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課堂：“過猶不及”的警示

新課標給我們帶來一系列新的理念：語文課程的基本特點是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語文課程資源應(yīng)當綜合開發(fā)；閱讀教學是學生、教師與文本對話的過程；語文教學要引發(fā)學生的多元感悟——生命體驗……這確實擦亮了我們的思想，點亮了課堂，照亮了語文教改的方向。這些理念無疑都是十分正確的、非常寶貴的。然而，世間萬物都有一個“度”。許多好的東西，并不是越多越好，如果走到了極端，就會向相反的方向轉(zhuǎn)化。在實施新課標的過程中，我們不可忘記“過猶不及”的警示。從當前的課堂教學實踐看，筆者以為下面的這些“過”，更應(yīng)當引起我們的警覺。

一、放縱“個性解讀”之“過”

課標明確指出：“閱讀是學生的個性化行為，不應(yīng)以教師的分析來代替學生的閱讀實踐。”這無疑是十分正確的，它對于徹底改變傳統(tǒng)閱讀教學由教師主宰課堂、以煩瑣提問和情節(jié)分析作講解灌輸、無視學生主體的閱讀實踐這一嚴重弊端，具有重要意義。然而學生個性化的閱讀實踐，畢竟只有“學”的一面，存在著是非、優(yōu)劣之分，離不開教師的指導(dǎo)和引領(lǐng)，否則就形成不了“教學”這一概念本質(zhì)的規(guī)定性。如果我們過分地強調(diào)了學生個性化閱讀這一面，消解了教師的引領(lǐng)作用，就會嚴重影響教學效率，背離了課標的基本要求，就必然導(dǎo)致“過猶不及”的后果。一位老師在教《時間像什么》這首詩的第一小節(jié)：等待的人說，時間是蝸牛，它的腳步太慢。忙碌的人說，時間是飛馬，它跑得太快。老師讓學生自由解讀這一小節(jié)，并說說“你讀懂了什么”。于是，有的學生舉到食堂排隊買飯菜為例，有的舉到醫(yī)院看病等候的例子來說明時間之慢……教師一概稱贊；“說得好”，不時地說“把掌聲送給他”。可是這樣的個性化解讀是有違詩歌本意的。這首詩旨在說明時間的寶貴，要珍惜時間，做時間的主人。從詩意分析，“等待時間”應(yīng)當是指懈怠、懶散、不抓緊時間去做事情的人，是感嘆“明日復(fù)明日，明日何其多”的人。他們覺得“時間是蝸牛”，正是無所用心的“閑人愁日長”。這跟生活中的必要等候，如食堂買飯菜要排隊、看病就診要按號等等不是一回事兒。這種錯誤的“個性化”解讀，教師又怎能不加引導(dǎo)，而一味“尊重”呢?

二、無度開發(fā)資源之“過”

課程資源的開發(fā)與利用是課標提出的一個重要理念：“語文教師應(yīng)高度重視課程資源的開發(fā)與利用，創(chuàng)造性地開展各類活動，增強學生在各種場合學語文、用語文的意識，多方面提高學生的語文能力。”生活中處處有語文，但是，課堂教學有明確的教學目標，又受時空嚴格限制，對課程資源的開發(fā)當然要服從于這樣的特殊環(huán)境，絕不是“多多益善”，應(yīng)講究有效、擇要和適度，這十分必要。

一位教師執(zhí)教《西門豹》，在揭示課題時從“西門”這個復(fù)姓，聯(lián)系了《百家姓》的姓氏典故；在介紹“鄴”地時，大談我國行政區(qū)劃、地名沿革的來龍去脈；在讀到于西門豹懲治官紳巫婆時，又介紹了“三十六計”，說明西門豹治鄴用的是“三十六計”中的“擒賊先擒王”；最后要求學生把課文改編成劇本，以“銅牙鐵齒紀曉嵐”為范例，讓學生說說課題該怎么改成“七字題”，改成( )( )( )( )西門豹……如此的課程資源開發(fā)，大量占用了課堂教學時間，最后能真正用于學生讀懂課文、品賞語言和實踐訓練的時間變得少之又少。須知每篇課文都是一個大干世界，從一個一個字的字義到一句一句話的意思，從故事的背景到情節(jié)的發(fā)展，涉及到的資源可謂浩如煙海，如果開掘得太泛太濫，同樣達不到語文教育的基本目標。

三、泛化自由感悟之“過”

課標提倡學生的啟由感悟很有必要。“應(yīng)讓學生在主動積極的思維和情感活動中，加深理解和體驗，有所感悟和思考”，這是因為從本質(zhì)上說“閱讀教學是學生、教師、文本之間對話過程”。這對于克服傳統(tǒng)語文教學中學生只能被動地接受文本，而被剝奪了閱讀過程中與文本、教師應(yīng)有的話語權(quán)，確實具有重要意義。問題在于既然學生的感悟是自由的，就不可避免有不妥或錯誤的認識，這就需要在與文本、老師的對話過程中能辯證地認識，從而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發(fā)展。如果學生的感悟只是—種“獨白”，得到的只是認可和贊賞，得不到應(yīng)該得到的討論和切磋、點撥和指導(dǎo)，那就沒有真正形成“課標”所提出的“對話”機制。這種感悟的泛化，對語文教學來說同樣是“過猶不及”。

一位老師在執(zhí)教《寒號鳥》時，針對文中“可憐的寒號鳥卻在半夜里凍死了”這一句，啟發(fā)學生自由感悟。許多同學發(fā)表了意見，有的說：“寒號鳥是可憐的，在冷得像冰窖一樣的崖縫里活活凍死，這一夜不知道它有多難受。”……但有一位同學卻說：“老師，我認為寒號鳥一點也不可憐，課文中說‘可憐的寒號鳥’不對，它不值得大家同情。誰叫它不聽別人的勸告，只顧享受，不肯勞動，這是自作自受。”老師肯定了這位同學說得對，同時也認為課文中說它“可憐”是有點不妥。難道課文真的錯了，還是學生的感悟反映出對文本的解讀有偏差廣可憐”當然有值得憐憫的意思，但這一詞兒也可以帶鄙視的意思，可憐蟲。再說，寒號鳥雖然有好逸惡勞的毛病，但畢竟還是與禍害他人、作惡多端的壞家伙有所區(qū)別。這樣一個生命竟因為貪玩不肯壘窩御寒而被凍死，這就并非一點兒也不值得同情。這說明學生的自由感悟決不能“天馬行空”說啥都可以。教師如果只有贊賞而缺失指點、引導(dǎo)，沒有形成學生、教師與文本的真正對話，同樣會“過猶不及”。

四、濫用課件媒體之“過”

信息技術(shù)給語文課堂教學注入了現(xiàn)代化的活力，實踐證明如果運用得當，無異于如虎添翼，這是事實。然而當我們致力于信息技術(shù)與課程整合時，往往過分看重課件的優(yōu)勢，將課文作不必要的動畫圖解并補充上許多與課文有點聯(lián)系的材料，作事無巨細的盡數(shù)羅列。這種濫用課件，會導(dǎo)致語文課堂超量、超限、超時的“信息轟炸”，以“讀圖”代替了“讀文”，以“課件”代替了“文本”，丟失了語文教學的“原生態(tài)”。這種“過猶不及”非常不利于語文課堂教學和改革。

有機會觀摩一堂《田忌賽馬》的公開課，老師圍繞田忌與齊威王的兩場賽馬，田忌還是用那些馬只是調(diào)換了出場程序，就“反敗為勝”這一中心，在兩場比賽上大下工夫，設(shè)計了頗為生動、詳盡的課件。用動畫展示了第一場雙方上等馬對上等馬、中等馬對中等馬、下等馬對下等馬而齊威王大獲全勝的場面，于是齊威王的一隊武士手舉長矛并高呼“嗬嗬”歡慶勝利；第二場的動畫是田忌以自己的三等馬對齊威王的一等馬，自然大敗，而接著以一等馬對二等馬，二等馬對三等馬，則兩勝了齊威王，于是田忌的一隊武士便手舉腰刀并高呼“嗬嗬”歡慶勝利。老師試圖以課件的動畫去圖解課文，當然十分生動、好看，可惜學生讀書思考、解語習文，卻在“讀圖時代”的輕松、閑適中被徹底消解了。說嚴重一點，濫用現(xiàn)代教學技術(shù)的結(jié)果，不但不能成為“學語習文”的有力助手，而竟成了“無形殺手”，豈不可悲?

五、當堂任意生成之“過”

在“新課程”導(dǎo)引下的課堂風景，確有許多精彩，其中十分重要的一點是我們開始重視課堂教學所具有的“生成性”特點。上課就是不折不地“走教案”的傳統(tǒng)做法受到了否定，教師更多地關(guān)注學生的學情，更多地給學生選擇的權(quán)利，因而也就了有了更多的現(xiàn)場生成的精彩。但是，課堂教學的“預(yù)設(shè)”與“生成”雖有對立的一面，但更有統(tǒng)一的一面。我們應(yīng)當為“生成”去尋求靈活的“預(yù)設(shè)”，讓“預(yù)設(shè)”去促進有效的“生成”。如果我們只是依憑現(xiàn)場的“生成”，淡化了“預(yù)設(shè)”的重要功能，就會陷入“腳踏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的無目標、無計劃狀態(tài)。這種太過的任意生成，會嚴重影響課堂教學的效率，請看一位老師的一個課堂實錄片斷：

《哲學家的最后一課》(蘇教版第9冊)

師：請用你喜歡的方式讀自己喜歡的部分，看看你讀懂了什么?(學生自由讀文后交流)

生₁：我知道了課文最后一小節(jié)中兩個“雜草”的不同意思。

師：分別指什么意思?

生₁：一個指真正的雜草，一個指私心雜念。

(優(yōu)等生將課文的重點難點和盤托出，他是體味到了，但還不夠準確和完整。中等生、學困生在沒有必要鋪墊的情況下，又如何去理解，老師此時講還是不講?)

生₂：我知道了什么叫哲學家。(思路又回到了解釋課題)

生₃：我知道了這些學生學成歸來，個個滿腹經(jīng)綸。(思路到了課文開頭)

生₄：我知道了哲學家出的難題是鏟除荒地上的雜草。(思路又回到了課文的中間)

如此任意生成，東一榔頭西一槌地任其自流，流失的只能是課堂教學效率。

追溯語文教學的發(fā)展歷史軌跡，我們曾有過太多的左搖右擺：在上個世紀中葉，我們一會兒糾偏“重文輕道”，過了沒幾年又忙于糾正“重道輕文”。以后，在語文教學的“思想性”與“訓練性”上、“工具性”和“人文性”上，也都有過矯枉過正的尷尬，這些給我們不少的教訓。事實上，一個事物的兩面既相對立，又相統(tǒng)一。我們的思維方式不可陷入“斗爭到底”“不共戴天”的誤區(qū)，應(yīng)當從“統(tǒng)一”的一面去求其和諧共榮才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在走進新課程的今天，“過猶不及”實在是語文課堂不可一刻淡忘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