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敦煌晚唐第9窟的東壁門南,可以看到一幅反映1000多年前古代少年兒童騎竹馬游戲的畫面。
畫面內容描繪的是晚唐時期一群貴族供養人禮佛的情景,但在供養人行列中,一位貴婦人的右下側畫了一個身穿紅色花袍、內著褲、足蹬平頭履的小頑童,一條彎彎的竹竿放在胯下;其左手握“竹馬”,右手拿著一根帶竹葉的竹梢,作為趕馬之鞭。童子抬頭向上,調皮地仰望婦人。一群嚴肅的禮佛貴族婦女行列中,一個可愛的孩子騎著竹馬在里面竄來竄去,充滿了生活氣息。
竹馬游戲在唐代極為普遍,如唐代大詩人李白《長干行》詩中云:“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僅此幾句話,男女兒童在一塊兒活潑嬉戲的情景,已描繪得宛若眼前。白居易《贈楚州郭使君》詩中也云:“笑看兒童騎竹馬,醉攜賓客上仙舟。”白居易《喜入新年自詠》詩又云:“大歷年中騎竹馬,幾人得見會昌春。”
敦煌遺書中也有騎竹馬的文字記載,P.2418《父母恩重經講經文》:“嬰孩漸長作童兒,兩頰桃花色整輝;五五相隨騎竹馬,三三結伴趁兒。”
騎竹馬作為一種兒童游戲,在我國有悠久的歷史。據《后漢書·郭傳》記載:郭在并州為官時政績很好,與民眾素結恩德,后來“始至行郡,到西河美稷,有童兒數百,各騎竹馬,道次迎拜”。晉張華《博物志》中也記載道:“小兒五歲曰鳩車之戲,七歲曰竹馬之戲。”說明民間騎竹馬游戲的歷史十分久遠。晉人劉義慶《世說新語·方正》中記載:“帝曰:‘卿故復憶竹馬之好不?’”這里的“竹馬”雖然代指兒時的友情,但也表示騎竹馬是當時兒童們的游戲。
據說,騎竹馬預示小孩長大后走富貴路,所以大人們總是動員小孩去騎竹馬。竹馬簡單易玩,以竹、以木、以秫皆無不可,跨于襠下,手持刀、槍、劍、棒之類,威風凜凜,頗有將軍氣概,廣為男孩子所喜愛。古人也常以騎竹馬作為童年的象征,如杜牧《杜秋娘》詩云:“漸拋竹馬戲,稍出舞雞奇。”今天,不少老人回憶早已逝去的童年時,大多會感慨:“記得小時騎竹馬,不覺已是白頭翁。”
宋、金、元歷代也時時見到騎竹馬的內容。如宋·蘇軾《元日過丹陽明日立春》詩:“竹馬弄時寧信老,土牛明日莫辭春。”金·元好問《寄女嚴》詩:“竹馬幾時迎阿姨,五更教誦木蘭篇。”如此等等。從唐宋時代起,竹馬游戲已有所發展。其一是兒童竹馬的漸趨復雜化。除去那些最原始最普通的胯下一根竿的竹馬繼續流行之外,又出現了另一些比較復雜的竹馬。竹馬已不是簡單的一根竹竿,而是以竹或以紙等扎為馬頭形。如宋代的白地黑色嬰戲陶枕,向我們展示了宋代兒童竹馬游戲的形象。圖中的小頑童,右手高揚馬鞭,左手拉住馬頭韁繩,胯下之“馬”,拖著帶竹葉的長長尾巴,馬頭則形象逼真。由此,我們想到唐人李賀《唐兒歌》詩中的句子:“竹馬梢梢搖綠尾,銀鸞光踏半臂。”這種“搖綠尾”的竹馬與圖中所繪頗有相似之處,正是兒童游戲的歡樂景象。
明代方于魯是安徽制墨名家,曾制“九子墨”,其上繪有童戲圖,其中一個孩子騎的竹馬,與上述宋代瓷枕所繪之圖又不同,除去一個逼真的馬頭之外,后面又牽拉一橫竿,竿頭各有一輪,形似小車,兒童高揚馬鞭,半蹲半坐,后面一兒童手舉荷葉以代帷蓋,前面又有一兒童肩扛小旗,并與另一兒童各擊一鑼、一鼓,熱熱鬧鬧,喜不自勝。
雖然有關竹馬游戲的文字早已見于漢代,雖然宋代和明代所描繪的竹馬形象逼真、內容豐富,但相較而論,敦煌壁畫中的這幅兒童騎竹馬圖,不僅是目前所見最早用圖像反映古代少年兒童生活情景的圖畫,同時也最為真實地描繪了真正在廣大少年兒童中流傳的簡單易行的“竹馬”形象。確切地說,將一根簡單的竹竿放在胯下的竹馬游戲,直到20世紀60年代,仍在城鄉少年兒童中間流行。而宋代瓷枕和明代九子墨中所描繪的逼真馬頭,則只有在民間社火活動或戲劇表演中才能見到。所以敦煌壁畫中的兒童騎竹馬圖,不僅是我國目前所見最早的兒童騎竹馬圖,同時圖中所反映的竹馬游戲內容也是歷史延續最長、最有生命力的。
(作者單位:重慶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