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貌——中西文化差異的表征

摘 要：禮貌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禮貌用語在日常交流中起著潤滑劑的作用，對不同語言禮貌習慣的了解，可完善我們日益豐富的跨文化交際活動。本文試圖從稱謂語(formof addressing)、稱贊語(formofcomplimenting)及禁忌語(formoftaboo)三方面入手，重點探究中西方文化禮貌現象的差異，差異形成的原因以及對跨文化交際的啟示，并從經濟形態、社會格局、人際關系、宗教淵源的角度，對造成中西方禮貌差異的深層原因進行剖析，以期加深對禮貌現象的認識，有效指導學生的跨文化交際活動。

關鍵詞：禮貌；跨文化交際；差異；原因；啟示

中圖分類號：G04

文獻標識碼：A

改革開放以來，我們與各國之間的交流日益增多，由于不同國家、民族，在文化取向、生活習慣、價值觀念和社會規范等方面不盡相同，文化沖突難免發生。禮貌作為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直接影響著跨文化交流能否有效進行。在任何一個社會里，都有一些被視為禮貌的特定的行為和說話方式。某個社會里的禮貌言行在另一個社會卻有可能被視為古怪的、虛偽的，甚至是唐突的、粗魯的。因此，我們在學習某種語言時，不僅要注意禮貌的表達方式，更要注意所處的風土人情。對禮貌文化特性的認識，不能僅留于表面，應從深層次尋找差異所在。本文試圖從稱謂語(form Of addressing)、稱贊語(form ofcomplimenting)及禁忌語(form of taboo)三方面人手，重點探究中西文化禮貌現象的差異，差異形成的原因以及對跨文化交際的啟示。

在討論具體差異之前，首先讓我們對中西方禮貌研究的歷史作一個簡單回顧。禮貌研究在西方較早形成體系，涌現出了一大批語言學家。其代表人物有Lakoff，Leech，Brown ＆ Levin—son(Eelen，2001：4)．Lakoff提出了避免沖突的禮貌語用觀(pragmatic conflict—avoidancestrategy of politeness)，將禮貌定義為減少社會活動潛在沖突、使交流順暢進行的人際關系體系(a system of interpersonal relations)(Lakoff，1973：34)。Leech建立了禮貌準則論(maxim—and-principle approach tO politeness)，提出得體(tact)、慷慨(generosity)、贊揚(approbation)、謙虛(modesty)、贊同(agreement)和同情(sympa—thy)六條禮貌準則，較全面地解釋了交流活動過程中出現的種種現象(Leech，1983：121)。另兩位代表人物是Brown和Levinson，他們創立了“面子論”(face-saving view Of politeness)，構造出一位能流利地使用語言，具有面子(face)需求的典型人(model person)。“面子”(face)指每個人希望在公眾面前具有的自我形象(self-image)，又進一步分為“積極面子”(positive face)和“消極面子”(negative face)。從廣義上說，“積極面子”指希望得到別人認同、尊重、贊賞的需求；“消極面子”指希望個人行為不受他人妨礙，自由不受他人限制的需求(Brown ＆ Levinson，1987：129)。在中國，作為語義學一部分的禮貌研究起步較晚，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期才出現了以顧曰國為代表的道德標準論，顧先生提出了貶己尊人、稱呼、文雅、求同和德言行的禮貌五準則(Gu，1990：245)，貶己尊人是中國社會禮貌原則的核心。其理論與Leech有一定聯系，但Leech的禮貌原則不含道德倫理的因素。

一、中西方禮貌現象的差異

中西方禮貌現象有共核，也有差異。相似處從宏觀語用學層面來分析表現為四點：等級性、沖突性、合適性和目的性(Leech，1983乙何自然，1988)；在具體準則上中西方禮貌各原則間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例如西方的同情準則與我們的求同準則就存在著相通之處。共核部分較易理解，而差異部分稍不注意，即可能造成交際的失敗。差異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中西方的稱謂語使用具有不同的習慣；中西方的稱贊行為及回應具有不同的內涵和方式；中西方的語言禁忌具有不同的規則。

1．中西方的稱謂語使用具有不同的習慣

中西方的稱謂制度屬于兩種不同的文化系統，反映著兩種不同的倫理價值觀和道德規范原則。稱呼準則作為漢語五大禮貌準則之一單獨列出，說明稱呼語在反映中國文化特點方面的重要性。中國社會傳統“重名分、講人倫”的封建倫理觀念，與西方社會“人為本、名為用”的價值觀念使得中西方在稱謂系統上存在著明顯反差(包惠南：2003：103)。這一明顯差異在于：中國文化側重貶己尊人，指稱自己或相關的人、事用謙語，如“敝姓”(回答自己的姓)、“犬子”(指稱自己兒子)；指稱他人或相關的人、事則用敬語，如“貴姓”(詢問他人的姓)、“令郎”(指稱別人兒子)。而英語中無論指稱自己或他人一般只用通常的名詞，如my name(我名字)，myson(我兒子)，yourname(你名字)，your son(你兒子)。其次，英美人較多采用對稱的稱謂方式，漢文化中非對稱稱謂方式較為普遍。非對稱稱謂方式是垂直式社會關系的標志，而對稱稱謂方式是平行式社會關系的標志。究其原因，中國社會的“仁愛”是縱向之愛，“愛有差等”‘西方人道主義講的是“博愛”，是橫向之愛，“愛無差等”(賈玉新，1997：165)。在稱謂方面，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差異現象是中國人比英美人更注重血緣關系，習慣以親屬關系稱謂親戚。在稱呼中還有父方和母方親戚之分，年齡大小之分，如伯(父親的哥哥)、叔(父親的弟弟)、舅(母親的兄弟)和姑(父親的姐妹)、姨(母親的姐妹)、嬸(父親弟弟的妻子)，而英美人卻一般情況下無此習慣，以上親屬僅用uncle和aunt來通稱。此外，漢語中還經常使用親屬稱謂來稱呼家庭以外的熟人或第一次遇見的陌生人，以表示稱呼者和被稱呼者之間的一種親密關系，如用“叔叔”、“阿姨”來稱呼父母的同事，這讓西方人猶如墜入云霧里。這與中國社會關系建立在“血濃于水”的基礎上是分不開的。

2．中西方的稱贊行為及回應具有不同的內涵和方式

稱贊或恭維是一種語言交際行為，它是人們用以維持和促進各種人際關系的重要手段。人們或多或少有一種愛聽贊揚話的心理傾向，恰當的稱贊會博得對方的好感，會使交際活動順利進行，會使人際關系和諧融洽，會幫助建立或重新建立人際關系。Leech提出的六條禮貌準則中的第三條就是贊揚準則，即盡量縮小對他人的批評，盡量增強對他人的贊揚。由于受不同文化的影響，稱贊行為在含義及回應等方面表現出較大的差異。同樣的恭維行為在西方文化中是增強對方面子行為，但在中國文化中有可能造成對對方消極面子的威脅。如在中國文化中，恭維對方某樣東西時，有時會被解釋為他希望得到此物，從而威脅到對方的消極面子，而在西方文化中一般不具有這樣的暗示。又如在中國社會中特別是過去，當面稱贊女士外貌或服飾美麗會被視為不當之舉，甚至有挑逗之嫌，可能折損對方的消極面子，而在西方社會，卻是禮貌行為。讓我們來分析以下兩個例子。

(1)田惠中笑迷迷地舉杯祝酒：“來，來。今天各位光臨寒舍，蓬蓽增輝。我代表我自己，也代表我美麗的夫人……”

“去，去，去”!章淑嫻揚著手，那樣象轟一只蒼蠅。“……再就是，我們美麗的密斯林遠道而來。”

“什么密斯林，都老太太了”密斯林又笑又搖頭(諶容《散淡的人》)。

(2) Philip said：“Oh， Lucy，you are morecharming each passing week．I guess no one canhelp loving you when they see you．”(WilliamHuxly，http：／／english．xingtai．net／)(菲利普說：“露西，你真是越發動人了。我想每個人看到你時，都會情不自禁愛上你。”)

Miss Johnson smiled：“Thank you，Philip，Thankyou．”(約翰遜小姐笑著說：“謝謝，菲利普，謝謝你的夸獎。”)

在例(1)中，中國女士章淑嫻被男士夸“美麗”，反應很強烈，用了幾個“去”。而例(2)中，西方女士露西面對男士的稱贊，欣然接受，視夸獎為一種禮貌的表示。這種對稱贊行為詮釋及回應方式的不同源于中西心理文化特點的差異。中國社會受長期封建禮教影響，男女界限十分明晰。為使人禁欲并便于內省，明、清曾流行一種“功過格”，即給自己的行為、言論打分，如：對女子評頭論足，記一過。中國人特有的心理文化特點是羞于直接表示自己對異性的喜愛、思念，不像西方人那樣灑灑脫脫地表現自己的喜怒哀樂，偏向于采取含蓄委婉的方式以適應群體取向。面對他人稱贊時，中國人傾向于使用不接受策略或自貶策略(non-acceptance strategies or self-abasement strategies)，而西方人傾向于以禮待禮，使用接受策略(acceptance strategies)。中國人對別人的稱贊不予正面接受，并不意味著中國人對自己的能力缺乏信心，而是接受贊揚的方式不同，所傳達的是一種謙虛謹慎的態度，謙遜在中國人眼中素來是一種美德。

3．中西方的語言禁忌具有不同的規則

禁忌是人類社會普遍存在的文化現象，英語中叫taboo。此詞源于南太平洋的湯加島人的土語，原意為“神圣”和“不可接觸”。由于語言禁忌的存在，有些事物不能提及，或只能通過特殊的言語方式即委婉語來表達。委婉語正是遵循了英語的得體準則和漢語的文雅準則。禁忌是特有的文化現象，因此在我們與西方人交往時，要特別注意。最明顯的一個區別是：西方文化中詢問對方的年齡、薪水、婚姻狀況和宗教信仰等是嚴重威脅對方消極面子的行為，被視為語言禁忌；而一般情況下中國人卻不介意詢問或被詢問類似情況，認為這是關心他人的一種方式。英漢禁忌語的不同還體現在名諱中：在西方社會中，人們用祖父母的名字來給孩子取名相當普遍；而在中國給新生兒取名時，人們還是盡量避免起用長輩的名字，否則被認為是“欺祖”。因為中國是個宗法社會，尊宗敬祖是中國人一貫的傳統。中西方另一點禁忌的差異在于：漢語中公開談及性仍屬于語言禁忌，而西方人涉及到這一話題時顯得較為坦然，并無羞辱之意。而我們談論到性時往往用“朝云暮雨”、“顛鸞倒鳳”等委婉語來表達。中國人之所以諱言“性”，在某種意義上說源于“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莊子、老子、孟子、孔子無一例外地都將人的“欲望”看成是萬惡之源。在人的欲望中，“萬惡淫為首”。“不淫”在佛教的戒律中是重要的一條，不但要戒除淫亂性質的言行，而且還要戒除“淫意”。在這種律令的制約之下，人們想方設法避免談論性器官、性行為等有關性的話題。

二、差異形成的原因

西方人和中國人都使用禮貌原則，但側重點及具體表現形式有較大的不同。這可以從經濟、社會、文化等背景中找到答案。首先，中國文化發源于黃河流域，溫帶氣候，適宜農業耕作，形成了以農業為主體的經濟，絕大多數人口以農業為生，因而流動性不強。他們的生存環境相對穩定，鄰里組成相對固定，因此和睦就尤為重要。在發生沖突時，中國人傾向采取“溫良恭儉讓”的原則，以維護人際關系的和諧。人際交往中，孔子提倡“禮之用、和為貴”，中國人在任何場合都重視“禮”，“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論語#8226;顏源》)。今天所說的“禮貌”正源于孔子的“禮”。其二，人們依賴土地，以農業為主的經濟狀態使得國家家庭化，構成中國社會基石的始終是由血緣紐帶維系著的宗法性結構——家庭，為宗法社會制度服務的是倫理，重家庭倫理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典型特征之一。黑格爾在《歷史哲學>>中提到，國家倫理是家庭倫理的延伸，君權是父權的延伸，中國的“泛家族主義”深深扎根于中國的文化理念之中，調整制約2著社會的表層結構——語言和人際關系。人們服從權威和長輩，以嚴密的等級身份制各守本份，“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處處言行謹慎，循規蹈矩，唯恐禮數不周。而自古希臘羅馬發展起來的西方社會，人們生活在海洋型的地理環境中，流動性較強，較早發展了商業經濟，以財產關系為基礎的社會契約制的城邦組織取代了以血緣關系為基礎的宗法社會組織，形成了較為民主、平等的關系。其三，中國文化對人和自然關系的認識是以“天人合一”為出發點，人和自然的關系不像西方那樣被看成是主客體兩分的東西。從而在社會關系方面，也習慣把個人放在整個人際關系中去把握，將社會性作為確定一個人之所以成為人的主要依據，從而“三綱五常”、“禮制”、“禮貌”等社會規范和獨特的思維方式應運而生。而西方社會力倡“天賦人權”，將生物性作為確定一個人之所以成為人的主要依據，生物性大致相同，個體的人格就具有平等性，人際關系較為寬松。最后，語言的使用又和本文化的哲學和宗教觀有著密切的關系。統治中國文化的孔子思想的精髓是“仁”和“禮”，“仁”的核心為“愛人”，但這種愛是有差等的。“禮”與“倫理”密切相關，“理”是“禮”的諧音，“倫”即輩份，強調的是等級差別，有“別”才有“敬”。與孔子的思想相對，西方基督教崇尚的是個體，基督教的神本身就是一個個體。所以在使用禮貌原則中，在以群體為取向的中國社會，人們的一言一行必須符合社會和群體的期望，從而“謙卑”或其衍生物“卑己尊人”的禮貌行為是人人所崇尚的。對以個人主義為取向的西方社會來說，個人自由被當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人們必須遵守語言“得體原則”，減少語力的強迫性。

三、對跨文化交際的啟示

對東西文化背景、價值取向、社會規范等方面差異的了解能幫助我們更加順利地進行跨文化交際活動。在跨文化交際時，我們常常忽視了不同言語社團間在社會語言使用規則方面所存在的差異，不自覺地以本文化的社會準則來解釋和評價他人的言行，即語用遷移現象。同時還會把自己的母語直接翻譯成目標語，而沒有考慮到譯語是否符合目標語的交際規范，這種言詞可以翻譯、語用含義不可翻譯的現象特別值得外語學習者注意。因此，這對外語教師的授課提出了一定的要求。講授國際會議交流英語這門課程中，筆者有意識地引導學生注意中國演講者的一個語用錯誤。在演講開始時有些人會習慣地說：“真對不起，我這次發言準備得很不充分，也不知道大家為什么推選我為代表發言，其實有不少人比我更強。”西方與會者會想，“既然你沒有做好準備，為什么來參加會議呢?這不是在故意浪費我們的時間嗎?”這里，漢語禮貌用語直接轉化為英語違反了目標語的交際規范，造成誤解，這種誤解從本質上說是中西方文化對謙虛理解的不同造成的，是兩種文化禮貌現象的差異所在。在跨文化交際中，違反社會語言規則常常是無意識的，但這種無意識的錯誤很可能造成比違反語法規則嚴重得多的后果。因此，在日常授課中，作為從事研究生英語教學的教師，我們應該積極引導學生注意這些敏感區域的存在，并從社會文化根源的角度闡釋造成差異的原因，以期指導他們順利地進行跨文化交流，提高實際運用語言的能力，避免語用失誤。

四、結 語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文化的表達又靠語言，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各民族之間溝通交流的機會大大增多，包容多元文化標準是大勢所趨。各國有著自己獨特的文化習俗，禮貌是東西方文化的精髓，特別需要我們用心去體味。如果與外國人交往或赴外國學習工作，就要了解對方文化的禮貌準則、風俗習慣，努力做到“Do in Rome as theRomansd。”(入鄉隨俗)。對不同文化差別之處的充分了解和深入研究，可使我們在跨文化交際中理解并遵守對方的交際規則，更加自信地面對國際友人。對不同文化進行比較，也能促使我們重新審度自己的文化，去其糟粕，取其精華。隨著經濟全球化的趨勢，各種文化相互交融，對中國的傳統觀念進行著猛烈的沖擊，不少年輕人正試圖將自己的談吐、舉止融入于多元的全球文化之中，力求更有效地進行跨文化交際。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各種文化的共核區域會逐漸擴大，整個世界將成為一個其樂融融的名副其實的“地球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