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洋打工”有很大的局限性,但不可否認,對于中國企業,尤其是大量的中小企業來講,為洋人打工”的確是他們進入整個國際分工鏈條的第一步。
出去 ”包含了兩個主體:產品和企業。一般意義上說,產品的走出去就是指國際貿易,企業的走出去是指以一定的資本投入、以一定的形式進行海外經營。
通常,國際貿易不能算作是企業的國際化戰略,但從中國的實際出發,我們將國際貿易當成是國際化的前一個階段,尤其對中國廣大中小企業來講,國際化道路主要是以國際貿易的形式先參與國際分工,然后再對外投資擴張。浙江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蔡寧認為,國際貿易是一個普遍要經過的過程,通過國際貿易,了解國際市場、了解國際市場的運作方式,然后才能逐漸過度到對外直接的經營、投資。臺灣的企業走的就是這樣一條發展路徑。
對于浙江的廣大中小企業來講,現階段絕大部分依舊以產品定單出口這種形式參與國際分工,對國際市場的主動參與性不強,而出口的產品主要是低價值、低檔次、低附加值的低端產品,處于整個價值鏈的最末端,所謂的“洋打工”就是指從事定單出口的這些企業,無論企業規模的大小。
不可否認,對于中國企業,尤其是大量的中小企業來講,“為洋人打工”的確是他們進入整個國際分工鏈條的第一步。
“浙江制造”雄霸世界價值鏈最低端
如何能以較低的成本生產同等質量的產品,或者以同樣的成本生產質量更高的產品,這兩方面決定了產品的競爭力。現在的“浙江制造”解決了“以較低的成本生產同等質量的產品”這個問題。
“2003年,浙江經濟增長12%。但國內市場需求并不旺,我們靠的是WTO。浙江的外貿增長很快,很多企業外貿定單都做不完。”浙江省工商聯研究室主任馬紹成說。
浙江省的外貿情況一向喜人。從1999年開始,浙江民營企業的出口一直保持30%~40%的增長速度;2000年,浙江全省出口比重達30%以上的企業有10276家,出口產品產值占區塊經濟總產值10%以上的區塊有161個,在嘉興,2000年出口比重30%以上的企業有6260家,占全省的61%。
在浙江很多地區,我們的記者隨便走了走,便被自己的發現嚇了一跳:這里真是藏龍臥虎,有著如此多的隱形冠軍。從以下不完全的數字中,我們可以看出“浙江制造”在世界市場中的威力:
海寧毛皮購銷量占世界的四分之一;中國是全球最大的羽絨生產出口國,占世界羽絨貿易量的80%,而蕭山羽絨出口量又占全國羽絨出口總量的40%以上;溫州已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打火機生產基地,金屬打火機占國際市場的70%以上;嵊州年產領帶占全球總產量的三分之一;永康的氣筒占世界氣筒產量的60%;諸暨的淡水珍珠占全球總產量的30%……襪子、拉鏈、牙簽、鈕扣、氣筒、打火機、文具,只要是在生活中你所能用到的、你所能想到的再小、再不起眼的東西,浙江制造”都能把它造得很有聲勢、很有規模。在這些龐大的數字之后,除了像光裕這些已成一定規模的企業之外,是遍布在浙江省各個地區、各個鄉鎮、各條街道、各座民宅中的“螞蟻工廠”。這些“螞蟻工廠”通過制造一些跨國公司所不愿做的東西,靠明顯的低價優勢,分到了國際市場的一杯羹,雖然是國際分工整個價值鏈的最末端。
經濟學家樊綱認為,作為發展中國家,在相當長的時間里,我國的競爭力主要還是靠“窮、土、后”等比較優勢與后發優勢,具有競爭力的產品大部分還局限在勞動密集型產業。競爭力指的是一國商品在國際上所處的地位,最終可以理解為“成本”的概念,即如何能以較低的成本生產同等質量的產品,或者以同樣的成本生產質量更高的產品。現在的“浙江制造”解決了“以較低的成本生產同等質量的產品”這個問題。
危機 :沒有原創技術 十年后中國會面臨日本困局
目前,我國出口額占世界的 3.8% ,遠遠高于印度的 0.8% ,但我國出口貿易主要集中在制造環節。不僅在高附加值業務方面與印度相比處于落伍地位,在勞動生產率——這個衡量制造業發展水平的首要指標上,也不容樂觀。 1980~1994 年我國制造業的勞動生產率高出印度 853 美元 / 人,而 1995~1999 年我國卻低于印度 233 美元 / 人。
具體到“浙商制造”來講,浙江出口的產品主要集中在這六大傳統行業,維持低成本的方式主要是靠降低勞動力成本、延長工作時間等,即使在這些傳統行業的技術改造、產品創新和升級上都存在很大問題,更不要說高新技術產業的提升了。浙江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蔡寧認為,現在浙江中小企業的主要問題是技術問題,幾乎沒有任何的研發,產品的后續能力明顯不足。
如果沒有在原創技術方面有所突破,中國十年后可能面臨日本眼下的困局,高科技不如美國,生產成本不如東南亞國家。中國還不是世界的制造中心,而只是個裝備中心,由于在研發、標準、質量、規模等方面的落后,中國的這種大量進口原材料加工后低價出口到歐美國家的“搬運經濟”,不僅嚴重依賴歐美國家的技術和市場,而且使中國已經成為一個資源消耗的大國,導致世界范圍內鋼鐵、木材等原材料價格的持續上升和世界范圍內資金流向的變化。
在目前這個階段,將勞動密集型產業與世界范圍內的技術資本密集型產業進行交流,提高勞動力的價值,是一條務實的道路。
聲音:浙江的非正規經濟在全球化前的碰壁
現在許多“浙江制造”都遭到了反傾銷,那么,用什么來證明自己不是傾銷呢?
首先,必須證明你獲得的每一種原料和付出的成本都是合理的,其次,必須證明我的產品是在一個合理的資源條件下用平均的價值在同樣的市場上用同樣的方式出售。
拿鈕扣的制造來說,我們來看浙江人怎么采購原料呢?他們找到的原料都是那種垃圾塑料,肯定沒有發票并且都特別便宜;然后再運到那邊,用的工人也特便宜,肯定也沒有工會;到市場上賣出去,賣給的是一些小商販,發票呢?一般也沒有。
所以他的主要問題在這里,給人的感覺就是非正規化產品。
一些正規的大企業,像沃爾瑪的采購就會對企業有很多要求。還拿鈕扣為例,對做鈕扣的塑料,在沃爾瑪中有環保的標準。如果你不能說明你的原料是哪來的,是在哪產的,是否經過嚴格質量控制和檢驗的,就不能進入到它的供貨系統。
當用非正規的手法在非主流、非正規的市場上運作一個低檔產品的時候,是可以行得通的。但現在又想做正規供應商,做大企業的正規供應商,這時當然就會出問題了,做大生意就要大成本。現在,如果你還按照原來的運作模式,一不小心就會被罰破產了,一不小心你的訂單就沒了。看起來你是世界第幾大生產商,其實你什么都不是。
危機:最可怕的是失去開拓和創新能力
從 1999 年開始,浙江民營企業的出口一直保持 30%~40% 的增長速度,但要看到這個出口形勢背后的問題。
當我們對未來無法看得太清、太遠的話,就讓我們回過頭看一看歷史。
桐廬縣,在浙江省最早實行了出口貿易帶動戰略。外貿成交額占縣 GDP50% 以上,所有的骨干企業都是做外貿訂單的,但他們的利潤空間都很小,只有 5%~6% 。
為什么這個縣從 80 年代中期開始慢慢在浙江省變成一個相對落后的地方呢?縣領導請我考察去找原因,我找到的主要的原因是——他們太偏重做外貿:一個是市場隔離的問題,沒有創新;一個是由于利潤太低,使得資本積累的過程被拉長了。
這些產品出口的途徑主要是通過貿易中介和工廠的直接訂單。這些生產企業與國際市場出現了市場隔離,被貿易中介和加工委托方隔開了。市場上發生什么樣的變化,生產企業是無法做出直接反應的,貿易中介將這些信息加工后再傳達給你,加工委托方干脆就是甩給你一張圖紙。現在很多浙江企業有穩定的外貿加工訂單,但比較可怕的是這種訂單做習慣了,以后就沒有市場開拓能力了,創新能力也退化了,企業就變成了計劃經濟下的車間主任。而一旦訂單消失后,工廠也很快會消失。
在 80 年代中期,浙江的其他民營經濟針對國內三北市場搞起來時,都有 30%~40% 的利潤。當我問這些做外貿的企業,國內市場利潤這么高,為什么不做國內市場時?他們說自己已跟不上國內市場的變化,國內市場變化太快了。
這些企業已經變成了車間意義的企業,不是企業家的企業。
產品的外包裝、技術、品牌、網絡等都是別人的,企業都是包銷出口,這就是定了一個“完全”的合同,面對了一個沒有一點風險的市場。做一個沒有一點風險的買賣,相當于你就不是一個企業家。因為,企業家的利潤就是來自風險,來自創新。這是一個世界車間,不是世界工廠。
貼牌與自創品牌的辨證法
貼牌的目的,除了賺取利潤外,主要為了充分利用和學習他們的先進技術、設備和質量管理經驗;只有堅持打自己的牌子,才能在世界各國打下良好的品牌基礎,才能在經濟全球化過程中贏得主動。
廣博集團是寧波文具行業的一家典型的外向型企業,一直都是替國際公司做 OEM 。 1996 年,廣博的王老板去德國參觀一個文具博覽會的時候,發現自己生產的相冊貼上別的品牌之后,其價格翻了三倍還多,王的驚訝程度可想而知。回國之后,馬上注冊了廣博商標,開始創立自己的品牌。
如何從單純地替別人加工制造到擁有自己的品牌,這是浙江外貿企業面臨的一個普遍困惑。但浙江大學管理學院邢以群教授認為,自創品牌的投入和風險是很大的,對浙江企業能力的擴張是一個挑戰,打工只要制造能力高就可以了,而自創品牌不僅要設計好,還要有市場能力。環球資源總裁 MerleHinrichs 先生說: “ 今天,在中國很多人都熱衷于探討品牌的問題,但其實品牌的投資和成本都非常高,包括廣告、消費者關系、知識產權等,大家都想成為品牌,但我們可以說失敗的例子要遠遠超出成功的例子。 ”
貼牌還是自創品牌,溫州打火機產業的企業家代表周大虎在處理這個問題上有他的辨證法。貼牌生產,為他人做嫁衣裳,是虎牌打火機成長壯大的謀略之一。貼牌的目的,除了賺取利潤外,主要為了充分利用和學習他們的先進技術、設備和質量管理經驗,從而實現產品科技含量的提升,加快技術嫁接和技術創新,縮短新產品開發周期。而維護自有品牌是虎牌打火機成長壯大的謀略之一。周大虎認識到,只有堅持打自己的牌子,才能使 “ 虎牌 ” 在世界各國打下良好的品牌基礎,才能在經濟全球化過程中贏得主動。
于是,大虎打火機廠要求,必須在每只定牌生產的產品上打上 “ 中國制造 ” 。同時,他規定,國外客戶定牌生產的產量不得超過企業總產量的 30% ,從而保證大部分產品是以自己的 “ 虎牌 ” 商標銷往世界各地。而這是經受住了很大利益誘惑的,一來,大量定牌定單涌入,二來,在品牌初創期,銷售 “ 大虎 ” 牌并沒有進行定牌生產賺的錢多。
溫州的打火機曾因質量好、成本低讓日本 70 %的打火機廠家關了門,但日本人關門之后,他們并沒閑著,轉身成了專門為世界各地經銷商提供打火機的進出口商,而且又找到了溫州這個低成本的加工生產基地, 1 美元的打火機貼上他們自己的牌子價格就翻了十倍甚至百倍,輕輕松松就賺了大頭。從中可以發現溫州產品的弱點,沒有品牌效應,沒有真正的產品設計和銷售渠道。由此可見,溫州產品引以為豪的低成本優勢的生命力其實并沒人們印象中的牢固。
周大虎假設了一下:如果當初 100% 的為日本定牌生產,品牌還在日本人手上, “ 大虎 ” 公司的主動權就是別人的。打火機市場一有風吹草動,別人想什么時候停牌就什么時候停牌,我們只能被別人任意宰割。現在,是我想什么時候停牌就什么時候停牌,這要看我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