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 間:2005年8月9日
地 點:廣西玉林市
連友農(玉林市委副市記)今天是一個喜慶的日子,由中共玉林市委宣傳部、廣西作家協會、《南方文壇》雜志社、玉林市文聯共同主辦的“天門關作家群”研討會在這里隆重召開。《人民文學》、《花城》、《鐘山》、《青年文學》等著名文學刊物的名編們、全國著名的作家、批評家不辭辛勞,應邀出席,自治區文聯、區作協的領導和文學界的權威親臨指導。一千多年來,在玉林這塊沃土上涌現了一批著名的文人學士、科技精英和歷史名人:現代著名語言學家王力,中國“兩彈一星”功臣、中國科學院院士黨鴻辛,俄羅斯科學院外籍院士、國際歐亞科學院院士、世界生產力科學院院士、中國工程院院士李京文,與鄧小平一道領導右江起義、創建右江革命根據地的紅軍著名將領、紅七軍、紅八軍總指揮李明瑞將軍。所轄容縣是民國時期將領全國第二多的縣,民國愛國將領、新桂系首領黃紹、黃旭初都是容縣人。現在東南亞的僑領也以玉林人居多。全國知名作家林白就是從北流市走出去的玉林女兒。但是,與全國、全區先進城市相比,我市的文化建設還相對落后。因此希望我們玉林的作家、作者,把握機遇,虛心向名家、名流們請教學習,不斷提高自己的創作水平,迸發出更大的創作熱情,創作出更多引起全國反響的優秀作品。
黃德昌(廣西文聯副主席、作家)今天非常高興來到玉林參加“天門關作家群”研討會,在這里我代表廣西文聯黨組、文聯主席團,向會議的召開表示熱烈地祝賀,同時向來自北京、廣東、江蘇等地的作家、批評家表示歡迎并致以衷心的感謝!玉林市委宣傳部請來這么多著名的作家、批評家,開展這個活動,在全區起到一個示范性的榜樣作用,我覺得這非常可貴。我希望玉林市的作者通過這次會議,向名家們學習,請他們從全國文學現狀、文學走向、文學創作的角度對我們進行一些輔導,指點,答疑解難,對我們玉林市的作者下一步的創作,下一步的文學活動的開展,是非常有意義的,所以說這是一個新的起點。我們可以從這里出發,把我們玉林的文學事業、文學創作推向一個新的高度。
黃佩華(廣西作協副主席、作家)參加這個會議我特別注意到“天門關作家群”這個概念的提出,這個提法是繼“桂西北作家群”之后,廣西第二個提出作家群概念的。而天門關這個地方我們通過林白的小說比較熟悉了。既然提出作家群,恐怕就要在座的玉林作家們的加倍努力了,在今天的那么多名家的教導、指點之下,我相信我們玉林的文學創作會有所提高,我也有理由去期待、去預見玉林的文學創作會依托我們強大的經濟后盾,依托我們的人氣,依托我們積蓄多年的文學創作力量,使“天門關作家群”走向全國。我因工作關系,要趕回南寧,就說這些以示祝賀。
馮藝(廣西作協主席、作家)我謹代表會議主辦單位對烈日炎炎下在百忙中應邀前來玉林出席本次研討會的中國文壇大家、名編李敬澤、邱華棟、賈夢瑋、林宋瑜、以及回家鄉的著名作家林白表示衷心的感謝。
“天門關作家群”是指玉林市作家群。談到玉林文學的發展,我們不能忘記那些為玉林文學做過貢獻的老作家,他們的創作開創了玉林的當代文學。我國語言學大師王力先生除了在漢語上作出重大貢獻之余,為我們留下了許多富于文化意味的散文;他的兒子秦似一生寫作雜文,筆鋒犀利,形象鮮明,形式多樣,語言清新樸實,是中國當代有重要影響的雜文家;備受著名詩人韋其麟推崇的詩人海雁善于構思,注重推敲,他的詩歌飽滿富于生活的激情;李是“扎根于人民生活之中的作家”,有論者說他的小說是“帶著桂東南泥土芬芳的一束鮮花”;上世紀中期被稱為廣西三大農民作家之一的鐘揚莆,他的小說真切反映了農民和土地的關系,生動刻畫了一代又一代農民的心理和熱愛土地的人生。這樣的老一輩作家還有陳安湖、李玉榮、覃富鑫、楊軍、楊裕堅等,他們用自己的筆創作了屬于那個年代鼓舞人民的文學作品。從這一階段文學創作來看,盡管剛剛起步,但取得的成就卻是突出的、顯著的。盡管較多的作品注重了政治性的思想、行為和情感,而忽略了對人性人道的審美的關注,但眾多的作品鮮明地展現了明朗樂觀的革命理想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充盈著昂揚向上的社會主義時代精神。當我們回顧“天門關作家群”形成的時候,我們必須把這些老作家的先導奠基作用,記入玉林當代文學的史冊。
“文革十年”之后,是玉林文學全面復蘇、發展繁榮的時期,文學作品無論是在數量還是藝術質量上,都達到較高的水平。這個時期的代表性作家有林白、潘大林、何培嵩、李芳新、黃祖松、韋永鍵、麥春芳、張向明、李洪波、梁智華、范浩鳴、李忠健、陸辛、寧紹旗、李一軍、周漢強、李松、吳翠瓊、何每、康圣清、何浩深、梁水華、覃家米、陳健、何賽光、陳琦等等。他們的創作有這樣幾個突出的特點:一是中老年作家經過反思,文學思維有了突破性的躍動,帶來了各類作品猛增、中篇小說的突破、作品集連續不斷出版的收獲;二是形成了純文學與通俗文學多樣化競爭的格局,而反映現實生活,描繪民眾的覺醒與民眾生活的變革是共同的主流;三是現實主義仍是文學創作的主流,盡管作家的創作具有各自的個性,但都能多側面、多角度地認識和表現時代生活,較好地起到文學的社會作用和審美作用;四是青年作家步入文壇,并逐步成為玉林文學發展中的骨干力量。自1985年開始,五六十年代出生的青年作家開始顯露一定的文學力度,他們在文學創作上取得了長足的進步。這批作家有:林白、潘大林、李芳新、麥春芳、何每、康圣清、吳翠瓊、李忠健、寧紹旗等。他們大多具有大學文化程度,文化素質較高,思想活躍,敏感新銳,視野開闊,因而他們的作品不論反映現實或觀照歷史,都有著時代的特征和獨特的追求。如林白的早期詩作,主要描寫年輕人的心靈世界,浮現20世紀80年代中國青年那種蓬勃的朝氣和理想化色彩。1980年以后,林白開始創作小說并迅速在中國文壇崛起,她的長篇小說《一個人的戰爭》,成為中國女性文學的經典作品,她的新著《婦女閑聊錄》摘取了2004年度“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的年度小說獎。林白已經成為中國文壇最富個性最具創造的作家之一,她是玉林的驕傲。我們廣西作家也因林白而驕傲。潘大林的小說被認為具有濃烈的地域特色,濃郁的生活氣息和對生活的思考,使得他的小說的現實性帶著濃重的歷史和文化意味;李芳新的小說寫出生活的復雜情景,對荒唐時代歷史進行了反思,意味深長;何培嵩的報告文學、何每和李參天的傳奇小說、康圣清的紀實文學、麥春芳的詩等,這些作品不僅豐富和充實了玉林作家群文學發展的容量,也使玉林文壇增添了新的色彩。
20世紀90年代以來,玉林作家群出現了以朱山坡(龍琨)、蟲兒(吉廣海)、韋延才、李參天、黃中武、潘靜新、謝夷珊、陳予啟、肖燕、潘雄杰、梁曉陽、黃曉紅、肖妙婷、賓業海、羅漢、李新文、黃春艷、陳前總、方為、謝小敏、石建鋒、唐海干、陳音等為主要代表的青年作家。其中朱山坡由寫詩轉向寫小說并開始在名刊亮相,蟲兒的詩歌在全國詩壇開始有些名氣,韋延才的小說描寫人物情感深入細膩,陳予啟的小說有自己的文學體驗,潘靜新的散文敘述樸素動人;我認為,這個時期的玉林作家尤其以詩歌的創作在廣西成就最大,他們的民刊《漆》在全國民刊中頗具影響。同時,玉林的文學評論對文學的發展也起到良好的推動作用,覃富鑫、何浩深、王志明、徐秋明、賴翅萍、陳漢云等等都為“天門關作家群”的生成作出過自己的努力。毫無疑問,“天門關作家群”是文壇桂軍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李敬澤(《人民文學》副主編、批評家)我昨天晚上到了玉林,又到廣場看了一下王力先生的雕像。王力先生那一代人,他們的人格,他們的學業,他們所做的事情,他們的理念,都是我們現代人最優秀、最卓越的一代。盡管在那個時代里,我們的這些前輩大師,在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甚至所有人都上街喊口號的時候,那個時代的中華民族的精英們,才知道越是在這樣的時候,一個農民越是要好好種地,一個鐵匠越是要好好地打鐵,一個文學家越是要好好地研究文學,一個士兵越是要去奮勇殺敵。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我們這些后來者,往往沒有像他們那樣,以那種充實的力量,去真正的應對他們那個時代,像應對他們那時代一樣,應對我們這個時代。我們只是面對了王力先生當年面對的不同時代。就是說,我們怎么和我們的時代,在我們的時代中,在個人活動之中,建立一種恰當的關系,包括在這種關系中建立對個人生命、對我們所從事的事業比如對文學的這種信念,我覺得這是我們從事文學工作的一個基本出發點。我想,不管時代如何,我們始終認為文學對我們自身的生命,對人類的精神生活都有不可剝奪的重要價值。那么我們需要做的就是一件事,就是耐心地堅定地去寫、去做這件事,如此而已。
到了玉林之后,忽然長了一個知識,就是天門關實際上是鬼門關。但是我覺得鬼門關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地方。我們把鬼門關理解為一種生命的極限。一個人,他要面臨最終界限的時候,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再來看自己的生活,再來看自己的事業,眼光會變得更為真切。而我們玉林能夠守著鬼門關來寫作的作家,我覺得在某種程度上抓住了我們現在中國文學的某些根本要害。我們有一個敘事的焦慮,怕我們在講故事的時候,那些聽眾會一個個地走掉。其實我們面臨的是一個精神的敘述如何成立的問題。就是說,我們的主人公在精神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在精神上究竟是如何從哪個起點開始,走向哪一個過程,最后又走向哪一個結果,這樣一個精神的過程,其實是我們想說的內在生命的擴展。
我最近看到廣西的作家東西先生的《后悔錄》,我覺得東西非常敏銳,他抓住了我們這個時代以及我們中國人生活中的一些非常根本的問題和要害,同時他也面對了真正的困難。東西的《后悔錄》這種作品,我覺得是有意義的,它是去探索,在這樣一個茫無方向的荒原上,我們怎樣去堅持這種精神敘事,我們怎么去堅持我們的精神,去進行一個有力表達。我經常反反復復在不同的場合批評我們的作家,沒有信念。我們作家應該有信念。這個信念是你面對世界、面對人性、面對我們這個時代如此生存復雜的環境,你作出的一個艱苦的判斷。偉大的作家或者說真正有力量的作家,他不僅僅有信念,他也應該有力量在這種我們現有的普遍精神狀況作出強有力的反應,并去尋找那么一點點光明,或者尋找、求證你的那一點點所信。
玉林實在是太遠了,玉林歷史上有兩個女人,走得都是很遠的,一個就是傳說中的楊貴妃,另外一個就是林白。我說這點沒什么別的意思,從文學上來說,對我們寫作來說,甚至對我們小說家觀察世界表達世界來說,我們都需要一種偏僻的眼光和偏僻的表達。在偏遠的地方寫作,在人性偏遠的、遙遠的角度,偏遠的路徑出發,去接近那種龐大的、浩瀚的人性和生活。在這個意義上說,我想,我們的玉林的作家群,始終是有著這樣一種更好的機會的,你們是在這偏遠的地方望著大處,向著更遠的終點,向著長安,或者大梁,或北京前進。我覺得這始終是你們的優勢。
邱華棟(《青年文學》主編、作家)玉林的文學氣氛特別濃,是一種80年代的氣氛。比如這個《漆》詩社,他們有時候搞活動能拉到一百多人,他們所訂的《詩刊》有一百多份,訂我們《青年文學》也有十幾份。我覺得這種環境是非常難得的。我來之前,收到了張燕玲主編給我寄來的玉林作家的一批作品,我便初步作了一些意想,對我來講也是一種學習。我看作品經常用兩種眼光來打量,一種是作家的眼光,用作家的眼光看另一個作家,從一個目標看另外一個目標;另一種眼光是編輯的眼光,編輯的眼光是平衡的,是從一個刊物的角度出發來看一個作品,會看刊物有什么要求,以及最近從什么方向來做。所以這種眼光不一樣,這種感覺在我身上都會有。作為一個作家,我覺得有三點非常重要,第一點是作為一個作家,你寫作必須要有寫作的資源,這個很重要。你有哪些資源,比如玉林的作家你老呆在這你有什么東西可寫的,你一定要寫下去,在你身邊有很多路徑。那么這個資源對咱們玉林有多厚,要作一個綜合的判斷,有多厚,能寫多久,要深挖下去。然后建立一個紙上的巨大敘述事件。如果這個路走得通的話,要首先看看把握有多深。你有什么樣的資源,往往決定了一個作家是什么樣的作家。第二點我想說一個小說家,首先要確定一種形式感和語感。每一個作家都有他的某種語調,某種語感,讀這個東西便知道,他的語感是什么樣的狀態。其次你看完會發現,他有一個形式感。語感和形式感是確定一部作品是否具有個性的要求。這個需要長期的訓練,可能還需要別的因素,需要音樂,需要詩歌,用語言的敏感確定你的目標。當然一個長的作品、一個中篇長篇,你還得有結構方面的意識。在這方面,我的師姐,那些奮斗在七八十年代的師姐和林白做得非常好,她每一部長篇小說非常有形式感,她的每種結構都在變化,這個是非常絕的寫作。第三點,就是怎么確定一種生長的意識。一個作家,你要長期的寫下去。你要不斷地決定你的寫作資源,要發現它,不斷地對當下這種生活有一個確定,有一個態度。我覺得一個好的作家要有一種生長的意識。
賈夢瑋(《鐘山》副主編、作家)臨來之前,張燕玲主編交待我讓我主要看一下玉林作者的散文作品,但是這段時間我還是讀得比較少,大概讀了李忠健、李一軍、黃春艷、謝小敏、潘靜新、梁曉陽這幾位作者的作品。我就不從具體的作品去談,只能大體上說說,想到哪說到哪。與其他文體相比,比如跟小說、戲劇相比,散文這二十幾年,幾乎沒有多少撈頭在里面,小說、詩歌、戲劇可能是一浪一浪的,但是散文幾乎是比較平靜,但是就不能說散文就沒有出路。散文在各種文體當中可能創作主體是最為廣闊的,我們說散文最重要的創作主體,也就是處理好人的問題。所以散文作者要對現實進行思考,有一種敬業精神,對現實,對表象,對細節進行關注,還要有強大的創新能力和藝術勇氣。還有就是你寫出來的作品,是好是壞,如何能讓讀者把你這篇東西讀完,我覺得是非常重要的。男人對女人來說,女人對男人來說,我對你的愛,大可用語言表達,但放在紙面上又如何表達,所以怎么樣讓讀者接受你,這可能也是一個作家一生當中想方設法去尋找的。這對于許多作家來說,也是如此,特別是中青年一代,受過比較好的教育,但是對于散文家來說,這可能是遠遠不夠的。
林宋瑜(《花城》編輯、批評家)今天我們的名編們都說了一些文學上的宏觀問題,那我就具體說一些微觀的問題。就像從玉林走出來的林白,實際她早已突破了地域。我覺得,林白的創造力是很令人驚奇的。她的《一個人的戰爭》一開始是引起各種各樣的爭議,然后引起新聞界、文化界的關注。這是一部非常有代表性、標志性的中國女性寫作作品,她的作品開啟了女性的心靈,帶動了后來的女性寫作,所以林白被評為中國的女性寫作、個人化寫作的代言人之一。但事實上,到目前,林白還有其他變化,她的整長句開始了轉折,她的深度和寬度也開始打開。她在《花城》發的長篇《萬物花開》最早關注中國在現代文明沖擊之后人存在的內在精神困境。林白的語言,對作品的敏感,可能就是從文學語言開始的。林白是從玉林走出的,她已經突破這個地域。她的創作同時也為玉林的文學創作帶來影響。我們這次推出朱山坡的小說,我覺得朱山坡的小說包括我現在看的一個是《我的叔叔于力》,還有一個是《兩個棺材匠》,他在里面所處的地域特點為他提供了非常好的資源,粵桂邊城,也就是兩廣交界處,他的整個創作的題材價值,就是在展現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反映農村的生態,這個生態是原生態的。這個寫作資源我覺得是朱山坡的優勢,也可能會成為他的寫作題材的一個體現。他里面的人物世界幾乎是沒什么美感的,甚至是病態的世界,但是他的人物把握得比較微妙。我同時看了玉林其他一些作家的作品,我還看了李芳新的一本小說散文集的介紹——《最后的媚眼》。我看了以后覺得李芳新的寫作也很有特色。我就看了剛才幾個作家不同的作品,看到了他們不同的出發點和不同的寫作風格,這也許只是玉林文化的一部分吧。
東西(廣西作協副主席,作家)我首先要表示對玉林作家的欽佩、尊重,我在從事寫作的時候,就知道了林白、潘大林、李芳新的名字,我想這個地方是令我向往的。他們對文學的這種真誠,其實超過了很多人。玉林人對文學的真誠我認為在廣西絕對是值得稱道的。每個人說起廣西的創作格局都會想到桂西北,因為那邊出了很多很多作家,他們形成了一個群體。對玉林的這種結構我也覺得很合理的,代表作家就是林白。我想從我失敗的一些教訓跟大家交流一下。我覺得寫作是要發自內心的,這是我多年來自己的一個強烈的感受。今天李敬澤講得很好,他說寫作一定要有精神境界。我想,這是敬澤經過多年的閱讀,思考出來的這樣一個境界,如果我們在初學寫作的時候,還沒有達到這種境界,硬要寫出這種境界就很假,所以我想寫作要發自內心。我們在寫作的過程中,作家也是經常在搞各種各樣的把戲。你不要小看這個寫作的把戲,我們可以這么看,實際是想騙人,關鍵是把他騙了而且他相信。這是一個作家的構思,但實際上他體現了寫作的這種素質。你怎么可以相信,我們寫作其實就是要人家相信,假的就是真的。如果我們用今天的道德標準去評判,就是騙人,他會說是假的?不會。我覺得他是真的。所以我想我的寫作是發自內心的,這種內心哪怕是假的或是真的,這是我的一個感受。我前段時間寫了一個創作談,我說我寫作是想寫我內心的秘密,我覺得每一個人內心都是一個深廣的海洋,他有很多秘密。最好的作家會挖掘到心里最底層,這個是他的絕秘,是他的隱私。所以我想,我最近的寫作,我可能不會歸類在某個地域上,但是我可能放在人心上,就是我肯定會關注人的心理。所以我前段時間寫了一個《后悔錄》,但是剛才我講了我寫了《后悔錄》卻不是懺悔,它絕對不是懺悔,因為這個人物他還沒有達到懺悔的境界,就是,我還沒有達到李敬澤的思想的時候,我不會寫到他這個思想上的小說。那么,我這個主人公還沒有達到懺悔的境界的時候,我就肯定是在后悔這個程度。所以我覺得這個寫作就是每個作家都有的動力。我很佩服這樣一句話:一個作家,不是說你能寫什么,而是你要懂得你不寫什么。每一個點上你都要去抒情的時候,你的文章火力就會受到影響,你這個小說、這個作品肯定就會打折扣。
還說一點,就是說今天來的這幾位都是中國最好的編輯,你們絕對不要質疑他們對陌生作品的不重視,我肯用我的例子來跟大家交流。我用東西這個名字發的第一篇小說,是林宋瑜編輯發的,當時我在《河池日報》,我們不認識。李敬澤在發我的小說的時候我也不認識,那時候我還在河池報社,所以我想他今天講的這番話絕對是真誠的,一個陌生作家的作品,如果讓他們睜大了眼睛,他一定會很興奮。所以我們在不要責怪時代的時候也不要責怪編輯。后來我在寫《后悔錄》的時候這個主人公,他所有的后悔就是他沒有怪社會,也沒有怪別人,甚至沒有怪朋友,沒有怪欺騙他的女人。那么我想我們的寫作是不是也發揚這樣的精神,這種可能我們才會奮發,才能寫出更好的作品。
林白(作家)我以一個北流作家的身份,講一點感想。先講玉林,我小時候,我們北流人都覺得玉林是個大地方,因為玉林有火車,我們北流沒有,凡是對遠方有夢想的少年,都會把到玉林看火車,看成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輪船、火車都是通往遠方的工具,都是往中心去的。當然不是要逼他到中心去,到什么地方去,他肯定就是在偏僻的地方,肯定是向往遠方,肯定是要往更遠更大的地方去。這個是毫無疑問的,這是對遠方的一種夢想。任何少年可能都會有。我們當時就根本沒有現在這種交流、這種激勵,這種機會是沒有的,精神極度貧乏。我在1977年開始寫詩,但是也沒有辦法跟更多的人有更多的交流。現在來開這個會,是一個很幸運的事情,雖然文學有點自我,永遠都是靠自己寫作,但是這種事情還是非常不一樣的,一個人在黑暗中摸來摸去就算了,黑暗中有一點亮光,可能就走出去了。走出去,然后他這個精神世界都會不一樣,對人的生命質量,對生命的要求都會不一樣。這是我的一個感想,我上一次回北流是1998年,現在有七年沒回來過了,我是1978年考上武漢大學以后離開北流,后來到南寧,在南寧工作,那時候每年還回來一次。到北京以后就是三四年,四五年,五六年,六七年,每次都隔得很長時間才回來。這次回來我覺得跟以前大不一樣,以前,回來沒什么搞文學的人,就覺得文學確是很衰退的,但是我個人對文學的信念,始終支撐著我。我認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一個地區、一個城市,沒有文學,我覺得是沒有什么意思的。的確,一個人對世界呼喚的一種東西是非常好的,在精神上的一種東西,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北流一直沒這種氣氛。直到這幾年,吉廣海(現在筆名叫吉小吉、蟲兒)、朱山坡他們辦的《漆》這個雜志,從詩歌這塊開始,北流就有一幫文學青年和青年作家、青年詩人開始活躍起來,甚至連華南青年詩人的筆會都在北流開,甚至覺得北流處在一個很活躍的階段,覺得很振奮。然后一看朱山坡這么一幫年輕人,七八個十幾個的,都在搞文學,而且起點非常高的,我當年的處女作是1983年,在《廣西文學》發表的,而且排在很后面,朱山坡的中篇小說處女作發表在《花城》,而且不是一般的發表,而是一個隆重推出。我們覺得朱山坡起點非常高,潛力非常大,希望也非常大,所以我很興奮,我一來就跟敬澤、馮藝、張燕玲、邱華棟、賈夢瑋他們使勁地推薦他。我想現在北流的文學是最活躍的一個階段,是最有希望的、最可以看到希望的一個階段。希望我們大家每個人都能夠身在遠處,心向大處,從一個偏僻的地方,最后能夠走到一個浩翰的世界里邊去。
潘大林(廣西作協副主席、作家)我首先要感謝玉林的父老鄉親一直都把我當作玉林作家群中的一員。我記得二十年前,我在玉林時也組織了一次類似的活動,當時也請了北京、上海的一幫編輯、作家來玉林,當時的交通情況很困難,那時的路很難走,我就去北京接他們來,然后坐火車回來,走了好幾天,然后也到桂平那邊荔枝樹下吃荔枝,大概也是這個季節。那時候在大禮堂里面也坐了好幾百人,老師們的講學很多人都在聽。雖然二十年過去了,許多東西都在變,城市在變,人在變,玉林這個城市也變得越來越好看了,但是留在我們心里的文學夢還是沒有變。這也需要有自信,一種堅守,一種持之以恒的努力。現在有一幫年輕人都在做這個事情,比如北流的《漆》,很多人在努力地寫作。當然這種堅持和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是我想有很多人在那里堅持的話,多年以后,我想總會有那么幾個人脫穎而出,成為大家,真正成為我們“天門關作家群”的代表人物。我們今天打出“天門關作家群”這個旗子,它僅僅是個籃子,這個籃子可以用來裝水果,但是更重要的是要有水果,這個水果就是我們怎么去做,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在這里我也與大家一起努力。
賴翅萍(玉林師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學博士生)我在李芳新出版的小說散文集《最后的媚眼》(廣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5月版)中,讀出的是作者對庸常眾生的生存狀態的關注。就人物類型而言,李芳新青睞的是那些無法自主沉浮的蕓蕓眾生,按摩女郎、民營企業的老板、個體戶、公務員等,盡管也有對政府官員的描寫,但這些政府官員也仍然屬于缺乏自主意識的庸常眾生。李芳新或是潑墨大寫他們在世俗洪流中的沉淪,或是工筆細描他們在人流旋渦中的掙扎與自救,盡管人物命運被鋪寫得異彩紛呈,但就其潛在的深層結構看,“煩難”與“沉淪”卻是這些庸常眾生最基本的生存狀態。李芳新長期生活在廣西玉林市,她正是依托自己多年在邊陲小城生活的深厚體驗,將自己的個人情愫、人格理想與藝術才情傾注在對庸常眾生生存狀態的關注上,提煉出“煩難”、“沉淪”、“拯救”的詩意表達,在勘探存在真相的時代美學大潮中發出了自己真誠又別樣的聲音。
張燕玲(《南方文壇》主編、廣西文藝理論家協會副主席、批評家)我想起三個關鍵詞,一是“文學的故鄉”。文學是為人類建造精神家園的,如果我們迷失了自己的故鄉,那么也會失去了最原始的、最熾熱的也是最珍貴的文學創作沖動。其實文學故鄉是每一個作家精神之河的發祥地,對它從不自覺到自覺地感悟,關系到一個作家的藝術生命力的長短高低。我們大家看到林白的作品,都能感受到故鄉的情緒及其力量,這種力量猶如大地對安泰的力量,安泰離開了大地,就無法生存。當然這個故鄉不僅僅是生養她的故鄉,更重要的還在于心靈的故鄉。
二是《漆》。我一直在關注《漆》的成長。他們是1999年創刊的。廣西在全國有影響的三大民刊是《揚子鱷》、《自行車》和《漆》,我經常收到全國各地的民刊,我認為《漆》在這其中,是不遜色的。《漆》“五君子”的詩歌從早期青春華美吟唱到如今口語化寫作,我以為有一點是值得警覺的即超現實的畫面與寫實的現實印記如何融會,我們要關注現實,這個現實是詩的現實,是相對于我們存在的詩意空間,否則會流于“口水詩”。
三是“文人寫作”。玉林有著自己獨特的人文底蘊,語言大師王力先生業余創作的散文隨筆,還有他的兒子、著名雜文家秦似,以及詩人海雁等人的創作為“天門關作家群”留下了“文人寫作”的文脈,這份書卷氣在潘大林等人身上有較好地體現,他們不斷地寫也不斷地讀。我記得很多年前潘大林住院,我們去醫院看他,當時他在讀《顧準文集》,我當時特別地感動,這種閱讀和學習對我們是非常重要的。閱讀可以培養你對現實的感知能力,認識能力,然后才是表現能力。今天許多年輕文友說難發表作品,只要你寫出好作品,就一定能受到關注。比如《漆》一直活躍在民間,卻誰也不可忽視它的存在。《南方文壇》也一直在這方面努力,盡力推介我們廣西的作家、批評家,我們還將繼續做下去。明天我們參觀勾漏洞,我不知道葛洪是怎么煉丹的,但我知道《西游記》里太上老君煉丹靠的是“煎”和“熬”。相信玉林的朋友們,籍著這塊寶地的靈氣,以藝術真功夫,然后加上我們時日的“煎”和“熬”,肯定能煉就我們自己的“文學真丹”,從而成就“天門關作家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