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記住,以后到我家來接我,車行至這里時,必須停下來,按三聲喇叭。”她這樣對他說,他呢,一個勁地點頭答應。今晚,他的心情真是再好不過了,與她交往這么長時間,終于,她同意他用車送她回家,而且,答應他以后都可以用車來接送她,條件也很簡單,就這么一條。這是他完全可以做到的,雖然,他一時沒想明白,她干嗎要提出這么一條再平常不過的條件,為什么不提一些讓他破費的有價值的要求?在車燈的光照下,她苗條的身材一覽無遺,嫵媚之極。不久前,他還緊擁著它,掌心里還留有她的體香與溫暖呢。
她是他中學的同學,想當年,她是同學們公認的校花,追者無數,他只有暗戀她的份。誰料到生活是如此地捉弄人。昔日高不可攀的她如今成了他的情人,這是他當初做夢也想不到的。他們都已結婚成家,她們夫妻倆雙雙下崗,生活艱難,他從未見過她的男人,他潛在的情敵,曾經讓他羨慕與嫉妒不堪的人,不知道他長得什么模樣,更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別的能耐,竟然在當年將如花似玉的她娶得。他很想見一見他,可她不讓,說什么也不允許。她愈是護著她男人,愈是激發起他的好奇心與好勝心理。如今的他功成名就,是當地有名的富翁,他有絕對的自信心去面對她男人,一個男人連自己的老婆都供養不起來,這讓他多少有些瞧不起她男人,可她堅決護著他,而且,即便如此,她并不認為她男人遜色于他,若不是她兒子得了紅斑狼瘡,急需大把的錢送到醫院里,她就不會來找他,她開誠布公地對他說過。這話讓他掃興,一陣子,他故意不給她一分錢,她也從不提一個錢字,絕不向他索取,幾乎,也不再來往。后來,他心軟下來,又給她錢,又來往起來,她給他定規矩時,也沒提到一個錢字,唯一的,就是這一條:在她家門口不遠的轉角處,必須停下來,按三聲喇叭。
大概是過去對她的想念太深刻了吧,現在,他像一只長時間被擠壓住的彈簧,如今終于有機會將全部壓抑的能量釋放出來。自從與她好起來后,他對別的女人就沒有了興趣,雖然,他有年輕漂亮的女秘書,日日如影隨形地陪伴著,他天天可以到花天酒地的娛樂場所去享樂瀟灑,但他像中了邪似的,一有閑空,便想到她。有時,是在深夜里,他按照她的吩咐,在她家門前不遠的轉角處,停下車來,按三聲喇叭后,頗有耐心地按等待著。不久,她就會過來;有時,是在大白天,他也會來到這里,按響喇叭,她就來了。上車后,向他們的愛巢急急駛去,甚至,他會迫不及待地將車往僻靜處一停,然后,就地翻云覆雨地快活起來。當然,他每次都會給她一些錢。有時,也會別出心裁地給她買首飾項鏈等貴重物品,但奇怪的是,他送她貴重物品,卻從未見到她佩戴過,難道她并不喜歡這些東西?他問過她,她也實話實說地告訴他,那些玩藝都被她變賣了,還原成錢,因為,她兒子治病需要大筆的錢。后來,他就不再送她花哨的禮物,只是給她錢,高興起來,就多給些錢。
他對她的情心愛欲都得到充分的滿足,唯一的,他感到美中不足的是,他很想知道他男人是個什么模樣的人?起碼該知道她男人的相貌如何?一個男人跨過四十歲的年齡門檻時,他的相貌上也能瞧出許多東西來呢,這男人是剛強還是柔弱?是自信還是自卑?是顧家的好男人,還是虛偽的壞男人,從相貌上都能找到答案。他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天,他喬裝打扮一番,棄車步行,從她家門口經過。恰巧,她家門開著,她男人背對著門向里,正在鍋臺上洗刷忙碌著呢。他怕引起她男人的注意,就沒有停住腳步。這么匆匆的一瞥,讓他看出些眉目來,進一步證實了他心目中對她男人的猜想:一個平庸無能的男人。他忽想起一句古話來,男人上鍋摸灶一世窮,于是,他笑得合不攏嘴。
以前,開車到她門前不遠處的轉角等她時,心中都有著冒險的緊張與刺激感受,自從他偷偷地瞧過她男人以后,心里便徹底放松下來,不僅如此,他甚至將車一直開到她家門口,才按喇叭。湊巧,她男人正在門口坐著,見他車開過來,慌忙躲進屋里。他樂了,心里在嘲笑她男人是典型的縮頭烏龜的表現。正在他得意之時,他的手機響了,一瞧那熟悉的號碼,知道是她打來的。
“喂,我在你家門口等你呢!”他說。
“你走吧,你永遠不要來了!”她冷冷地說。
“為什么?”
“問你自己剛才做了什么?你得意了吧,暗里占有了人家的老婆,明里還扒掉人家面子,照人家傷口上撒鹽。你們這些有錢人,除了錢外,教養、道德叫啥缺啥啊。”
“喂,喂,你聽我解釋,如果我錯了,……”他大聲對手機嚷著,那端的她早已關機。 他將車退回轉角處,然后,按響喇叭。可他怎么按,也喚不出她來了。倒是,周圍鄰居聽得不耐煩,打電話招來了110警車。警察詢問與教育了一番后,責令他即刻離開,圍觀的人們讓出一條路來。鄙夷的目光千鈞重,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開車走了。
車速很快,一會兒,就已經遠離她家,在出城的路上飛快地奔馳,他根本沒有考慮目的地在哪里,他現在滿腦子的想法都集中在她身上。本來,他是來尋歡找樂的,滿腔的熱情已經滋生,現在,卻一下子成了多余與累贅,就像是滯銷的產品積壓在倉庫里一樣。他愈想愈不是滋味,他感到滿腔憤怒起來。從前他能隨心所欲,現在,卻一下子變得束手無策。她家不能去了,手機聯系不上了,忽然,像中了魔法似的,一切都失靈了,像他這么呼風喚雨慣了的人,突然陷入這樣的窘境里,怎么受得了?身體里的欲望不能發泄,連自己的車喇叭也不能隨意地按。這想法激怒了他,他將車開到一處空地上,瘋狂地鳴著車喇叭,喇叭聲嘶力竭地鳴叫著,正好與他心中歇斯底里情緒相吻合,同時,他不堪入耳地對空叫罵著。在他心目中,愛并不是神圣的,對女人的尊重,也只是口是心非的逢場作戲而已,倒是,骯臟與丑陋才是他靈魂里所固有的。
而在那大門緊閉的屋里,他們成了一對淚人兒,相對飲泣。貧窮不是錯,但可以令花容失色,愛情遭遇磨難。丈夫相信妻子對他的愛,知道她是為了家庭才走到這一步,做出這樣無奈與辛酸的選擇。名譽與面子,向來是世上女子最忠愛的東西,有人將它們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仿佛是為它們而活著的,而妻子卻將家庭與孩子看得比自身的一切都重要,為了家庭與孩子,再大的犧牲,她也甘愿奉獻。他敬佩自己的妻子,無論別人怎樣對她說三道四,在他心目中,妻子依然是圣潔的女人。妻子深深地理解自己的丈夫,從不說他無能,更不會抱怨他沒本事,她從不認為愛自己的男人,就必須供養起自己。別的男人日進斗金,她也從不羨慕。要不是孩子突然患病,她仍將一如既往地生活在自己平凡而幸福的世界里。自從孩子病了,僅有的家資耗盡,她才向現實低眉俯首,傍上那位同學老板后,她內心里充滿對丈夫的愧疚,盼望著孩子的病早日好起來,好早日結束這段讓丈夫蒙羞的恥辱生活。她規定他車子不能開到她家門口來接她,就是為了避免撞見她丈夫,保留丈夫僅剩的顏面與尊嚴。現在,他竟無視她的規定,將車子橫沖直撞地開到她家門口,丈夫連在自己家門前自由行動的權利都被他無情地剝奪了。丈夫驚見來車,倉皇逃入屋里的那一幕,成了她心里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