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說在北京香山腳下的正白旗村39號老屋,有我國清代大文豪曹雪芹的故居,名揚中外的文學巨著《紅樓夢》就是在這里寫成的。
“門前古槐歪脖樹,小橋流水野芹麻。”一句清人的吟唱為我指路,把我帶到坐落在金山右環腳下的村落。這兒就是曹雪芹的老屋,也是黃葉村曹雪芹紀念館。身臨其景,我看見《紅樓夢》書中的“階柳庭花”、“繩床瓦灶”,還有“碧水青山”的“曲徑”,“薜蘿門巷”的“煙霞”。這里也是日望西山餐暮霞的地方。玩味著這里的“滿徑蓬蒿”、“曳杖煙林”、“衡門僻巷”、“秋色古墩”,我仿佛一下墜入《紅樓夢》小說優美的意境之中。難怪曹雪芹及其摯友要把這里詠入吟謳,寫入詩文。
“黃葉村為什么叫黃葉村?”我心里納悶。
村上一位姓舒的大爺,自稱是這里的滿族旗人。他抹了抹銀白的胡須,用京腔打開了話匣子:“二百多年前,香山一帶漫山遍野都是青松,也叫黃松,還有楓樹、柳樹、黃櫨樹、柿子樹、野漆樹。那里的居民活像劉姥姥在榮國府中說的那樣,我們成日價和樹林子作街坊,困了枕著它睡,乏了靠著它坐,荒年間餓了還吃它,眼里天天看它,耳朵里天天聽它,嘴里天天說它……我們這里秋天來臨的時候,先是黃櫨葉、楓葉由綠變紅再變黃,再就是柳葉、柿子葉等雜樹葉也慢慢出青轉黃。一遇秋風勁吹,上面黃葉漫天,地下金黃一片,因而黃葉村泛指秋色美好的意思。當時與曹雪芹互相唱和的清代宗室詩人敦誠,為了怕曹雪芹兩下江南影響巨稿的定稿付梓,曾于乾隆二十二年丁丑之秋,寫下一首《寄懷曹雪芹》,詩中寫道:‘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叩富兒門,殘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黃葉村。’”大爺的話讓我眼睛一亮。我看見黃葉村的大門口,白樺木板上用十分精美的美術字體鐫刻著敦誠的這首詩。它像一塊醒目的大招牌吸引著游人的眼球,為曹雪芹打起了廣告。品味著這首詩的內涵,我感受到封建社會中正直清高的知識分子之間的互相砥礪,互相鼓舞!我感受到真的勇士那種對黑暗與腐朽的不滿和憤怒、叛逆及反抗!
我隨游人進入黃葉村,紀念館一排共有12間房屋,是按照清代旗營的營造法式興建的。東七間為落架重修,西五間是在舊有的基礎上重新復原的。其中一間旗人的營房從一間開放的活用房,變為一間封閉的不易居住的獨間,這就是曹雪芹舞文弄墨的書房——抗風軒。
在這間書房內,曹雪芹打破了“千部一腔,千人一面”的傳統程式。他先以補天落選的神瑛侍者用甘露灌溉絳珠仙草這一幻境傳奇為開始,后繼以林黛玉、賈寶玉還淚殉情的藝術悲劇而告終,為封建大家庭的解體和封建社會的崩潰寫下了一曲振聾發聵的悲歌,讓《紅樓夢》與托爾斯泰、巴爾扎克、狄更斯等聞名全球的藝術大師的作品比肩媲美,登上世界文學的高峰。
在這間書房里,曹雪芹經受了常人所不能想像的困難,家人妻兒,啼饑號寒,窮困潦倒;但他卻用頑強的毅力,矢志不渝地寫完《紅樓夢》這部百余萬字的不朽名著。在乾隆九年(1744年)至乾隆十九年甲戌(1754年)之間,他“披閱十載,增刪五次”。他在甲戌本《凡例》“標題詩”中說:“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說明他為寫作此書付出了艱辛的勞動。
在這間陋室內,痘疹奪去了他的愛子的生命,不久他自己因為受此打擊也病倒了。平時全家食粥,病后又缺醫少藥,使他的體質一天天壞下來。在1763年的中秋節,他的幼子死后,曹雪芹常以飲酒解愁,哪知“借酒澆愁愁更愁”。漸近年關時,他在妻子的悉心照料和勸慰下,情緒才有所好轉。除夕之夜,妻子為了讓丈夫高高興興地過年,拿出他摯友相送的好酒。誰知曹雪芹端起酒杯,思緒萬千,接連幾口就將四兩多白酒灌入愁腸,頓時便坐立不穩,雙目圓瞪,呼吸急促,隨即撲倒在地。當曹雪芹慢慢合上雙眼之時,門外響起了迎接新春的爆竹聲。此時他未及50歲。妻子含淚盈眶,撫摩著曹雪芹未寫完的書稿,拈筆在上面寫了一首詩:“不怨糟糠怨杜糠,亂涿玄羊重克傷。睹物思情理陳篋,停君待殮醫嫁裳。織綿意深睥蘇義,續書才淺愧班娘。誰織戲語終成恨,室息伺處葬劉郎!”這首詩表達了曹雪芹的妻子芳卿的追憶哀怨之情。
今天,為了紀念這位文壇巨星,展室內除有曹雪芹的黑色塑像和文房四寶的復制品之外,還展出有“西軒題壁局部”、“西軒題壁殘片細部”。這些旗下老屋題壁詩是住在老屋的滿族旗人、北京27中退休教師舒成勛(1980年時,他已75歲,不知老人現在是否健在)1971年4月4日在修繕自己的房間中意外發現的。1977年秋天,北京一位名叫張行的年輕工人從祖輩傳下來的黃松書箱中發現奇跡:此書箱上為芹溪處士的題句和寫蘭與老屋題壁詩同出自一人之手,與曹雪芹摯友鄂比贈送曹雪芹的對聯的筆跡也相同。這些珍貴的第一手文物資料為研究曹雪芹及其著作提供了重要的參考依據。隨著紅學專家深入細致的調查和實事求是的考證,一些答案終于浮出水面,一些神秘的面紗終于被揭開,最后確認香山正白旗39號就是曹雪芹的故居。另外,室內各種版本的《紅樓夢》以及紅學研究成果資料更讓人大開眼界。根據歷史資料提供的原型,展柜內還展出兩套清代服飾。它似乎向觀眾說明,這是在清宗室八旗子弟所設的官學里做些抄寫、助理文墨等高等雜役工作的曹雪芹穿的服裝……
黃葉村曹雪芹紀念館建立后,得到了紅學界的肯定和鼓勵,并在工作中給予了鼎力支持。馮其庸先生、周汝昌先生都為紀念館題了詞。胡文彬先生為紀念館撰寫了館文。二十余年來,紀念館進行了四次布展和三次修繕,共接待紅學愛好者近四百萬人次。
在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的幫助與紅學專家的指導下,現在紀念館的布展分為“著書黃葉村”、“家世生平”、“紅學研究”、“紅樓夢藝術”、“著書場景陳列”等幾部分。2003年紀念館還特邀李希凡、劉世德、蔡義江、胡文彬、段啟明等紅學家及中國藝術研究院副院長張慶善、紅樓夢研究所所長孫玉明來館為紅學愛好者做系列紅學講座,聽眾達千余人次,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果。
輕輕邁出紀念館展室,我再次回眸,凝視曹雪芹的半身胸像,看見胸像背后當代著名書法家啟功先生題寫的“曹雪芹紀念館”幾個鑄金大字——那題字功底深厚,老成凝練,令我敬佩!我仔細端詳胸像,曹公身著中式馬褂,謝頂的前額蘊藏著博大精深的學問,下巴上一排山羊胡須中殘留著封建社會的風雨、傷痕。他的眉宇間流露出的神情,猶如他的作品—樣悲歌慷慨,憤世嫉俗……
作者單位:成都市職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