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學在接受美學和對話理論的關照下,確實呈現了蓬勃的教學活力,然而欣喜之余,我們又確實感到語文教學有著偏離“語文”的危險。于是“語言訓練的回歸”成為一種比較響亮的聲音。但“語言訓練的回歸”絕不能脫離“人文”而孤立“訓練”。
劉大為教授在他的《比喻、近喻與自喻——辭格的認知性研究》一書中指出:“傳統修辭學的目光局限在表達性辭格中,而語言實踐尤其是文學語言中大量的精彩實例都是認知性的。于是精彩的實例進入修辭教學和修辭研究的視野時,勢必會被表達性辭格的理解模式校正和曲解,出現修辭學還原現象。當一個理解者因為在激情中深信不疑地看見了‘夜和/失明的野藤/還在那里摸索著/碑上的字跡’時,表達性辭格卻用冷靜而平庸的口吻說這是‘擬人’手法,‘夜’和‘野藤’,這里不過是把物當作人寫罷了-——表達性辭格無非是起了把真實感受還原為常識邏輯的作用,還原工作一旦完成,認知關系變化帶來的新鮮體驗連同它在文學作品中產生的詩的意味也就消失殆盡了。——而不去探索他們背后認知關系的變化,那么再精彩的修辭事例也將被扭曲成平庸的技術操作。”劉教授的這段話雖然是講修辭教學的,但是完全可以用來針砭我們的語文教學。語文教學“語言訓練的回歸”絕不能再回到傳統的缺失“人文”的僵化、機械的文字訓練的老路上去。語文教學“語言訓練的回歸”必須在“人文”的靈光里涵泳“語言”的魅力。
首先,整體感受“人文”的靈光。鑒賞文學作品,既要“入乎其內”又要“出乎其外”。“入”是說鑒賞者要進入作品的藝術世界,設身處地地體驗作品中的情境和情境中的人物情感,思索、玩味文本所包含的深刻的人文意蘊。錢理群教授認為語文課將打破時空界限,與大師巨匠“進行心靈的交流,精神的對話。你們將觸摸集中了人世大智大勇的高貴的頭顱,融會了人間大歡喜大悲憫大憎恨的博大情懷的顆顆大心。這是一個燃燒的大海,你不能隔岸觀火,你必定要把自己也燒了進去……”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是一篇典范的敬畏生命之作。作者在二十多歲時雙腿癱瘓,精神近于崩潰,于是就和離家咫尺的地壇結下了不解之緣,而地壇就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母親,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準備好了。就這樣,在大地母親的懷抱里,作者得到了有關生命意義的重要啟示。作者通過深沉的哲理思考,參透了生命的真諦,徹悟了人生的意義,完成了一次最艱難的思想飛躍,從而使自己的人生觀升華到“珍愛生命、珍愛生活”的晶瑩澄澈的境界。我們的學生只有沉潛其中,才能領悟作者的情感,體會到“死亡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這一句話的深刻內涵,才能激發學生探究“言語形式”的興趣、欲望和信心。
其次,重點激活語詞的感性意義。語言的意義層面可分成理性意義和感性意義。理性意義是意義的邏輯內容,反映人們對所指事物的本質特征的理性認識與邏輯抽象,感性意義則是詞義的感性內容,反映人們對所指的各種特點與表象的感覺與體驗。平常的語言運用中,主要是理性意義在深化、在運算,感性意義則在匆匆而過的語流中被忽略了。如:馬致遠《天凈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前三句連排九個名詞,不符合慣常語法和邏輯,其語言指向作者所描繪的藝術世界。我們在教學時就不能拘泥于日常理解的植物、動物等名稱。當學生通過對這些事物的聯想、想象和體驗,一種孤寂凄涼的情調便投射在他們的心理上,從詞語所隱含的感性意義處體味其蘊含的深意。杜甫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中“花”“鳥”已超出單純的指稱,被作者傷感的、悲戚的心理所浸染,有著濃厚的情感意蘊。宋祁的“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個“鬧”字浸潤著作者對春的靈動體驗,使人在視覺里仿佛獲得了聽覺的感受。語文教學“語言訓練的回歸”必須重視語詞感性意義的激活。
第三,“出乎其外”,涵泳“語言”的魅力。魯迅先生說:“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后的。”只有當你從沉醉中抬起頭來,比較冷靜地進行回味和思索時,你才會發現文本美的奧秘并深化你的審美感受。語文教學也要在“入乎其內”的基礎上“出乎其外”,關注言語形式,正如朱光潛先生所說“語文的精確妥帖”、“最適當的字句安排在最適當的位置”、“心里所要說的與手里所寫的完全一致”。全國著名特級教師洪鎮濤先生在20世紀80年代就倡導語文教學要回歸本體,認為語文教學要引導學生“學習語言”而不是“研究語言”,主張通過感受、領悟、積累語言材料和運用語言來提高語文能力。這樣的語言學習不是一種純知識性的感知表達,而是對文字符號以及所負載的思想內容、文字符號組合的方式方法、文字材料所滲透的情感韻味等等的綜合性的認知和領悟,就是品味作者一定的情景下準確傳神的語言。
1.從整體上領悟、遷移、拓展。在傳統語文教學中,以割裂為美,老師如庸工畫竹般“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將一棵枝葉蔥蘢的樹看作一地的枯枝敗葉,久而久之八股式的模式化教學將使學生產生厭倦。教師應堅持整體關照,引領學生領悟文章中的高超的語言技巧,提高運用語言表情達意的能力。如《明湖居聽書》是描寫音樂藝術的典范之作,領會白妞精妙絕倫的說書藝術是重要的教學目標,但如果教學就此止步,就沒有真正“回到語文的路上”,劉鶚的“言語藝術”才是終極目標。教學時,要在學生領會白妞精妙絕倫的說書藝術的基礎上重點研讀作者表現說書藝術的方式、方法、技巧、手段。接下來可播放一首或幾首學生感興趣的曲子,讓學生即興作文,實現能力的有效遷移。作為拓展訓練,可讓學生自主研讀一些音樂評論文章,在品鑒中提高語言運用能力。
2.從語詞、句式、修辭、標點等細微處品味。在閱讀活動中,可抓住精彩傳神的關鍵語句,把學生引進它所展示的優美境界,使他們在美的藝術享受中得到熏陶,提高學生的審美能力。如余光中《地圖》:“只有它們才了解,他闖過哪些城,穿過哪些鎮,在異國的大平原上咽過多少州多少郡的空寂,只有它們的折縫里猶保存他長途奔馳的心境……”其中由于“咽”的語義浸染,使原屬抽象名詞的“空寂”,轉化為某種可以吞食的物品,甚至給人以觸摸的或艱澀或光滑的感覺,同時“咽”本身也由基本義衍生出“經歷”、“飽受”的意義。魯迅的《祝福》中有一個經典句式:“她一手提著竹籃。內中一個破碗,空的。”其中“空的”作為“破碗”的定語放在了后邊,是一個變式句,教師要引導學生從這一變式中體會祥林嫂乞討無門的慘狀,必死無疑的慘境,魯鎮人麻木冷漠的狀態。《紅樓夢》中黛玉死前的一句“寶玉,你好……”引起了多少人的遐思與猜測,原因在于省略號的精妙使用。教學時可以激發學生探究閱讀的興趣,從語詞、句式、修辭、標點符號處細細品味、深入探究。
(楊士榮,山東東營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