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鼎生先生在他的《審美生態學》、《生態審美學》、《生態視域中的比較美學》等一系列著作中,較為完善地提出了生態美學的基本話語:生態審美場、依生之美、競生之美、整生之美、對生之美,并總結了它們在生態審美場內的耦合并生、動態衡生、雙向良性循環等方面的審美生成與超越機制,以個人的智慧與努力為當代美學的發展貢獻了自己的話語體系。
一、美的本質的感悟與美學領域的擴充
長期以來,美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的觀念,占據著中國美學的主導地位,而隨著對此一觀點認識的加深,中國的許多學者不斷以中華智慧豐富著它。袁先生在《審美生態學》提出了“美是主客體潛能的對應性自由實現”的觀點,指出了美的本質的界說在更高一級生態審美場的質態系統中發生的當代特征。這一特征指向由天人潛能有機統一形成的整體審美系統值是最高境界的美,即統觀形態的生態美。
隨著思考的深入,袁先生認為對應性只描述了美的平面生成規律,而作為當代美的特征的生態美,應是“主客體潛能的對生性自由實現”。這種立體、動態的美,能夠導致“全球主體統一客體的審美自由既生發了西方主體從理性到感性、從‘我’到‘我們’的審美自由,也生發了中國主體從民族理性到個體感性再到生命系統的審美自由,導致雙方最后走向同中有異的‘整體主體’的審美自由”。從而可以推動美學在生態美學學科與生態審美場的耦合并生中進入歷史新紀元。
同時,針對西方自胡塞爾、海德格爾以來對科學技術的反思,以及有些學者盲目地排斥美學的實用性的特點,袁鼎生借鑒并分析了當代日常生活審美化與審美日常生活化理論,提出美應該涵蓋“真善美益宜”五個方面。
袁先生對“真善美益宜”觀念進行了重新解釋。真是審美探索活動的對象,是心智的理智或理論部分的活動對象;善則為意志、欲望、實踐等方面的審美活動對象;在這樣的定義下,真與知兩個領域相互認同,意與善水乳交融。美則可以質問疑難,在與社會、生態的結合中自由地施展自己。美及美學可以深入生活,創造價值與效益。并且,價值主體在生態審美場中可以自由地進行自我調節,使審美主體與客體的和諧互動及其相關意義的實現恰倒好處。
二、在歷史的透析中提煉生態美學的核心范疇,形成新的審美范式與審美理想
在生態美學的形成過程中,面臨的嚴重問題是:由于西方社會的現代性將科學的合法性和真理建立在那些投身于倫理、社會和政治實踐的對話者的自律上,導致我們無法證明,如果一個描寫現實的陳述是真實的,那么與它對應的用于改變現實的規定性陳述就是公正的。但一個具有認知價值的指示陳述和一個具有實踐價值的規定陳述之間的差異是相關性差異和能力上的差異,這種現實給我們的生態美學建設提供的借鑒是,可借助思辨敘事與解放的敘事相結合,從而解決當前人類的生存危機。這種話語背景,要求生態美學學科的形成,必須提出自己的內在話語范疇,并形成新的審美范式,進而指向更高一級的審美理想。
在《審美生態學》中,袁先生認為,通過審美趣味與造美風尚的對生性同構、審美素質與審美潛質的適構等審美主客體匹配原則,可以歷史性地提煉出“審美活動生態圈”、“對生中的審美氛圍”、“整生中的審美范型”、“統觀中的生態審美活動圈”等審美范疇,由這些范疇在網絡化的辨證思維觀照下形成統觀審美場——它包括古代的天態審美場、近代的人態審美場、當代及未來的生態審美場;在統觀審美場中形成“依生之美、競生之美、共生之美”,以及在《生態視域中的比較美學》中提出的“整生之美”等審美范式,最終在天人同一與人神同一的中西對應發展中臻至“和諧、自由、衡生”的審美理想。
這種審美理想,相對于西方現代理性被區分為認知理性與實踐理性,資本主義歷史地將科學與審美安置在特殊的語言游戲境域之中的偏至論,揭示了西方話語只遵循自己的游戲規則,而表現出沒有完全的管理所有實踐游戲的使命與能力。它既重中西的依生關系,又不忘中國文化的出發點,在與西方話語的競生中形成統觀生態審美場本質的對生局面。這種注重生態美學的歷史的、邏輯的、實踐的三維的立體化范生的美學體系,形成自恰的回生化的建構體系,可以在審美生存中升華生態美學思想。因此,統觀生態美學是中西合璧的新的美學理念與體系。
三、民族、區域生態理想建設與審美虛幻化的終結
民族個案與生態審美實踐的重視,是袁先生生存論、實踐論與認識論三位一體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人類發展的歷史來看,自由資本主義用“順應”原則——將人工具化,取代原生態的俄狄浦斯情結,個人生活轉變為連最細微處都受到了常規次序的管理與滲透。這種觀念認為審美是一種特殊類別的心智成分,它只能進入審美經驗而無法進入其他經驗。這種獨特的美學觀點強立審美情感“種差”,導致了人類符合生態情狀的種種生命情質無法進入審美境界。統觀生態美學承認,審美移情作用可以進入不勝枚舉的其他經驗領域與自然內部,從而可以將人態的世界推入天人合一的生態美境域,恢復藝術、生活、美與真理的再一次結合。
更由于作為西方主流話語的科學主義,在當代生態主義的質疑下,科學話語與其他話語地位平等了,世界又得面對不同的語言與語境,因此,注重民族的、地區的(區域化的)及不同理論建構者的個性差異與全球化理論體系要求的統一,在民族文化與世界互動的局面下,以形成既具地方民族特色,又具有較強的普適性解釋力理論體系,是當代文化建設的主流。這并不意味著世界因此將注定走向野蠻,因為人們已經失去了對失去的敘事的興趣,在對生存的前瞻中,人們意識到合法化只可能來自他們自己的語言實踐和交流互動。人們離開了對第一證據或先驗權威的形而上學研究,意識到真理的條件,即科學游戲的規則,是內在于這個游戲的,它們只能在一個自身已經是科學的辯論中建立。只要這些規則能讓專家達成共識,它們就是好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證據。這即中國生態智慧“天人合一”的一種表現,也是它出場的關鍵。這構成了當代話語編織的語境與邏輯。這種既注重歷史的理論抽象及其作為現代的證據特征的美學理論,在其審美的歷史實踐中,把差異從帝國主義及國家機器的統治下解放出來。并在差異與重復中,力圖解構本質與現象之間的對立,恢復差異、暫時性、矛盾、非同一性以及影像等柏拉圖以來西方社會力圖加以壓制的現象。它并不是宣傳“暴力”,目的在于實現對現實的解放。
歷史上,盡管審美境域的生成與藝術建設的進程,使美感獲得了獨立的地位,并與恐懼、敬畏、狂喜、威望與舒適等分離開來,變得愈來愈純粹化。在機械社會中的審美主體,根本不考慮社會價值與目的,只在審美判斷中表現自己。純粹的美感是獨立的主體的個人反應,容易導致個人中心主義——這是啟蒙運動以來的主潮,它突出了不受流行的社會標準制約的個體所作的判斷,使得作為非功利愉悅對象的美的定義也必然地植根于這種關系,因此,美的涵括力及美學的影響力不可能波及整個社會。因此,在當代社會,美學必須跨越藝術與科學的純粹知識特征,超越與形式對應的偶然屬性必然對思辨發生負面影響,將科學、藝術的只追求形式的一面融入生活變成美的境界的有機組成部分,成為當代美學的當務之急。如此,美學的生態化成為一種自成一體的經驗,這樣尊重自然萬物與美學的內化機制同一,使得可見可聞的形式與我們自身之間形成完全自成一體的場域關系——某一種類的經驗是否類似于他種經驗,成為美學本質提煉的關鍵。
針對于此,統觀生態美學以“真善美益宜”有機統一的新的美學理念,促使生活的審美化與審美的生活化互動。這既符合中國古代自易經以來的追求至善、時、宜、義的歷史正義價值論,更是西方美學發展到當代的必然歸趨。袁先生的統觀生態美學,追求天人合一的準確的生存與美學境界,通過承認世界中公正游戲的多元性,達至主體間性的形成,揭示出現代合法化元敘事的衰落,指出其核心是科學知識與敘事的對立,在力圖建構科學與知識合一的當代生存狀態的過程中,打破自現代資本主義所鼓吹的占據世界歷史主流的“文化帝國主義”意識形態,建設起一種“激勵人民的運動本身不是自我合法化的知識,而是自我建立或自我管理的自由。總之,袁先生的理論體系建設,是以認識論、存在論、生存論與實踐論相結合的場態理論,其目的是要走出從席勒以來的審美烏托邦,進入審美的歷史生態的生成之中。正因為它憑借自然科學與人文科學相綜合新的優勢,因而形成了較具中國特色、帶有自我獨立思考的、自成一格的美學體系。
(翟鵬玉,廣西民族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