%。

以人類與動物保護和環境保護為主要目的的SPS通報量2001年在數量上已超過了TBT通報量。歐盟2003年發布的重要技術性貿易壁壘《報廢電子電氣設備指令》、《關于在電子電氣設備中禁止使用某些有害物質指令》和《歐盟未來化學品政策戰略白皮書》、《關于化學品的注冊、評估、許可和限制的咨詢文件》，都以保護人類和環境為主要目的。對我國產品出口影響較大的主要是發達國家的技術性貿易壁壘，因而可以說，發達國家日益增長的SPS措施是我國今后應對的主要技術性貿易壁壘。

影響從個別產品轉向整個行業

2003年初，歐盟以有害物質殘留為由對我水產品和動物源性產品相續實施全面進口禁令，對我水產品和動物源性產品出口造成嚴重影響。以往我國出口產品遭遇的技術性貿易壁壘所影響的大多是個別產品，如蜂蜜、鰻魚、菠菜、荷蘭豆、花椰菜、大蔥、花椒等，影響面較小。但近年來國外越來越多對我國出口產品進行行業性封鎖，一個產品不合格，整個行業的相關產品都會受到影響。2003年歐盟出臺的化學品政策戰略白皮書及REACH制度涉及3萬種產量1噸以上的化學品，對廣泛應用化學品的紡織、服裝、鞋、玩具、家具、家電、通信等我國主要出口產品產生巨大影響。我國化工行業（化學原料及制品、化纖、橡膠、塑料）從業人員500萬人以上（1999年規模以上企業人數437萬人），相當于歐盟化工行業直接從業人數的3倍，下游行業從業人員這些行業都是勞動密集型行業，因此，歐盟化學品政策和REACH制度對我國化工及下游行業就業也將產生嚴重影響。

國外技術性貿易壁壘發展趨勢及特點表明，我國產品出口面臨日益嚴峻的技術性貿易壁壘。

應對技術壁壘對國家科技支撐提出迫切需求

發達國家政府高度重視技術性貿易壁壘問題，組織國家科技資源為建立和應對技術性貿易壁壘提供了強有力的技術支撐。從歐盟電子電氣兩指令和化學品政策制定過程、標準選擇和出臺時機看，這些指令和政策都經過長期的技術準備，是作為戰略對策提出的。國際技術壁壘問題的摩擦與糾紛實證表明，技術壁壘應對能力取決于國家整體技術競爭能力，技術壁壘的設置、破解與跨越實質上是各國國家技術創新體系和創新能力的較量。

我國技術壁壘應對能力主要存在的問題是：

缺乏技術性貿易壁壘預警與快速反應系統

世界TBT與SPS通報量1995年為587件，2002年增加到1482件，是1995年的2.5倍，平均每天就有4件TBT與SPS通報。特別是SPS通報量增長迅速， 2002年達到840件，比1995年增長了3.2倍。根據WTO/TBT協定的規定，各成員應在通報發布之日60天內給予評議，由于我國各行業尚未建立技術性貿易壁壘預警與快速反應系統，更缺少具有技術壁壘應對經驗的專家，因而始終處于被動應付狀態。

如我國打火機遭遇歐盟技術壁壘，早在1994年，美國就頒布了類似法規，使溫州打火機受到重創。4年前，歐盟已經醞釀出臺CR法案，但我國有關部門和企業一直未采取有效措施，直到2002年歐盟已就CR法案通過立法，我國有關部門和企業才與歐盟協調。歐盟方面已承認該法案存在不合理的地方，但已通過立法，很難在近期修正。

《歐盟未來化學品政策戰略白皮書》和《關于化學品的注冊、評估、許可和限制的咨詢文件》也早在5年前就開始討論。歐盟環境理事會1998年4月在英國召開的非正式會議上討論了歐盟化學品法律的作用問題，要求歐盟委員會于2000年底前提出新的化學品戰略草案。2001年2月13日，歐盟委員會批準了由環境總司和企業總司共同負責起草的《關于未來化學品政策戰略白皮書》。2001年4月2日，歐盟召開了利益相關方會議，正式推出了關于化學品的新政策，我國有關方面直到2003年5月歐盟正式向各成員征求化學品政策意見時，才組織研究對策。

我國“兩彈一星”工程專家、兩院院士梁思禮及經濟學家、中國社會科學院學術委員會副主任楊圣明認為，建立技術壁壘預警系統太重要了，目前我國技術壁壘預警系統的基礎幾乎等于零，因為缺乏系統性的技術積累，缺乏預警分析人才，政府要下決心建立應對國外技術壁壘的技術預警與快速反應系統。

自主知識產權少

國際技術壁壘發展的一個重要趨勢，是以知識產權作為技術支撐，因而跨越技術壁壘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一個國家的技術支持能力，特別是自主知識產權的獲取能力。

我國專利申請量和授權量近年來數量增長較快，2002年全年各類專利申請量達到25.26萬件，授權量已達13.25萬件。但國內專利授權中發明專利的比例增長緩慢，2002年發明專利授權占專利授權量的5.2%，比2000年低1.3個百分點，僅比1996年提高了1.7個百分點；而國外在我國獲得的專利授權中發明專利的比例增長迅速，2002年發明專利授權高達76.9%，比1996年提高了37.6個百分點。在2002年全國發明專利授權總量中，國外專利的比例已突破半壁江山，占50.6%。我國高新產品中，發明專利的產品比例1996年到2001年一直在7%左右，高新專利產品出口中，發明專利的產品出口比例2001年為13%，比1996年下降了4.5個百分點。高新產品的技術來源主要依靠引進國外技術，按出口額計算，2001年引進國外技術的產品占71.3%。

產業技術水平低

從我國產業的技術基礎看，技術標準水平的提高存在兩個問題:一是采標率低的行業大多是企業產品和裝備技術水平低，特別是存在大量技術素質較低的中小企業，要提高采標率，需要通過大規模的技術改造整體提升產品和裝備技術水平;二是電子信息產業等新興產業采標率很高，如家用電器行業的技術標準80%已采用國際標準，但主要原因是家用電器行業基本上靠引進技術，技術標準是直接從國外搬來的，家用電器出口較多，也要求按國際標準生產。采標率高的行業同樣缺乏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技術基礎。

技術可以引進，標準也可以引進，但標準成為技術壁壘時，是不可能靠引進解決的。無論從提高國際技術標準采標率和提升我國技術標準的技術基礎看，都迫切需要科技長期的有力支持。

標準修訂任務重

2002年，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制定了《“十五”期間國際標準轉化計劃》，目標是在五年內使國際標準轉化為我國標準的轉化率達到70%，重要行業主要工業產品采標率要達到75—80%，參與制定國際標準300—500項，以我國為主起草的或我國標準被采納為國際標準超過50項，力爭達到100項。按照ISO和IEC標準的年平均增長率，預計到2005年底，ISO和IEC標準總數達到21000項，除去我國已經轉化和不需要轉化的國際標準，還有8000多項國際標準需要轉化，國家標準委已制定計劃，2002—2003年度到2005—2006年度，共轉化國際標準8281項，平均每年要轉化2000項左右的國際標準。但2002年國家標準計劃項目中確定轉化國際標準的項目不到1000項（926項），當年實際采標僅有608項標準。

到2002年底，我國國家標準總數為20206項，其中采用國際標準和國外先進標準總數為8931項，總采標率為44.2％，僅比2001年提高了0.5個百分點。按此速度，轉化8000多項國際標準需要8—10年。

建立技術性貿易壁壘預警與快速反應系統

從本質上講，技術性貿易壁壘的應對和主動性措施反應能力是國家技術創新系統能力在貿易經濟領域的具體體現。對發達國家和主要發展中國家的實證研究表明：在我國現有技術經濟水平條件下，加強技術預警和快速反應是應對國外技術壁壘的有效措施。

2003年科技部研究中心對出口企業的調查結果也顯示:對國外技術壁壘采取應對措施的企業中，50%的企業產生了明顯效果。我國2/3的出口企業遇到國外技術壁壘，但只有1/3的出口企業對國外技術性貿易壁壘基本了解。特別是對國外技術壁壘的預警和快速反應能力很弱，大多數行業缺乏對TBT問題的了解。近年來國外技術性貿易壁壘對我國的影響較大，在一定程度上是我國缺乏預警和快速反應的結果。

以2002年歐盟禁止銷售我國出口蜂蜜為例。2002年1月23日歐盟向中方提交報告，稱在我國出口歐盟的蜂蜜中檢測出氯的殘留成分，1月25日歐盟作出暫停進口建議，2月底通知各成員國對我國蜂蜜進行強行檢查。我國有關部門4月22日才要求國內停止開發、生產、銷售、使用含氯蜂藥，5月10日要求檢驗檢疫部門對出口蜂蜜嚴格檢驗，購置檢測設備。

再以歐盟發布《報廢電子電氣設備指令》、《關于在電子電氣設備中禁止使用某些有害物質指令》為例。2000年6月13日就向歐盟部長理事會和歐洲議會提交指令草案，2002年10月11日歐盟部長理事會和歐洲議會就指令草案達成協議，但我國大多數企業直到2003年2月13日歐盟正式公布指令后才知道，而這時距歐盟規定的2004年8月13日指令生效日期僅剩WTO規定的18個月準備時間。

我國皮革行業則因提早發布預警，研究對策，有效避免了國外技術壁壘的影響。1995年，德國開始要求紡織品、皮革制品禁止使用有害的偶氮染料。中國皮革工業協會獲悉后立即向企業發布預警，要求出口企業做好準備，并組織企業研究“真皮標志生態皮革”。當得知歐盟有可能在2002年年內開始實施出口歐盟紡織品、皮革制品禁用有害的偶氮染料的指令后，中國皮革工業協會宣布，全行業正式啟動“真皮標志生態皮革”工作。

建立技術性貿易壁壘預警與快速反應系統是我國應對技術性貿易壁壘的重要戰略措施。

應變被動為主動應對

為應對日趨嚴重的國外技術壁壘，應建立我國技術性貿易措施的技術支撐體系，科技部在《重要技術標準》專項中設立了《技術性貿易措施戰略與預警工程方案研究》課題，已組織質檢、環保、農業、電子信息、石油化工、家用電器、紡織、冶金等主要部門和行業研究技術性貿易措施應對戰略，在國家技術性貿易措施協調機制框架下建立信息共享、聯合決策、協同實施、快速應對的跨部門技術壁壘預警與快速反應系統。這項工程得到了有關部門和行業的高度評價和積極支持。該系統將于今年8月份開始運行，目標是今年內在技術壁壘問題突出的行業和領域初步建立預警與快速反應系統，具備快速反應能力；3年內在我國主要行業和地區建立技術性貿易措施預警系統，并具備戰略預警能力。

為加強我國技術性貿易措施技術支撐體系建設，盡快提高預警和應對能力，由目前的被動應對轉為主動應對，建議：

建立持續、穩定、有效運行的國家技術預警系統

近期對我國影響較大的是預警和快速反應系統建設問題，而我國行業和地區預警系統建設的主要問題是要明確技術壁壘預警是政府的職能，要盡快在重點行業和地區建立技術預警工作專家系統、調查系統和信息系統和部門協調機制，要有穩定的經費支持，使國家技術預警系統長期有效地運行。

規劃部署技術性貿易措施的技術支持能力建設

技術標準、檢驗檢疫及預警和快速反應系統建設都需要強有力的技術支撐。長期看，技術壁壘影響大小取決于我國應對措施的技術支持能力。技術性貿易措施的技術具有公益性，技術含量高，其受益者是本國公眾。技術性貿易措施技術支持能力建設已作為戰略重點列入國家科技發展中長期規劃，要組織行業和企業對我國重點產品出口影響較大的技術壁壘問題組織前瞻性對策研究。

樹立“中國制造”品牌的良好國際形象

產品技術標準和質量是“中國制造”品牌的基本保障和國際形象，應對國外技術壁壘，在戰略上要以提高出口企業標準與質量意識，提高出口產品技術標準與質量標準為主，要加快實施品牌戰略，樹立“中國制造”品牌的良好國際形象。

建立國家雙邊技術磋商與調解機制

國際上的許多技術壁壘問題是由于貿易雙方缺乏溝通和諒解而造成的，而大多數技術壁壘摩擦問題可通過雙邊協調解決，建議盡快在戰略性領域與我國技術性貿易摩擦較多的國家建立雙邊技術磋商與調解機制，加強雙方在技術標準法規與合格評定程序等方面的交流，建立相互認可的實驗室，爭取更多的技術標準相互認可。（作者為科技部中國科技促進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