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幼時讀舊詞,極愛煙波釣徒張志和的一首“漁歌子”,那是“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因為那時,我家正卜居浙江寧波市東效,每當暮春時節,屋前房后,桃花吐艷,千柳垂絲,墻門外東效河之水,由濁變碧,鴨群知暖,漁舟時現。當放學后,在門外賞桃花時,不由便聯想到這首詞。
可是,當時好象并不看見鱖魚,“肥”的倒是“對蝦”,我當時不能確知對蝦就是明蝦,因為在“感觀”上,那時的“對蝦”是兩只大海蝦顛倒放置,如太極圓狀,出售以對論值。后來知道對蝦就是明蝦,只是個頭大些罷了,每斤可在七只以內的。而今集市上的明蝦,大小論價,稱斤論兩。如今“明蝦”在餐館中是“時價”菜,可有時貴得驚人。而“對蝦”除暮春初夏的旺季略覺便宜,平時也不是家家廚中可買得起的。
我祖藉浙江鄞縣,靠海,盛產海鮮,四季無缺,自幼在餐桌上,便吃慣了蝦,尤其是“咸蝦”(鹽水煮的海蝦),咸蝦價廉物美,舊幣壹仟圓(折現幣壹角)有一大碗。咸烤蝦個大艷紅,只只腦肥籽飽,鮮嫩爽口,咸味恰到好處,它既宜佐酒,又可下飯,更能空口而食,如食“鹽水煮花生米”一般,清淡中甘鮮異常,毫無油膩之感,可以一口氣吃個大半碗。據母親說:“咸蝦”最簡單,捕蝦船上置有鍋灶,漁夫將剛捕到的活海鮮,立即投入沸滾的鹽水中燙熟撈出,故格外鮮美。半個世紀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嘗到這樣鮮美的咸蝦。近年也偶在街邊集市看到擔擔小販賣咸燒蝦,其價不低,且味太咸,實是名符其實的“咸”燒蝦,吃了幾只再也不敢恭維了。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母親故世后,全家遷至上海,平素漸少吃蝦,但每逢旺季,都不放過。烹制方法,口味也有了改進,什么鹽水蝦、油爆蝦、茄汁、紅燒、白灼,直到清炒蝦仁,過足了蝦癮。不過據我的感覺,總不如家鄉的“咸蝦”可口,煞飯。六七十年代,實行計劃經濟,不論何種蝦成為席上珍品,吃蝦似乎成為奢侈的享受。
九十年代滬郊及邊沿地區,水產養殖業迅猛發展,集市上各種品種的蝦供大于求,海產的有條蝦、毛蝦、墨蝦、明蝦、基圍蝦;淡水的有青蝦(河蝦)、沼蝦、草蝦。還有昂貴的大龍蝦,價格越來越便宜,今年國慶期間,基圍蝦每500克價竟跌至10元以下,蝦成為普通家庭的家常菜。
在筵席上,對蝦比其它的蝦要名貴,非高檔筵席中難見。但這幾年,明蝦還較多,特別是初夏旺季,集市上較多竹節明蝦(又叫斑節蝦),價也不算太貴。
明蝦的吃法若千篇一律的紅燒、茄汁或干燒,也就不見精致,這幾種烹調方法,正如中年婦女臉上的濃脂厚粉,掩盡本來面目,徒給人以視覺上的制激,若能仿西菜的方法,將其去殼對剖為二,在滾水中燙熟,排列在盤中,底下鋪以生菜,旁邊擺好番茄片,上邊澆些卡夫奇妙醬(或色拉醬)。則比較精致可愛,味也清淡可口。
還有將蝦去殼,只留尾,把蝦身由背部剖開,腹肉仍連,用刀拍成大片,調味后拖上打散的蛋液,沾上面包糠,入油鍋炸成好看的琵琶形,也算是中西結合的新穎海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