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近代先進知識分子群體的產生形成是在民族危機日趨嚴重的背景下發展起來的。他們毅然肩負起救亡重任,并吸納國外先進文化知識,為挽救民族危機和改造社會而活躍,引起貴州近代社會一系列變遷。
關鍵詞:近代社會知識分子群體結構變遷
中圖分類號:K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50(2006)03—88—6
在中國近代化進程中,新興的市民社會是一個關鍵性的力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市民社會是現代化的先決條件。”他們本身是這一時期社會變遷中呼喚而崛起的社會新興階層;同時又是推進中國社會變革的生力軍,他們成長的趨勢以及力量壯大的程度,就全國而言,對清末民初中國社會的發展發生著巨大的影響,就各省區而言,則往往決定了其現代化的進程和方向。在貴州,新型的現代知識分子群體率先成為社會的新興階層,他們進而積極的投身于社會的各領域并在其中展示才能,在融化或消解各舊階層的勢力中,孵化出各種現代職業或職業轉向的社會認同的生存環境,從而建構起貴州新的社會結構。
所謂近代知識分子,是指那些在中國民族危機日重的背景下,毅然肩負起救亡重任而又能吸納西方現代先進文化知識去改造國家的一代讀書人。作為一個社會階層,其群體特質表現為“傾向于自由文化;作用是由傳統向現代社會之間轉化的媒介;理性表現為由道德理性轉化到工具理性,從倫理知識到科技知識,反權威的現代價值。”貴州具備了此類特質的現代知識分子階層的產生和壯大,在時間上,濫觴于19世紀90年代,壯大于辛亥革命前后,在地理上則主要集中于貴陽與遵義兩地。貴州近代知識分子以前赴后繼三代人的不懈努力,隊伍逐漸蔚為壯觀,最終形成對社會產生巨大影響力的社會階層。
一、第一代近代知識分子的產生:知識分子的最初類型
出現于清末時期的貴州第一代近代知識分子,主要是由舊官僚的蛻變和科舉時代接受現代知識的人員中逐漸形成的。其轉化過程較為復雜,但仍然能清理出一個大致的脈絡,它不外由四種途徑造成。第一,為官者的轉化。這部分人又有兩種狀況,一是實官退職回藉者。如在清末貴州知識階層中有較大影響力的譚西庚,遵義的周沆,而稍后的典型人物如熊范輿等等。二是未實授官職者。唐爾鏞、任可澄是其典型代表。因此,在貴州最早成為近代知識分子的,往往是由舊式官僚的蛻變中產生,是第一代知識分子形成的早期形態;清末貴州“新政”舞臺上最為活躍的分子,多由這部份人構成。
第一代近代知識分子產生的第二種途徑為學而優但不仕者。他們的共同點是,雖然都有為官的資本——科舉功名的身份,然而卻不為愿為官。但具體而言,他們的成份也稍似不同,境況也有異。有功成名就的舊知識分子,如雷廷珍,有舊制度下的持不同政見的另類知識分子,如張忞,其在當時貴州知識界廣有號召力;另如樂嘉藻,則熱心從事社會活動,同時兼有商賈的身份。這部分人中,那些早已是社會賢達人士者,均與為官者比肩而進,轉變為現代知識分子,但只是他們中的少數。
第一代近代知識分子中,中堅群體則更多的是那些科舉士子。與上述人物不同的是,他們是還未在科舉功名取得之前,就受現代知識的熏染,正是在對新知的渴求過程中逐漸形成的一代知識分子。這是第一代知識分子群體生成的第三個途徑。對于貴州來說,也是最重要的一種途徑。它以嚴修在貴陽舉辦的經世學堂最為典型。經世學堂只辦過一期,在其中接受教育的也只有40人。正是在這里,他們首次對西方的政治思想有了初步的認知,意識到了現代人格應有的自由意志,也有了較為系統地學習西方科學知識的條件,從而可以刷洗儒學倫理的窠臼,培養起科學理性精神。更為重要的是,他們感受到了現代文化與國家興亡之間的內在聯系,從而在貴州架起了一條由傳統向現代社會之間轉化的橋梁。因此,他們應該說是較為典型的近代知識分子,并成為在貴州新政和現代社會變革中的弄潮兒。辛亥革命后,在這些人中的歐陽朝相、陳廷策、張協陸、周恭壽、吳緒華、黃祿貞成為實業家,尹篤生、徐天敘、王敬彝等成為社會的棟梁。與經世學堂相同,吳嘉瑞在貞豐組織的“仁學會”,也是一個重要的孵化器,在這里受到教育的也有20人。他們中的孟廣炯、鄧金和、傅性卿、鐘振玉、鐘振聲、胡綱,成為貴州社會變革中的先進人物。
第四種途徑則是由私塾先生或士子中轉化而成。除上述三種形式外,貴州還更多的是那些分布于各地城鄉的讀書人,他們不曾有在外做官的經歷而感受外面勁吹的變革風雨,也未有機會親自進入經世學堂。這些人或是有了科舉聲名而從事教學的塾師,如凌秋鶚、錢璦等,被聘為塾師或為人抄寫為主;有的如平剛、肖協臣、楊壽篯等,當有了秀才功名后,發誓不言科考,結成“歲寒三友”,精研“說文”、“公羊”之學,戊戌維新思想興起之后,他們又轉而研究西人格致之學;再就是有如周素園等在衙門做事的公務人員。這是一批非官宦圈子出身,又游離于主流社會之外的讀書人,仍然是貴州新興知識分子階層不可或缺的部分。
貴州第一代近代知識分子的產生,有兩個因素起到了催生的作用,第一是內部的,它是在中國近代化全局的帶動下衍生的。其對貴州的影響是通過以下幾種方式起作用。一方面,省外率先出現的現代化,給在外游宦的貴州籍官僚以親身感受,加之時代的脅迫,使其回鄉之后便以新知識分子的姿態出現;另外一種是己在省外完成新舊轉換,影響到本省與之保持聯系的人,如象蹇念益、陳國祥等;最主要方式還是由于清末以維新思想為核心的強大的思想解放運動,對現代化本已嚴重滯后的貴州造成了巨大震動,貴州學子中的先進者對這一思潮的感受就更為強烈,因而其轉化也就J頃勢而趨;之后新政的實施,又為這一代知識分子在實踐中提供了寬容的環境。
第二種轉化的因素,即外因,主要是指留學國外的留學生而言,清末,全國出現了一次留學高潮,這對落后的貴州近代知識分子的產生具有重要影響。貴州士子前往日本大致有以下幾種形式:有清廷派往的,如陳國祥、姚華等,皆是考中進士后由清廷官費派往;有自由前往者,樂嘉藻和遵義的牟琳,公車上書后就前往日本,后繼者如張態、肖協臣,平剛則是在1904年由樂嘉藻等資助前往日本;成群體的還有由貴州自己派送留日學生,如1905年就一次派送64人,如張協陸、周恭壽、鐘昌祚等等。貴州留學生留學去處基本上是日本,這一時期的日本,既聚集起中國各地的反清革命精英,又是各種近代政治思潮交匯傳播之地。貴州留學生正是在革命精英的感召和各種近代政治思潮的浸漬下,轉化成現代知識分子的。
貴州第一代知識分子的出現,由于受到經濟、政治、文化環境諸多的限制,因而從他們誕生那天起,就帶上了自身的特征:
第一,轉化時間長。這一代人大抵都是在鴉片戰爭后出生成長起來的一代。然而造就近代知識分子的政治、經濟環境,對于眾多貴州學子來說是滯后的。像開眼向洋看世界的林則徐、魏源那種最先覺醒的中國第一代知識分子,貴州沒有自不必說,就是在19世紀60年代以從事洋務運動中而誕生的知識分子,貴州也是鳳毛麟角;興起于80年代末的新思想解放,對貴州也是細雨輕風。因此,他們也只在外省任上,才有了接觸近代社會因素的機會。對貴州知識分子有所觸動的是甲午戰敗后,“公車上書”時貴州的69名舉人簽名,反映了貴州知識分子在國家近代化進程事件的參與,而真正造就了貴州近代第一批知識分子的,是1897年經世學堂開辦對維新思潮的傳播。因此,貴州近代知識分子的產生經歷了咸豐、同治和光緒三朝,卻集中涌現于1895年至1905年這10年間。上述事實說明,要完成由舊式儒學群體向近代知識階層的根本轉換,貴州似乎較其它省顯得步履蹣跚。
第二,與舊階層關系緊密。貴州近代第一批知識分子中,在社會上影響較大的主要還是那些有政治閱歷及與之關系密切者,他們或有人仕的資本,或承祖、父輩們的余蔭,又有社會聲望地位。因此他們的身份也較復雜,許多還是一些半官半學的人物,與舊官僚有密切的關系。如與他們有密切接觸的舊官僚中,劉春林是退休在籍的云南藩臺;錢登熙曾任職戶部,又在外為官40年;文式如是舊官宦世家,郭重光是從安徽蕪湖道任上丁憂回鄉,他們皆是在貴州辛亥革命中逆流而動的耆老會員。
第三,人數少,年齡結構差異較大。從地域上看,貴州第一代知識分子大都集中于貴陽、遵義兩地,經世學堂只辦了一期,總共只有40人。在貞豐的仁學會人數則更少,只有20人。在李端棻家接受新知者,也不過10余人。這不多的數字就是當時貴州知識分子群體主體。而他們間的年齡差異卻異常顯著。其年長者如雷廷珍,生于1851年,而《西南日報》總編輯陳純齋,生于1884年,其年齡差在30多歲。因此,已不能簡單地用人口學中的15年為一代來表示;之所以稱為一代知識分子,不是因其相當的年齡,而是因為其知識的性質決定的。這更能體現出新舊時代轉換中近代知識對人的影響。
第四,由于貴州近代知識分子濃縮了其他先進省區幾代知識分子階層的經歷,使其又產生了另一個鮮明有特征,即他們或依附于舊時代的政界(為清官吏服務)、軍界、學界、商界、社會名流之中,或本身就是其中的一員,很難形成一個獨立的階層。當然,集中于19世紀90年代后期興起的這一代知識分子,其力量尚不足以構成一個完整的社會階層。然而他們的出現卻是至關重要的。這體現在兩個方面的作用:第一,他們引領了一種社會風尚,成為社會士子追逐的方向,從而為集聚新興階層所須的社會力量奠定了基礎。第二,他們是第二代知識分子的孵化器,他們通過舉辦教育的手段,培養和造就了新一代的知識分子。進而壯大了這一新興的社會群體。
二、 第二代近代知識分子的產生:知識分子階層的定型
貴州近代第二代知識分子的產生,其人員大都是在19世紀最后15年里出生的一代。與第一代知識分子產生的途徑不同的是,第一,他們中的絕大部份是在新式學堂接受教育者。這一代知識分子都是在弱化了的科舉背景下,進入新式學堂接受現代教育之后成長起來的。雖然他們中的一些人在童年也曾受過科舉的影響,但時代綻放的近代知識之花的濃烈芬芳,對他們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正當他們處于求知和塑造人格最佳的時候,清廷推行新政廢除了科舉,貴州也由此開辦起許多新式學堂。有大中小三級學校,和師范、政法、農工類別。1901到1910年間,全省各種新式學堂就有636所,成為了這一代人求知的主要渠道。因而也成為第二代近代知識分子產生的搖籃。
第二,促成他們成長起來的因素比第一代有利。新政的推行,在現代政治的觀念、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科學技術的認識、現代文化的傳播等諸方面,都為他們的成長提供了良好的環境,這是上一輩所不能希冀的。雖然戊戌變法失敗,但維新思想卻在全國廣泛傳播,形成新的時代潮流。廢除科舉后興辦的學校。課程當然不能與新思想分開,因而新書新報源源涌入貴州。不光有康有為、譚嗣同、梁啟超等宣傳維新思想的書刊,也有章太炎、鄒容、陳天華等傳播資產階級革命思潮的報刊。這些新思想的傳人,受到在新式學堂受教育青年們的熱烈歡迎,促進他們在思想上的迅速成熟。時代進步大環境提供的知訊和視野,是從帝政科舉窠臼走出來的第一代無法比擬的,同時,他們也比第一代人更深地融入到貴州現代社會變革的運動中去。他們成長之時,正是貴州“新政”和辛亥革命兩個巨大的社會變革交接轉換時期,他們也融入到貴州自治黨與憲政黨激烈的斗爭中去,正是急劇的變革鑄造起這一代知識分子的人格及身份;由于他們大都是在近代化運動高漲的政治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作為新型的知識分子,他們本身既是近代化的產物,同時又是貴州近代化的建設者。
相對第一代而言,他們的形成經歷較第一代簡單。從而在他們成長為近代知識分子的道路上,比上一代少了舊學的拖累,多了更主動的吸收近代知識的自然傾向。因此,他們的成長和自身的特點也與第一代的所不同。
第一,這一代知識分子所來自的階層更為復雜。如果說第一代知識分子絕大多數是由官員轉化,和已有功名的科舉士子這樣的群體,第二代的來源卻更為廣泛和復雜。他們來自不同的社會階層:有官紳權貴家庭子弟,如李做元、雙清等,其家世代為清朝官吏。他們身為官宦權貴的父輩興許并非認可新式教育的前途,然而科舉已廢,這些門閥子弟無科舉可應,進新學校是必然的選擇,因此,是時代的步伐將他們脅裹于轉化的時代進程中,這類人只是少數;有的是城市望族或鄉紳地主。以興義群體為例,王文華、王伯群、袁祖鉻、何應欽等為其代表,皆與劉官禮、劉顯世家族有密切關系,他們都在劉氏父子在興義辦“新政”舉辦的學堂里學習;有的是農村小康之家或城市工商業者家庭,如以制作生絲為業的柴曉蓮;更多的來自中國勤奮的讀書的城鄉貧民家庭。由于貴州的落后和貧困,居住在城鄉的基層民眾,經濟上的困境使他們在科舉時代鮮有接受較高教育的機會,而新興的師范、法政學堂等官費學校,為他們提供了受教育的機會。如蕭文燦、王若飛等。貧困的家庭背景,使他們更能深切感受時代的變革與沖擊,而長期囹積在胸的激憤,由于有了社會變革出現的種種新觀念而噴發而出,一瀉千里。這一代知識分子迅速地在各個領域中成長起來,成為貴州近代知識分子群體中的最富于革命性的生力軍。
第二,人數多、輻射面廣、年齡結構集中。這一點從各學堂的人數統計可以得知,法政學堂第一期就有60人,1906年至1909年通省公立中學有學生近300人,1901—09年在貴州大學堂就讀者有近300人,而在憲群政法學堂學習者幾近1000人。學生籍貫涉及全省各地,并且生源不斷。因此其人員聲勢與第一代不可同日而語。在這些人中,盡管也存在年齡差異,如法政學堂中,一般是20來歲者,也有極少數45歲左右的學生。但年齡普遍呈一代人結構傾向,基本上是從1885至1894年間出生的。
第三,社會選擇的多元化。這一代知識分子大都是在辛亥革命后走上社會舞臺的,這就決定了他們在選擇人生的道路上有了較大的自由空間。如果說第一代知識分子囿于社會環境中濃重的從政色彩,因而在人生選擇上多烙上了政治人格的話,那么,社會的進步為第二代知識分子提供了選擇的可能。從政治思想上,他們已不簡單地是貴州憲政派或自治社的擁護者,他們中的許多人開始在北京、上海、廣州的政治舞臺上嶄露頭角,在孫中山及國民黨和共產黨中,都能看到他們身影;從經濟上看,他們中的許多人投身于地方經濟建設,可以說真正意義上的貴州近代工商階層大都是從這一代中脫穎而出的;這一代更是貴州近代職業的開拓者,他們中有了較多的近代自由職業選擇傾向,如科學家、醫生、工程技術人員、教師等,也形成了以知識為基礎的近代社會職業:如法官、律師、會計等。在處于全國近代化滯后的貴州來說,近代職業的擴展顯得尤其重要,在近代醫學方面意義最為突出。一方面,貴州首次出現了由貴州人自己開業的醫生。如1902年開業醫生程培元,青年時經教會教友推薦,前往重慶教會創辦的定仁醫院學醫,歷時近10年,1902年回黔,成為貴州第一個開業西醫;又如留學日本千葉醫科大的學生鄧文波,于1919年回到貴陽開辦了貴州第一所公立醫院——貴州省立醫院。這類知識分子身上的特征代表了貴州近代知識分子階層的最終形成。
三、第三代知識分子:知識分子階層的成熟
貴州近代第三代知識分子從年齡結構上看,應是1900年前后出生的一代。雖然他們出生于清末的最后10年,然而他們在思想上的成熟,應在辛亥革命之后,尤其是“五·四”思想啟蒙運動,對他們的思想和人格的形成影。向至深,他們可謂是在近代化中成長起來的一代人。這就決定了他們身上的特征與前兩代知識分子有著鮮明的差別,是貴州近代知識分子群體中的新生代。
所謂新生代,在知識的準備上,因為在學齡時期即進入了新學接受教育,他們較他們的前輩更遠離傳統科舉教育模式,有機會接觸社會發展帶來的教育進步。即使在落后的貴州,進入20世紀后,新式學校也有了長足的進步,不僅高小教育有極大發展,通省公立中學、官立中學、遵義中學歷經數年的努力已奠定了良好的現代教育基礎。因此,現代科學知識的積累已能初步滿足這一代人的需要,而現代科學教育所形成的思想理念也培養起他們健康的人格,較他們的前輩,他們的學歷層次更高,不但有充分的機會接受中等教育之后,還有更多機會進入大學學習,國外留學的機遇也有較大的增長。如日留學生張汝弼、孫伯陶、高樹森、馬崇榮、張法乾、向如、牟廷芳;至他們始,貴州也有了到歐美的留學生。諶湛溪就曾留學美國學冶金,遵義的喻蓬生赴德國學電氣。總之,第三代知識分子在整體上現代科學知識的水平更高,人數也更多,在貴州的輻射面更廣。
新生代的第二層含義,則是指他們是貴州近代職業中的真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階層。所謂近代職業知識分子,主要是指運用知識能力去獲取報酬的從業者。其職業主要有律師、醫生、教育工作者、工程技術人員等職業。如前所述,清末新政在教育中的改革,為這一代人的教育準備提供了良好的知識準備,而辛亥革命后的新文化運動又為他們全面接受現代科學獲取知識創造了條件。因此,在現代科學文化知識方面的較深厚的底蘊,是他們與前代知識分子的區別。這一特征又決定了他們日后立身從業,比上一輩有更多的選擇余地,他們中的許多人,脫離了“學而優則仕”的傳統取向,在時代進步所提供的廣闊領域中,以自己所學專業為社會服務,成為職業知識分子的基本力量。這在過去極端落后的貴州,出現這樣的群體,是極大的進步。下列人員就是其中的典型:花萊峰、王聘賢、徐廷棟、聶登龍、趙萬邦、趙伯恩、樂森珥、于世杭等,他們是新一代工程師、科學家、教師和學者。
新生代的又一個涵義是指政治思想觀念上,他們的重心已由維新和革命之爭,轉移到近代政治道路的選擇上去了。近代貴州第一代知識分子所受的教育,資產階級政治思想的少,民族主義的多,且多還不是資產階級的民族主義,單純的反清思想,使他們的政治意識有很大的時代局限性,因此一場保皇與立憲與之爭就干戈不止。而新生代則不同,因為在他們的幼年時期,清末社會政治變革中的思想論爭,就對他們幼年時代就產生了影響,他們在政治思想上較他們的前輩更激進、更勇敢選擇了革命的道路。如田君亮回憶道:“我還是貴州官立高等小學堂的學生時,父親田禹九喜歡交友,來往朋友中有些人是自治學社成員,如傅中藩、張文林……對我影響很大”。于是田君亮參加了當時最為激進的政治團體自治學社,1915年東去日本就讀于早稻田大學,參加了中華革命黨,1921年在桂林謁見了孫中山先生。再如李公俠和周逸群,中學畢后前往日本,畢業后即返上海編輯《貴州青年》,1924年秋天,進人黃埔軍校。由于前敘的背景,第三代知識分子尤如他們的前輩一樣,其政治上的分化也是異常分明的。但不同的是,他們在五四運動之后中國各種思潮空前發展的情況下,有較大的活動空間,很多人前往武漢、北京、南京或上海,另一些則選擇海外,他們在時代的浪潮中尋求濟世立身之路。尤其是國共合作時期醞釀出的活躍政治氛圍,促使他們在選擇國共兩黨政治道路上能有一定的自主空間。由于有何應欽在黃埔軍校中的地位,許多貴州青年知識分子前往廣州進入黃埔軍校,后來成為30年代國民黨的中堅要人,如張道藩、劉健群等。而許多先進分子,選擇了共產主義道路,成為為建設新中國而流血犧牲的英雄。他們中的主要人物,如鄧恩銘、龍大道等。
四、近代知識分子對貴州現代社會的影響
近代知識分子的產生對貴州社會變遷的影響,首要表現在對貴州近代社會分化方面,它是貴州現代社會分化的酵母。
酵母的影響可以從對舊階層的分化瓦解方面進行認識。新興知識分子階層的產生必然要對原來的社會結構產生影響,他們是順應時代潮流的產物,他們的出現就是社會進步的表現,預示著變革的必然發生。新式的教育,社會生活空間的拓展,率先走出大山開眼看世界,使這些人成為貴州近代史上的風流人物。在社會上引領潮流,倡導時尚,使落后閉塞的貴州融入全國乃至世界的時代氛圍之中。當他們進入到社會的各個領域后,尤如卷起的陣陣旋風,一方面侵蝕著傳統舊勢力的社會基礎,另一方面也對舊的社會中的各個階層起著消解作用,從中洗滌出由舊換新的一代人。就政治層面上,當時聚居貴陽的清朝遺老及地方官宦有郭重光、錢登熙、劉春霖、陳昆山、牟厚安、文式如、李湛軒、華之鴻等,皆是貴州名重一時之人物,他們或與親誼身份親近于近代知識分子中間,郭重光與翰林鄧華溪、陳國祥等在筑家屬聯上親誼關系,或以門生故舊的關系擠身其間,如他們與任可澄、陳廷策、張協陸等密切聯系就是如此;同樣的情形發生在官商階層中,貴州名人商紳如華之鴻、熊靜安、馮介丞、張復初、陳茂初,無不與新興知識階層的交往。知識界的精英人物,往往是官商家中的座上客;上層人士的行為就是社會的楷模,其它清朝的地方當局自然樂于仿效。于是在潛移默化中,舊式人物也辭舊布新。在政治問題上,郭重光等“也聲言立憲、效法明治維新”,華之鴻更是成為貴州新政的實力人物。因此,舊階層于無形之中被侵蝕和消解。當然,這些侵蝕和消解也是時代的潮流所致,各階層都感到立憲維新是大勢所趨,但當革命到來時,各階層的取向是復雜的。盡管如此,新興知識分子的催化劑作用是存在的。
酵母的作用更多的是體現在它對貴州新興社會階層的孵化作用上。第一,他催生了貴州的近代軍人階層。新軍作為近代社會中的一個新因素在中國近代社會革命中的作用,是眾所周知的。在貴州近代革命史上,他不僅是辛亥革命的重要力量,從新軍中誕生的軍人領袖,還深刻地影響了貴州近代化的命運。新式軍隊既是進入近代社會的一個要素,因此也成為人們由傳統社會進入近代社會的一個便捷途徑。由于是不同于以往的軍事組織,許多人不愿進入新軍,新軍只能開列優裕的條件吸引社會各階層人士,于是許多底層出身的近代知識分子有的進入新軍,更多的則是紛紛或進入武備學堂和陸軍小學堂。鐘昌祚從日本歸鄉后即進入武備學堂,劉莘園、席正鉻、閻崇階等等,則是從學堂轉入到武備學堂。知識分子中許多人成為新軍的教官,大量的近代知識分子滲入新軍,在社會上形成了一個新的社會階層,像王文華、袁祖銘、何應欽等進入新軍所形成的新的軍政階層,由他們所組成的黔軍,在貴州的社會變革中的影響,是其他階層都不曾做到的。
第二,造就了貴州新一代政治階層。新的政治階層,是指構成政治階層的成員,在觀念上,他們必須與舊的政治思想訣別;在組織上,他們不是舊的政治集團的延續或脫胎,因而在思想觀念和組織結構上都是全新的。就貴州而言,在思想上具有近代資產階級思想觀念的政治活動家的出現,是與舊的仕子在向近代知識分子的轉化過程同步的結果。在政治層面上,其思想淵源的主體方面與留學日本的貴州近代知識分子相關。如在日本的騫念益、陳國祥、劉顯治、熊繼先等,他們參加了梁啟超領導下的憲政會組織,與在省的任可澄、唐爾鏞等建立起政治聯系,從而在貴州掀起了資產階級立憲熱潮。也同樣是留學日本的近代知識分子,將共和革命思想傳播于貴州,當同盟會在東京成立時,加盟其中的有貴州的平剛、漆運鈞、安健等,他們又與在省的張忞、彭述文、張百麟、黃澤林等建立起政治聯系,由是共和革命思想成為回蕩在貴州政治舞臺上的幽靈。因此,這些人在這一過程中轉變為近代知識分子的同時,也把近代的政治思想引入到貴州,形成了貴州的近代政治思潮。也由于其信仰上的差異,在貴州近代化的選擇上,導致了貴州的黨爭。激烈的黨爭又源源不斷地從知識分子中衍化出政治活動家,其群體壯大演變為一個新的階層。
就組織層面上看,這個階層是由新生的近代社會團體向政黨轉變的過程中發展起來的。作為知識分子群體,他們與個別的先知先覺者都不同,他們對社會的作用不是形而上學的,他們的努力成為一種改造社會的實際行動,近代社團的產生就是其結果。自1901年以來,貴州先后組建的社團有“算學館”、“科學會”、“自新學社”、“歷史研究會”、“共濟會”、“憲友會”貴州分會,貴州“憲政實進會”,“少年貴州會”、“體育會”、“教育總會”、貴州“社會黨”、“商會”、“農會”、“黔學會”等。這些社團活動宗旨各有則重,然而傳播近代文化方面卻是一致的,其構成人員無一例外的是近代知識分子。但是,由于貴州近代知識分子具有知識品格與政治品格一肩二任的特點,因此,興起的社團也往往成為政治活動的淵藪,活動其間的知識分子往往也就是當時貴州政治舞臺上的風云人物,他們成為近代貴州兩大政治變革中的“新政”和“辛亥革命”的干部資源;推行和策動貴州這兩次變革的自治社的基本成員,絕大多數來自于上述社團,清末民初貴州政壇上的中心人物,基本上也是上述社團的創始者。
綜上所述,貴州近代知識分子群體的形成和崛起,是貴州近代史上不可忽視的力量,他們導致了貴州近代社會結構的變遷,使貴州逐漸脫離落后閉塞的狀況,在辛亥革命、護國運動中嶄露頭角,融入全國的民主主義革命運動之中。
責任編輯 俞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