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改造運動的原因與動機

［摘要］蔣介石敗退臺灣后，對國民黨大陸統治覆滅的失敗原因進行反思，認為根本原因是國民黨自身的失敗，由此發起了國民黨改造運動。其動機既是為了使國民黨獲得新生，反攻大陸，更是為了推卸自己責任，加強自身的獨裁統治。

［關鍵詞］國民黨改造原因動機

蔣介石敗退臺灣后，面對島內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的嚴峻形勢，決心采取一切措施和手段克服從大陸勢必帶來的嚴重危機和困境，以穩定臺灣社會，在臺灣站穩腳跟。為此，在１９５０年７月，他發動了一場對國民黨的改造運動。

一、蔣介石對大陸失敗原因的總結

蔣介石是在一種“徹底失敗而絕望的心情”下，反省他和國民黨對大陸失敗的教訓的。他認為國民黨在政治、經濟、軍事、外交、教育上的失敗，皆為國民黨在大陸統治覆滅的原因，但根本原因是國民黨自身的失敗，是其“組織瓦解、紀綱廢弛、精神墮落、藩籬盡撤之所招致” ^①。根據他歷次總結的原因來看，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一）政治上的失敗。蔣介石認為，這是國民黨在大陸失敗的主要原因。主要包括：第一，黨內民主過多。他在“革命實踐研究院”的開學典禮上說，從專制式訓練向民主式的憲政過渡時，“新的制度未曾建立，而舊的制度早已崩潰，所以在政治上形成這樣混亂脫節的現象，這是我們政策的失敗，以至整個政治瀕于崩潰” ^②。對１９４８年桂系不服從他的安排，強行讓李宗仁競選副總統，使其權力分贓計劃落空之事耿耿于懷。他還指出，由于民主政府的實施，使“蘇俄共匪利用民主政治的弱點，滲透操縱社會的輿論，政府的政策”③。第二，國民黨的墮落。蔣介石反復強調，“我們今天失敗到如此地步，最主要的致命傷”，就是國民黨內“一般干部普遍犯了虛偽的毛病，相當于虛浮夸大，而不能實事求實” ^④。第三，組織不嚴，派系林立?！皩帩h合流”，國民黨形式上統一了中國，但國民黨內部矛盾非常大。地方軍事集團，如桂系、晉系等擁兵自重，中央又有蔣介石的嫡系黃埔系，代表黨務勢力的ＣＣ系，代表行政官僚的政學系和代表財團勢力的孔宋系。他們互拒憑籍，互相傾軋，使國民黨內權力斗爭甚為突出，難以從根本上實現黨內統一。蔣介石聲稱，他之所以于１９４９年下野，很大程度上是“內部的分崩離析，和派系傾軋的結果” ^⑤。他認為，在國民黨軍事失敗之時，“黨內不能團結一致，派系分歧，利害摩擦，違反黨紀，敗壞黨德，以至整個的黨，形成一片散沙，最后共黨乘機一擊，遂致全盤瓦解，徹底崩潰”。^⑥

（二）軍事上的失敗。蔣介石認為這是國民黨失敗的直接原因。這主要包括：第一，軍紀敗壞。蔣介石深刻的認識到國民黨軍隊在“精神上，在行動上”都已習染“北洋軍閥的毛病”——腐朽。第二，三民主義信仰的動搖。蔣介石曾在一次訓話中責問高級將領是否“把三民主義當作了一個口頭禪而已” ^⑦，他認為，“勘亂失敗最后的一步，還在于黨的失敗，而黨的失敗主因，是在三民主義信仰的動搖” ^⑧。第三，高級將領腐敗。蔣介石怒斥國民黨官吏“不知責任為何物，對于主義政策不知尊重”，“敗壞法紀，只知個人私利”，“升官發財” ^⑨。第四，官兵對立，軍民脫節。豫湘桂戰役國民黨潰退幾千里，許多高級指揮官正像蔣介石認為的那樣，每到作戰的時間，就扔下他的部下，先逃了。第五，戰略上的失誤。蔣介石認為主要原因在于美國的軍事調處。他說，１９４６年前期，其“剿匪”斗爭是所向無敵的，但軍事調處卻一再阻止了進攻勢頭，削弱了軍隊士氣，給中共造成了喘息的機會。

（三）經濟上的失敗。蔣介石認為經過長期抗戰，農村經濟凋敝，工業尚未恢復，城市人口超量，失業嚴重等方面的問題導致了經濟危機。他特別把責任推到宋子文身上：“特別是民國三十六年間，行政院宋院長擅自動用了中央銀行改革幣值的基金，打破了政府改革幣制的基本政策。于是，經濟就在惡性膨脹的情勢之下，游資走向投機壟斷，正當的企業不能長存，中產階級流于流落，社會心理日趨浮動之中，經濟崩潰的狂瀾，就無法挽救。這是大陸經濟總崩潰最重要的環節，亦是今后經濟事業最重要的教訓” ^{10}。

（四）外交上的失敗。蔣介石認為縱容蘇聯在１９４５年出兵東北，并使東北成為人民解放軍的反攻基地，是自己失敗的重要原因；另外他認為過分依賴美國導致了“缺乏自力更生的決心”，從而“鑄成今日悲劇”。

（五）教育、文化的失敗。蔣介石認為其主要原因在于未能對文化教育加強管理，而放任共產主義思想“泛濫”。他指責電影、廣播和書刊，“不是國際主義的文字，便是赤色組織的宣傳”。學校教育中，“自北京大學發起‘五四’運動，提倡民主與科學口號以來，學校教育局限于科學的講習，對于人生處世的意義和革命立國的道理，讓教師們隨意閑談胡說。尤其是大專院校里充斥了共產主義的國際思想，否則就是自由主義的個人思想，而對于國家觀念和民主意識，幾乎消失殆盡，其對于三民主義和民生哲學，不但諷刺譏笑，而且破壞反對，惟恐不止，于是個人自由主義者總認為政府少一分干涉，便是學術思想多一分自由，便認為本黨退出了學校，學術思想才有自由” ^{11}。蔣介石在此基礎上得處結論說：“科學的口號演成了仇視民族文化的口實，民主的口號便作了俄帝奸匪劫取我抗戰成果，消滅民族精神的手法”。^{12}

二、蔣介石進行改造運動的動機

以上是蔣介石自己總結的失敗原因，他的分析是從自己角度出發的，因此具有很大的片面性。他以這些原因來充當他發動這場運動的理由，是有其特殊的動機的。除了他自己宣稱的使國民黨獲得新生，“反攻大陸”外，再排除他認識上的不足，還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使國民黨獲得新生，反攻大陸。這是蔣介石可以開口并能重新激勵國民黨斗志的演說辭，也是他孜孜以求的目標。蔣介石在《為本黨告全體黨員書》中說：“沒有失敗，黨的改造也不會成功。他認為，國民黨現存的條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所以望全黨忠貞同志，抱定決心，集中意志，遵循總理的遺訓，以實事求是的精神，研定黨的改造方案，鄭重決定，切實實行，為革命復興開辟光明的前途”。^{13}這里的“革命復興”可以說就是反攻大陸。反攻大陸是蔣介石從去臺灣的第一天起到他去世持之以恒的目標，或者說是他的所謂“理想”。早在１９４６年６月２６日，蔣介石在臺北東南軍事會議中講《本黨革命的經過與成敗的因果關系》時曾經說：“我認為我們一般高級將領如果能夠消極的不貪污，不吃空，不走私，不擾民；積極的又能精誠團結，事事公開，實事求是，精益求精，尤其對部下能夠同甘共苦，信賞必罰，那我們部隊戰斗的精神和力量，在最短的期間，就一定可以恢復，不出三年，我們就一定可以消滅共匪！” ^{14}１９５０年７月２２日，蔣介石又在“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會擴大會議”上宣稱：“我們必須把臺灣作為我們反攻大陸的基地，作為亞洲自由民族斗爭的先鋒隊，以及為世界和平而戰的英勇斗士，為實現此目的，我們要徹底改組我們的黨，以使重新組織我們的革命機器和重新振奮的革命精神。從消極的方面講，我們要堅持消除宗派之間以及黨內的個人之間的沖突。我們再也不能容忍那些導致我們大陸失敗滅亡的個人主義行為和思想的存在，如果不堅持制止，那也將導致我們在臺灣的滅亡”。^{15}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這一目標在常常聽說它的人們心中漸漸地失去了信任。這個目標開始時是勃勃的野心，后來變成了渺茫的希望，以后又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神話，最后則變成了一種純粹的信仰”。^{16}

（二）推卸責任，這是蔣介石的隱藏動機。從蔣介石自己總結的原因中，沒有一處提到自己的失誤，可以看出蔣介石在極力避免自己出丑，并造成這樣一種假象，即：蔣介石不僅不是失敗的根源，反而成了拯救失敗的“英雄”。但作為一個獨裁者，蔣介石對自己政黨的失敗是要負很大責任的，他的很多理由是不攻自破的。首先從他批評李宗仁指揮不當，將江山送給共產黨來看。１９４９年１月蔣介石下野后，李宗仁擔任總統，但蔣介石仍任國民黨總裁，控制了黨政軍大權，并有意牽制李宗仁，從而加快了國民黨領導層的內斗，加劇了國民黨在失敗過程的混亂。因此蔣介石將責任推給李宗仁完全是一種強盜邏輯。其次，對于國民黨內部的派系斗爭，蔣介石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其實早在北伐前時期，蔣介石就埋下了黨派內爭的種子。正如布賴恩·克羅澤所言：“蔣介石犯下的第一個，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最致命的錯誤是在１９２６年至１９２８年間向北進軍途中他所產生的征服中國的幻想。在國民黨的史書中，這次進軍叫北伐戰爭。蔣介石經過充分的準備，正式接受軍閥們交給他的領導大權，這是一種乘法的標志，也是蔣介石的權利膨脹的象征?！?^{17}但他用這么簡單的方法實現一個“勝利的輝煌”，本身就蘊涵著缺陷?！霸谲婇y看來，他只不過是他們中的一員而已。但無疑是最大的最有利的軍閥，而且，這些軍閥從來沒有無條件的把他當作領袖，甚至當他在１９２８年擔任南京國民政府主席時，他們也依然如此?！?^{18}

而且，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每次黨爭的最終收益者都是蔣介石。在這里歷史不僅戲弄了蔣介石，也戲弄了他的部下。

再次，對于國民黨的官僚腐敗問題，蔣介石也沒有處理好。蔣介石自己比較謹慎、清廉，但對于周圍的腐化現象卻采取了寬容態度。他對自己夫人家族（指宋子文家族）及其家屬便是如此。而對于下層軍官的腐化，蔣介石的態度則完全不同，有時甚至會大發雷霆，下令將有關人員處死。從這個方面講，蔣介石對宋子文擅用基金也得承擔一定責任。

（三）蔣介石進行國民黨改造的根本動機是以蔣氏家族為核心建立新的獨裁統治。這點在國民黨改造的過程與結果表現得尤為明顯。首先，是削弱了“黨國元老”的實權。隨著大陸失敗和政治資本的散失，這些元老退臺后的實權也被削弱，勢力遭到排擠，如王寵惠、閻錫山、何應欽等都被安排在有職無權的中央議委員會“養老送終”了。代替他們的是蔣介石一手提拔的少壯派代表，這些人都深得蔣介石的信任。他們組成了改造委員會，控制了黨、政、軍、特等要害部門。其次，打破了由大陸延續至臺灣的派系斗爭。改造中，解除了以陳果夫、陳立夫為代表的ＣＣ系黨治實權，大陸時期行政官僚勢力的代表政學系，也在改造中瓦解。與此相對應的是，以蔣經國為首的“太子派”政治班底成員被委以重任，從而奠定了蔣經國的權力基礎。第三，強化了國民黨在臺灣的統治。改造中，國民黨以黨籍迫使黨員歸隊，制止黨員游離于黨外；改造后，又規定黨員必須參加小組，其黨籍方為有效。

三、小結

１９５０年７月至１９５２年１０月間，蔣介石發動的這場改造運動是一次以挽救黨的政權為契機，以保持自己政治地位為目的，以整頓黨的隊伍為主要內容的運動。作為一個當事人，蔣介石對這次運動的解釋有其合理之處，尤其是對國民黨軍紀敗壞的認識以及國民黨在大陸的失敗主要是黨的失敗的看法，都從事實上反映了國民黨的歷史。但蔣介石并不想把責任留給自己，這使他有意無意的將責任推給別人。而他對“反攻大陸”這個根本就無法實現的所謂“理想”的執著又使他的一生平添了一絲悲劇色彩，這也正如克羅澤說的：“蔣介石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但他的悲劇是他個人造成的。”^{19}

注釋：

①⑤⑥⑧⑨宋春、于文藻主編《中國國民黨臺灣四十年史》，吉林文史出版社，第１５、１５、１６、１６、１７頁。

②④⑦{13}劉紅《蔣介石大傳》，團結出版社，第１６３４—１６３５、１６４３—１６４４頁。

③{10}{11}{12}陳興民、趙興勝、韓文寧《蔣家王朝》，中國青年出版社，第９４、９５、９５—９６、６頁。

{14}汪榮祖、李敖《蔣介石評傳》，中國友誼出版社，第７１１頁。

{15}{17}{18}{19}美布賴·恩克羅澤著，封長虹譯《蔣介石》，內蒙古出版社，第３４３、３４１、３８２、３８９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