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5中國大陸慈善企業家排行榜”上,福建商人黃如論排在第一位。
到目前為止,這位世紀金源集團的董事局主席對社會公益事業的捐贈已達6億元人民幣,這是黃如論在內部培訓會上提到的數字。
黃如論的行善總是和自己的情感、理念糾纏在一起。他曾經表示:我一不嫖二不賭,錢留給孩子還不如造福更多人。
苦出身
黃如論并非天生腰纏萬貫,他是個聰明的苦孩子。除了天資聰穎外,和許多同時代的中國人一樣,為吃上一口飯、讀上一年書而從小拼搏,在合適的機會來到時比別人更早地抓住。他30多歲時加入了下南洋淘金的大潮,而后以菲律賓華僑身份殺回福建老家做房地產,他不僅個子高人一等,見識也較別人略勝一籌,1990年代初就已看準并進入中國房地產行業。
關于自身經歷,有三個故事讓其刻骨銘心至今不忘。
第一是衣服陰影。黃如論少年時期有一個家境不錯的同學,父親是副縣長,因此他總是兩天就換一套新衣服,而家境貧寒的黃如論一共才兩件衣服,這種直觀的貧富差距讓他很受打擊。
第二是祖母的教誨。由于母親長年抱病,是祖母把黃如論撫養成人。黃如論小時淘氣,祖母經常不厭其煩地教育黃如論好好做人,這些教導黃如論至今不忘。
第三個是20元錢。文革時期,善于寫大字報的黃如論出了麻煩事,倉促之間,叔叔給了他20元錢,讓他趕緊到100公里外的親戚家逃命。黃在路上一路奔波,20元錢卻不知去向。丟了錢的黃如論在橋底過了一夜,氣溫很低,黃如論人又很瘦,差點被凍死。
這些早期成長經歷為他今日的諸多行為一一埋下了伏筆,如果要用三個字來總結他十幾年行善的行為,那就是:情、孝、學。
黃如論的家鄉是福建連江縣,母親多病,父親老實本分,一年四季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耕作,家里人口多,自小家境艱難,童年時期飽受饑餓之苦,七、八歲時趕上國家的自然災害,別人都吃糠,仗著是長孫,得到長輩們的特別疼愛,從1960-1964年,黃如論靠每頓一兩米的特別優待長大。
窮人家也出嬌兒,長到10歲,黃如論還要爺爺背著去上學。祖母對他更是慈愛有加。叔伯兄弟親戚鄰里也互相幫忙提攜,大家一起共渡難關。環境艱苦的童年時期,正是這些親人給了他許多做人的溫情和慈愛,對他們的回憶讓黃如論既感辛酸又覺溫暖。
因此,黃如論有濃重的桑梓情懷,對家鄉親人心存感恩。當他有能力時便加倍回報家鄉的親人。從1993年開始,黃如論幾乎每年都向外捐贈善款,早期多捐助家鄉的公共設施建設、文化設施建設、扶貧救災、修橋鋪路,蓋了許多博物館、醫療中心。
據記者了解,在金源集團里,大部分員工都來自福建,進入公司,員工大都衣食無憂。到如今,說起家鄉,黃如論總是動情:家鄉栽培了我,我對家鄉的一草一木都懷有深情,家鄉的事就是我的事。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黃如論強調百善孝為先,不管生前身后。和北方人不同,除了日常孝順外,南方人很重視身后事的儀式、規模,那是一個人的臉面,也是檢驗子孫孝順與否的標準。父母、祖父母去世時黃如論都花錢厚葬。他還親自贍養祖母,祖母90多歲時腳骨折,他請最好的醫生醫治,讓祖母可以重新走路。
祖母97歲時,他拉著祖母的手說,一定要再堅持兩年,活到100歲,到時要擺100桌壽酒,可祖母不幸97歲那年去世,黃如論傷心之余仍然擺滿百桌酒席,并花100多萬元請僧人誦經超度。盡管忙,逢年過節黃如論也盡量回家掃墓探望。
愛屋及烏,黃如論對家鄉的老人兒童關心備至,在家鄉捐資興辦了許多孤寡老人基金會、兒童老人活動中心等公益設施,甚至還關心老人每月的困難補助費。今年6月8日,黃如論又給自己老家的福建省慈善總會捐了600萬元,作為首期3000名孤兒連續4年助養計劃的資金,這是福建慈善總會近幾年來收到的最大數額的單筆善款。
小學畢業的黃如論因家境、時代的原因沒能繼續學業,這是遺憾,凡經歷過這一時代磨難的成功企業家,也多以興師重教的方式來補償心中的缺憾,黃如論是其中之一。但還有另一重要原因,則來自于黃如論的家族傳統。福建理學風氣濃重,看重文化傳統,黃如論前20代祖先黃干乃理學大師朱熹的嫡傳弟子。傳到他父親一代,門第衰落,書香世家已變為耕作為生。因此他看重文化教育,立志要發揚祖先傳統,恢復黃氏一族的聲望。他成立了黃氏宗族研究基金會,用于整理黃氏宗族資料,扶持本族子弟。
宗族之外的社會事務,黃如論最關注現行體制化教育,對教育的投入比任何項目都大,不僅在福建一省,凡是生意涉足之地,都有捐贈,北京、重慶、昆明均獲益良多。范圍從小學、中學到大學均有涉及,數目多在百萬以上,有多次超過500萬元,其中最大的一筆捐贈在2003年,黃如論捐出1.8個億的巨額資金在福州大學城興建了四年制本科大學“江夏學院”,創造了福建省解放以來捐資助學的最高記錄,也是福建省繼陳嘉庚先生之后捐資辦學數額最多的華人。
今年5月31日,黃如論又捐了1000萬元給重慶“山里的孩子”項目,用于興建9所希望小學,這是繼去年在同樣的項目上捐了1000萬元之后的第二筆捐贈,去年,這筆善款已資助了1.2萬名山里孩子上學。
傳統風骨
黃如論講究為人之道,他總結了為人的10個要訣: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王者之道,教化萬方。這看起來是一些假、大、空的言語,容易招人嫌。但回頭看黃如論下雨般撒出去的錢,一些話聽來就不覺刺耳:“一個人要明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要吝嗇”;“企業成功了,要關心國家,作為企業領導,一定要樹立王者之道,教化萬方的思想,不要凡事都為自己”。“我賺錢了,我就要捐資給公益事業,6年之內捐資一個億,我不要報酬”。
黃如論相信因果報應。現在做善事,為后半生積德,為子孫積德,以求一種心靈的安寧。54歲,已經朝花甲邁進,這個年齡的中國人思維和做事帶有更多傳統色彩,儒、道傳統顯示出很深的烙印和無功利性。
他很看重《易經》,將其運用到很多具體事物中。在金源集團,有一個儀式堅持了多年,每逢大項目開張就請佛界方丈大行佛事,祈求平安吉祥、興旺發達,所有中層以上干部必須全部出席,不得中途離開。或許,在他的潛意識里,需要傳統儀式來暗示將來的成功和內心的安寧,為親人祈福。在他的身上,融合了商人和文人的道德標準。
成功企業家的性格經常讓人琢磨不透。黃如論能在商海物欲中沉下心做事,性格中既有敏捷利落的一面,又有內斂沉穩的一面。黃如論似乎對經歷文革沒有太多抱怨,他總在每個過程中學習可學之道,即使大字報他也認真寫,還寫出了名。他有一個頗帶感慨的總結:“應該說毛澤東時代的革命家都有很好的教育,一種是儒家的教育,一種是革命傳統的教育,這些在我腦海里烙下了很深的烙印。”
儒家是講究“仁”的,讓人廣施愛心;革命傳統講究吃苦耐勞,認真做事,不耽于安樂,即能產生施“仁”的經濟基礎,又保證人長期不變質,富于良善和堅韌。
但是,捐出如此大筆善款的黃如論,一直在公眾視線之外保持低調。慈善企業家為什么會如此害怕以這種方式“出名”?《公益時報》社是“2005中國大陸慈善企業家排行榜”的主辦單位,該社社長劉京在接受《中國新時代》采訪時認為,這由多方面的原因造成:“企業家出來做慈善,公眾問他:你是什么動機,為何捐錢?是不是做了缺德事內心有愧啊?致使更多的人沒有膽量和勇氣出來做慈善,很多企業捐錢都不敢吭聲;另外,企業家捐款后可能會招來很多麻煩,你在一個地方做善事以后,大家覺得你有很多錢,所有地方都來跟你要錢。”
劉京還認為,這和中國傳統文化有一定關系。中國有”兩恨“文化,恨能人、富人。如何保護企業家的慈善熱情,需要有一個漸進的過程。在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窮人參觀了富人區后,窮人說很羨慕富人,希望以后自己爭取努力致富,超越他們;但在中國南方,一個老鄉帶著作家去看富人區,富人的房子圍墻很高,里面的狗汪汪叫,老鄉對作家說,我恨不得一把火把他家燒光。
“慈善家的捐款解決不了全社會的根本問題,應該把做慈善提升到理念,讓大家都有愛心。某一個人的行為可能對社會沒有多大改變,但事件本身會起到示范作用。”劉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