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吾師羅文謨《百梅集》問世之際,先生與梅樹、梅花的—樁樁往事,浮現(xiàn)在心間,不禁追思聯(lián)翩。
記得在一次四川省政協(xié)書畫研究院的小會議室,商討籌辦1988年迎春書畫展事宜。勃n的蜀中著名書畫家有岑學恭、黃稚荃、朱佩君、吳一峰、蘇葆楨、周北溪、趙蘊玉等(如今除岑老尚健在外,其他先生均已過世,不甚悲嘆)。我當時和黃老稚荃同坐一個沙發(fā)。她是藝壇中詩書畫高雅者,尤以墨梅精妙,氣韻生動;是享有盛譽,聞名遐邇的才女畫家。在會前閑談時,我恭敬地對黃老稚荃說:我酷愛梅花,常畫幽谷蒼虬的野梅,今后要多向黃老請教!她立即謙和地、嘴挨近我耳低聲地回答:“論畫梅,首推羅先生!”我問:“哪個羅先生?”她接著又說:“你同鄉(xiāng)長輩已故文謨先生嘛!先生以書寫梅,厚樸老辣,融詩、書、畫、印于毫端,工寫兼長,巧拙兼施,典雅而頗有書卷氣,……”
于是,當年我多次踵師文謨先生門下,入室聆聽的情景,油然逐一呈現(xiàn)在眼前。先生的音容笑貌,他對梅花的欣賞和理解,我是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先生喜歡梅和竹,無論住在哪里,他的院里總要種一些梅竹。在他的畫室書齋“雙清館”的庭院里,就種有幾株梅樹,有臘梅、紅梅、綠萼梅等;旁邊還有一叢竹子。先生晚飯后喜歡到院里散步,看看梅竹,有時還自己動手為梅竹松土澆水施肥。冬日梅樹開花,他常采折幾枝插瓶;春天竹筍出土,他常把不能成竹的嫩竹筍扳下做菜。有一次,燕京大學有兩個學生向先生請教學習上的問題,談及怎樣畫好梅竹。先生說:畫梅竹不單要會畫梅竹的一般形態(tài),而且要熟悉梅竹的生長過程,要自己在筆下表現(xiàn)出梅竹不同生長階段的特征,這不是短時間內(nèi)做得到的,必須靠長年累月堅持不懈地觀察;光有靈感成不了畫家,還需要有熟練技巧與科學精神的結(jié)合,力書目產(chǎn)生精湛藝術(shù)。
梅花生長在野外,冬令開花,具有抗霜耐寒的特征,自古被認為是堅貞不屈、幽雅高潔的象征而受到贊頌。先生繼承中國文化愛梅贊梅的傳統(tǒng),寫過不少贊賞梅花的詩篇,如:“松竹為益友,歲寒不改操。逢春花又發(fā),品節(jié)自古高?!庇秩纾骸吧鷣硪耙荼咎煺妫愕宄杂猩瘛D偷脷q寒余傲骨,年年雪后又生春。”再如:“玉屑生香不點塵,風前閑看越精神。已推天下無雙艷,青帝宮中第—人?!?/p>
先生不僅像古人一樣稱贊梅花的品格,而且還給梅花賦予了新的意義。先生所在的民國時期,梅花是國花。先生把梅花視為國魂的象征,同時把愛國主義思想寄寓在畫梅之中。先生自幼就對鴉片戰(zhàn)爭以來的國恥耿耿于懷,對當時日本帝國主義在我國得寸進尺的侵略挑釁尤為痛恨。他曾經(jīng)積極參加上海學生的反帝愛國運動,后來以畫梅來寄寓他對祖國的深厚感情。他在畫梅中宣泄過自己的憤慨,他把他畫的梅花送給英勇抗擊日寇的中國軍人。
因為喜歡畫梅,先生與張大干成為同道摯友。先生有許多寫梅的詩畫,張大千也有“殷勤說與兒孫輩,識得梅花是國魂”的題詩梅花。他們二人相識于上海美專師友的一次活動中,后來又在北平相逢,相知益深??箲?zhàn)期間,他們聚會青城山,畫梅題詩,十分投契;以后雖然各奔東西,仍然時有書信聯(lián)系。
這一時期,一代藝術(shù)宗師徐悲鴻、黃君壁等亦與吾師志同道合,交誼深厚,互贈精品(徐悲鴻贈秋風立馬圖、黃君璧贈寫生花卉),以作紀念。
多年來,我稟承吾師的熏陶和教誨,一步一個腳印地耕耘不輟,既繼承創(chuàng)新又深入生活,與時俱進,不停地弘揚祖國書畫藝術(shù),才逐步贏得人們對我創(chuàng)作的“梅花”等作品的賞識。所謂“祁梅花”,是說我稍得吾師之三昧而已。
撫今追昔,感懷萬千,悠悠情思,凝成片語:“百梅香飄海內(nèi)外,德藝雙馨永留芳”,以示仰止,并表緬懷志念。
作者:四川省文史研究館(成都)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