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22日的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播出了這樣一則消息:浙江《今日早報》攝影部主任詹曉東不僅用鏡頭記錄百姓的酸甜苦辣,而且將人文關懷滲透到鏡頭背后。五一假期,詹曉東在返回杭州的路上,遇到一輛大客車翻車,當看到很多受傷的乘客被壓在車中時,他毅然放下了相機,同現場群眾一起緊急施救。直到救援車趕到,詹曉東才重新舉起了相機,記錄下了這場災難的救援工作。“救人比拍照更重要!”在嚴重的高速公路車禍面前,在“先救人”與“先拍照”的兩難抉擇面前,詹曉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詹曉東在談到當時的情況時說:“當時下著雨,職業敏感吧,我馬上拿著相機跳下車(從后面)跑上去。一看(這樣的場景),看到傷員渴望生命的眼睛,心一下子就痛起來了。說實話,我都不敢舉起相機,不敢拍照。”據他描述,當時只有兩輛小救護車和一輛皮卡,現場大概30來個傷員,肯定不夠。時間緊迫,于是他立刻打通了110(這是最早的一個報警電話),說明了現場情況,要求緊急增派專業救援力量。在詹曉東的提議下,幾個司機找來3個千斤頂,把側翻的車子慢慢頂起來,十幾個傷員終于從車底出來了。
詹曉東在接受采訪時說:“現場很忙亂,有個30多歲的婦女,渾身是血,一個人縮在地上發抖,說不出話,只看著我。(我)心不由自主地一緊,馬上脫了(新買的)夾克,蓋在她身上??吹剿悬c暖和了,(再加上)三輛大救護車趕到,救援工作順利(完成)了,(這時)我的心才慢慢好過起來,開始重新拿起相機采訪拍攝?!边@樣情真意切的話語,讓我們看到一個可愛的有所不為的記者。面對一個突發事件,性命攸關、時間緊迫,必然要有所為、有所不為?!盀椤笔裁?、“不為”什么是考驗一個記者的現實命題。
詹曉東的故事讓我不由地想到那幅著名的照片《饑餓的女孩》及其作者普利策獎得主——南非攝影家凱文·卡特。
1993年蘇丹大饑荒時,一只兀鷹緊盯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孩。凱文·卡特僅用一張照片就向我們展示了整個非洲大陸的絕望。畫面沒有一點悅目之處:奄奄一息的孩子,急不可待要撲向獵物的兀鷹。
1994年5月23日,在凱文·卡特拍攝這張作品14個月后,他走上了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的講臺,接受了美國新聞界最高獎普利策攝影獎。然而,兩個月后,這位普利策獎得主死于二氧化碳中毒。這是一次明顯的自殺行為。他留給人們一張條子,條子上寫著:“真的,真的對不起大家,生活的痛苦遠遠超過歡樂的程度。”
凱文·卡特為什么自殺?
最主要的一種說法是:在他得到鮮花和掌聲的同時,對他的批評也像雪片一樣紛至沓來。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他不應該那么冷血,看到一只兀鷹馬上就要去吃掉一名幼童而首先想到的卻是拍攝一張照片。在追求人本主義的西方社會,凱文·卡特經受不住這樣猛烈的批評,他自殺了。
從人性的角度看,凱文·卡特應該去救這名小女孩;從職業的角度看,凱文·卡特是一名優秀的記者。就在救人和抓拍之間,對于一名大眾傳播媒體的從業人員來講,存在著一個兩難選擇——“為”與“不為”的命題。
正當宣傳主管部門大力弘揚詹曉東的“有所不為”事跡時,也有人說,詹曉東完全有條件在第一時間記錄下最慘烈的車禍場景,一旦這樣的攝影作品得以發表,更多的人能夠從中獲得信息和受到教育。而他沒有這樣做,也許由于他的“不為”,人們看不到精彩的新聞圖片,失去了一次被震撼、被教化的機會,那么作為詹曉東是不是有悖一個攝影記者的職業精神呢?作為一個記者,真正的有職業道德的表現到底是救人還是抓拍呢?
對于詹曉東來講,發生事故的一剎那,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救人。他的“不敢舉起相機,不敢拍照”告訴我們,記者首先必須是一個人,一個具有悲憫情懷的人,一個充滿社會責任心和時代使命感的人??匆粋€記者,不只要看作品,還要看人品。作品體現人品,人品決定作品。關心人,尊重人,以人為本,這是詹曉東作為記者的可貴品格,也是所有新聞記者和新聞媒體不可忽視的坐標。
我國推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以后,一些媒體有一種“市場至上”的偏向,一味追求收聽率、收視率、點擊量、發行量。于是乎,在新聞價值的判斷上,認為越是聳人聽聞、離奇古怪越是好新聞。媒體從業人員在采集選擇新聞時也常常帶著這種獵奇的敏感。詹曉東,一個普通的攝影記者用自己的行為喚醒了同行們,競爭需要法則,行業需要行規,做人需要操守?!耙匀藶楸?,有所不為”,應該是每一個大眾傳播媒體從業者心中的道德座右銘。
(作者單位:北京電視臺新聞中心)
編校:張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