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打開電腦,連接因特網,點擊各種搜索引擎,在搜索欄中輸入“審美疲勞”一詞進行搜索,搜索結果有上萬條甚至十幾萬條;當人們打開電視,欣賞主持人的談吐與風度時,耳朵里也時不時地被灌入“審美疲勞”一類的詞;當人們展開報紙,赫然醒目的帶有“審美疲勞”字樣的標題會映入眼簾……“審美疲勞”作為大眾文化視野中的流行語,已經廣泛地滲透在大眾的日常生活中。然而,作為流行詞匯的“審美疲勞”是何時進入大眾日常生活的?在大眾文化視野中,它又有怎樣的內涵呢?
一、“審美疲勞”一詞的由來
“審美疲勞”一詞源于何處?據筆者考證,“審美疲勞”較早出現于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的一些文章中。高鳴鸞在《品小品——戲劇小品研究概觀》中談到:“多年積累起來的審美疲勞便驅使人們近似瘋狂的逆反心理,抵制一切陳舊的、固定的、灌輸性的、模式化的藝術內容和藝術形式,這種厭舊厭同的普遍心態同現代人的求新求異心理一拍即合,成為新時期我國大多數欣賞者的一種重要審美趨向,而喜劇小品從兩個方面正好吻合了這種需求。一是它以一種不同于人們所諳熟的各種藝術樣式出現,使人耳目一新,于是觀賞者對舊的藝術樣式產生的審美疲勞頓時得到化解。”陳孝英在《徘徊于十字路口的電視晚會喜劇小品》中說:“喜劇小品之所以至今仍不降溫,正是因為它以其特有的藝術魅力(凝練性、瞬間性或片斷性、精巧性、喜劇性)消解了中國觀眾對熟悉的藝術樣式和僵硬的藝術模式所積累起來的審美疲勞,順應了種種大眾審美心理和審美趨勢(例如求新求異、追求快節奏、尋求娛樂、要求傾吐心聲等),成為中國當代戲劇革命(市場化、現代化)和喜劇啟蒙(本體化、現代化)的一名馬前卒。”很顯然,在這兩篇文章中,“審美疲勞”屬于活用的美學詞匯。
2003年底,馮小剛執導的賀歲影片《手機》中有一句臺詞:“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總會有些審美疲勞。”因馮小剛在此的點睛妙用,原屬于美學用語的“審美疲勞”迅速成為2004年不少人時髦的口頭禪,一下子流行開來。這個在電影中形容夫妻感情出現問題的新詞,后來被人們用來形容因長期與沒有變化的某人某事接觸而產生厭倦、麻木心理。比如,央視春節聯歡晚會年年歲歲花相似——審美疲勞;辦公室里每天看著幾張同樣的面孔——審美疲勞;男明星陽剛有余才氣不足——審美疲勞;好萊塢大片有名無實——審美疲勞…… 隨著這一詞語應用的泛化,其詞義被進一步擴大化,人們借“審美”一詞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宣泄。只要你被什么弄煩了,都可以宣布遭遇審美疲勞。在日常生活中,大眾基本上每時每刻都可以用這個詞為自己的郁悶開脫。
所以,作為流行詞匯的“審美疲勞”在2003年年底馮小剛執導的新年賀歲影片《手機》上映之后進入大眾的日常生活中。
二、“審美疲勞”的內涵
1.“審美疲勞”的語義
從語義上來理解審美疲勞,根據《現代漢語規范詞典》中的解釋:“審美”是指“欣賞鑒別事物或藝術品的美并做出評價”;“疲勞”指“一、疲乏勞累;二、材料或物體因受力過久而減退或失去正常的作用”。把“審美”和“疲勞”進行創造性的結合,便組成一個內涵豐富的“審美疲勞”。根據“審美”與“疲勞”的語義,“審美疲勞”可以理解為:審美主體在欣賞鑒別事物或藝術品的美并做出評價時感覺疲乏勞累或者對審美對象的興趣減退。根據詞組分析,我們可以把“審美疲勞”看作是以“疲勞”為中心詞的偏正詞組,可以理解為“在審美過程中產生的疲勞,是一種靜態的身心疲勞。”此外,我們還可以把“審美疲勞”看作一個動詞性的并列詞組來解讀,該用語便意味著一個從“審美”到“疲勞”的心理活動過程。從這個層面來理解“審美”與“疲勞”的語義結合,“審美疲勞”便表示:審美主體一方面有欣賞鑒別事物或藝術品的美并做出評價的心理欲求;另一方面又在欣賞鑒別事物或藝術品的美并做出評價時感覺疲乏勞累或者對審美對象的興奮減退從而抑制審美的欲求。也就是說,在這個由“審美”到“疲勞”的過程中包含著“審美欲求”與“厭棄審美欲求”的心理矛盾沖突。所以,“審美疲勞”既是一種表現為厭棄麻木情緒的心理態度,也是一種交織著審美與反審美沖突的心理過程。
2.在美學范疇中“審美疲勞”的內涵
在2003年底電影《手機》上映以前,“審美疲勞”在很大程度上屬于美學范疇,作為專業術語,很少被人談到和運用。在經典的文藝美學著作中,找不到“審美疲勞”這個詞,與它意義相近的一個詞是“審美反感”,“審美反感”是“對丑的作否定評價”的審美體驗。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零星的幾篇文章中,有人創造性的把“審美”和“疲勞”結合成“審美疲勞”,并把它運用到美學論述中作為美學詞匯來使用。高鳴鸞的《品小品——戲劇小品研究概觀》和陳孝英的《徘徊于十字路口的電視晚會喜劇小品》便是代表,在這兩篇文章中,“審美疲勞”屬于美學范疇(上文已經論及),指的是“熟悉的藝術樣式和僵硬的藝術模式所積累起來”的審美主體的“厭舊厭同的普遍心態”。在這里,作者也只是生動的引用“審美疲勞”,并沒有對其進行全面解讀。當然,較早從美學范疇來較全面論述“審美疲勞”的人應該是貴州師范大學的封孝倫教授。他在自己的美學專著《人類生命系統中的美學》中專列一節(第六章第六節)來論述“審美疲勞”,論述了有關“審美疲勞”的四個問題:一、審美也會疲勞;二、審美疲勞的不同類型;三、審美疲勞的制約因素;四、審美疲勞的美學意義。在書中,封先生對“審美疲勞”涵義的闡釋是這樣的:“審美疲勞具體表現為對審美對象的興奮減弱,不再產生較強的美感,甚至對對象表示厭棄。”雖然封著對審美疲勞的論述較全面,但審美疲勞仍屬于美學范疇,其涵義仍然沒有越出“審美主體在欣賞鑒別事物或藝術品的美并做出評價時感覺疲乏勞累或者對審美對象的興奮減退”的藩籬。所以,作為美學詞匯的“審美疲勞”,其內涵只是審美過程中表現為厭棄麻木的心理體驗狀態。
3.在大眾文化視野中“審美疲勞”的內涵
大眾文化是以大眾媒介為手段、按商品規律運作、旨在使普通市民獲得日常感性愉悅的日常文化形態。在大眾文化視野中,“審美疲勞”的內涵已經越出了美學范疇。大眾文化在某種意義上是審美文化,在審美文化的視野中,“審美”便獲得了文化學的內涵。根據大眾文化是一種訴諸感官追求感性愉悅甚至狂歡的文化,那么,“審美”便是大眾通過大眾媒介獲得感性愉悅過程中的評價和創造性活動,并且還暗含著大眾把持著強烈的感性狂歡的欲求,“審美”本身就具有了感性愉悅的品格。而“疲勞”自然就成為感性愉悅之后的心理疲乏、興趣減退,又由于審美訴諸感官追求感性愉悅,疲勞還體現為諸如視覺疲勞、聽覺疲勞等生理性疲勞。此外“審美疲勞”還體現為一種交織著矛盾沖突的心理活動。該用語暗含著一個從“審美”到“疲勞”的心理活動過程。大眾文化視野中“審美”本身就意味著“愉悅”、“快樂”甚至“狂歡”,且“疲勞”的含義已經不單純是心理上的“厭倦”和“麻木”還包括身體上的疲勞。因而,從“審美”到“疲勞”的心理過程也就是從“愉悅”、“快樂”甚至“狂歡”到“厭倦”和“麻木”的心理過程,這是一個由感性到排斥感性的沖突化的心理過程。這種矛盾沖突的心理機制內在或外在的表現:第一,人性中無限度的感性欲求與人性中規范的社會性要求(道德規范、宗教秩序等)之間產生的矛盾;第二,泛審美與純審美之間的對立;第三,大眾文化感性狂歡和主流文化的理性訴求之間的沖突。
所以,與美學范疇中的“審美疲勞”涵義相比較,大眾文化視野中的“審美疲勞”是指:一、大眾通過文化消費獲取感性愉悅過程中的身心疲勞和興趣減退狀態;二、尋求審美感性愉悅及抵制審美感性愉悅的沖突化的心理過程。
“審美疲勞”這個原本經典文藝美學著作中并不存在的詞匯,經過學者創造性的運用成為美學詞匯,借助大眾媒介從美學范疇中的生僻用語發展為大眾文化視野中的流行語,其內涵發生了演變和擴展。研究“審美疲勞”的由來和涵義的演變為大眾文化視野中的“審美疲勞”研究提供了邏輯起點,也為當前的審美文化研究提供借鑒和啟發。
(姚武,湖南邵陽學院中文系講師,北京語言大學比較文學與文化研究所在讀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