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秋天,徐冰、張友漁先后來找我,授意我把工作的重點轉移到城里搞統戰,參加“中國民主革命同盟”(簡稱“小民革”)。對這個建議,我不無顧慮。離開黨組織這么多年,作為黨外的散兵游勇,以筆為戈,對民族敵人、階級敵人或許還算沖殺過幾回,但在精神上,我沒有離開過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也離不開對黨的依賴,因此實在無意要參加一個共產黨以外的組織。
“皖南事變”后,我曾婉轉地向周恩來同志提出過:“我的組織問題怎么辦?”周恩來同志答復我:“暫時在民族運動中活動,還是在外邊好,組織問題以后再說。”這一次,我對張友漁說:“我不想參加什么‘同盟’,我希望解決組織問題。”張友漁向我解釋,“中國民主革命同盟”的宗旨在于推動各民主黨派,特別是國民黨上層蔣介石的反對派人物的進步,爭取他們為抗戰的勝利,為實現民主,能起積極的作用。
如此,我接受了這項工作。當我帶著明確的意識參加了“中國民主革命同盟”的活動以后,我才對這個組織的性質、作用、成員和背景等基本面貌有了真正了解。
“中國民主革命同盟”成立于“皖南事變”前后,是一個自覺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秘密革命組織。我正式參加這個組織不久,就成為它的核心成員。這個組織的成員,絕大多數都是著名的社會活動家。
作為小民革的核心成員,我平時接觸最多的是王昆侖、許寶駒和王炳南同志。王炳南是組織中眾所周知的中國共產黨黨員,他也是我黨與小民革密切聯系的正式代表。王昆侖居國民黨候補中央委員地位,在人們印象中,是出名的“太子派”人物,對立法院院長孫科做工作,頗有便利條件。屈武是監察院院長于右任的親屬,賴亞力是馮玉祥將軍的秘書,劉仲容在地方實力派代表人物白崇禧帳下任高級參謀,劉仲華是李宗仁將軍的秘書,狄超白是李濟深將軍的秘書……很多人與國民黨上層要員有非同尋常的密切關系。
小民革的成員也來自各個不同的民主黨派。除上述著名的國民黨左派人物外,還有許多救國會著名人物,如金仲華、閔剛候、曹孟君、吳覺農,有東北救亡總會的高崇民、閻寶航,有第三黨的學者潘菽……此外,還有一些知名的無黨派人士和一批進步青年。他們走到一起來,支持共產黨為抗日和民主所作的斗爭,都參加到共產黨所領導的民主革命統一戰線中,心悅誠服地聽取共產黨的意見,接受共產黨的領導。所有這樣的決心和行動,相當程度上,直接取決于我黨政策和領導的英明。
周恩來同志領導下的南方局,在國統區執行黨中央統戰政策的水平和藝術是卓絕的。周恩來同志身在重慶,與大西南蔣介石控制下的各方、各界廣泛而深入地結交,意義決不僅僅在于他所做的第一手調查研究和他所取得的具體的斗爭成果,而在于他身體力行,證明了共產黨執行統一戰線政策的襟懷和至誠。
小民革的核心成員經常碰頭開會,把自己所在組織的活動情況和盤托出。王炳南是小民革內公開的中共代表,一般來說,每一次會議他都參加。他傾聽大家介紹情況,也把中共新近了解到的重要情況告訴大家,互通聲氣,他常將中共對付時局的一些具體的策略拿出來公諸小民革同仁,簡單、明了、透徹地向大家解釋黨的方針政策。大家特別有興趣聽他講話,力求從他的講話中體會到中國共產黨的意見。
小民革的同志在會上領會了中共的策略方針之后,各自回到自己的黨派組織和工作崗位,以自己的影響力,結合實際配合中共的斗爭。這在當時,不僅是用紀律約束的,更主要是依靠每一個成員自覺進行的。
周恩來同志與小民革有十分密切的聯系。他每次從延安回渝,都把中央很實質的方針、政策、計劃,先于一般黨員而向小民革核心成員交底,可見統戰之誠意。他親自參加小民革核心會議的次數很多。會議地址有時在王昆侖家,有時在許寶駒所在的中國實業銀行,有時在中一路(捍衛新村)的羅靜宜家。
羅靜宜家的這所房子四周比較安全,是一個再理想不過的秘密活動地點。自從羅靜宜為我們提供了這一方便后,捍衛新村成為小民革經常活動的場所之一。周恩來同志約定約會地點,經常就是這所房子。
有一次我們正在捍衛新村開會,羅靜宜回來了。應不應該讓羅看見周恩來同志在她的住宅中呢?我的腦子里剛閃出這個問題,周恩來同志已經站起身來,謹慎地說:“我從后門走。”就這樣,羅靜宜只見到我在會的朋友,而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當兒,周恩來同志正從后門出去。周恩來這種執行秘密工作紀律,以他人安全為重的作風,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
總起來說,小民革是共產黨領導的民主革命統一戰線的縮影。它是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之間的重要橋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