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明的微笑（外一篇）

已經快中午了，陽光有些毒，陽光碎片從層層疊疊的樹葉里穿下去，幾個亮點砸在莫小明的臉上，他仰著頭看了看區民政局院子里的幾棵茂盛的樹，后來他覺得脖子有些疼，就在樹下背著手走動，再后來他去了婚姻登記處。屋里坐著兩個三十來歲的婦女，她們的日子很清閑也很舒坦。一個瘦的很熱心，她又看了看莫小明，說你那個前妻是不是不來了，是不是不想和你復婚了。莫小明就笑了，他說不可能，我們商量好了，她一定來。瘦女人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說今天上午恐怕來不了了，要不下午來吧。莫小明又笑了，他的笑很能感染人，惹得這兩個女人不停地看他，說你這人脾氣真好，你前妻怎么就舍得和你離婚呢?

莫小明出了區民政局大樓，他站在路邊等公交車時想給前妻打個電話，但對方一直沒有接。103路車過來的時候莫小明沒有上車，心想或許前妻正在路上沒有聽見手機響。他索性站在路邊等。路那邊剛剛出了一起交通事故，地上有一攤灘血，好像曬干了，呈現出一個大大梅花型，摩托車被撞成了七八塊，黑色的小車前身也被撞散了，幾個交警正在勘察現場。莫小明遠遠地看，他發現凡是經過的人都會停下來看幾秒然后再繼續趕路。莫小明沒有湊過去，那人不見了，或許被送到醫院去了。莫小明再次給前妻打電話，這次接了，張琳說她開了一上午的會，脫不開身，手機調到震動上，不能接，剛開完會，她說要不下午我一定請好假。莫小明說那也好，下午不見不散。

下午兩點鐘，張琳風風火火地來了。莫小明站在區民政局大院的一棵大樹下等她。張琳說我來晚了，我們進去吧。莫小明去拉張琳的手，說我們又重頭開始了。張琳說人就這輩子，再換個或許還不如你，湊合著過吧。莫小明笑了，他的微笑連自己都感到吃驚，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微笑年輕了許多，像躺在松軟的床上那樣舒服。登記處的那個瘦女人有點曖昧地看了一眼莫小明，說你們終于來了，祝賀你們重歸于好，請出示你們的離婚證。莫小明和張琳互相對視了一下，說還需要離婚證么?

“當然需要了，”那個胖一點的女人插話說，“你們留著離婚證還有用么?”

莫小明說我們都忘記帶了，能不能不要了，直接辦結婚證。那個瘦女人說不可能，就像你們當初離婚一樣，我們不收回你的結婚證怎么能發給你們離婚證一個道理，如果沒帶明天再來辦理。

張琳出了民政局大院后就埋怨莫小明，你也不打聽清楚，白白跑了一趟。莫小明說誰往這邊想呢，他又對張琳說要不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就住在我那邊了，反正又是一家人了。張琳反而有些靦腆，她說等辦了結婚證再說吧，我還是住我租的房子踏實些。莫小明笑了笑，說你這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固執。莫小明送走了張琳后，他站在車站牌下等公交車，此時他又看了看對面的馬路，那起交通事故早就無影無蹤了，一切像以前一樣車水馬龍。莫小明剛擠上公交車手機就響了。打電話的是同事劉凱。劉凱在電話里說明天單位上來人檢查工作，要穿好工作服。莫小明說知道了。劉凱繼續說我快要結婚了，你看你借我的那兩千塊錢是不是可以還我了。莫小明說明天上班就給你帶過去。

晚上，莫小明又給張琳打了個電話，說明天我們準備好證件，我那邊檢查工作，什么時候方便再給你打電話。張琳說你有時間了，我還不一定呢，我干會計工作，也不能隨便離開，要不，我有時間給你打電話吧。莫小明說那也好，明天晚上我們就可以睡在一起了。張琳在電話里停頓了一會說你是不是醞釀很久了。莫小明就笑了，他似乎也看到了張琳的微笑。

劉凱見莫小明上班后他就發牢騷，說不結婚不知道日子難，什么事都需要錢。莫小明明白劉凱的意思，忙掏出錢給劉凱，說你數數。劉凱說不用數了。莫小明說一定要數。劉凱就一張張的數，正好兩干。劉凱裝了錢說我們打掃衛生，上面來人檢查工作。莫小明愣了一下，忽然他就笑了，他對劉凱說把那張借條還給我吧。劉凱就愣了，什么借條?

莫小明的微笑很執著，他說當初我借你錢是打了借條的。劉凱想了想，說當時我不讓你打借條，你非打不可，但我接過來后就當你的面撕了。莫小明說我看著你裝在兜里的。劉凱說怎么會這樣，我確實沒有那張借條了。莫小明說你再想想。劉凱說要不我不要這錢了，權作丟了。莫小明冷笑了一聲，說這是什么話，我借你的錢，我欠你的人情，卻給你添麻煩。

兩個人沒有爭論出個結果來，檢查團就來了。莫小明和單位里的人站成一條線迎接檢查團一行五人。公司里每年都要來幾批這樣那樣的檢查團，他們好像對檢查情有獨鐘，總能找出點毛病來，但每次都化險為夷。莫小明知道這是單位領導做了工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檢查團來的是三男二女，他們很有親和力，面帶微笑一一和單位里的人握手。莫小明腦子里還想著借條的事，他清清楚楚記得當時劉凱把借條裝進口袋里去了，怎么說丟就丟了呢，他斜眼看了看劉凱，劉凱面露微笑和檢查團的人一一握手，他好像認識其中一個人，還和他耳語了幾句。莫小明心里不舒服，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后來和最后一個人握手時他的微笑已經僵化了，很固執的停留在最初的微笑上，這個微笑讓那人感覺到極不舒服，很勉強地碰了一下莫小明的手。莫小明沒有往心里去，但那人往心里去了。

張琳打來電話時快中午了，說她現在有時間你抓緊過來吧。莫小明想這是終身大事，他向旁邊一個同事說了聲一會就回來就匆匆往民政局趕，莫小明很少打車，這次他怕來不及就上了出租車，上車后他就后悔了。出租車像蝸牛似的走走停停。出租車司機說現在交通狀況不好，路窄車多，紅燈太多，只能這樣了。莫小明心想還不如騎自行車，見縫插針一會就到。

張琳站在民政局那棵大樹下焦急得等莫小明。莫小明匆匆忙忙說遲到了。張琳說別啰唆了，趕快進去吧。

結婚登記處只有那個瘦女人值班，她見莫小明進來后說你們真是復婚心切，今天又來了，趕快辦吧。莫小明看見張琳拿出那個離婚證后心里就一緊，他腦袋就大了一號，他說他把離婚證忘在辦公室了。

張琳的臉色就變了，說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是不是不想復婚了。莫小明就賠笑，說今天來檢查團了，我一忙就忘了。張琳說他們又不是檢查離婚證的，關他們什么事。那個瘦女人瞪著眼睛看他們吵，一句話也不說。莫小明對這個看熱鬧的女人說我們工作很忙，要不先辦了吧。

女人說這不行，不符合程序。

莫小明說我們都是請假來的，每天都上班。

女人說我們必須按《婚姻法》辦理。

莫小明說我們周日休息，但你們也休息。

女人說我們是國家公務員，連休息的權利也沒有么?

張琳氣呼呼地說要不明天來吧。莫小明說只好這樣了，明天我們直接從家里往這里趕，第一個辦理結婚證。

莫小明邊走邊向張琳說起班上的事，他還了劉凱的錢，他就是不給我借條，說找不到了。張琳說這全怨你，他不還借條你就別給他錢。莫小明說那樣不合適，畢竟自己借了人家的錢。張琳說你讓他寫給收條不就行了。莫小明一拍腦袋，說一忙就忘了，回去讓他寫。

莫小明剛到班上，領導就找他。那是個工作嚴謹的領導，已經五十多歲了，他不想在退休前惹麻煩，但麻煩來了，這次驗證沒有合格，檢查團的一個人在酒宴上說你們的隊伍總體是好的，但有個別人的素質有待提高。老領導心想這檢查項目里也沒有素質這一項，但人家說了就是對的，而且檢查團看在公司誠懇的面子上過幾周再復查。老領導心里堵得慌，他看見莫小明后就把他叫到辦公室里去了，他說，你莫小明平常面露微笑，這次怎么就繃著臉了呢。莫小明說心里有事，有可能走神了。老領導說這—走神就要浪費大家半個月的時間。

莫小明正巧碰上劉凱，說那借條找不到就算了，要不你就寫個收條吧。劉凱說我本來就沒有借條，還寫什么收條，多此一舉。莫小明說這樣不合適，畢竟我還你錢了，你總得寫個收條吧。劉凱說這事就過去了，不要弄得大家都不高興。莫小明就笑了，他的微笑很虔誠很專注，說必須寫收條。劉凱的臉拉得很長，說要不還你那兩千塊，我不要了。莫小明說那錢就是你的，你不要怎么行，我只是想讓你寫個收條，有什么不對么?

劉凱說沒有什么不對，我快要結婚了，你說你為了這幾個錢讓我們同事都做不成了。

莫小明說我就要復婚了，為了收條就把同事關系鬧僵了也不好。

莫小明騎車往家趕，手機響了。張琳在電話里說明天別忘了帶離婚證。莫小明說一定忘不了，他已經請好假了，直接去。張琳說明天也是直接去。莫小明說要不今天晚上過來住吧，我那床很大，還是以前那張床。張琳在電話笑得很脆，說明天晚上吧。

區民政局院內的幾棵大樹有些年頭了，有些樹皮開始脫落。莫小明前兩天來的時候沒注意，只顧乘涼了，這次等張琳的時間他留意了一下，發現這樹年齡一大也是有些虛弱，只是樹葉還很茂盛。莫小明心想當他和張琳老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呢，或許就弱不禁風了，連一棵樹都不如。

那個瘦女人好像有點事，上班有些晚。她把自行車放在一棵大樹下，朝莫小明笑笑，你對象呢?莫小明就笑，說她一會就到。瘦女人說這人走到一起不容易，應該好好珍惜，這不，剛才又出了一起車禍，一個女人被汽車撞了，好像沒命了，救護車剛把她送走。

莫小明說就是這樣，這不我們都反悔了，補救婚姻也是補救人生。瘦女人說人活著真得很不容易。

莫小明等了很久，張琳還沒有來，他伸手到包里，想給張琳打電話，才發現手機忘帶了。莫小明從區民政局出來，在公用電話亭給張琳打電話。張琳在電話里說她被汽車撞了，醫生說有些嚴重，你還是過來一下吧。他在車上一直想張琳不會有事的，只是讓汽車碰了一下，她的命大，不會丟下自己不管的。

下午，那個瘦女人見莫小明一個人來了。他面露微笑，他對這個瘦女人說他和張琳結婚兩年了，后來就為了點小事鬧離婚，因為年輕，火都很大，說離就離了，過了一年后兩個人又相遇了，覺得兩人還是很合適的，于是就想到了復婚，這不就來了。瘦女人說你前妻還沒有來么。莫小明笑了笑，說她在醫院里躺著呢，你先給我們辦了吧。

瘦女人說不行，必須雙方到場，雙方簽字才有效，我們必須按程序辦事。

莫小明說你先給我們辦了吧。

瘦女人說我們必須按《婚姻法》辦。

莫小明說要不你和我去醫院，在那里辦理了好不好?

瘦女人怪異的看了一眼莫小明，她想發火，但她聽到了莫小明的手機響了，她就住了嘴。

劉凱在電話里對莫小明說我就要結婚了，你一定來喝喜酒，我把請柬放在你的辦公桌里了。莫小明干笑了一聲，說我就要復婚了，你先喝我的喜酒。

莫小明出屋后，那個胖女人進屋了，她喘著粗氣換衣服，邊換衣服邊對那個瘦女人說聽說上午出了一起車禍。瘦女人說我知道。胖女人說那個女人真不幸，當場就給撞飛了，救護車還送她去醫院呢，恐怕沒有救了。

裸奔的魚

張小斌喜歡的女人是苗小榮，只是現在的苗小榮叫苗若菲。

苗若菲第一次來釣魚池是前幾天的事。她和一個叫劉局長的人坐車來的。那天的天氣不是很好，卻沒有下雨，張小斌認為這種天不會有多少人來釣魚池來釣魚了。他從后院拎出一桶稀釋過的糞便，拿勺子一勺勺地往魚池里撒。魚池里養了三種魚，鯉魚、草魚和鯽魚。三種魚的生活習性類似，但處于不同的水層面。張小斌撤完后就遠遠的看到一輛黑色的小車開過來，那輛車從土路上歪歪扭扭的，像一個醉漢。車停下后，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人看上去四十多歲，很有派頭，精神很好。女人長得很別致，嫵媚動人。

張小斌心想周某或許是哪個機關的人來郊外休閑，他忙迎上去招呼。兩人不急著釣魚，而是沿著池塘轉悠，后來那男的就指著池邊不遠處的果園問那邊的蘋果熟了沒有。張小斌就莫名其妙地笑起來，說現在才六月份，要到十月份才可以吃。女人看了一眼張小斌，說這是劉局長，今天你要好好伺候，不會虧待你的。張小斌這才近距離看這個女人，三十來歲，柳葉眉，薄嘴唇，身體略顯豐滿，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精煉，一米六多一點的個頭。無論從哪里看都是一個非常惹人眼的女人。張小斌和女人對了一下眼光，雙方就愣了片刻，但女人很快恢復了平靜，她跟著那個劉局長屁股后面忙活釣魚工具。

那時的張小斌欣喜若狂，他丟失多年的妻子回來了。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十多年前離開自己的妻子，他想即使這個苗小榮再能美容，他也能認識自己的妻子。他的驚喜隨著苗小榮的冷漠逐漸的降溫，張小斌覺得找機會問清楚最好。

張小斌光著上身，褲腿挽到了大腿位置，他意識到自己的外觀不美，又不好意思去穿上衣，忙著應付兩個人。他拿出一把大遮陽傘又拿出兩把小板凳，很友好的對二個人說今天有可能有雨，在遮陽傘下可以避雨。他又看了看那個劉局長，心里就墻得慌，他是聰明人，他一眼就看出是這個男人是有一定來頭的，但從他的面部來看，精神不是很好，似乎有個疑團掛在臉上。

張小斌懂得如何取悅于人。他干池塘垂釣就是為了掙錢，他精心策劃了芳草休閑垂釣中心，兩年來很成功，他漸漸明白了掙城里人的錢更容易些。那些來釣魚的人不是為了釣魚，而是為了取樂和休閑，也有—些漁翁之意不在魚的，他們的目的各有不同。+張小斌從農村出來也是人生一大跳躍，他懂得珍惜眼前來之不易的東西，他的芳草垂釣中心正蒸蒸日上。他明白只要有了錢，他會和有錢人一樣威風，一樣找一個和他相差很大年齡的女人。他忙著給來客倒水，說這茶是從南方進來的，鐵觀音，純厚清香。當然，你們有錢人一喝就喝出來了。張小斌邊奉承，邊斜眼看苗小榮。但苗小榮再也不看他一眼了。

劉局長對釣魚顯然是外行，幾次往上提魚都沒提上來。而且這個劉局長釣魚沒有耐性，魚漂一動他就往上提一次，張小斌在旁邊看覺得好笑，心想這有錢人都沒有耐性，恨不得一竿把所有的魚都釣上來。但旁邊的苗小榮卻就不一樣了，她似乎天生對釣魚很在行，她坐在板凳上極有耐心的等魚上鉤。她的眼瞇成了一條線，像一只昏昏欲睡的貓，但這只貓一旦發現有魚上鉤，她會快速反應，準確無誤地把魚提到岸上。劉局長的臉上就堆滿了肉，他用手拍拍她的肩膀說你真行，這種功夫了得，我要多向你苗若菲學習。

張小斌就記下了苗若菲這個名字。他沒有更多的想法，一個人更名變姓都是正常的事，他捉摸著他們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他想找機會問一問眼前的苗若菲是不是當年的苗小榮，由于苗若菲的冷漠和鎮靜，他都有所懷疑了。

直到他們開車離開，張小斌都沒有機會問。

張小斌還遠遠的看。他忽然若有所失，此時正值中午，天就下起了雨。雨一下，池塘里的魚就活躍起來，它們對天空中的雨更感興趣，仿佛那雨是救命雨，它們拼命的往上跳。張小斌先是撐了傘看，后來就到屋里。

大雨過來了。張小斌透過窗玻璃往外看，霧蒙蒙的，視線先是被遠處的霧氣遮住，后來屋檐下的雨珠幾乎成線了，他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東西。張小斌心里反而燥熱起來，他總不能忘記那個叫苗若菲的女人，這個女人就是苗小榮，畢竟有過好幾天的夫妻。他意識到身體下面有了反應，他就脫了褲子，一個人上床，他的沖動仍然離不開苗若菲，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忽然想到了這種方式，他宣泄的過程持續了近十分鐘，他滿頭大汗，他得到了一種滿足，他用紙擦去了床上的痕跡，他又聞了聞這種怪異的腥味，遠遠比魚的味道濃些。

張小斌的記憶很好，他能把十多年前甚至二十年前的一些事都刻在腦子里。近二十年前他第一次沖動是在河邊。河邊與青草、蝗蟲和魚蝦有關，也與一些放牛的孩子離不開。那時的張小斌不放牛，他喜歡釣魚。他在一根竹竿上栓上細繩，細繩上再栓一根魚鉤，簡易的釣魚工具總能為張小斌帶來收獲，這是其他孩子所不能及的。那日的雨似乎大了些，孩子們牽著牛開始往回趕。張小斌也收了雨竿。他突然聽到一個女孩子的尖叫聲，循聲望去，一個女孩子掉進了水里。他跳進水里時，女孩子馬上意識到自己有救了，她拼命去抓張小斌的腿，張小斌一腳踹開了她，隨后他用胳膊夾住了女孩子，一只手抓住了女孩子的前胸。他明顯得感覺到女孩前胸的突出和松軟，那個饅頭大的東西正好抓在張小斌的手里。張小斌沒有多少時間去想，他把人救上來后女孩子就吐了。雨仍舊下著，岸邊沒有了人，張小斌去扶她，他看到了女孩子胸前微微隆起的部位，衣服濕濕的，緊貼在身上，那個讓張小斌神往的部位就展現在他面前。女孩毫不顧及這些，她讓張小斌扶著他回家。

張小斌和女孩的狂奔自始至終都是在雨里，雨越下越大，直到把女孩送回家，張小斌才知道那個女孩子叫苗小榮，十五歲。張小斌返回家后雨似乎小了些，他去開門，門虛掩著。他想喊媽，但他聽到了一種聲音，這種聲音是從母親的屋里傳出來的，母親的聲音顯然比平時尖銳了些，母親喜悅的尖叫聲讓張小斌明白了屋內正發生的某種事情，但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男人的聲音也愈加的粗壯，像是在驗證一個男人的本能。張小斌遲疑了一下，他想到了村長，那個滿臉橫肉的人，一個飛揚跋扈的男人。他很想沖進去，但還是退縮了。他回到自己的東屋里，躺在床上后，西屋的聲音小了，后來就沒有了聲音。張小斌的沖動源于那個叫苗小榮的女人，他一直想著那對軟軟的乳房，他下身的欲火就無法克制。

那是張小斌的第一次，他后來想村長是什么是走的，他忘記了村長的存在。但他沒有忘記苗小榮。

天晴的時候，張小斌穿著短褲沿著魚塘散步。雨后的陽光有些嫵媚和懶散，像一些剛醒來的人一樣，懶得去想，也懶得動。張小斌覺得下午的時間短或許沒有多少人來垂釣，可是，閑人總是有的，陸陸續續的來了十多個人，包括那個劉局長和苗若菲。

苗若菲對張小斌說今天下午繼續泡茶，我們邊喝邊釣。張小斌點頭哈腰，他本來大失所望的心情忽然激動起來，他斷定苗若菲沒有忘記過去，如果忘記過去怎么會再回來。

劉局長很勉強地坐在板凳上，他有些發福了，小腹開始隆起，很有派頭。他聽張小斌奉承自己，瞇起眼睛說這人就是這樣，有人忙活了一輩子都掙不了幾個錢，有些人不勞而獲，白天睡覺，晚上數錢，數都數不完。劉局長覺得話說得有些多了，他補充說我們可是工薪階層，沒有多少錢，只是有點閑時間出來玩玩。張小斌說那倒是，一看您就是清正廉潔的領導。隨后他有招呼苗若菲，說苗小姐不光長得漂亮，而且釣魚水平很高。

苗若菲戴了一副墨鏡，她此時更愿意和張小斌對目光，隨后她笑了笑，說自小就釣過魚。張小斌說我們還算是知己，自小也是釣魚出身，只是不敢和苗小姐相比。苗若菲說既然如此，我們抽時間探討一下釣魚心得。

劉局長干咳了一聲，顯然他覺得張小斌的話有些多。張小斌知趣地去應付別人了。

連續幾天，劉局長和苗若菲似乎對芳草休閑垂釣中心情有獨鐘，每天都光顧，消費額自然上漲。張小斌愈加對他們獻殷勤，可是，張小斌開始厭煩劉局長，這種厭煩來自對苗若菲的感受，他希望接近苗若菲。劉局長有個有錢有權的人，而且看上去并不好對付，如同當年的村長一樣，只因為是村長，就讓自己的母親變成了婊子。也正是這個村長，差點讓自己的妻子苗小榮成了他的口中食。只是村長早早的走了，連同自己的妻子都帶走了。

那年張小斌娶苗小榮時剛剛二十歲，苗小榮已經二十二歲了。張小斌不在乎她的年齡，在在乎她胸前的乳房。他很想知道那對乳房的秘密，所以他愉快的迎娶了苗小榮。苗小榮的父母對人說苗的丈夫是她的救命恩人，嫁給他是天經地義的事，也算是一種報恩。苗小榮已經出落得很標志，她的愿望是嫁出村子去，比如嫁到縣城，但一直未如愿。她分析可能與命有關，縣城里的人總沒有人來提親，后來她想到了張小斌，于是順理成章的嫁給了張小斌。但她不想和村長好，但村長找上門來了。

村長曾經對張小斌的母親說你就是我的二房了，眼下不興這個，但你的男人走得早，你們母子兩人需要照顧，我可以承擔起這個責任，但你要對我忠實。張小斌的母親原是個性情剛烈的女人，自從男人駕鶴西游后覺得他再也不會來了，也就沒再勉強自己，順從了村長。自己的兒子結婚時還是村長前張羅后忙活。苗小榮進門后的第三天，村長就強奸未遂，苗小榮的剛烈擊退了村長，村長恨恨地對苗小榮說我還會來。苗小榮就害怕了，他告訴了張小斌，說村長再來，她就走，就再也不回來了。張小斌剛從河邊回來，他手里頭還提著兩條半斤重的黑魚。他聽完苗小榮的話后就把黑魚狠狠地扔在了地上，說村長不會再來了。苗小榮看見那兩條黑魚的身體劇烈的抽動了幾下，就直挺挺地躺下了。

張小斌故意在一個路口等村長。村長像是赴約似的正好與張小斌相遇。張小斌很神秘的對村長說你看今天是陰天，中午有大雨，我們上午釣魚去，也算孝敬您。村長瞇眼看了眼前這個半個兒子一眼，心想閑著也是閑著，就跟著他去了。兩人到了河邊后，張小斌捉了一只青蛙穿在魚鉤上，他對村長說這黑魚最愛吃肉了，過一會就有大魚上鉤。村長不懂釣魚，缺乏耐心，他提著魚竿對張小斌說這魚什么時候上鉤，張小斌說這就不是人說了算了，就像一個人的生死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村長說站著釣魚太累了。張小斌說這很簡單，他把魚竿拆下來，在魚繩處系了一個扣，你把繩子栓在腿上，坐在地上或者躺在地上就行了。村長說你小子真聰明，他按照張小斌的說法果真坐下去，并把繩子栓在了腿上。

下雨了，雨斜斜地下起來，像是一張巨大的細網一樣，河水面開始還像沸水一樣沸騰，后來水面有些動蕩不安了。村長說今天不可能有魚了，我們回去吧。他說這話的時候找不到張小斌了。他回過頭來時看見張小斌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他說你小子站在我身后干么，給我當保鏢呢。張小斌一句話也沒說，一抬腿就給了村長一腳，村長就溜進了水里。半小時后張小斌走的時候還記得村長落水時說的那句話，我不會水，你拉我一把。

張小斌報了案，說村長釣魚落水。警察順藤摸瓜，從村長的腳上發現了一個打了死結的魚繩，另一頭是一條足有五六斤重的一條黑魚，黑魚也死了。

苗小榮對張小斌說是你害死了村長。張小斌說你沒有根據。苗小榮說我能證明你那天不在家。張小斌說我也能證明你在家，但都說明不了問題。苗小榮說村長確實有罪，但不該死。即使死，也不是你所能決定的。張小斌說不是我害死的村長，是那條黑魚。苗若菲說我不想和殺人犯在一起，你早晚會被抓的，我們離婚吧。

張小斌覺得苗小榮不通情理，說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苗若菲認為自己沒有必要和張小斌吵下去，她很執著地離開了張小斌。她去了縣城，后來去了省城。

很多年后，張小斌一直沒有舍棄自己的專業，他仍癡迷于釣魚，但他腦子越來越靈活了，他認為釣魚只是一門技術，但不能致富，后來他也離開了村莊，近兩年他一直經營著自己的芳草垂釣中心，生意越來越好。可是，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還沒有和自己離婚的苗小榮。

張小斌不明白，苗若菲既然沒有和自己合好的意思，為什么還固執的來這里釣魚，他想找個機會問一問苗若菲。

劉局長很興奮，他發現魚漂猛的往下一沉，他的釣魚技術有了明顯長進，他知道這很有可能是一條小魚試探他的耐性。他繼續等待，可是魚漂被推出了水面，幾乎斜在水面上了。劉局長覺得奇怪，他開始提竿，才感覺到沉沉的。他提著那條三斤多重的草魚上岸時，朝苗若菲喊這是我釣到的最大一條魚。苗若菲說這魚確實不小，這魚塘的主人真笨，也舍得放這么大的魚。

張小斌遠遠的跑過來，他想奉承劉局長幾句，但劉局長放下魚竿去了廁所。張小斌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他湊到苗若菲的跟前，說我們還沒有離婚呢。苗若菲正專心致志地盯著水中的魚漂，她纖細的手輕輕抖動了一下魚竿，她在驅趕水下的小魚，隨后才側了一下頭對張小斌說我已經和劉局長結婚了。張小斌說可是我們還沒有離婚呢。苗若菲說我們的婚姻屬于自然死亡。張小斌說你的名字改了后就顯得洋多了。苗若菲說中國人民共和國的每個公民都可以依據自己的意愿改名。張小斌說可是我還喜歡你。苗若菲冷笑了一聲，可是我不喜歡你。

張小斌想對苗若菲說那你們以后就不要來了，但他沒說出口，他覺得苗若菲這種女人不好對付，苗若菲與原來的苗小榮判若兩人。

苗若菲是在一個傍晚來池塘邊的，她一個人很悠閑地在魚塘邊散步。張小斌剛收拾完東西，他光著膀子坐在板凳上休息，天昏黃昏黃的，落日處有幾條細細的紅線。張小斌瞪著眼睛望著，他一條條的數，直到剩下最后一條線了，他看見那條線從中間斷了才收回目光，一回頭就看見苗若菲一個人遠遠的散步。

張小斌確認是苗若菲一個人來時，他驚喜的程度遠遠勝于從水中提上一條十多斤重的魚。他看見苗若菲正朝他的小屋走過來。

苗若菲進屋后對張小斌說，男人沒有了女人不僅僅是孤獨，而且會讓生活邋遢。張小斌忙著給苗若菲倒水，他想和苗若菲敘舊，希望讓苗若菲記起那個叫苗小榮的女孩子，或者能夠記起多年前那個河邊的情景。張小斌說這些年來我們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你，越來越漂亮了。苗若菲笑笑，說都一大把年齡了，皺紋都有了，都是老太婆了。張小斌渾身處于一種緊張狀態，他想讓自己放松一下，故作輕松地對苗若菲說是我還喜歡你。苗若菲說這么說是沒有價值的，我們分道揚鑣這么些年了，還說這些干什么?

張小斌說我們不說了，我們做吧。張小斌忽然感覺到自己又找回了自己的青春，他不是一個傻子，一個女人晚上忽然來找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知道苗若菲要反抗，他想即使反抗也無濟于事，況且女人的反抗是軟弱的，不抵抗的。苗若菲最終順從了張小斌。

張小斌找不到多年前的那個叫苗小榮的女人了，眼前這個叫苗若菲的女人更嫵媚動人，三十歲女人的獨特韻味更能吸引男人的視覺和味覺。張小斌和苗若菲并躺在并不寬的木床上，月亮出來了，很炫耀地照在窗戶上。苗若菲摟著張小斌的脖子，臉貼在他的胸上，像一個沒有依靠的羔羊。張小斌說我們重新開始吧。

苗若菲說我已經和劉得勝結婚了。張小斌說你們可以離婚，你們的婚姻本來并不合法。苗若菲索性坐起來，她對張小斌說劉局長有權有勢，我怕遭報復。

張小斌披了衣服，又替苗若菲穿。他說如果劉得勝死了，我們就結婚。

苗若菲走的時候對張小斌說，我們不可能了，我們就住在前面不遠處的避暑山莊，這次來是為了休假，也不想到別處去，過幾天就回省城。

芳草垂釣中心正處于旺季，這個季節并不是需要休閑的人特別多，而是這段時間正適合垂釣，不冷不熱的天氣吸引了很多垂釣的人。張小斌幾乎忙不過來，他的收入開始漸漲，于是他又招收了兩名工人，幫自己打理，他會有更多的時間來盤算自己的計劃。

劉得勝局長似乎忘記了一些不愉快，他開始對垂釣感興趣。有時他對張小斌說人生最大快事就是釣魚，身心得以放松，垂釣之時沒有私心雜念，沒有權力之爭，沒有勾心斗角，沒有爾虞我詐。張小斌討好劉局長，說十多里外有個水庫，多年都沒干過，里面有幾十斤的王八和魚，甚至出現過怪物，那邊的魚是野生，如果有時間我們到那邊去垂釣。劉局長說那我們明天就去吧。

苗若菲沒有釣到一條魚，她似乎心不在焉，她聽到張小斌勸劉得勝去野外釣魚，手就抖動了一下，隨后居然提上來一條一斤多重的草魚。劉局長就是你就是厲害，干什么都比我強。苗若菲就笑了。張小斌忽然發現苗若菲此時的笑容里多了些顧慮，以至于影響了面部的形象，他發現苗若菲的臉上起了皺折，隨著她的笑容的消失才隱退下去。張小斌趁劉局長去果園散步的時候就問苗若菲，祖國大好河山，卻要來這里垂釣，真是不明白有錢人的想法。苗若菲說有時出來不是為了休閑，也有可能為了躲債，或者為了躲災。張小斌就冷笑了一聲，說劉局長犯事了。苗若菲說就是有事他也能躲得過，眼下正好是關鍵時期，過幾天后就會風平浪靜。

那日的天氣很好，劉局長開車和張小斌去了那個水庫。張小斌說苗小姐怎么沒來。劉局長說他回娘家了。張小斌就笑了，他說劉局長有福氣，找了個好媳婦。劉局長說我們不叫媳婦，叫情人。劉局長的精神比先前好多了，這段日子他不停的打電話接電話，不停的打探各路消息，他覺得此次外出可謂高明之舉，定能化險為夷，他越來越明白有時爭斗不是明槍明劍，而是躲藏更適合生存。他心情好就和張小斌說得多，他瞧不起一個農村人，但此時他更愿意放下架子和一個并不熟悉的人聊天。他邊開車邊對張小斌說不要認為女人能幫助你什么，女人是禍水，尤其是漂亮女人。以前有個女人和自己好了一段日子，從自己身上刮去了好幾十萬，臨走還想敲詐自己一下，結果沒有得逞。這些事你們窮人不是很明白，就是希望摟著老婆睡熱炕頭。張小斌說每個人站的高度不同，想的問題就不一樣，像我，每天就琢磨著如何釣魚了，想不到那么多的麻煩。

水庫邊沒有一個人，這讓劉局長有些失望。說這么大的水庫怎么會沒有人來釣魚呢。張小斌說附近全是村莊，農村人忙著種地，沒有功夫釣魚。

劉局長沿著水庫轉了轉，他也判斷這里沒有魚。但既然來了，就按部就班忙活一下，或許有所收獲，他現在越來越重視自己的垂釣水平了，他感覺到哪怕是一條小魚，只要是自己釣上來的，他都會欣喜若狂。張小斌甩下魚鉤后對劉局長說這里水庫邊有些滑，小心滑到水里。劉局長說我還真的不會水。

中午時分，陽光有些毒。劉局長證明了自己的想法，這里根本沒有魚。他站起身來想喊張小斌回去，但看不到張小斌了。他忽然感覺到身后站著一個人，他一回頭，發現張小斌手里拿著一根木棍正看著自己。劉局長說你這是干么。張小斌說我想干掉你。

張小斌做出一個沖刺的姿勢，用棍去捅劉得勝的后腰，劉局長就掉下去了。劉局長掉進水里后還朝張小斌喊我不會水。張小斌把木棍扔了，他看了看平靜的水庫，忽然就笑了，自語這有錢人一掉進水就沉了，連個泡泡都不吐。隨后他跑向了旁邊的一條土路，那邊有一輛輛過往的車輛。

車上的人問張小斌到哪里去，張小斌又笑了，他說你們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苗若菲和許多垂釣人一樣正專心致志地釣魚。張小斌拉起苗若菲去了自己的小屋，他很興奮地對苗若菲說劉局長死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苗若菲出奇的冷靜，她說你還是自首去吧。

張小斌說我自首了，就不能和你在—起了。

苗若菲說我們本來就不會在一起的。

張小斌說是你讓我殺死他的。苗若菲說我沒有，我怎么會讓你殺人呢。你已經殺了一個人了，你又重蹈覆轍了。況且劉局長不會死的，他會水性，如果他告訴你他不會水，他是謙虛。而你用同一種方法去殺一個人并不是高明之舉，你想想這么多年了，誰還站在原地不動呢，除了你這種人，不會動腦筋的人。

張小斌暴躁起來，他說我這都是為了你，你根本就不是先前的苗小榮了。苗若菲說你還是先前的你么?每個人都會發現重大的變化，我知道你今天要害劉得勝，我懶得理你們。這正好有機會教訓一下他，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和我剛結婚三天就和別的女人上床，他死了也好，財產是我的，死不了也是對他的一個教訓，但那個人并不容易干掉，他比我們想象的聰明。你釣魚這么多年，難道不能從釣魚身上得出一點點經驗。

張小斌異常的暴怒，他開始脫衣服。苗若菲慌張起來，她去開門，發現門關了，她想喊，但張小斌堵住了她的嘴。張小斌把苗若菲扔上床后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他無能為力，他過于緊張，以至于影響了他的情緒和生理功能。他不死心，他試圖做下去，但傳來警車的聲音，這種聲音由遠而近。

苗若菲說你逃吧。張小斌很癡迷地看了看苗若菲一絲不掛的身體，然后就沖出了屋。

下午的陽光很好，陽光有些刺眼，垂釣的人看見一個赤裸裸的男人從屋里沖出來，他沿著魚塘跑了一圈后才從向西北方向跑了。隨后又出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站在門口張望了好一會，她沒有看到警察和劉局長，她感覺到有些失望和吃驚。

苗若菲看不到張小斌了，她愣了好一會，她忽然覺得應該到那個水庫去看看，或許那個劉局長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