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平行語料庫的建設既要體現出一定的目的性,也要具有一定的規模。“大膽懷疑,小心求證”,這種自古流傳下來的科學研究方法,對于我們編輯和使用語料庫中的語料不乏借鑒之處。
關鍵詞 漢英詞典 平行語料庫 詞目譯義 求證
漢英詞典的核心工作是譯義;譯義的基礎是詞典編者擁有大量的語言材料。錢厚生先生指出:“真正貼切的對應詞大多存在于好的翻譯材料之中,值得大力搜尋。雙語詞典編者應當廣泛收集翻譯材料。從中找出被釋詞語的實際對應詞,建成雙語語料庫,供編寫時調用。”[1]從國外語料庫建設和應用的經驗來看,錢厚生先生這里所說的雙語語料庫就是國外學者所談及的平行語料庫,即以一種語言或多種語言形式出現的文本及其譯文在段落層次左右對齊,在句子乃至短語層面盡量相對應的電子語料庫。[2]然而,客觀地講,詞典編者要將大量的原文文本與譯語文本輸入計算機,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由于具體的翻譯過程是翻譯者主觀裁決的過程,而非一個直接的文字轉換過程,詞典編者即使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將漢英文本輸入計算機,也未必能收到相應的回報。因此,如何改進平行語料庫的設計方案,更好地使用名家的翻譯材料,這是我們必須考慮的一個問題。本文擬就這個問題表達幾點個人的見解,以拋磚引玉。
一、翻譯材料的收集與平行語料庫的建立
平行語料庫的建立始于詞典編者對雙語語言材料的選擇。詞典編者常常通過細讀和對比的方法,來比較研究兩種語言材料構成的文本,以決定什么是“好”的翻譯材料,什么又是“壞”的翻譯材料,然后將“好”的譯文輸入計算機,作為編寫漢英詞典的基本素材。根據“原著中心論”[3],“好”的譯語材料在與原文相對比時,必須做到“忠實”、“通順”。因此漏譯和誤譯是“好”的翻譯材料中不該出現的現象。然而翻譯畢竟不是在“真空”之中進行的。所謂“好”,也只是相對于“壞”而言的。“勇于自信的翻譯家也許認為讀了他的譯本就無需再讀原作,但是一般人能夠欣賞貨真價實的原作以后,常常薄情地拋開了翻譯家辛勤制造的代用品。”[4]盡管“漏譯和誤譯”不應該是“好”的譯文中經常出現的現象,但間或有這種情況的譯文,只要不拙劣晦澀,也未離間讀者和原著之間的關系,它未必就不是好的翻譯材料。錢鐘書先生在談及林紓的翻譯時說到,林譯里“漏譯、誤譯隨處可見”,是一種“訛”的翻譯,但他同時又說,“接觸了林譯,我才知道西洋小說會那么迷人”,“我自己就是讀了他的翻譯而增加學習外國語文的興趣的”。[5]實際上,大多數翻譯材料的質量都處于“好”與“壞”之間,百分之百地完全忠實于原文的譯文是不存在的。殊不知,作為一項學術活動的翻譯也有自己的一套操作準則。
漢英詞典編纂最重要的工作,是為漢語詞目提供英語對應詞。因此,編者在廣泛收集翻譯材料的基礎上,找出漢語詞語的準確英語對應詞,然后將其連同原語詞一起輸入計算機,以利檢索,是語料庫建設工作的重中之重。為此,詞典編者必須處理好幾個關系。
首先,語料收集工作要有一定的目的性。詞典編纂如同其他學術活動一樣,也講究要繼承前人的勞動成果。拋開前人的勞動成果,一切自行重起爐灶,從頭做起的想法,既不科學,也不現實。但是,由于雙語詞典編纂活動的一個主要目標就是改進詞典的編纂方法,針對眾多漢英詞典中一些詞目譯義互相借用、大同小異的普遍現象,詞典編者必須要有目的地閱讀、爬梳名家的翻譯材料來搜尋那些“更好”的對應詞,或者是搜尋那些“好”的卻被其他詞典編者遺漏的對應詞,建成雙語語料庫,供編寫時調用。如在胡適的翻譯材料中[6],筆者就搜集到如下漢語詞及其英語對應詞,讀者不妨把它們與現行漢英詞典中相應漢語詞目的對應詞作一比較:
無師自通having acquired knowledge or skills without being taught and without knowing
觸類旁通correlate observations
炫耀be vainglorious(of)
人盡其才everyone is able to exert his/her utmost capability
萬惡淫為首adultery is the first of all sins
學而不厭,誨人不倦learn without satiety and teach without being wearied
天生我材必有用some use might yet be made of this material born in me
語料庫建設要有一定的目的性,這意味著詞典編者無需將大段的譯文及其原文輸入計算機,而只需將可能用到的語料輸入計算機,也就是說,語料中的雙語對齊單位可以是句子,也可以是詞組或詞。這樣做,一方面可以節約大量的時間和財力,另一方面又提高了語料庫中語料的實用效率。譬如,在搜集語料過程中,我們發現,雖然在下面一段對齊材料中,有許多漢語詞語及其對應詞都很實用,但考慮到“佛舍利”、“佛骨”及其英語對應詞有一定的使用頻率,而眾多漢英詞典并未將它們收錄到詞典中這個事實,我們只將這兩個漢語詞目及其對應詞收入到語料庫中,而有意舍棄其他。當然,詞典編者也可以將自由組合詞組“放下手中的事情”及其對應詞語收入語料庫,以作為例證使用,補充詞目譯義的不足。
在唐朝,一些來自印度的奇怪的和尚帶來一片人骨,稱之為佛舍利,他因此受到虔誠的信任,滿朝官員百姓都會放下手中的事情排著整肅的行列恭迎佛骨。Under the T'ang dynasty,some strange monk from India would bring a piece of human bone and call it a sacred relic of the Buddha;and he would be so devoutly believed that the imperial court and the whole population would suspend all business and march in solemn procession to greet the Buddha relic
其次,語料庫建設應有一定規模。為此,詞典編者必須擴大翻譯材料的搜尋范圍,從根本上解決平行語料庫中語料的“代表性”問題。目前我國的翻譯實踐活動蓬勃發展,方興未艾,各種各樣較高質量的翻譯材料很多。除了名家名譯應是語料收集的重要源泉之外,一些相關學術期刊中的有關欄目,也都可以成為搜尋對應詞的寶貴來源。既要廣種,還要薄收,魚和熊掌要兼收并蓄。
二、語料庫中語料的使用方法
精確的語義分析無疑是漢英詞典詞目譯義的核心工作。一般的翻譯與漢英詞典的譯義是兩類不同性質的學術活動。一般翻譯的目的在于溝通[7],而漢英詞典譯義的目的則在于精確闡釋詞的用法,故準確性是漢英詞典詞目譯義工作的靈魂。因此,建立在語料庫基礎上的漢英詞典詞目譯義工作,主要應在于“編”而不是“抄”。為此,詞典編者必須對語料庫中原語詞目和對應詞的外延進行反復對比分析,選擇最佳匹配。除此之外,詞典編者必須掌握科學的方法,把現代語言學理論的最新成果應用到詞目譯義的分析上。譬如,國內一本知名的詞典將“觸類旁通”譯為grasp a typical example and you will master the whole category[8],翻譯成漢語就是“掌握了范疇內典型成員的屬性,你就會了解范疇內所有成員的屬性”,我國諸多漢英詞典對此也都有收錄。可是根據“范疇化的典型理論”[9],同一范疇的成員之間,地位并不相同,典型成員具有特殊的地位,被視為該范疇的正式成員,非典型成員則根據其與典型成員的相似程度被賦予不同程度的非正式成員地位。顯然,對“觸類旁通”的上引翻譯就不夠準確。再譬如,諸多詞典為“無師自通”這個成語提供了(be)selftaught這個對應詞。但是,“無師自通”雖和(be)selftaught具有相同的“核心義素”,即“沒有老師的傳授和指導而自能通曉”,但它們之間的區別性特征也很明顯。語義場理論告訴我們,詞可以在一個共同概念支配下結合在一起,構成一個語義場;這個概念由上義詞表示,語義場則由下義詞表示[10]。如果把“獲取知識或技能”作為一個上義概念,我們就會發現,在它支配下,selftaught和另一個英語詞schooled構成一個語義場。《英漢大詞典》將selftaught翻譯為“自學的”,而schooled則是指“在學校接受教育或培訓的(educated at schools)”。selftaught的語義與schooled的語義相對。而漢語中的“無師自通”,則意思要寬泛得多,它除了指“不用接受學校教育而獲取知識或技能”外,也可指“受環境的影響而無意識地獲取知識”,因此,selftaught和“無師自通”的區別性特征就在于:前者強調“沒有經過學校教育而靠自己學習獲取知識”,后者則更強調“受環境的影響而無意識地獲取知識”。
抱著虛心的態度去求證甚至懷疑名家對某一詞目的翻譯,做到“于不疑處有疑”,“大膽懷疑,小心求證”,這是我們利用名家翻譯材料的最基本方法。同時,我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詞典編纂歷來講究語料的收集,漢英詞典的編纂更應如此。因為我們懷疑的是名家的翻譯,所以我們要把腳跟站穩,做到有證據才能懷疑,更要有證據才可以解決“疑點”。這里的證據便是大量雙語語料,而非單一的語言材料。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較好地解決詞目譯義過程中“望文生訓”的現象(即不顧詞目譯義的客觀性、社會性,而是主觀隨意地把一些英語詞語翻譯成漢語,再以這些漢語詞目立目)。為此,有兩點需要注意。其一,漢語中許多文化詞語,尤其是那些專名,它們在譯語中早已有約定俗成的譯名。要為它們提供譯名,詞典編者只能是在翻譯材料中找,而非是回譯。譬如National City Bank of New York,它在中國八大城市設有分行,其中在廣州和香港的兩個分行的譯名為“萬國寶通銀行”,而在其他六個城市的分行的譯名則為“花旗銀行”,都不是按字面翻譯過來的“紐約國家城市銀行”。其二,詞典編者要努力為讀者提供實用的英語對應詞。在對語料的觀察中,筆者注意到一個現象:有些英語詞與某些漢語詞語雖然在指稱意義上等值,但翻譯者在使用它們的過程中,總是體現出個人的主觀意志。譬如,英語中的concession與漢語中的“租界”,在指稱意義上等值,可是在具體的翻譯中,大多數翻譯家都將“租界”譯成foreign concessions或foreign settlement等,很少有哪個中國翻譯家愿意將“租界”這個“國中之國”直接譯為concession的。這表明,翻譯并不是純粹的語言現象,而是受到思想、文化、觀念甚至是意識形態限制的一種活動,它涉及原語和譯語至少兩個文化系統的交涉。[11]翻譯者要在不同文化系統的融合和沖擊中作出抉擇。因此,詞典編者在為他們提供對應詞時,必須要將這一點考慮進去,努力為讀者提供準確且實用的英語對應詞。
衡量一部漢英詞典詞目譯義質量優劣的標準,首先是看詞典編者是否收集了大量的雙語語言材料,建成一定規模的雙語語料庫。但是要提高語料庫的使用效率,詞典編者還必須做到在語料的收集過程中具有精確的目的性;而“大膽懷疑,小心求證”這種自古流傳下來的科學研究方法,對于我們編輯和使用語料庫中的語料不乏借鑒之處。同時,詞典編者還要為讀者提供實用的英語對應詞。
附注
[1]錢厚生語義分析與雙語詞典∥黃建華,章宜華亞洲辭書論集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1:37
[2]李安興語料庫與漢英詞典條目釋義質量的提高辭書研究,2003(5):29
[3][KG2]Toury GTranslated Literature:System,Norms,Performance:Towards a TTOriented Approach to Literary TranslationPoetics Today,1981,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