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西方學術界關于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的研究述評

摘要：近10年以來，西方學術界對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的成因、內容、歷史作用及局限性進行了更-全面更深入的考察，提出了一些較有新意的看法。西方學術界的這些探討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國外深入研究毛澤東外交戰略和新中國外交史，對當今中國學者深入研究毛澤東外交戰略和新中國外交史亦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關鍵詞：西方；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

中圖分類號，K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559—8095(2006)06—0027—07

收稿日期：2005—11—08

作者簡介：陶季邑(1964—)，男，湖北羅田人，暨南大學社會科學部教授，研究方向為當代中國外交史。

毛澤東的“一條線”外交戰略是20世紀70年代中國對外戰略的指導思想。在這一戰略指導下，70年代的中國聯美抗蘇，建立了一條包含美國在內的國際反(蘇)霸統一戰線，有效地遏制了來自蘇聯的威脅。中國與美國的關系也從敵對走向和解，中國還同世界上許多國家特別是西方國家建立了外交關系，終于擺脫了60年代在國際上的孤立地位?！耙粭l線”從70年代初一直堅持到80年代初。1982年9月中共十二大確立了新時期中國外交戰略方針亦即“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自此，“一條線”才被“獨立自主”外交戰略所取代。

西方學術界從70年代初中美關系正常化后就一直注意研究毛澤東的“一條線”外交戰略，其中代表性著作主要有：美國麥克法爾的《1949—1971年的中美關系》(Roderick Macfarquhar，Sino—American Rela-tions，1949—1971．Newton Abbot：David and Charles for the Royal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1972．)；美國吉廷斯的《1922—1972年的世界與中國》(John Gittings，The World and China，1922—1972．New York：Hgrper and Row，1974．)；美國薛君度主編的《中國外交關系》(chuntu Hsueh，ed．，Dimensions of china’s For-eign Relations．New York：Praeger Publishers，1977．)；美國格托夫和黃秉沫的《處于威脅之中的中國：戰略政治和外交》(Melvin Gurtov and Byong—Moo Hwang，China Under Threat：The Politics of Strategy and Diplomacy．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0．)；澳大利亞約瑟夫·凱米萊里的《中國外交政策：毛澤東主義時期及其以后》(Joseph Camilleri，Chinese Foreign Policy：The Maoist Era and Aftermath．Seattle：Uni-versiof Washington Press，1980．)；英國西格爾主編的《中國因素：北京與超級大國》(Gerald Segal，ed．，The China Factor：Peking and the Superpowers．New York：Holmes and Meier Publishers，1982．)；美國費正清的《觀察中國》(John K．Fairhank，China Watch．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7．)；加拿大羅納德·凱斯的《周恩來的外交》(Ronald C．Keith，The Diplomacy of Zhou Enlai．London：TheMacmillan Press Limited，1989．)；美國伽夫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對外關系》(John Garver，Foreign Relations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Engleood Cliffs，New Jersey：Prentice—Hall，1993．)；美國托馬斯·羅賓遜和大衛·沙姆鮑爾主編的《中國外交政策：理論與實踐》(Thomas w．Robinson and David Shambaugh，ed.，Chinese Foreign Policy：Theory and Practice．Oxford：Clarendon Press，1994．)；美國羅伯特·羅斯的《解決對抗問題：美國與中國，1969—1989》(Robert S．Ross，Negotiating Confrontation：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1969—1989．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5．)等等。1995年以前西方學術界的這些著作對毛澤東的“一條線”外交戰略進行了一定的研究，為以后深入探討此課題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近lO年以來，西方學術界充分利用美國和俄羅斯以及中國出版的最新檔案資料和回憶錄，并與中國學術界進行交流，在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研究方面取得了豐碩成果，有關專著不斷問世，如美國邵國康的《周恩來與中國外交政策的建立》(Shao Kuokang，Zhou Enlai and the Foundations of Chinese ForeignPolicy．NewYork：st．Martm’8 Press，1996．)；美國麥克法爾的《中國政治：毛澤東和鄧小平時期》(Roder-rick MacFarquhar，ed．，The Politics of China：The Eras of Mao and Deng．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Press，1997．)；美國塞繆爾·金主編的《中國和世界：中國外交政策面對新千年》(Samud s．Kim，ed．，Qhina and the World：Chinese Foreign Policy Faces the New Millennium．Boulder：Westview Press，1998．)；美國克雷格的《人民中國簡史》(Craig Dietrich，People’s China：A Brief Histor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英國熊·布思林的《強人傳略：毛澤東》(Shaun Breslin，Profeles in Powers：Mao．Hadow：Pearson．Ed-ucation Limited，1998．)；新西蘭張勇進的《1949年以來處于國際社會中的中國》(Zhang Yongjin，China inIntemational Society Since 1949．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98．)；英國理查德·路易斯主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50年》(Richard Louis Edmonds，ed．，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fter 50 Years．Oxford：OxfordUniversity Press，1999．)；美國孔華潤的《美國對中國的反應：中美關系史》(Warren I．Cohen，America’sResponse to China：A History of Sino—American Relations，fourth edition．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0．)；美國陳兼的《毛澤東的中國與冷戰》(Chen Jian，Mao’s China and the Cold War．Chapel Hill：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2001．)；美國利費貢的《重新解讀毛澤東》(Lee Feigon，Mao：A Reinterpreta-tion．Chicago：Ivan R．Dee，2002．)；加拿大齊慕實的《毛澤東與中國革命：文獻簡史》(Timothy Cheek，MaoZedong and China’s Revolutions：A Brief History With Documents．Boston and New York：Bedford／St．Martin’s，2002．)；丹麥柏思德和賀爾林主編的《中國在全球地緣政治中的位置：國際、地區和國內挑戰》(Kjeld ErikBrodsgaard and Bertel Heurlin，ed．，China’s Place in Global Geopolitics：International，Regional and DomesticChallenges．London：RoutledgeCurzon，2002．)；新西蘭布萊迪的《讓外交為中國服務》(Anne—Marie Brady，Making the Foreign Service Chirwnmn and Litthfield publishers，2003．)；美國劉國力主編的《中國外交政策的演變>(Guou Liu，ed．，Chinese Foreign Policy in Transition．New York：Walter De Gruyter，2004．)；美國趙穗生主編的《中國外交政策：實用主義與戰略行為》(Suisheng Zhao，ed．，Chinese ForeignPolicy：Pragmatism and Strategic Behavior．New York：M．E．Sharpo，2004．)；美國鄧勇等主編的《中國崛起：中國外交政策中的力量和動力》(Yong Deng and Feiling Wang，ed．，China Rising：Power and Motivation inChinese Foreign Policy．Lanham：Rowman and Littlefield Publishers，2005．)；美國柯偉林等主編的《美中關系的正?；?William C．Kirby，Robert S．Ross，and Gong Li，ed．，Nonmalization of u．S．-China Relations：AnInternational History．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5．)等等。此外，西方學術界近年還發表了一些論文并組織專題討論會，對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進行較有深度的探討。下面筆者擬就近年來西方學術界關于這一課題的研究進展作一述評。

一、關于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的成因

1995年以前，西方學術界一般認為，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成因主要有兩個方面：(一)就中國方面而言，1969年中蘇邊界爆發武裝沖突，中國的國家安全開始面臨著來自蘇聯的極大威脅。(二)就美國方面而言，首先，蘇聯推行全球霸權主義戰略，對美國也構成“威脅”，“美國開始重新評估其對華政策”。其次，“美國急于結束越戰并因此更要改善與中國的關系”。第三，美國愿意“阻止蘇聯對中國可能發動的戰爭”，“以避免蘇聯控制中國”?！驗檫@些原因，毛澤東70年代初形成了“一條線”的外交戰略。近年來西方學術界在上述研究基礎上，對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成因進行了更加全面的考察，尤其是對以前成因方面研究中的一些薄弱環節加強了分析。

(一)關于中國方面的原因

近年來西方學術界仍然堅持認為，中國的國家安全考慮亦即如何應對來自蘇聯的軍事威脅，是毛澤東制定“一條線”戰略的基本原因，但對這一原因的分析比以前更加透徹。美國孔華潤指出：關于毛澤東實施“一條線”的原因，“就中國方面而言，中國和蘇聯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緊張”；“中國領導人感覺到，美國在太平洋地區的力量正在(相對)衰退的時候，蘇聯便變成了中國國家安全最嚴重的威脅”。60年代末中蘇邊境系列沖突“促使中國領導人探討與西方建立更友好的關系，盡管此時中國仍然在進行文化大革命”。(P196—198)美國伽夫指出：冷戰時期，毛澤東外交戰略的世情依據是“戰爭與革命”。毛澤東和周恩來為了維護“中國利益”，在對外關系上“利用了戰略三角”。自1972年以后，中國與美國“進行了合作以抵抗蘇聯擴張主義”。(P202)美國傅高義指出：“1969年，始于50年代末的中蘇關系的裂痕公開化了，最初是邊境上發生了一次小規模沖突，后來是蘇聯企圖大舉侵犯中國，給中國造成了嚴重損失。由于中國很清楚蘇聯人在軍事上比自己強大得多，它做出了向西方開放的戰略決定。中國與加拿大、法國、比利時以及其它歐洲國家開始建立關系，便是這一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P6)新西蘭張勇進指出：“1970年，毛澤東發出警告說新的世界大戰的危險仍然存在，各國人民必須有所準備?！?P108)近年來西方學術界還從中國領導人決心解決臺灣問題、實現民族統一這一新角度來剖析毛澤東“一條線”戰略形成的中國因素。加拿大阿奇奈利指出，當1971年4月周恩來第三個口信送達美國白宮后，尼克松和基辛格很受鼓舞。基辛格相信，中國領導人決心解決臺灣問題、實現民族統一，而不僅僅是擔心來自蘇聯的威脅。正是想解決臺灣問題、實現民族統一這一因素更加促使中國方面愿意與美國政府進行高級會晤，以使中美雙方和解。但是，當時美國政府對中國領導人的這一動機卻采取了提防的態度。(P40—42)

此外，近年來西方學術界也比較注意從60年代中國外交處境困難這一角度來進一步考察“一條線”戰略的中國因素，認為，60年代中國外交上采取“反帝反修”的“兩條線”戰略，“四面出擊”，甚至提出“世界革命”的口號，給當時中國外交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所以，到了70年代初，毛澤東也不得不調整其外交戰略，用“一條線”來取代“兩條線”。美國伽夫指出：毛澤東在整個60年代推行“反帝反修”的“兩條戰線”戰略，同時與蘇美兩個超級大國為敵，甚至主張“世界革命”，這是“高度冒險的外交政策”，“這一政策使得中國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國際上處于孤立地位，國內建設也受到極大影響。在這種歷史背景下，毛澤東決定采取“一條線”戰略，“同美國進行合作”，“與美國外交關系正?；?。(P202)美國柯偉林指出：60年代毛澤東在外交上采取了“過激行為”，“在面對一個或者兩個超級大國可能會把中國完全摧毀的同時，毛反而把中國置于前所未有的最危險的國際位置”。由于毛澤東60年代“外交失策”，所以，當時中國“陷入外交的隔離”。因此，到了70年代初，毛澤東不得不決定同美國進行合作。這些分析某種程度上彌補了以前該領域研究的不足。

(二)關于美國方面的原因

近年來西方學者仍然堅持認為，毛澤東實施“一條線”戰略，與美國當時同樣面臨蘇聯霸權主義威脅和美國政府急于結束越戰也有關，并對這些因素進行了客觀的剖析。美國傅高義指出：“理查德·尼克松總統和國家安全事務顧問亨利·基辛格得以看到謀求中國幫助解決越南問題，以及共同反對其主要敵人——蘇聯的戰略利益，基辛格1971年秘密訪問了北京，接著是尼克松總統1972年公開訪問了北京。”(P6)美國斯蒂芬·萊文指出：“20世紀70年代初期，中美彼此都擔心蘇聯力量上升，導致毛澤東和尼克松總統結束中美二十多年的敵對狀態。”“(中美)在抗擊‘蘇聯威脅’方面有共同利益；‘蘇聯威脅’是美國和中國共同困擾的中心問題，推動中美關系開始出現奇跡。”(P94)德國格羅比茲指出：美國為首的西方當時“將蘇聯看成是威脅”，于是“對中國采取了一種新的姿態”。同時，“中國領導人視蘇聯為更大的威脅，其威脅程度超過了世界最主要帝國主義國家亦即美國”。所有這些為中國實施“一條線”、“中美建立友好關系”鋪設了道路。(p116—117)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西方學術界也比較注意從50至60年代美國孤立新中國及其造成的困境這一角度來進一步考察毛澤東實施“一條線”的美國因素，認為50至60年代美國對新中國采取孤立、包圍和封鎖的政策，而對臺灣則實行結盟、扶持與保護政策，承認臺北政府才是中國的合法政府，造成中美兩國間的對立不斷加深。所以，到了70年代初，美國政府必須調整對中國的這種不合理政策，與中國改善關系。美國米歇爾·奧克森伯格指出：“從長遠來看，美國50年代和60年代的對華政策是不可能持久的，它們是建立在美國承認一種荒唐的主權要求基礎上的。臺灣并不像它所堅持的那樣是大陸中國的政府?！币虼?，美國政府到了70年代初也必須調整其對華政策，所以出現了中國實施“一條線”戰略、中美和解的局面。(P49)

此外，近年來西方學術界還重視研究美國民間友好人士在推動毛澤東“一條線”戰略形成中的作用。r美國孔華潤指出，1970年12月，“毛澤東告訴(美國記者)斯諾他很樂意同尼克松進行會晤”；斯諾回國后將這一重要信息轉達給美國政府。尼克松通過斯諾和其他途徑了解到了毛澤東想與美國和解的意圖。(P199—200)美國陳兼不僅論述了1971年前后尼克松和毛澤東等人共同努力改善中美關系，而且更加詳細論述了斯諾當時在中美首腦人物建立聯系中的推動作用。(P254)新西蘭布萊迪也有類似的論述。(P178)

二、關于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的內容

1995年前，西方學術界一般認為，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基本內容是：中國撇開意識形態方面的分歧，結成廣泛的“聯美遏蘇”的國際統一戰線；但在統一戰線中仍然保持獨立性，同美國霸權行為也進行斗爭。近年來西方學術界在上述研究基礎上對“一條線”外交戰略的內容進行了更為細致的分析。

(一)內容之一是，為了抵制蘇聯對中國的威脅，中國愿意撇開與美國在意識形態上的分歧，聯合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共同抗擊蘇聯。美國傅高義指出：“基辛格和周恩來總理都沒有去攻擊對方的意識形態，而是用一種務實的態度來對待國家利益。”(P6)美國哈里·哈丁指出：“(中美)兩國出于反對蘇聯霸權主義的共同利益，同意撇開意識形態上的分歧?！?P146)美國懷廷指出：“中國看到了來自蘇聯的威脅，所以它把國家安全利益至于意識形態之上，探討如何從戰略三角關系中可能獲取利益?！?P287)

(二)內容之二是，中國要聯合世界上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包括美國和日本在內，共同反對蘇聯霸權主義。美國厄·奎恩指出：“20世紀70年代中國對其它地區如歐洲、中東、拉美和非洲的政策，都可以被看作是為建立最廣泛‘統一戰線’以對付蘇聯所作的努力。”“甚至在東亞地區”，中國對該地區的政策亦如此?！叭?，眾所周知，為了遏制蘇聯擴張，中國既支持美國在該地區的存在，也支持日本增加其國防開支和加強國防能力?！?p49)德國格羅比茲指出：“中國已經變成了美國反對蘇聯的戰略伙伴。中國新制定的反蘇政策為西方熱烈歡迎。中國支持西方反對莫斯科的立場。中國領導人采取了強硬的對蘇政策，支持那些直接對付蘇聯威脅的軍事同盟(如北約和美日安全同盟)以及抵制蘇聯影響的地區組織(如歐盟)?！薄爸袊I導人甚至呼吁日本將其軍費開支翻一番，以對付‘來自北方的威脅’?！?P11—117)

(三)內容之三是，雖然聯美抗蘇，建立最廣泛的反蘇統一戰線，但是中國在國際統一戰線中仍然堅持捍衛國家獨立、主權和民族感情的原則，最大限度地維護中國的國家利益。美國托馬斯·凱恩指出：毛澤東始終具有“振興中華”的愿望，捍衛自己的國家利益。70年代，“毛澤東從廣義上解釋了中國國家利益”，“繼續堅持自己的獨立性”。(P104)美國傅高義指出：“中國有著延續了2200年的政治歷史的宏偉抱負、豐富的文化和世界上最多的人口”，有著“大國的自尊”，中國共產黨政權“有一股由于驅逐外國殖民主義者而激起的強大民族感召力”。在這種背景下，雖然毛澤東“做出了向西方開放的戰略決定”，中國與西方國家“開始建立關系”，“共同反對其主要敵人”，“它們之間的關系在不斷改善”，但是，中國仍然維護自己的“意識形態”和“國家利益”，中國和美國始終并“沒有結為盟友”。(P6)

這里必須強調的是，臺灣問題涉及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民族統一大業的問題。所以，近年來西方學術界還重點分析毛澤東“一條線”戰略注意捍衛“一個中國”和“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的原則。美國柯偉林和羅斯指出：“從1969年到1979年，北京從未動搖過這樣一種立場：在正?；螅魏涡问降拿绹谂_灣的存在都毫不含糊地是非官方的。中國領導人知道在這一原則問題上的任何妥協都是危險的，它不僅會危及中國大陸與臺灣的最終統一，而且還會危及中華人民共和國黨和國家領導層的政治合法性。”(P3)加拿大阿奇奈利指出：“對中國來說，美國對臺灣當局提供支持既是一種公然的挑釁，也是一大威脅?！币虼耍袊还苁浅鲇诟星樯希€是從政治、戰略上考慮，解決臺灣問題、實現民族統一，都是一項基本國策。“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惟一合法的政府，這是北京的基本立場?！睂Υ巳魏我粚弥袊I導人包括70年代的毛澤東“都不可能動搖”。(P46)

三、關于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的歷史作用

1995年以前，西方學術界一般認為，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對中國乃至世界產生了明顯的積極作用：

(一)遏制了蘇聯對中國的威脅，維護了中國國家安全；(二)中美關系得到了全面發展；(三)推動中國同世界上許多國家尤其是西方國家建立了外交關系；(四)恢復了中國在聯合國和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合法席位，中國的國際地位得到了極大提高。近年來西方學術界在上述研究基礎上對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的歷史作用同樣作了更深入的考察。

(一)加強了中國的國家安全，有效地抵制了蘇聯對中國的威脅。美國簡三強指出：20世紀70年代，為了“抵抗來自蘇聯的首要威脅”，毛澤東采取了“聯美戰略”，“此戰略的實施有效地加強了中國的國家安全，提高了北京在世界事務中的地位?！?P1)

(二)中美兩國關系迅速得到改善。美國傅高義指出：實施毛澤東的“一條線”戰略后，中美關系“在不斷改善”，兩國共同發表了《上海公報》，美國政府對“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這一立場不提出異議。在此基礎上，“1979年初，隨著兩國關系的正式建立”，“中美關系向前邁進了一大步?！?P6)德國格羅比茲指出：毛澤東“一條線”戰略的實施，導致“美國外交上充分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在“遏制蘇聯”方面是西方的“非正式聯盟”。在此基礎上，“美國總統卡特于1979年承認北京政府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中美關系得到了發展。(P116—117)

(三)中國還同世界上許多國家尤其是西方國家建立了外交關系，擺脫了60年代在國際上的孤立地位。美國帕特里克·詹姆斯和張恩予指出：中國實施毛澤東的“一條線”后，“與美國關系緩和，改變了冷戰對抗時期的力量平衡”；“中國擴大了與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外交關系，不僅包括發展中國家，也包括發達國家”。(P43)英國熊·布思林指出：實施“一條線”后，中國不僅改善了與美國的關系，而且改善了與日本的關系；“日本追隨美國，也訪問中國，宣布將官方外交關系從臺北換到北京。日本也很快決定擴大同中國的經濟交往”。(P163)

(四)中國在聯合國和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合法席位得到恢復。美國托尼·塞奇指出：自從毛澤東實施“一條線”、與美國進行合作后，中國便“進入了聯合國”，開始被“國際社會所接納”。(P307)美國王建偉指出：“一條線”戰略實施的結果之一是，“恢復了中國在聯合國安理會中的席位，中國并在國際事物中擁有否決權”。(p58—59)美國帕特里克·詹姆斯和張恩予指出：70年代初，“作為聯合國最早成員，中國重返聯合國，并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P43)加拿大齊慕實指出：“由于美國的支持，中華人民共和國坐上了聯合國安理會中的‘中國席位’，取代了蔣介石國民黨集團。美國和中國最后在1979年實現了關系正?；突ヅ纱笫埂！?P28)

(五)促進了亞太地區穩定。美國米歇爾·奧克森伯格指出：1972年中美接觸和關系正?；兄凇芭_灣直接與大陸發展關系”，“美國逐漸從中國內戰中脫身，再加上臺灣與大陸之間緊張局勢的緩和以及中日關系的改善，這些都促進了亞太地區更加穩定”。(P49)

此外，西方學術界還普遍認為，毛澤東的“一條線”還影響到當今中美關系尤其是經貿關系，從當今美國眾多商場充滿“中國貨”可以看出70年代毛澤東“一條線”戰略、中美和解的“影響是多么深遠”；中美關系從1972年起“揭開了新篇章”。

最后，近年來西方學術界還對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的局限性這一以前鮮有人研究的問題進行了初步的探討。

(一)“一條線”戰略只是使中美“暫時妥協”，中美關系還有大量后續工作等待完成。加拿大阿奇奈利指出，1972年的《聯合公報》達成的僅僅是“暫時妥協”，中美關系中的變數并未消除，還必須有大量后續工作等待完成。(P54—55)英國羅斯瑪麗·福特尤其指出，中美建交之前的那些談判并沒有很好地處理對臺軍售這個問題。從那以后，對臺軍售一直成為中美關系中的一個棘手問題，而《建交公報=》“由于使用語言過于晦澀和委婉。導致了雙方的誤解，令未來兩國關系更加復雜化”。(p114—115)

(二)“一條線”戰略不利于國際共產主義力量發展。美國陳兼認為，中國實行毛澤東的“一條線”戰略，聯美抗蘇，“這對國際共產主義來說并不是一個勝利”。因為，中蘇兩個共產主義國家交惡以至對抗，削弱了國際共產主義力量，極大地提高了美國在全球戰略競爭中的地位。(P276)

(三)“一條線”戰略影響中越關系的發展。美國埃里克·海爾認為，中國實行“聯合美國和日本”共同抗擊蘇聯的“一條線”戰略后，便停止了對越南的軍事援助，“中越雙邊關系開始惡化”，尤其是“領土問題開始發生糾紛”

由上可見，近年來西方學術界對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的成因、內容、歷史作用及局限性進行了更全面更深入的考察，提出了一些較有新意的看法。這表明近年來西方學術界在研究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方面取得了一定的進展。當然，西方學術界在上述探討過程中亦存在一些不足之處。首先，有的觀點值得商榷，如，有的西方學者將毛澤東的“一條線”戰略錯誤地理解為“親美戰略”。其次，近年來西方學術界對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的歷史作用還挖掘得不夠。但是，近年來西方學術界畢竟對毛澤東“一條線”外交戰略作了不少有益的探討，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國外深入研究毛澤東外交戰略和新中國外交史，對當今中國學者深入研究毛澤東外交戰略和新中國外交史也有一定的參考和借鑒意義。

責任編輯：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