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發(fā)

看某報副刊，記下這樣一個故事，一家化工企業(yè)掃運堿塵的女工，每次掃完堿塵，都要精心地修飾自己，把頭發(fā)修飾一下，用沾水的毛巾細細地擦凈臉上的堿，因為堿會使皮膚粗糙，頭發(fā)枯黃，沒有光澤……不但如此，她每天還不忘在灰灰的工作服領口上，系上一條彩色絲巾，從不為一些人的指指點點而動搖。

多么詩意地在艱苦環(huán)境里工作著，這樣的堅持并不容易。我們對的追求往往只有五分鐘的熱度，也常為別人的評說所左右。

一個月前，當我松開十多年未變的一把抓發(fā)型，飄著一頭紫浪花，出現在先生面前時，他張大了嘴，打量半天后，吐出一句，不好看，像癡子。女兒更是童言無忌，不像個媽媽了。同事們亦呈驚詫狀，有說洋氣的，有說老氣的，有說這是今年流行的。一男同事聽我先生的點評后，還揶揄一句，你不知道我們就喜歡癡子！

換個發(fā)型，有如此反應，倒出乎我的意料。剛出理性廳時，理發(fā)師嘖嘖的贊語，給了我足夠的自信，對“從頭開始的美”一直是向往著的，待到眾人張嘴、個個挑剔之時，自己便變得千般地不自在起來。十年未見的老友，電話里問我，現在啥樣？我說還那樣，馬尾巴的頭發(fā)。說完，獨自去理發(fā)店恢復原來的發(fā)型。

我知道這瞬間要改變別人因襲的審美眼光是非常困難的。曠世才女張愛玲曾說，一個女人再好些，得不到異性的愛，便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女孩們明白這點便想盡法子爭取悅已者。天生是花的，爭取開得更艷；天生是草的，亦想脫胎換骨，換膚、隆胸、提臀……，其間惴惴的心，即便換得了片刻的歡娛，卻始終因為少了自信，成了黛玉沉甸甸的花冢。張愛玲這番話非常經典，我記得當時在理發(fā)店，曾見一女孩，說她男朋友不喜歡獅子毛，便決定再花四小時，把剛花了四小時做成的獅子毛拉直。我聽后，心生不忍，，很想說，女孩呀，你這是何苦這么累，該為自己美麗著才是呀。然而，女孩的眼神，終于讓我沒有忍心出口。而我這個中年女人，如今又在重蹈那個小女孩的復轍！

多數女人婚后，既要在職場和男人一起拳打腳踢，又要下得廚房廚藝，于是許多女人便于半途中弄丟了自己的容貌。我有一位女友，出閣前長得嬌艷，十指尖尖如蔥，一副不食人間煙火模樣。未曾想，看上一個外表英俊的小伙子后，婚后便進入調理油鹽醬醋的角色，臉色也漸漸變黃，幾年后，丈夫獨向花叢覓小婦了。待女友自照鏡子時才發(fā)現，頭不修衣不整，自己看了，都覺得過意不去。女友便留了心，偷閑去燙了滿頭金孔雀。因其多年不修邊幅，乍見之下，便像一幅重新裝幀的名畫，讓人眼睛一亮。朋友與其先生開玩笑說，老兄，這像又像換了個老婆？未料其夫竟說，假洋鬼子，顏色染的。事實上男人變心并不在于女人的容顏變得怎樣，就像我，先生還是喜歡馬尾巴在廚房里晃來晃去，撣著鍋上的油煙。

當女人還是女孩時，男人希望她們花枝招展地上殿堂，成了妻之后，男人的心當然一時不會變，只不過將女人花分成了家里家外兩類，希望家里的這一個能有女人樣，卻始終未曾要求女人由花轉草，丟了自己。女人樣很大程度上是以自信為基石的，花轉草只是個自然的過渡，大多數男人和女人對于這種漸變的平淡習慣了，當要刻意改變這種平淡時，反而覺得奇怪。女人并非出于迎合的心態(tài)，男人明白這個理，潛意識中卻又希望女人把他們看作生活的全部，用自己的感受來導向女人。所以張愛玲要感嘆，一般的男人喜歡把好女人教壞了，又喜歡去感化壞的女人，使她變?yōu)楹门恕垚哿徇@句話說得深奧了點，但卻是充滿哲理的。

我希望有一天，有更多的女人，能自信地對男人說，我今天穿超短裙，不是為了取悅你，只因為我覺得我的腿漂亮，我今天著露背裝，不是為了取悅你，只因為今天我高興！你若覺得我好看，你可以多看兩眼，你若覺得我難看，你可以說我丑人多作怪、馬不知臉長，但你沒有資格要求我，我也不會為了你改變！這樣，當青春不再的時候，當愛情平淡的時候，女人們就不會迷失自己，她們仍會用一顆詩意的心，自信地說，愛美，是我的事。我有美的權利！

（選自《華東電力報》總第106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