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名詞的配價看語義平面在英漢詞典中的展開

摘要 當代語法學把語言分為三個平面：句法平面、語用平面和語義平面。在英漢詞典中前兩個平面往往具有顯在的詞典標簽，而語義平面的展開則是隱性的。本文借助名詞的配價理論對語義平面在英漢詞典中的詞典學特征予以初步探討，說明了語義平面在雙語詞典中展開的作用和意義。

關鍵詞 英漢詞典 語義平面 名詞配價 價元

一、語言的三個平面及其在詞典中的反映

在過去，詞典編纂的理念受到傳統語法觀的制約，特別是語文性的雙語詞典，更把重心放在傳統語法對形式特征的強調上，努力把語言的形式特征顯性地呈現在詞典中。其實，這些特征都是語言單位的句法特征或語用特征，因為這兩個特征相對來說較為穩定，相應地容易用形式標簽表達出來。然而，語言單位的句法和語用特征既制約和限制語義，同時又受到語義的制約與牽制，這三個平面“互參互動”^[1]，在詞典中都應該受到同等的對待。所以，在詞典特別是雙語詞典中，單單呈現語言單位的句法特征或語用特征是遠遠不夠的。本文從配價語法這個視角出發，結合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新時代英漢大詞典》(下簡稱《新時代》)，對名詞詞目的語義平面在雙語詞典中的展開作一次初步的審視。

語言單位的句法和語用這兩個語法平面在詞典中都具有顯性的標簽，如詞性標注就是詞的句法平面標簽。此外，短語也可作句法平面上的分類，如在《新時代》中作為內詞條的習語和單獨列為詞目的短語都注了詞性。這說明該詞典中的句法平面具有顯在的形式特征。同樣地，詞語的語用平面也在詞典中顯性呈現。諸如〈兒〉、〈口〉、〈書〉等這些風格標簽，以及像【化】、【天】、【心】等(見《新時代》略語表)這些學科標簽，都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了詞語語用平面的內容。同時，《新時代》還附加了很多用法說明，進一步闡明詞目的語用特征。至于語義平面，表面上看來，《新時代》似乎沒有呈現。實際上，釋義和例證等都是對語義平面的展開，只不過不像句法平面和語用平面那樣有著明顯的形式化特征罷了。這種對語義平面非形式化的體現正是語義平面的隱在性所決定的。《新時代》列舉了盡可能多的體現各種搭配關系的例證，這就為呈現詞目(特別是名詞和動詞)的配價關系提供了機會。無論是短語例證，還是句子例證，都不會影響詞目的配價能力，因為配價能力一般是詞目所固有的。對配價能力的分析可幫助我們深入到詞目的語義結構內部，了解詞典是如何在語義平面上對詞目進行描述的。

名詞語義平面的展開依靠名詞的語義結構，而名詞的語義結構在配價語法中就是“名核結構”。“在名核結構里，表示名物的作為核心的語義成分稱作‘名核’，依存著名核的、名核所聯系的強制性語義成分稱作‘名元’，名核聯系著的非強制性語義成分稱作‘定元’。”^[2]名核結構中各組成部分的關系取決于名核對其他語義成分的支配能力。名核的支配能力表現為所支配價元的多少、價元的語義性質、價元與名核的共現關系是強制性的還是非強制性的等因素。本文把“名元”和“定元”統稱為“價元”，而“名元”為強制性價元，“定元”為非強制性價元，如下所示：

名核結構：名核+價元→名元(強制性價元)+定元(非強制性價元)

二、雙語詞典對名詞在語義平面上的展開

人們對世界的經驗認知，會相應地反映到名詞的語義結構上。詞語的經驗認知內容，在該詞語進入句子之中而成為句法結構的一部分之前，就已經先在性地存在著，不需要依靠句子結構中的其他句法成分，需要依靠的是與其他事物之間的關系。如果給詞語的各個平面按被激活的先后順序進行排列的話，那么這個順序就是：語義平面、句法平面和語用平面(釋義、例證、用法說明這樣的排列次序其實就展現了這種順序)。由于語義平面的形式性特征弱于后兩者，也就較難以在詞典中用形式化的標簽標注出來。但是名詞在語義平面上畢竟存在著一定的規律性特征，而配價語法就是對這些規律性特征的描述。在詞典中，一個名詞詞目的各義項之間，甚至在同一個義項之內，它的價元數目、價元關系以及價元與名核的共現特征會有一定的規律性。

1.名詞的二價語義結構

詞典對名詞語義平面的展開，實質上就是體現它們的配價。配價可以反映在釋義、例證選擇以及例證翻譯上。這三個方面負載了一個詞目的語義內容。《新時代》的version條就典型地體現了對語義平面的展開方式。這個詞目的第一個義項是這樣的：

1(從某一角度出發的、對一事件的)說法；看法；描述

括弧里的附加內容表明version這個詞的一個價元是“人”，只有“人”才能“從某一角度出發”實施認識行為后形成“version”。盡管這個價元是暗示的，但也可能會與這個詞語同現。而括弧里的“對一事件”，則表明了version的另一個價元是“對象”。所以，單從這個義項的附加內容看，“version”作為二價名詞的特性(即它要求兩個強制性價元——人和對象)就已展現。而選擇該義項例證的時候，詞典也進一步借助這兩個價元對version的語義平面進行展開：

give one's particular version of America/corroborate sb's version of an event/e turned to me and elicited my version of the whole affair/Both parties gave their own version of the quarrel

在這些例證中，version的兩個價元“人”和“對象”都同時顯在性地出現了。前者是施事性價元，后者是受事性價元。同時，version的兩個價元并不一定非要和名核同時出現，其中一個可以隱含性地缺席，也就是可以被缺省。在該義項的其他例證中，有的價元就與名核非共現：

This is a capsule version of the situation/In their version，the pinchbeck became gold

前一個例句中出現“對象”價元，而“人”這個價元則是缺席的、隱含的；在第二個例證中，出現的是“人”這個價元，而“對象”這個價元則是缺席的。version的第一個義項利用補充性釋義點出了該名核的兩個價元，而該義項下的例證則進一步說明了這兩個價元與名核的共現特征：要么二元與名核共現，要么一元與名核共現。這個名核的釋義方式和例證選擇，從某種角度講是對該名核語義平面的展開，盡管這種展開不像句法平面和語用平面的展開那樣依靠顯在的形式性手段，但是詞典也可以運用自己的特有方式揭示名核的語義內容和語義結構。

在version條的其他義項中，語義平面的展開基本上承襲了第一個義項的方式，也就是借助語義結構中的價元與名核的共現特征來展開。價元與名核的三種共現關系(即略元共現、一元共現和二元共現)都通過例證表示出來：

a condensed/expurgated/authorized version(第三個義項，施事價“人”和受事價“對象”被省略，屬略元共現)

Carner studies in considerable detail the four versions of Madame Butterfly(第二義項，屬一元共現)

Ralph was younger，skinner version of his father(第四義項，屬二元共現)

version這個詞的各義項，價元數量相對地比較穩定，它基本上屬于二價名詞。其價元同名核之間的語義結構通過三種共現方式得以體現。

2.名詞的零價語義結構

雖然在version這個詞的語義結構中會出現略元共現的模式，但是這里的“略元”并不等于沒有價元，而是意味著價元可以隱而不顯，借助語境仍然可以把兩個價元還原出來。這就與零價名詞的零元共現有著本質的區別。對于零價名詞，價元和名核之間的共現關系基本上都是零元共現，零價名詞只能在一種共現關系上展開語義平面。如litter這個名詞就沒有價元可言，至少不存在強制性的價元，所以無論是釋義還是例證，體現出的都是零元共現，如：

1［總稱］廢棄物；廢紙：The streets around the stadium were full of beer cans，cigarette ends and other litter after match

例證中沒有出現litter的價元，這是由其零元的語義結構決定的。當然，零元名核盡管不強制性地要求有價元與之共現，但是也可能會允許有非強制性的、與名核關系相對松散的價元(也就是上述所謂的“定元”)與之匹配。如在litter的第二義項和第三義項的例證中，就出現了與名核有著非強制性共現關系的價元：The litter of autumn] will become mulch，the humus for root and tender seed(第二義項，其中autumn屬名核litter的非強制性價元)

Kate was surprised to see her office in such a litter(第三義項，office屬于名核litter的非強制性價元)

這兩個例證呈現了價元同名核之間的非強制性的、非黏著性的共現關系，說明litter的語義結構中名核對其他事物的依賴性較強，不一定需要有什么價元與之共現；如果有價元與之共現，這個價元也是非強制性的。這與version的強制性價元共現特征有著顯著的不同。

3.名詞的一價語義結構

有些名詞只有一個價元與之匹配，形成一元共現特征。如complexion這個名詞就具有一價語義結構：

1.臉色，氣色；膚色

“臉色”、“氣色”、“膚色”都是作為部分而隸屬于某個整體，這個整體就是“人”。部分和整體是人類最早的認知圖式，這種圖式不可避免地影射于complexion之類名詞的語義結構中^[3]。這樣的名詞還有很多，如“頭、臉、手、腿腳、心”等。“部分”必須依賴“整體”而存在，“整體”就常常成為與“部分”共現的價元。所以這些表示“部分”的名詞就是一元名詞，而作為“整體”的價元就自然而然地出現在其語義結構中。complexion第一個義項下的例證就承載了這種一元共現關系：

The fisherman had a rough complexion from the weather/a fair/dark complexion/have a very good/clear/healthy complexion/My complexion is between jovial and melancholic

除了第二個例證之外，其他例證都基本上體現了詞目詞用于該義項時的一元共現特征，其配價價元分別為“the fisherman”、“略去的have的實施者”、“I”。實際上，第二個例證同第三個例證一樣，都屬于略元共現，只不過沒有后者中暗示價元的詞語(即have一詞)而已。同樣，complexion的第二個義項“特征；方面；情勢”也呈現出一元語義結構，因為“特征”必然是某物或某人的特征，如：

The complexion of the war was changed by two great victories/This information put/threw a whole new complexion on the situationthe general complexion of a nation's finance/Nuclear bombs have altered the complexion of modern warfare

這個義項下的例證都顯性地負載了一個價元，更加說明名核complexion的語義平面之展開，必然離不開與一個價元的共現，也同時說明這個一元價元是強制性的、強依賴于名核的。

4.詞典中名詞語義結構的不穩定性

從version、litter和complexion這三個名詞的語義結構中價元和名核的共現關系可以看出，它們的語義結構(即價元和名核的共現關系)相對穩定，義項之間、義項內部都有著基本一致的語義結構。但是，也還存在著語義結構中價元和名核之間的關系較為活躍不定的名詞，如company。

company在《新時代》中的第二個義項是“客人(們)，造訪者(們)”。在這里，company很顯然是一價名核，因為“客人”和“造訪者”都必須相對于“主人”才能成立，這就強制性地要求有價元與company這個名核共現：

She had little been used to company/We[WTBZ] had company and we couldn't go away/Do you expect/invite company for dinner?/is house was very full of good company

這些例證中的“she”、“we”、“you”、“his”都是與名核company共現的強制性價元“主人”的具體負載者，這也說明了一價名核的語義結構特征，即對應于這種一價語義結構的是一元共現特征，并且這種共現一般是強制性共現。然而在第三個義項中company的語義結構卻發生了變化，明顯地與上一個義項不同，并且company作為名核在該義項內部的語義結構也不穩定。

3.友情；私交；陪伴；伙伴(們)，朋友(們)

從這個義項的釋義中可以看出，前三項都必然地要求有兩個價元，因為不論是“友情”還是“私交”以及“陪伴”，都必須要求在兩個人之間才能產生。所以從這三項上講，company是二價名核，體現這三項意義的例證都呈現二元共現特征：

have the TV on for company/She'll be poor/dull company for you/I was grateful for ean's good/interesting company on the long journey up to Edingburgh/Their hours of leisure were always passed in each other's company

雖然第一個例證中有一個價元沒有顯性地呈現出來，但是通過have我們就可以判斷出：這個短語如果被擴展成句子，必然會有一個主語充當其中一個價元；所以這個短語例證仍然有著二元共現特征。后兩則例證都無一例外地反映了company這個名核的二元共現特征：只有在兩個價元共現的情況下，company的語義結構才能完滿自足，才能形成完整的語義平面。然而，同樣是在這個義項中，卻出現了要求company這個名核具有不同的價元共現特征的意義“伙伴(們)，朋友(們)”。“伙伴”、“朋友”同“老鄉”、“同學”、“同事”、“仇人”、“親戚”、“鄰居”、“對手”、“親家”等一樣，都屬于一價名詞^[4]。顯然，這項意義上的company，其語義結構與前面三項意義的二元語義結構截然不同，這種不同也反映在例證中：

keep clear of bad company/ don't like and company when I am working/The better books the more delightful company

由于意義的演變，company原本具有的二元語義結構變成一元結構，所以只需要一個價元就可以與名核company構成完整的語義結構，而不像前三項意義所要求的那樣需要兩個價元。這表明：不僅在義項之間而且在同一個義項內部，company這個名核的語義結構也是不穩定的，在價元數量上發生了變動。

三、結論

雖然雙語詞典對語義平面的展開沒有像對句法平面、語用平面的展開那樣具有顯著的形式化特征，但是詞典編纂者仍然可利用釋義或例證來體現詞目的語義結構。對于名詞詞目來說，就是利用名核結構中的名核和價元之間的共現關系展開語義平面。《新時代》體現了這種語義平面展開方式，同時也說明語義平面與句法平面、語用平面一樣在該詞典中受到了重視。當然，只是通過分析名詞的配價特征來說明雙語詞典如何展開語義平面，還稍嫌不足，這主要是因為配價語法研究的對象主要是動詞(由動詞作為語言的基干詞所決定)。

但無論是動詞配價，還是名詞配價，它們的價元都是由名詞或名詞性的詞(如代詞)充當的。研究名詞的配價，可以基本上反映雙語詞典展開語義平面的方式，而研究動詞的配價，則可以了解雙語詞典如何實現語義平面之間的轉換。不過，這些應該是另一篇文章的論題，本文就不再贅言。

附注

［1］范曉，張豫峰，等語法理論綱要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2］范曉論名核結構∥范開泰，齊滬揚語言問題再認識：慶賀張斌先生從教五十周年暨八十華誕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3］［4］[KG2]劉順現代漢語名詞的多視角研究上海：學林出版社，2003

參考文獻

1.陳昌來現代漢語動詞的句法語義屬性研究上海：學林出版社，20022.陳昌來現代漢語語義平面問題研究上海：學林出版社，2003

3.袁毓林一價名詞的認知研究中國語文，1994(4)

4.張柏然主編新時代英漢大詞典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5.周國光漢語配價語法論略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4)(南京大學雙語詞典研究中心210093)

(責任編輯陸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