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居（九首）

雞 毛

它們在飛，噢，不是飛，是飄。

雞毛，被一陣微風

輕易吹起

像我們的靈魂，離開了

身體，離開了夢，離開了目標和方向

仿佛誰的死亡，沒有重量

陪父親在田埂上坐

一陣風雨，天空就暗了

泥土被翻過來，露出

舌胎的光澤

秋天，空蕩蕩的

對于秋天，我和父親

都有很多話要說

坐在田埂上，卻一言未發(fā)

一支接一支煙

加重下午的呼吸

風一吹，我就聞到

父親身上濃濃的牛臊味

風，一次次翻動我手中的書頁

嘩啦嘩啦，像一條河水

在看不見的地方流

舊 居

我將離開，只是把夢

搬到另一個地方

這破舊的小屋，在成為

舊居以前，我必須

把晾在鐵繩上的身影

也搬到更遠的風雨中

跟房東結清賬

這里就是我的舊居了

這短暫的故鄉(xiāng)，殘留著

沙發(fā)上陰暗的呼吸

刮胡子的聲音，和

一個夢囈者的氣息

頭 顱

大都市，有潮水的聲音

我看見那些

漂來蕩去的頭顱

——那些被幻想充滿的葫蘆，

漂在生活與命運的水域

卻沒有一只手

能把它們按下去

生 活

也許，等著我的，

會是個圈套，

但我早已做好

這樣的準備

當大雪覆蓋了一切

我會是老家的那只麻雀

在厚厚的積雪中，尋找秕谷

安 團

一個沉默的身影

蹲在山中

幾萬年的夜色

壓在胸口

公路上，幾輛汽車

風和陽光

在幸福的馬達聲中奔跑

安團

站成一座失語的山

像一只拳頭

把溫暖和火，緊緊

握在手中

慵 懶

身體日漸發(fā)胖。辦公室在七樓

我剛好能適應這樣的高度

像一個所謂的超脫者，不關心

八樓或者三樓大廳

我常常陷入自己的身體里

陷入鼾聲和無夢的境地

我越來越喜歡

酒精、香煙和熟視無睹

夜 晚

多么需要一個單獨的夜晚

那么多美好的事情

可以回憶大海和波濤

可以享受安靜，可以在音樂中

想傷感或動人的事情

可以讓自己像塵埃一樣

自七樓飄浮起來

最終，無聲地落在暗處

而不傷害任何人

兩只蝴蝶

讓我們最后一次

在山谷或湖邊做愛

然后，拋棄身體

只安上翅膀

讓我們飛越時間的塵埃

讓扇動的空氣，喚醒黑暗中沉睡的人。

讓他們說；“那么多的白胡子愛情，

卻開成了五月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