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入黔”的先驅者——嚴修

內容提要：本文通過對清朝來年貴州學政嚴修將新學送到貴州一系列教育活動的研究，論述了這一教育界前輩對貴州乃至全國在近代教育的發展上所作出的重大貢獻，并探討貴州近代教育發展的淵源。

關鍵詞：貴州 近代 教育 人物

中圖分類號：I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50(2006)03—75—3

清朝末年，既是中國近代史上一個重要的轉變時期，也是中國教育史上一個重要時期，同時也是貴州近代史教育上一個重要的轉變時期。這一時期正是貴州封建學校制度崩潰、近代學校制度萌芽的重要時期。清末，中國封建傳統教育日益顯露出它的種種弊端：在教育制度上，學校成了科舉的附庸，科舉支配了全部教育；在教育內容上，封建統治者硬性規定了“義理、考據、詞章”三項內容，禁錮學生思想；在教學方法上，只是課讀與背讀兩種，死記硬背，脫離實際，空洞無用。這種教育很難造就適應中國近代化發展有用的人才。

鴉片戰爭后，統治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思想受到了強大的沖擊，在帝國主義列強的侵略下，中國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國家與民族的生死存亡已到了十分危急的時候。面對著“數千年來未有之變局”和“數千年來未有之強敵”，一部分頭腦清醒的封建士大夫為能找出一條救亡圖存的道路而努力地探索著。他們意識到，必須學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才能自強，才能抵御帝國主義列強的侵略。他們提出了“以夷之長技以制夷”等觀點，希望能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來使國家富強起來。

洋務運動后期的張之洞，教育救國的思想十分明晰，他認為一個國家能否得以長治久安，能否得以持續發展，關鍵在于人才，而人才日多，則國勢日強。他提出“舊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想法，對“西學東漸”活動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對當時中國教育制度的改革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張之洞的學生嚴修在貴州任學政的時候，成為“新學”入黔的倡導者。在任期間，他對貴州教育進行多項改革，是將近代教育思想和近代學制引進貴州的第一人，使地處祖國西南腹地的貴州，也開始逐漸接受西方的科學文化。

嚴修(1860年－1929年)，字范孫，祖籍寧波慈溪，生于天津，早年受過系統的封建科舉教育，中進士，點翰林，做過翰林院編修、貴州學政、學部侍郎等高官。但是，嚴修不同于一般封建官吏，強烈的愛國主義思想和敏銳的洞察力使他較早地看到了世界潮流和國勢危弱的嚴峻形勢，他勇敢地走出迂腐的封建營壘，率先大聲疾呼：中國自強之道，端在教育，要想國強，必須創辦教育，造就新人才。無論是在貴州出任學政的時期，還是以后在天津興辦教育，親自創辦南開中學、南開大學的時期，他都把“教育救國”的信念貫穿在自己的實踐中。

光緒二十年(1894年)，35歲的嚴修出使貴州學政，奉命視學貴州。赴任時，他深感地處祖國西南腹地的邊遠山區的貧窮落后，認為要想改變這種狀況，首先必須要辦好教育。當時貴州交通閉塞，書籍奇缺，為了把新知識送到窮鄉僻壤，他帶了《同治中興奏議》、《林文忠公集》、《胡文忠公集》、《沈文肅公政書》、《左文襄公奏議》等14大箱書，并在書目上注云：“此五書于時事切近，有志于經濟者，不可不讀。”于10月14日自北京出發，12月23日到貴州省城，在路上走了兩個多月。在這兩個多月的旅途中，沐風櫛雨，艱難跋涉，不知經歷了多少艱辛!

在貴州的三年，嚴修按試各部，注意取士。但由于當時書籍缺乏，造成貴州士人的孤陋寡聞。嚴修感嘆道：“好學能義之士，所在多有，惟見聞大陋，志趣不廣。每于復試日，叩其所學，皆以不能得書為憾。”他立即與貴州當政者協商，開辦貴州官書局，他首先把自己從天津帶來的書籍捐贈給書局，并捐銀1000兩作為書局底金，他還親自為書局開列購書單。他邀請飽學之士雷廷珍共同擬定官書局章程和借書條例，同時還在全省各府、州、縣建立圖書發行的分支機構，以解決各地讀書難的狀況。貴州官書局成立，比北京強學會還早，嚴修的圖新思想在當時顯然是走在前列的。

嚴修在梁啟超所著的《西學書目表》和《讀西學書法》等書的啟發下，認為“泰西之學，俱為當務之急。”于是翻印新書，如《數理精蘊》、《幾何原理》、《算學啟蒙》一類自然科學書籍和《泰西新史攬要》、《時事新論》、《海國圖志》、《適可齋紀行》等介紹西方政治歷史的書，并購買了大量的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方面的西方書籍。他把購銷、刻印和指導士人讀書結合起來，鼓勵讀書人接受新知識。這些舉措對開闊貴州士人的視野，廣博學子知識，對近代西方自然科學文化知識和改革思想在貴州的傳播，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還在官書局設立《時務報》代派處，貴州士人才得以讀到傳播維新思想的報刊。

嚴修還積極進行改革舊書院的工作。他認為，要傳播西學，非首先創辦新式學堂不可。他說：“士之當日，不通中學而不立，不兼西學則用不周。”但是，貴州的士人對此頗存疑慮，認為舉國之中，尚無先例可循，貴州無論師資、設施都不具備為天下先的條件。然而，嚴修改革書院的決心已定，他仿效張之洞在四川開辦尊經書院和湖北開辦經心書院、兩湖書院的成法，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嚴修任貴州學政時，把省城原有的學古書院加以改革，親自撰寫了《學古書院肄業條約》。(嚴修離任后學古書院改名為經世學堂。)

為了辦好學古書院，嚴修精心選擇管理人員。通過反復考慮，他認為經學大師雷廷珍既是科舉出身，又屢游京師，見識廣博，能內探經史之要秘，外觀中外之事機。他誠懇地對雷廷珍說：“細數黔中人才，非先生莫屬。”終于使雷廷珍感到嚴修辦好學堂的一片苦心，同意出任山長(院長)，并積極參與籌建事宜。和嚴修一起選調全省各地的高才生，組織考試，聘請良師，增加經費，添置設備，更新教學內容，改革教學方法，完善規章制度，制定獎懲條例等。他還親自擬訂了32字的座右銘箴規學生：“禮儀之學，孔孟程朱；詞章之學，班馬韓蘇；經濟之學，中西并受，中其十一，而西十九。”他的這些教育指導思想，雖然未徹底擺脫舊式的學院的窠臼，仍屬于“舊瓶裝新酒”，但畢竟給學院注入了新的東西，是“新學人黔”的嘗試。從全國范圍來看，這次書院的改革，早于近代教育制度的確立。因為從壬寅學制，癸卯學制的擬定，到1905年科舉制度的廢除，都晚于嚴修的這次改革。

雷廷珍除了主持書院工作外，還主講經史，嚴修親任數學的教學工作。其他學科如時務、英文、格致(即現在的物理、化學的總稱)、地理等課程，都聘請當時著名學者任教。嚴修和雷廷珍都全身心投入在學堂教學上，并親自批改學生的作業，堅持月月考試，獎優罰劣，提倡學生之間、師生之間開展自由討論，學生可看《時務報》《申報》，思想很活躍，學業也很長進。這是貴州近代史上第一次教育改革，應該說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讓祖國西南腹地見識不廣的知識分子拓寬了眼界，使他們了解到除了“四書”“五經”“八股文”外，外面世界的廣闊，知識的浩瀚無際。

后來雷廷珍曾感嘆說：“津門嚴太使范孫通儒也，德行純厚，學問淵深，督學黔中，既創議開設書局，復變通書院，兼業中西，延余主講中學，而西學則自任其難，孤詣苦心，雖不能為外人道，而親炙者如飲醇醪矣。”

嚴修督學貴州的三年，對學生循循善誘，治學業朝夕無間，待人誠懇真摯，辦事認真負責，的確是清代的一位好學政。《覃香館使黔日記》系嚴修先生在貴州擔任學政時期的生活、工作與治學的實錄，是他在貴州實行教育管理和改革的歷史見證。趙元禮先生在序中寫道：“予覺先生居心之坦誠。蒞事之廉勤，從政之暇，不忘其修身與研誦，胥於所見記之。”是對這部《日記》的恰當評介。筆者最近拜讀了劉泳唐先生所選輯的《覃香館使黔日記》，被這位對貴州近代教育作出重大貢獻的先驅者深深感動。

嚴修先生對教育傾注了全部的心血，作為貴州學政，他不僅認真思考在這片貧瘠土地上怎樣開展教育工作，不僅親自巡視考核了安順、興義、大定、遵義、平越、鎮遠、石阡、思南、銅仁、思州、黎平、都勻等府州縣的教育情況，還親自對這些邊遠貧困地區的學生進行考查。對學古書院的生員，更是悉心教誨，他的日記中多有記載：“麻哈周生恭壽，皆有志之士。”“興義劉生顯治字希陶，好古文。筆下有奇氣，可望有成。”“歐陽生朝相，治算能知其理而達於詞，將來終有成就。”“黃生祿貞，嘗以己意造正弦表，繪自行車圖，又以紙為地球，界畫如法，其於格致學性尤近也。”……最令人感動的是他雖身居顯要，卻不固步自封，在考務繁忙、奔波頻頻之余，仍孜孜不倦地刻苦學習。他不僅學習古籍，還不斷學習新的知識。他在他的日記中，常常出現學習《數理精蘊》、《代數術》、《學算筆談》等書的記錄和體會，對不少難題，他都親自演算，甚至還去請教他人。日記中還有他學習洋文的記錄，雖然寥寥數語，但卻顯現出一個雖然是科舉人仕的封建官員，卻能為了國家的強大而身體力行于新學的學習精神。這種“言傳身教”在當時的仕子中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所以在他卸任后，黔人有“二百年無此文宗”的頌聯以譽之。

嚴修在任期間，曾多次用自己的官俸為學生們購置圖書及設置獎學金，以至于在他離任時，負債達到了白銀四千兩。嚴修先生潛心教育的拳拳之心可見一斑，令我們教育界的后生晚輩感慨萬端。

嚴修先生改組后的學古書院為清末民初的貴州培養了眾多的人才：后來創辦貴州通省公立學堂和貴州優級師范選科學堂的唐爾鏞；創辦算學館和達德學校的黃干夫；創辦貴陽九所官立小學堂和官立中學堂，貴州首任教育廳長周恭壽；清末貴州教育總會會長、建筑學家樂嘉藻；著名的文字訓詁學和邏輯學家王延直；后來任北京大學教授、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校長毛邦偉；大學者姚華；科學家彭述文；以及后來活躍在清末民初貴州政壇上的鐘昌祚、劉顯治、金開祥、張協陸、熊繼先等等，皆出自嚴修的門下。

嚴修三年學政任滿離任時，學院的師生們依依不舍，他們真誠地說：感公澤教，黽勉朝夕，學必求成。必不負恩師的教誨之恩。嚴修離去，人心思慕，貴州學界捐資建立“嚴學使范孫去思碑”，碑文曰：“蓋聞經師易遇，人師難遭，二者兼之，不尤難乎？……茲值瓜期已屆，不獲久留。公行矣，黔文人相與謳吟歌詠，勒石紀德。”

1897年9月問，嚴修經過幾年的潛心思考，做出了他生平的一件大事，也是對全國教育發展的一件大事。他在貴州給光緒皇帝發出了著名的奏《奏請設經濟專科折》，指出科舉制度的弊病，建議清政府改革八股取士的科舉制度，實行經濟專科取士制度，凡在政治、經濟、外交、算學、格致制造等方面有專長的人才，都可以保送參加考試，名額不受限制，錄用不拘資格，凡錄用者都按進士出身授予官職。他以自己當時在貴州的教育實踐為證，擬擴而充之，他說：“時政維新，需才日亟，請破常格，迅設專科。”并明確提出：“新科宜設專名也。去取無限額數也。考試仍憑保送也。保送宜嚴責成也。錄用無拘資格也。趕試宜籌公費也。”

嚴修這個奏議，正與當時改良主義者變法維新的主張相合．他的奏折到京，光緒皇帝已親政，清廷即于10月16日諭令總理衙門會同禮部妥議具奏，由于守舊勢力的干擾，至1898年10月11日才定出章程，公布施行。但是，隨著“戊戌變法”的失敗，經濟特科未能實行。然而嚴修的奏折畢竟順應了中國教育發展的趨勢。迫于形勢，慈禧太后于1902年8月(光緒二十九年六月)下旨開設經濟特科，以張之洞為閱卷大臣，試題限于內政、外交、理財、經武、格致、考工六項范圍。經濟特科對中國近代歷史，特別是對中國教育的改革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

嚴修在貴州擔任學政的三年，為貴州的近代教育作出了重大貢獻。無論是開辦官書局，改革學古書院，還是在貴州學政任上奏請朝廷開設經濟特科，都體現了他為中國的富強而努力培養人才的拳拳之心。他是把新學帶人貴州的先驅者，是一個真正的教育家，值得我們貴州人民永遠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