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逢早春,當(dāng)大地還未及脫去披掛了一冬的銀鎧白甲時,梅花就已噴芳吐艷,沖寒而開,為人間帶來了新春的蓬勃生機。
雪中寒梅,最引人觀賞。如果花是白的,又有雪的映襯,那么映入眼簾的一片冰清玉潔,讓人仿佛置身于瓊瑤世界。這時如要分辨是雪還是花,就不得不借助于嗅覺了。古人所謂“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開時似雪,謝時似雪,花中奇絕。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干香徹”,便是這種辨別雪和花的經(jīng)驗之談。有人還拿白梅與白雪作比較,說白梅“更無花態(tài)度,全是雪精神”,“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可見白梅與雪的色彩和精神都十分酷似,而白梅比雪更多了一種徹骨的芳香。如果花是紅的,在雪的襯托下,那么紅梅白雪,色彩更是明艷動人。歷代詩人對此曾激賞不已:“一枝春雪凍梅花,滿身香霧簇朝霞”、“寒心未肯隨春態(tài),酒暈無端上玉肌”、“也知造物含深意,故與施朱發(fā)妙姿”。這些名句至今讀來,猶覺形象鮮明,余香滿口。至于《紅樓夢》中描寫的“琉璃世界白雪紅梅”,那更是令人耳目一新。
雪中寒梅,又最為人贊嘆。這首先是因為它冒雪沖寒而開,具有不畏環(huán)境險惡、保持本色故態(tài)的堅強性格。古人把梅花與松、竹稱作“歲寒三友”,即出于對具有這種相同品格的花木的仰慕和敬佩。“風(fēng)雖強暴翻添思,雪欲侵凌更助香”、“雪虐風(fēng)饕凜然,花中氣節(jié)最高堅”、“冰霜磨煉后,忽放幾枝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可以說這些贊美的語言,無不浸透了人們對梅花凌寒獨放的崇敬之情。其次,梅花對溫度的變化極為敏感,在早春冰點左右即能坼蕾放花,故歷來被視作報春的使者而廣受歡迎。相傳南朝宋時陸凱因懷念遠(yuǎn)在長安的好友范曄,曾在江南折了一枝剛開的梅花寄給他,并寫了一首詩,說“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直接以春代指梅花。此后,多愁善感的文人便屢屢向梅花枝頭探訪春的消息:“小梅枝上東君信,雪后花期近”、“雪里已知春信,寒梅點綴瓊枝膩”、“春事未容桃李覺,梅花開到北邊枝”、“欲傳春消息,不怕雪埋葬”。此外,由于稱賞者的情懷不同,梅花又被賦予多種可貴的品性。如宋人陸游所謂“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是贊美梅花盡管凋零成泥也香味不改的堅貞;近人毛澤東所謂“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則又是稱許梅花只報春而不爭春的高尚。前人曾說過“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的話,那么有了這文人雅士的熱情贊美,雪中寒梅豈不是神韻更勝、品格更高了呢?答案自然而肯定的。

梅花原產(chǎn)我國,而且有著非常悠久的栽培歷史。從《尚書》“若作和羹,爾唯鹽梅”和《詩經(jīng)》“有梅,其實七兮”等記載來看,早在春秋時代,古人就已經(jīng)開了對野生梅的引植馴化,并以梅子作為調(diào)味品和食品用于烹調(diào)、祭祀和相互饋贈了。漢代武帝興建上林苑,開始種植紅梅,既供食用,又可觀賞。而藝、賞、詠梅之風(fēng)則始盛于南北朝,當(dāng)時詩人已多有寫梅佳作問世。至于傳說中南朝宋武帝時壽陽公主白天在含章殿下睡覺,有梅花落在額上,成了獨特美麗的“梅花妝”,被宮人競相仿效,則可看作是利用梅花來妝飾的一個重要創(chuàng)舉。
唐宋以來,愛梅成癖而有“梅癡”之稱的歷代不乏人。唐中宗時宋為人剛直,卻作有清便富艷的《梅花賦》;玄宗時江采性喜梅花,不僅在所住宮內(nèi)遍植梅花,而且經(jīng)常徘徊花下,不忍離去,因被封為“梅妃”。宋代名士林逋隱居杭州孤山,植梅養(yǎng)鶴,終身不娶,人稱“梅妻鶴子”,并且“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詠梅名句譽千古。元代大畫家王冕也酷愛梅花,他在隱居的九里山植梅千株,經(jīng)常以梅花為題吟詩作畫。此風(fēng)歷明清至今,盛傳不衰。現(xiàn)代老畫家陳征雁年輕時就有“梅癡”之號,“一生低首學(xué)梅花”是他終身恪守的座右銘。
除了與詩、畫關(guān)系極深外,梅花與琴、棋也很有緣分。古代琴曲有《梅花引》、《梅花曲》,多寫花傲雪凌霜的精神風(fēng)貌;琵琶曲有著名的《梅花三弄》分“寒山綠萼”、“姍姍綠影”、“三疊落梅”三段及收音“春光好”;笛曲中也有情調(diào)幽怨、聲音飄忽的《落梅花》。而古代象棋的棋譜,多以梅花為名,如《梅花泉》、《梅花譜》等。甚至連練中國功夫,還少不了走“梅花樁”呢。
梅花又名春梅、干枝梅等,屬薔薇科落葉喬木。它的品種很多,據(jù)統(tǒng)計,現(xiàn)有3系5類16型,共300多個。常見的花色有紅、白、綠三種,其中以綠梅最少,也最珍貴。作為梅花的故鄉(xiāng),我國的西南地區(qū)多有野生梅林分布,江南地區(qū)也有零星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觀賞梅花的著名景點,有武漢磨山、無錫梅園、蘇州光福、南京梅山、杭州孤山、余杭超山、上海淀山湖和安徽歙縣等處。其中蘇州光福鄉(xiāng)鄧尉山梅花開時,十里一片雪白,有“香雪海”之稱;而余杭超山有一株樹齡已有五六百年的老梅樹,堪稱江南梅樹的“老祖宗”。
古人對觀賞梅花也極講究。南宋人張在杭州西湖有一座取名為“玉照堂”的別墅,他在那里種植了古梅、千葉緗梅、紅梅等大批梅花。每逢花期,必游居其中,終日觀賞,不知疲倦。后來他把自己的心得寫在《梅品》一書中,說觀賞梅花最適宜有26種情況。那就是:“為淡云,為曉日,為薄寒,為細(xì)雨,為輕煙,為佳月,為夕陽,為微雪,為晚霞,為珍禽,為孤鶴,為清溪,為小橋,為竹邊,為松下,為明窗,為疏籬,為蒼崖,為綠苔,為銅瓶,為紙帳,為林間吹笛,為膝上橫琴,為石枰下棋,為掃雪煎茶,為美人澹妝戴。”這些內(nèi)容既包括了園林地植因氣候不同而形成的多種意趣,同時也提到了諸如對梅樁盆景、銅瓶插花乃至女子簪戴的欣賞,可以說是集古今賞梅經(jīng)驗之大成了。
歷代有關(guān)記載梅花品種和栽培技術(shù)的專著很多。除了以上提及的張《梅品》外,還有范成大《梅譜》、宋伯仁《梅花喜神譜》、劉世儒《梅譜》和汪懋孝《梅史》等。這些專著的相繼問世,集中體現(xiàn)了人們對梅花的情有獨鐘。
由于梅花有“萬花敢向雪中出,一樹獨開天下春”的氣質(zhì),有“不知醞藉幾多香,但見包藏?zé)o限度”的韻味,有“一枝風(fēng)物便清和,看盡千林未覺多”的風(fēng)姿,千百年來深受中國人的喜愛。它在歷代記載花木的書籍中位居第一,并被評為我國十名花之首,原是當(dāng)之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