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援的畫中始終流蕩著那種令人捉摸不定的情愫:一份深沉的詠嘆,一縷淡淡的憂郁……與馬援的相識,先是由畫識人,而后性情相投,交往日深,由對人的不斷深入了解,也進一步找到了了解其藝術世界的途徑,從而更深刻地理解了他的藝術追求和價值取向。
現實主義的選擇
中國畫若以山水、花鳥、人物而論,人物畫在步入現代繪畫領域以來得到了最長足的發展。山水畫和花鳥畫因其對筆墨精神和文人意趣的追求,而早在近代之前就已經達到了令人難以企及的藝術高度,形成了自身非常完備的審美體系和表現體系。而人物畫因其表現手法和精神指向上的矛盾性和局限性,則是在近現代才步入了新天地、達到了新的高度。西方繪畫的引入,使得中國人物畫在造型、色彩、形式等方面突破了傳統格局,獲得了嶄新的時代氣息。人物畫與社會現實有著最緊密的關聯,現代社會日新月異,如何在新的社會背景和文化語境之下將人物畫推進到當代文化的深層,是從事人物畫創作的每一位畫家不容回避的歷史責任。馬援正是這樣一位有著強烈藝術使命感的畫家。他所做的是在繼承傳統筆墨語匯的基礎上切入當代繪畫體系,而同時又在當代繪畫范式的框架下努力注入傳統人文精神的基因,不斷強化其作品中的文化品格和精神內涵。
在創作題材上,馬援選擇了現實生活作為自己創作的藍本。他認為作為人物畫家,一定要關注社會、關愛生命,人物畫的創造過程是反映藝術家的人生觀、世界觀,傳達創作主體生命狀態的過程。馬援有著豐富的人生經歷,他長期生活在沿海地區,因此,他早期的創作大多與海有關。他通過對那些以海為伍、世代在海邊繁衍生息的群體的描繪,折射出對人類生存狀態與生存意義的獨特思考。此后,隨著生活閱歷的不斷豐富,他的創作視角也在潛移默化地變化。他曾被沂蒙山人的堅韌頑強深深感染,也曾流連于民風純樸的黃河古道,陶醉于神秘而博大的西部大地……所有這些,都一一在他的筆下得到了詩性的升華,化作了感人至深的生命畫卷。而在這些作品中,畫家始終要貫穿其中的是一個宏大的藝術主題:生命。在這一人類永恒的主題面前,馬援沒有以悲天憫人的姿態做浮光掠影的圖解,而是用他細膩而敏感的神經,去觸摸人們心靈深處的情感世界,去感受人性中本原的特質。于是,或陽光、或憂郁、或婉約、或豪放、或堅韌、或沉重……一切的生命狀態,皆因美的發現而被賦予了美的形式、美的內涵。
生命主題的吟詠
馬援是擅思考的,他以一種文人情懷,去感悟那些平凡人的平凡生活中最樸素的美感。簡言之,那些生活的原生態,或許就是他所追尋的美之所在。這點在他近幾年熱衷表現的西部題材作品中顯得尤為突出。近十年,西部題材繪畫成為了一種潮流,尤其是西藏帶有濃烈宗教色彩的題材,讓許多畫家趨之若鶩,百畫不厭。久而久之,難免出現千人一面的現象。在這種局面下,馬援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沒有對人們熟知的宗教題材傾注過多的熱情,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在西域高原世代生存的最普通的人群的最普遍的生存狀態。在那些生生不息的頑強生存者身上,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沉實與厚重。他們無言地背負著生活的艱辛和磨礪,在最基本的生存環境中默默地勞作、休憩,繁衍、生息。他們的身影,與他們的生存環境如此和諧地融為一體,他們在天地間重重地書寫著大寫的“人”字。在這里,畫家在以他“天人合一”的世界觀和藝術觀,反復歌吟著生命的主題。畫為心跡,畫家用他的真誠捕捉到了生命的歡欣與痛楚,并以一種詩意化的表述方式傳達給了觀眾。
構建自己的語言系統
在繪畫藝術中,“藝”與“技”始終是密不可分的。“技”雖不是目的,但良好的技術手段,卻是表情達性、暢懷達意的基本前提。中國傳統繪畫積累了非常豐厚的筆墨技法,但是,時代在發展,“筆墨當隨時代”,如何創造屬于我們時代的新的繪畫語言,是擺在當代畫家面前的重要課題。對于人物畫新語言的開拓,應該說馬援是有探索,有突破,有發展的。
首先,他較好地把握了寫實與寫意的關系。馬援接受過良好的現代美術教育,尤其在素描、速寫等方面下過苦工夫,他的這種優勢被很好地運用到了創作當中,使得他在人物的塑造與刻畫上得心應手。與一般寫意畫不同的是,他在人物面部、手部等細節的處理上尤為用功。在不失線性造型手段的前提下,他大膽吸取了西方繪畫中的明暗關系、光影效果,以水墨材料的反復渲染、皴擦等手段,使得人物的面部飽滿、充實、生動起來,將人物的表情與內心情感的微妙變化表現得更深入、更到位。與之相對應的是,他在人物身體的處理上,在寫實的框架基礎上最大限度地發揮了筆墨的表現性,更多地貫注了寫意的特性,追求筆墨的情趣美、秩序美,使得作品有張有弛,生動自然。這種虛實相生、對立統一的表現手法在他的創作中被頻頻使用而顯現出鮮明的個性特征。
在細膩入微的人物刻畫基礎上,馬援擅長營造畫面的整體氣韻,因此他的作品總能讓人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鮮活氣息。在傳統概念當中,山水畫重意境,花鳥畫重情趣,人物畫重精神似乎已是約定俗成的審美定勢。馬援把花鳥畫的筆墨趣味以及山水畫營造氣氛的優長靈活地運用到了人物畫當中。無論是在人物的刻畫上,還是在環境中花卉草木的處理上,馬援對筆性、墨趣的充分發揮,都為畫面憑添了高雅、純凈的書卷氣。尤其是在人物環境的處理上,他調動各種綜合技術手段,充分發揮中國畫筆墨的獨特表現力,以各種書寫性極強的線條與不同質感的水墨塊面結構畫面,將對畫面節奏感、韻律感和虛實關系的自覺追求表現得淋漓盡致,使得主題更加突出,視覺上更具張力,顯現出強烈的個性風格和時代氣息。
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在畫面的形式研究方面,馬援已經形成了帶有一定科學意義的自覺。他的畫面形式設定都是服務于表現主題的,他講究形式的多樣統一,善于把握畫面空間層次的有序變換,注重形體間的對比與相互關系,強調各種筆墨語言在視覺上不同的“勢”與“質”所引發的心理效應的作用。這對于更加深入地傳達畫面的精神內涵,貫注畫家的主觀感情,具有不可估量的意義。同時,這也是現代繪畫較之傳統繪畫樸素的形式觀的進步所在之一。
(責編/禇大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