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新聞的農民失語
布迪厄的語言觀認為:“語言不僅僅是溝通的一種手段,還是權力關系的一種工具或媒介,因此必須在生產和流通語言的互動情景和結構環境中研究它。”①
在話語分析理論視野中,話語是符號權力關系,變相地表現了言說者和他們分別所屬的群體之間的力量關系,民生新聞的農民失語現象正是目前我國轉型期的特定社會歷史條件下農民作為弱勢群體的體現,是我國長期以來社會資源和利益分配不平等以及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權力博弈積累的結果。正在進行的政治經濟體制改革實際上在原來的博弈格局中添加了“資本”的因素,使商業邏輯在一定程度上主導了話語權力的再分配,進一步加劇了原本就不平等的分配格局。具體來講,民生新聞冷落農民的原因主要集中于以下幾個方面:
非理想受眾相比城市居民,農村居民居住區域分散,沒有穩定的媒體消費習慣和消費支出;居住環境比較封閉,信息變動較少,媒體資源稀缺;文化素質較低,小農意識濃厚,缺乏參與意識。
媒體力量受阻相別于城市的“法理社會”,農村是建立在血緣、地緣、人緣關系紐帶之上的“民俗社會”,由于戶籍制度和交通不便的限制,社會成員之間的交往活動不是那么頻繁與復雜,且交往雙方相互知情、關系穩定,因此他們對信息的需求不如城市居民那么強烈。農村信息傳播更趨向于一些約定俗成,如示范、口傳、集會等渠道進行,大眾媒體的威力沒有城市那么明顯。
廣告商否決中國的媒體正處在政治權力控制與資本拉攏的時代,媒體要在市場競爭中生存下來必須把眼睛緊盯在社會資本的控制者——廣告商身上,盡量報道能引起具有消費能力的群體注意的新聞。②農村地區商品經濟落后,居民收入少,支付能力低,消費觀念保守,這些地區的集貿市場多被假冒偽劣商品,或者被不需要做廣告的小生產者以及個體和手工作坊的生產者控制,廣告商的產品不能像占領城市市場一樣隨媒體的廣告席卷農村市場。
媒體成本否決農村居民分散、傳播人才匱乏、交通不便、通訊不暢,新聞的采集、制作、傳播成本遠遠高于城市,對新聞的時新性也有不利的影響,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幾乎所有的民生新聞欄目都瞄準城市、強調本地特色。
缺少精英的沉默多數當代中國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精英出現合謀的趨勢,弱勢群體的話語空間越來越小,農民缺少代表本群體說話的精英,沒有聲音引起民生新聞的注意。
媒體隔離——民生新聞農民失語的惡果
城市化過程是農民特質向市民特質、民俗社會向法理社會轉化的過程,由于雙方價值取向、生活方式等方面存在巨大的差異,這一過程必然伴隨著兩種不同性質文明的沖突與交鋒。然而大眾傳媒卻像一堵看不見的墻,通過屏蔽農民話語將農民和市民兩個群體隔離開來,農民常常被置于傳媒注意力的邊緣,他們很少有機會成為民生新聞的敘事主體。市民對農民的印象是平面的、單一的,甚至是歪曲的、被妖魔化的。一些媒體在處理關于農民的負面事件時,例如河南駐馬店艾滋病村,天津艾滋病人扎針事件,農民工搶劫、盜竊事件等等,不是冷靜客觀全面地進行報道,而是不假思索地拒絕考慮事件背后的深層社會原因,將個別事件進行集中報道,嚴重損害了農民的形象。
媒體隔離還進一步造成了社會資本的受損。美國社會學家弗朗西斯·福山將群體成員所共有的一套非正式的、允許他們之間進行合作的價值觀或準則稱之為社會資本,社會資本的大小或多少決定了社會成員之間的“信任半徑”。③城市居民接受的是經過媒體屏蔽的關于農民的不完整圖式,兩個群體之間缺乏必要的認識和認同,雙方在必須進行的交往活動時“信任半徑”較小,常常懷著戒備心理,甚至有時還會相互敵視,這無疑會增加雙方交往的成本。
媒體隔離拉大了農村和城市的知識溝差距。信息流動是不平衡的,信息水平總是隨著與城市距離的增加而迅速下降,大城市比農村地區更容易得到信息,這種差距在發達國家要小一些,在不發達國家則非常明顯。④大眾傳媒還承擔著傳授知識、教育大眾、促進社會融合的功能,媒體隔離造成民生新聞信息資源和媒體注意力分配不平等,農民不能從民生新聞中得到自己有用的新聞信息,大眾傳媒此部分功能受到了限制,原本就存在的農民和市民之間的知識溝被加深了。
媒體隔離使議程設置出現斷裂和偏頗。民生新聞之所以在普通百姓中取得了很高的視聽率,原因在于它能夠反映民意、創造輿論,進而引起政府關注,影響政府決策,然后在行政力量的主導下對問題給予解決,這是一個從公眾議程向媒體議程、政府議程轉變的過程,也是普通大眾參與民主決策管理的必要途徑。農民在民生新聞中的失語使他們的生活、生存、生計、生命狀況不能被很好地表達出來,自然無法影響到政府議程的內容。代表市民利益的城市化的大眾傳媒所推進的議程轉換是不完整、不全面的。
民生新聞的話語重建
話語關系始終體現著一種權力/資本關系,大眾媒體的使用從來就不是免費的,期待話語關系的自我優化是不現實的。民生新聞中農民話語的重建必須經過大規模的授權運動才能實現,即必須賦予農民相等的“市民權”。這個授權過程不僅包括政府通過推進政治、經濟體制改革,從行政管理的角度賦予農民參與國家經濟、政治事務的管理權力,還應該包括大眾傳媒給予農民平等的媒體使用權,媒體資源的分配必須平等地對待包括農民在內的弱勢群體。
媒體經營者、管理者以及從業人員應該認識到“民”作為民生新聞的主體是所有具有“市民資格”的公眾,而非僅限于居住于城市的市民。哈貝馬斯認為:“(公眾)是一個更具有包容性的公眾,它的成員是所有私人身份的人們,他們只要擁有財產、受過教育,就作為讀者、聽眾和觀眾而通過市場享用那些可以進行討論的對象。所討論的問題之為‘普遍性’……它們必須是人人都可以參與的。”⑤
媒體資源不能無限制趨于城市化和市場化。在我國新聞媒體作為政府的“喉舌”這一性質,允許政府從經濟、政治的角度對傳媒發展給予有力的規范和引導,從政策上對面向農民和其他弱勢群體的媒體提供一定的傾斜,這種做法即便是在極端市場化和自由化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也是廣泛存在的,相反在我們國家這種扶持卻是十分微弱的;此外,通過政府議程來影響媒體議程,將媒體的注意力引向農民和弱勢群體也是體現人文關懷的途徑。
重視農民的媒體素養教育。當今世界大眾傳媒已經織成一個無孔不入的巨大網絡覆蓋了社會的每個角落,公眾必須學會如何正確理解并享用媒體資源,必須具備健康的媒體批評能力。對于農民來說,新聞媒體的運作機制和過程幾乎是完全陌生的,因此十分有必要對他們開展適當的媒體素養教育,提高他們在新聞信息基礎上的行動能力、解決問題與應付社會問題的能力是必需的。
注釋:
①劉文瑾.一個話語的語言——市場邏輯與90年代中國大眾傳媒話語空間的構造〔J〕.新聞與傳播研究,1999(2)
②黃輝.對農村電視能否“多予、少取、放活”〔J〕.中國廣播電視學刊,2004(6)
③弗朗西斯·福山.大分裂——人類本性與社會秩序的重建〔M〕.P18—P19.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
④樊葵.當代信息傳播中的傳媒歧視〔J〕.新聞與傳播,2004(1)
⑤哈貝馬斯.公域的結構性變化〔M〕.P163—P164.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
(作者單位:南昌大學人文學院新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