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王充的史學方法

內容提要：王充在其(論衡)一書中，不僅有對史學功用的獨到見解，對虛妄經傳的嚴肅批判，而且為了達到這些史學效果，他運用了大量史學方法，如“效之以事，考之以心”的實證方法、推理方法、比較方法、考信方法等等，可謂宏富，論證嚴謹、詳實，很有說服力。

關鍵詞：王充 (論衡) 史學方法 淺析

中圖分類號：I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50(2006)03—10—5

談論史學方法及其方法論，更多的是在近代以后，而在中國古代史學中相對來說談論史學方法較少。其實在中國古代史學中，有很豐富的史學方法，認真總結這筆史學遺產是很有必要，也是很有意義的。從春秋戰國時期，我國史學就出現了史學方法，《春秋》就是“標志著中國古代史學方法的誕生。”“屬辭比事”就是一個重要的標志，其三傳(《左傳》、《公羊》、《谷梁》)對其進行了繼承和發揮。到了漢代，先秦的史學方法得到了進一步發揮和體現，從史官職責、制度，史料編纂，史著的產生等方面都可以說明漢代的史學方法得到了豐富和發展。“從史料編纂看，兩漢也形成了較有系統的方法”，“司馬遷和班固在孔子所創造的史學著述方法為《左傳》、《公羊》、《谷梁》所發展了的基礎上，結合戰國秦漢之際史學方法的其他成果，創作《史記》和《漢書》，形成了史學著述的新方法。”

王充在其《論衡》中雖沒有形成系統的方法，也沒有自覺的意識去探討方法論問題，但他在書中卻大量地運用了史學方法，如考辨史料的方法、邏輯推理分析方法、比較分析方法、系統分析方法、心理分析方法、假設與證明方法等，可謂宏富。正如一位學者所說的，“王充哲學最大的妙趣，與其說是在于思想內容，毋寧說是在于立論方法。而事實也非常證明：不明王充立論方法的妙趣，便不解王充思想的真諦。”真是一語中的。本文主要從以下幾個比較有代表性的方法談起。

一“考之以心，效之以事”的實證方法

王充在《論衡·對作篇》中提出了“論則考之以心，效之以事”。臺灣學者徐復觀對此作了說明：“按這兩句話，應當是他所運用的方法的總綱。考之以心，是心知的合理思考、判斷。若附會一點地說，這是合理主義的萌芽。效之以事，是客觀事物的證驗，若附會一點地說，這是經驗主義的萌芽。把二者合在一起來運用，這可以說是基礎相當鞏固的方法論。”這是有道理的。

王充十分強調效驗，如“事莫明于有效，論莫定于有證。”“凡論事者，違實不引效驗，則雖甘義繁說，眾不見信。”“事有證驗，以效實然。”“故夫王道定事以驗，立實以效，效驗不彰，實誠不見。時或實然，證驗不具，是故王道立事以實，不必具驗。圣主治世，期于平安，不須符瑞。”“這是效之以事的方法，向歷史方向的轉用。這是正確的方法。”王充所講的效驗，主要是主張用客觀事物或者現象本身的效果和證據，來判斷和證明人們對事物的認識是否正確，是否符合實際。王充堅決反對“論事不引效驗”、“增益其事”的現象，如他批評道家論自然“不知引物事以驗其言行”批評孟子“五百歲必有王者之驗，在何世乎?”等等，而“何以驗之?”“何以明之?”“何以效之?”這類的發問在《論衡》中俯拾皆是。

王充效驗方法運用的重要體現就是他運用歷史事實來批判世俗虛妄之言。像“如實論之非命也。”“考實之，殆虛言也。”，這類辭言很多。例如，書傳上說秦始皇“焚燒詩書，坑殺儒士。”王充認為，說秦始皇燒過書，坑過儒士，這是實有的；說秦始皇想滅去詩書，所以坑殺了儒士，這不是事實，且又作了夸張。于是他運用歷史事實進行論證，體現了他運用歷史事實研究問題的方法和意識。再如他在《刺孟篇》里說：

“夫孟子言‘五百年有王者興’，何以見乎?帝嚳王者，而堯又王天下；堯傳于舜，舜又王天下；舜傳于禹，禹又王天下。四圣之王天下也，繼踵而興。禹至湯且千歲，湯至周亦然。始于文王，而卒傳于武王，武王崩，成王、周公共治天下。由周至孟子之時，又七百歲而無王者。‘五百歲必有王者’之驗，在何世乎?云‘五百歲必有王者’，誰所言乎?論不實事考驗，信浮淫之語，不遇去齊，有不豫之色，非孟子之賢效，與俗儒無殊之驗也。”

這是一個非常有力的例子，證實了他注重“實效驗證”方法的運用。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他不僅注重效驗，還推崇心智的考訂。“是故是非者不徒耳目，必開心意。”不僅是感性認識，而且還得上升到理性認識，通過內心思考，去偽存真。“王充重視感覺經驗，但不能停留在此，必須通過理性思維把感性知識加以深化提高。王充雖然未能科學地說明感性認識與理性認識的辨證關系，但他卻看到了人的認識必須包括這樣兩個認識過程。”“夫論不留精澄意，茍以外效立事是非，信聞見于外，不詮訂于內，是用耳目論，不以心意議也。夫以耳目論，則以虛像為言。虛像效，則以實事為非。是故論是非者，不徒耳目，必開心意。墨議不以心而原物，茍信聞見，則雖效驗章明，猶為失實，失實之意難以教……此墨術之所以不傳也。”這說明王充不僅重視“效之以事”，而且還重視“考之以心”，如果只是依靠外效判斷是非，那么就會失之偏衡。所以在堅持“效之以事”下，還得運用“考之以心”。

王充在運用他的“考之以心”、“效之以事”的方法時，特別把自然科學知識與此方法結合起來，顯示了他的獨特之處。“這是建立在驗證方法之上的求實的認識論和方法論，是對當時自然科學，特別是天文學、醫學驗證方法在治學上的理論概括和總結。”“王充所謂的‘效驗’是建立在自然科學驗證方法和實地考察基礎之上，而非徒耳目‘茍信聞見’。這是王充所以能夠克服狹隘的經驗論，初步使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結合起來的認識上的一個原因。也是他的‘證驗以效實然’的認識論超越前人的地方。”

如運用天文學成果：對北極星的觀察(《談天》、《說日》)、對“堯射十日”的解釋(《說日》)、對大氣層與星際空間的區別、對潮汐成因的認識。其中對潮汐成因的解釋是很有價值的，即認為潮汐和血脈一樣，都在“自有節度”即有規律的流動著。這一認識很有影響。“公元一世紀中國的哲學家王充用血流動來比喻潮汐現象，而公元二世紀古羅馬的醫生蓋倫(公元129年—200年)用潮汐現象來比喻血循環。遠隔萬里，所見略同。”英國著名的科技史專家李約瑟博士對王充的這一解釋非常稱道，他說：“到了公元一世紀，王充就已在他的(論衡》一書中，清楚地指明了潮汐同月亮的依賴關系了，他的整段話提供了一個極其值得注意的例子，說明這位偉大的懷疑論者是怎樣把一種民間迷信批駁得體無完膚，所以，我希望讀者原諒我把它全部引用在這里。”這些都說明了王充把自然科學知識運用到他的方法里的真知灼見。此外，王充還運用了氣象學，如關于雨雪的形成(《感虛》、《說日》、《順鼓》)；物理學，如聲音傳播、波的振蕩原理(《變虛》)；醫學和藥物學，如對董仲舒“坐思三年”張而不弛的批駁(《儒增》)；生物學(《道虛》)；昆蟲學等自然科學知識來進行論證。如以秦武王舉鼎為例，“舉鼎不任，絕脈而死。舉鼎用力，力由筋脈，筋脈不堪，絕脈而死，道理宜也。”這是運用醫學和藥物學知識來進行論證的。這些都體現了王充運用自然科學知識來進行論證虛妄的方法意識。

二、推理論證的方法

“‘類推’與‘效驗’法的交互運用乃是王充在其邏輯論證觀點的要求下無可避免的必要法則。”王充所用的類推法是根據兩事物之間的相類似性，而由其中一事物之已知性推知另一事物的未知性的論證形式。王充很會運用推理來批駁俗儒的虛妄之言。這里包括類推、常理推論、邏輯推理、系統推理等，可謂形式多樣，論證翔實、嚴謹，很有說服力。他說：“非天地之書，則皆緣前因古，有所據狀；如無聞見，則無所狀。凡圣人見禍福也，亦揆端推類，原始見終。”“放象事類以見禍，推原往驗以處來。”這是王充在對圣人先知的批判中提出了推理這一方法。“按直接‘效之以’由耳聞目見的‘事’，這不僅在當時沒有特別聞見工具的發現，而受到很大地限制；且在王充所討論批評的許多現象中，不是可以訴之于直接經驗的，于是只好采用間接采證的類推方法，即是‘效之以’間接之‘事’。上面引的幾句話中，除‘原始見終’，用的是由始以推演其終的演繹方法以外，都可用‘推類’兩字加以概括。這是漢代講災異的人所通常運用的方法，也是《論衡》中用的最多的方法。”再如，《雷虛篇》談到：“人以雷為天之怒，推人道以論之，虛妄之言也。”“按推人道以論天道，這是類推法的具體應用；也是漢人所普通使用的方法。”

由此，他批評一些人不懂得運用類推的方法進行論證，“世人慕富不榮通，羞貧不賤不賢，不推類以況之也。”這是他批評世人不去追求博通，追求古今知識的宏富，而是一位地追求享受和浮華，這都是因為他們不懂得用類推的辦法進行比較對照呀!又如“變復之家，不推類驗之，空張法術，惑人君。”而王充自己則是始終貫徹這一他認為是好的方法的，如“推此以論”之言辭在《論衡》中比比皆是。尤其是他的“推人道以論天道”，是他運用推理最明顯的表現。“推人道以論之，虛妄之言也。”“推人以知天，知天本于人。”如他在《書虛篇》中關于吳季子。取地遺金的例子可以說是他運用推理的一個典型。傳書記載：吳季子出游，看見路上有別人遺失的金子。正好一個披著裘衣采薪的老人，于是吳季子喊這個老人讓他把地上的金子拿過來!采薪者瞪眼摔手說道：“看你高居尊位的人，眼光為什么如此低下?相貌堂堂，語言又那么粗野?我當夏五月披著裘衣采薪，豈是給你拿金的人嗎?”吳季子表示感謝，請問姓名，采薪者說：“你只是一副外貌的人，那里值得我告訴你姓名?”說完就走了。世人以為是事實，王充認為這是虛妄之言。他進行了以下推理：

一、吳季子恥于吳國互相殘殺的混亂局面，別人舉薦他當吳王，他都辭而不受，廉讓之行，始終如一，像這樣的人怎么會貪得地上別人遺失的金子呢?

二、他把自己的寶劍掛在徐君墳墓的樹上，他不辜負死者，可以棄掉自己心愛的寶劍，怎么會讓活人去拾別人掉在地上的金子呢?

三、吳季子是一個貴族子弟，離開吳國后是延陵君，他出門都有前后隨從。他如果想取地上的金子，何不讓他的隨從去取呢?

四、柳下惠在幽暗處也能保持節操，把季子放在幽暗處，他也不會去取金，更何況在大白天，在隨從前呼后擁下，從路上取金，不是季子的操行。

五、可能是季子看見地上的遺失的金子，他可憐這位老人，想把這些金子給他，而不是自己想要。

前四個方面都是從吳季子的品行和他的特殊身份來進行推理判斷的，最后一點是他的一種猜想，很多時候，王充解釋不了時，就進行猜想。這就深刻地回擊了世俗之儒的虛妄。

三、比較方法的運用

我國最早的歷史學著作《春秋》及《左傳》中，就有許多比較褒貶當時各諸侯國人物、事件的記載。司馬遷的《史記》也用了比較的方法，如寫蕭何與張良，項羽與劉邦等人物都用了比較的方法。班彪、班固在其史書中也運用了比較方法。這些都還是就事論事的比較方法。漢代以后，出現了自覺的史學比較意識和范例，如張輔、范嘩之論馬、班優劣(見《晉書·張輔傳》、《后漢書·班彪傳》后論)就是一典型。不過，“中外古人在史學研究中運用比較方法，還停留在偶然、無系統的階段。比較方法作為一種單獨的歷史研究方法，被廣大史學家所采用，那還是近現代以來的事。”

王充在其批判中大量運用了比較方法。因為在他看來，只有進行比較，真偽才能更好地體現出來，“圣心賢意，方比物類。”他通過比較文吏與儒生的長短，從而有力地批判了漢代學術風氣的“章句之學”，固守“師法”、“家法”的觀念；在《感虛篇》中通過鄒衍與曾子、伯奇相比較，批駁了鄒衍無罪，仰天而嘆，天為隕霜的虛言妄語；在《道虛篇》中通過黃帝與堯舜的比較，駁斥了黃帝得到成仙的怪論等等，這些示例在《論衡》中比比皆是。最典型的就是他為了說明今勝于古，在《宣漢篇》中他運用了比較法，鮮明論證了“漢高于周”，從而深刻地批駁了儒生尊古卑今的思想。

實商優劣，周不如漢。何以驗之?周之受傘者文、武也，漢則高祖、光武之。文、武受命之降怪，不及高祖、光武初起之佑；孝宣、孝明之瑞，關于周之成、康、宣王。孝宣、孝明符瑞，唐、虞以來，可謂盛矣。今上即命，奉成持滿，四海混一，天下安寧。物瑞已極，人應訂隆。唐世黎民雍熙，今亦天下修仁，歲遭運氣，谷頗不登，迥路無絕道之憂，深幽無屯聚之奸。周家越常獻白雉，方今匈奴、鄯善、哀牢貢獻牛馬。周時僅治五千里內，漢氏廓土，牧荒服之外。……古之戎狄，今為中國；古之裸人，今被朝服；古之露首，今冠章甫；……以盤石為沃田，以桀暴為良民，夷坎坷為平均，化不賓為齊民，非太平而何?夫實德化則周不能過漢，論符瑞則漢盛于周，度土境則周狹于漢，漢何以不如周?漢亦一代也，何以當少于周?周之圣王，何以當多于漢?漢之高

祖、光武，周之文、武也。文帝、武帝、宣帝、孝明，今上，過周之成、康、宣王。非以身生漢世，可褒增頌嘆，以求媚稱也。核事理之情，定說者之實也。

這是從圣王、符瑞、統一程度、天下安定、自然狀況、社會風俗、民族進化、疆域等幾個方面進行比較，得出：“恢論漢國，在百代之上，審矣。”

此外他在《語增篇》中通過武王與高祖的比較，批駁了武王伐紂，兵不血刃的虛言之論，這也是比較有代表性的一個例子。他還對司馬遷和班氏夫子進行了比較，“班叔皮續《太史公書》百篇以上，紀事詳悉，義浹理備，觀讀之者以為甲，而太史公乙。子男孟堅為尚書郎，文比叔皮，非徒五百里也，乃夫周、召、魯、衛之謂也。茍可高古，而班氏夫子不足紀也。”又對漢代著書文人進行了比較：“其高第若谷子云、唐子高者，說書于牘奏之上，不能連結篇章。或抽列古今，記著行事，若司馬子長、劉子政之徒，累結篇第，文以萬數，其過子云、子高遠矣。然而因成紀前，無胸中之造。若夫陸賈、董仲舒論說世事，由意而出，不假取于外，然而淺露易見，觀讀之者，猶曰傳記。陽成子長作《樂經》，揚子云作《太玄經》，造于妙思，極育冥之深，非庶幾之才，不能成也。孔子作《春秋》，二子作兩經，所謂卓爾蹈孔子之跡，鴻茂參貳圣之才者也。”這都是王充根據自己的史學批評標準來比較的，即以義理浹備，論妙思深為評判標準的，得出班彪續《太史公書》是高于司馬遷《史記》的，司馬遷《史記》無創新之處，而揚雄的《太玄經》卻是他書無法比擬的。顯然，這樣的認識是有一定缺憾的。

王充在比較中很善于發現一些矛盾，即王充運用了比較法中的矛盾律即人們常說的“二律背反”，依此來駁斥虛妄之言。這在其《論衡》一書中也多有體現。他說：“不得二全，則比非一”，“兩刃相割，利鈍乃知；二論相訂，是非乃見。”如借《史記》的《三代世表》與《殷本紀》、《周本紀》所載事實加以比較，發現其中關于契的出身的不同說法，指出這兩種說法“不可兩傳”，必有一非，“夫觀《世表》，則契與后稷，黃帝之子孫也；讀殷、周《本紀》，則玄鳥、大人之精氣也。二者不可兩傳，而太史公兼紀不別。”又借《山海經》、《淮南子》與鄒衍書中關于九州之說加以比較，證明“鄒子之書，虛妄之言也。”在《問孔篇》、《刺孟篇》中，又采用以其之矛攻其之盾的矛盾比較方法，指出漢代儒生解說孔孟言論的許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一一加以批駁質問。他對天怒以雷殺人進行了駁斥，他說：“夫雷之發動，一氣一聲也。折木壞屋，亦犯殺人；犯殺人時，亦折木壞屋。獨謂折木壞屋者，天取龍；犯殺人，罰陰過，與取龍吉兇不同，并時共聲，非實道也。”同一時候，同一雷聲，卻有兩種解釋，這是不符合事理的。又如“審如說雷之家，則圖雷之家非；審如圖雷之家，則說雷之家誤。二家相違也，并而是之，無是非之分。無是非之分，故無是非之實。無以定疑論，故虛妄之論勝也。”這是說圖雷之家與說雷之家的理論是相違背的，一個是認為是雷擊連鼓，一個說是打雷是天怒吼，一同給予肯定，那就沒有是非之分了，沒有是非之分了，就沒有是非之實了，沒有可以判斷正誤的標準，因而虛妄之言就充斥社會了。這種方法的運用使得王充對虛妄之言的批判顯得更有力度和說服力，一針見血地抓住了對方的要害。“這種方法的運用，使《論衡》猶如天平一樣可以量輕重，又恰似明鏡一樣可以鑒黑白，印證了王充自許的“如衡之平，如鑒之開”的特色。”

四、考信的方法

在《論衡》一書中體現了很豐富的考信方法。1931年胡適在《學生雜志》上連續發表他的《王充的論衡》文章，他把王充說成是一位“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實證主義者”。他說：“科學方法的第一步是要疑問，第二步是要能提出假設的解決，第三步方才是搜求證據來證明這種假設。王充的批評哲學的最大貢獻，就是提倡這三種態度一疑問、假設、證據。”這種說法雖然遭到很多人的批判，但也反映了一定的事實。“這種‘實證’科學，和美國教育學家杜威的實驗主義，法國社會學家孔德的實證哲學完全相同。”“王充的實證，總是透過仔細觀察，用心思考，求其證驗，以獲得結果和今日科學方法的疑問、假設、求證完全相同。””””…臺灣學者林麗雪在其《王充》一書中對王充的考證方法在清代的影響作了論述：“熊氏曾因工充辨‘甘露’之義贊其‘考據之深’。此事在乾嘉考據之學鼎盛之際，獲得學者極大的認同，其中以譚宗浚(公元1846年—1888年)《學海堂四集·論衡跋》舉證最詳盡，贊譽也最高。不但道盡《論衡》在古史考證及經學訓詁上的價值，而且也隱約透露王充的學術淵源和背景。而王引之、俞樾等訓詁大師更實際引《論衡》以校正古史、古經的謬誤。這可以說是清人對王充《論衡》的另一項重大認識。”這就說明王充的考信方法的價值很高、影響深遠。

王充在論證虛妄和俗議時大量運用了史學的一些考證方法，如互證、旁證、理證等，這使得他的批判顯得很有力度，也很嚴謹。他在《非韓》篇中就強調要考證、求實，“聞善必試之，聞惡必考之。”如“案《帝系》之篇及《三代世表》，禹，鯀之子也，棄、稷皆帝嚳之子，其母皆帝嚳之妃也，及堯，亦嚳之子。帝王之妃，何為適草野?古時雖質，禮已設制，帝王之妃，何為浴于水?夫如是，言圣人更稟氣于天，母有感吞者，虛妄之言也。”這是王充把考信方法和理證方法結合進行論證的體現。他對傳書關于顏淵望昌門而病死的虛妄進行了批判，他說：“案《論語》之文，不見此言。考六經之傳，亦無此語。”“人目之視也，物大者易察，小者難審。使顏淵處昌門之外，望太山之形，終不能見。況從太山之上，察白馬之色，色不能見，明矣。”這里王充運用了旁證和理證來進行論證。考察《論語》和六經，都沒有“顏淵望昌門而病死”的記載，所以有可能是虛言，再加上人的視力是和距離遠近有關的，越近看的越清，越遠看的越模糊，所以這個說法是失實的，是不可信的。又如傳書說：齊桓公娶姑姊妹七人，王充認為是虛妄之言。王充認為，“《春秋》‘采毫毛之美，貶纖芥之惡’。桓公惡大，不貶何哉?魯文姜，齊襄公之妹也，襄公通焉。《春秋》經曰：‘莊二年冬，夫人姜氏會齊侯于郜。’《春秋》何尤于襄公，而書其奸；何宥于桓公，隱而不譏?如經失之，傳家左丘明、公羊、谷梁何諱不言?”他依據的就是《春秋》的微言大義所體現出來的褒貶原則，如果齊桓公真的有這回事，為什么《春秋》不進行貶斥呢?當年齊襄公私通其妹的事，《春秋》如實記載，為什么單單把齊襄公的事記載在書里?如果是《春秋》遺漏了齊桓公的這件事，那為什么《左傳》、《公羊傳》、《谷梁傳》不說這事呢?根據這一系列的考證，得出這是一個虛妄之言，根本沒有這會事。他還利用《史記》等的記載來加以考證事實的存在與對錯，這在《道虛》篇中有很好的體現，“太史公與李少君同世并時，少君之死，臨尸者雖非太史公，足以見其實亦。如實不死，尸解而去，太史公宜紀其狀，不宜言死。”王充不但認為必須有證據，才能取信于人；而且主張要盡量多方取證。《龍虛篇》曰：“以山海經言之，以慎子、韓子證之，以俗世之畫驗之，以箕子之泣訂之，以蔡墨之對論之，知龍不能神，不能界天，天不以雷電取龍，明矣；世俗言龍神而升天者，妄矣!”在《藝增篇》中運用《尚書》、《易》、《詩》等來進行論證，“《尚書》之官，《易》之戶中，猶能有益，如何謂之空而無人?《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言文王得賢者多，而不肖者少也。”他在《寒溫篇》運用了多種方法，批判漢儒宣揚的天氣寒溫是對君主喜怒的一種應和的天人感應謬論：“《易》言與《尚書》不合，一疑也”；“京氏占寒溫以陰陽升降，變復之家以刑賞喜怒，兩家相違，二疑也”；“旦暢反寒，旦雨反溫，不以類相應，三疑也。三疑不定，自然之說，亦未立也。”這些都說明了王充注重考證，發揚史學求真傳統，努力還歷史一個真面目。

責任編輯：張 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