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反規避措施是反傾銷措施的延伸和發展。本文從規避與反規避的概念出發,分析了CEPA制度設計下外國廠商規避我國反傾銷措施的可能性及成因,在此基礎上,從完善CEPA原產地規則的角度,對CEPA制度設計下我國對外反規避的法律策略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反傾銷;反規避;CEPA;原產地規則中圖分類號:DF961
文獻標識碼:A
反傾銷法中的“規避”與“反規避”是國際貿易競爭日益加劇的產物.也是反傾銷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結果。近些年來,反傾銷作為各國實施其貿易政策的重要工具,有不斷強化的趨勢。有不少國際貿易法專家認為,今后國際間的貿易摩擦將主要在反傾銷領域展開。一方面各國政府不斷地修改、完善反傾銷立法,擴大反傾銷的適用范圍,以強化反傾銷措施的效力,保護本國產業的利益和發展;另一方面,各國的出口商不斷地變換傾銷的手段和方式,以規避各國政府的反傾銷措施,而這又進一步刺激各國政府采取反規避措施予以相應救濟。在兩者的較量中,反規避立法得以產生并日趨完善。可以說,反規避措施是反傾銷措施的延伸和深化,反規避立法是反傾銷立法的補充和發展。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國主要是以反傾銷目標國的角色出現。20世紀80年代,針對中國的反傾銷終裁措施平均每年6.3起;到20世紀90年代,這一數字增加到每年30.3起。從1996年至今,在世界上遭受反傾銷調查并最終遭受針對其產品采取措施最多的國家和國家集團排行榜上,中國已經連續10年名列第一。而我國對外反傾銷案例卻屈指可數,更無一起反規避實踐。法律是社會、經濟生活的反映,因此,在那段時間內,我國的反傾銷立法并不發達,反規避立法付之闕如。但這種情況在中國加入WTO后卻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在中國加入WTO后,因為進口關稅的大幅度降低和非關稅壁壘的削減乃至取消,一些種類的外國產品對華出口激增,直接損害國內的相關產業,威脅到我國的經濟安全。此種背景下,商務部先后發起了對進口新聞紙、不銹鋼冷軋薄板、二氧甲烷等產品的反傾銷調查。截止到今年6月份,反傾銷立案43起,共涉及22個國家和地區。隨著我國對外反傾銷力度的加大,外國出口商轉而求助于各種反傾銷規避手段。鑒于此,2004年3月31日國務院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傾銷條例》第35條規定:“商務部可以采取適當措施,防止規避反傾銷措施的行為”。相關的規避實踐與我國的上述反規避立法表明,反規避問題已不僅僅是一個理論問題,它更是一個棘手的現實問題。
筆者認為,在我國政府與香港特區政府于2003年6月29日簽署《內地與香港關于更緊密經貿關系的安排》(Closer Economic Partnership Arrangement,簡稱CEPA)后,外國廠商利用CEPA規避我國反傾銷措施的情況將會日益增多,使我國反傾銷立法的保護國內產業安全的立法宗旨難以實現。因此,探討CEPA制度設計下的反規避問題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作者系南京財經大學法學院副教授,華東政法學院國際法學院博士研究生。本文是2004年江蘇省教育廳哲學社會科學項目“CEPA制度設計下反規避問題探析”的研究成果,項目批準號04SJB820002。
一、規避與反規避概述
所謂規避,亦即反傾銷規避,是指一國商品在被另一國征收反傾銷稅的情況下,出口商為減少或避免被征收反傾銷稅而采取和實施的各種方法。規避是國際反傾銷的產物。就目前國際貿易的實踐來看,出口商規避反傾銷的行為方式主要有以下幾種:
1.進口國境內組裝。出口商為了避免其制成品在進口國被征收反傾銷稅,而將該產品的零配件或組裝件出口到進口國,并在進口國組裝后進行銷售的行為。這種行為利用制成品與零部件在各國海關稅則分類上不屬于同一稅則,規避反傾銷稅的征收。
2.第三國組裝。是指出口商因其產品被進口國征收反傾銷稅,為繞開反傾銷稅.將產品的制成階段轉移到第三國進行,然后從第三國將產品以第三國產品的身份再向進口國出口。這種規避行為的出現主要是因為,在正常情況下,進口國當局通常只對來自特定出口國的特定或不特定出口商的產品征收反傾銷稅。
3.產品的輕度改變。出口商對征稅產品進行非功能改造,如:外觀、形狀的改變等,這些改變不影響產品的最終用途、物理特性和消費者購買的選擇。這種規避方法使產品有別于那些根據進口國當局反傾銷稅令所描述、確定的征稅對象,從而規避反傾銷稅。
4.產品的后期開發。即出口商使用新的技術對已被征稅產品進行功能性改造,使其成為一種在原反傾銷調查期間并不存在的新產品。這種規避方法的原理與產品輕度改變相同。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反傾銷法中的規避一詞為歐盟立法首創.但現行歐盟反傾銷法第384/96號條例中關于規避的定義采用的是歸納的方法,并沒有列舉各種規避形式,其目的是為了使定義包括所有形式的規避。由此可見,反傾銷規避形式包括但不限于上述四種形式。
出口商通過采取規避行為,有意識地排除進口國反傾銷法律的適用。使得進口國的反傾銷措施大打折扣,損壞了其正常的貿易利益,進而使反傾銷措施為進口國工業提供持續有效的救濟的宗旨難以實現。有鑒如此,各國特別是歐美各國又相應地采取在反傾銷法中規定反規避措施條款對各種規避行為進行限制和制裁。
所謂反規避,即是指進口國為限制國外出口商采用各種方法排除進口國反傾銷稅的適用而對該種行為予以相應救濟的法律行為,各國通常按照原反傾銷調查中確定的反傾銷稅率,對與被征收反傾銷稅的產品有關的進口零部件或在第三國組裝后的產品征收反傾銷稅。由此觀之,沒有對反傾銷措施的規避行為,就不會有反規避措施的產生。可以說反規避措施是為了防止和打擊規避反傾銷稅征收而由進口國反傾銷機構所采取的一種特殊的反傾銷措施。從某種程度上講,反規避條款給反傾銷法律機制注入了潤滑劑,甚至強化了這些法律的適用。
二、CEPA制度設計下外國廠商規避我國反傾銷措施的成因分析
2003年6月29日,中央政府和香港特區政府簽署了CEPA。貨物貿易是CEPA的主要內容之一,在充分體現WTO貿易自由化精神的前提下,CEPA規定:香港將繼續對所有原產于內地的進口貨物實行零關稅,而內地將自2004年1月1日起,對原產于香港、對香港有較大實際利益的273個稅目涵蓋的產品實行零關稅,且內地將不遲于2006年1月1日對以上273個稅目以外的原產于香港的進口產品實行零關稅。這一規定,為中國內地與香港相互提供了比WTO其他成員方更優惠的貿易條件。CEPA的簽訂,是我國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的重要步驟,預示著中國經濟區從自然的融合邁向通過制度設計進行融合的路徑選擇。它不僅可以進一步鞏固和加強內地與香港業已存在的密切關系,也有利于內地和香港各自的經濟發展,有利于擴大雙方經貿合作規模、加強中國名義下各單獨關稅區之間的區域經濟合作。提高本地區經濟的整體競爭能力,以應對經濟全球化和區域經濟一體化的挑戰。但也應該看到,CEPA的實施將進一步加大外國廠商規避我國反傾銷措施的可能性。這是由以下幾個因素決定的:
1.我國《反傾銷條例》不適用于香港特別行政區。按照《建立世界貿易組織協定》第4.1、4.2條的規定,中國、中國香港、中國澳門、中國臺北分別參加WTO的部長級會議以及總理事會,分別代表中國的大陸地區、香港特區、澳門特區以及臺灣地區的經濟利益,互不統屬,由此構成了WTO體制下前所未有的“一國四席”局面。WTO體制下我國內地與香港之間的經貿關系,其實質是WTO的兩個平等的關稅區之間的關系,因而,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于2004年4月6日通過的《對外貿易法》第69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單獨關稅區不適用本法”。這一規定,既是WTO規則的要求,亦同時體現了“一國兩制”的基本原則。我國《反傾銷條例》雖未明確指出或排除對香港的適用,但《反傾銷條例》屬國務院制定的行政法規,其在效力上低于狹義的法律,即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規范性文件。而《反傾銷條例》的制定依據即是上述屬于狹義法律范疇的《對外貿易法》,既然作為上位法的《對外貿易法》不適用于香港,很明顯,作為該法的低層次立法的《反傾銷條例》也不應適用于香港。由此,《反傾銷條例》中的反規避條款(前述第35條)自然也不能適用于香港。
2.香港自身目前沒有反傾銷立法。反傾銷是WTO授權其成員方采取的防御進口產品數量激增、保障經濟安全的合法措施,因此,當今世界上,絕大部分國家或地區都建立起自己的反傾銷法律體系。但香港長期以來在“自由放任”政策的指導下,并未制定反傾銷法律。香港自身反傾銷法律的缺失使我國防止外國廠商規避反傾銷措施的第一道防線宣告失守。
3.CEPA關于內地與香港“互不適用反傾銷措施”的規定。反傾銷法的宗旨是“保護本國(進口國)經濟及其生產者的利益,維護正常(或公平)的國際經濟貿易秩序及進口國市場的競爭秩序”,因而,反傾銷措施是WTO反傾銷法所授權的合法措施。但是,也有不少人將反傾銷措施視為國際貿易中的非關稅壁壘之一,認為其對國際貿易有限制作用。目前還存在一種觀點,認為反傾銷法最終應該被廢止,因為反傾銷法的實施最終妨礙了世界貿易自由化進程、影響競爭和損害了消費者的利益。受到上述對反傾銷措施的否定觀點的影響,取消反傾銷措施的取向也逐漸被吸收進區域自由貿易協定中,如,歐盟現有的成員間互不適用反傾銷措施;加拿大——智利的自由貿易協議也規定不適用反傾銷法。CEPA作為區域自由貿易協議,可能同樣是受上述否定反傾銷措施觀點的影響,更大的可能是中央政府認為取消反傾銷措施所引致的較高的貿易自由化水平將會有利于香港經濟在遭受東南亞金融危機的重創后盡快復蘇和繁榮,其第7條明確規定:“雙方承諾一方將不對原產于另一方的進口貨物采取反傾銷措施”。這一點的涵義同前述第1點“我國的《反傾銷條例》不適用香港特別行政區”是完全不同的。后者是指香港雖然是我國的特別行政區,但香港特區政府卻不能拿《反傾銷條例》作為自己的反傾銷法律。在香港遭受外國進口產品傾銷之時,在自身沒有反傾銷立法的情況下,香港特區政府仍然不能適用內地的《反傾銷條例》對進口傾銷產品采取反傾銷措施。而“互不適用反傾銷措施”指的是當原產于香港的產品傾銷內地時,中央政府無權依據我國反傾銷立法對其采取反傾銷措施;反之亦然。可以說,CEPA關于內地與香港互不適用反傾銷措施的規定使我國防止外國廠商規避行為的第二道防線亦告失守。之所以下如此結論,是因為,縱使外國廠商利用香港自身無反傾銷立法同時又不能適用我國《反傾銷條例》的軟肋得以將產品傾銷香港并經過簡單加工成功取得“香港產品”的身份,當其再意欲就這些“香港產品”向內地傾銷時,如果中央政府有權對原產于香港的產品采取反傾銷措施的話,內地完全可依據《反傾銷條例》的內容,對這些“香港產品”征收反傾銷稅,從而使外國廠商規避我國反傾銷措施的意圖落空。但CEPA第7條“互不適用”的規定撤除了我國政府應對外商利用CEPA進行規避的第二道藩籬。
4.外國產品傾銷香港。香港是一個基本無關稅的自由港,對來自其他國家或地區的產品和服務既沒有關稅、非關稅的貿易限制措施,也沒有反傾銷、反補貼、保障措施等限制進口的法律。因此,香港歷來是世界各國貿易在亞洲的聚散中心。在利益的驅使下,外國產品傾銷香港是客觀普遍存在的。這也是不少人在香港購物時感覺大部分外國進口商品都比在內地購買價格要便宜的一個重要原因。
5.香港將大量外國傾銷產品轉口內地。香港是典型的服務性經濟,制造業只占香港GDP的5%.但轉口貿易在香港經濟中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而我國內地又是其轉口貨物的最大市場。據香港貿發局的統計數字,經香港轉口的貨物中,約88%和內地有關,其中約35%的轉口貨值是銷往內地的。CEPA簽署后,這種自香港轉口內地的貿易規模進一步擴大。因為CEPA規定內地進口香港產品實行零關稅,而現階段,我國整體關稅水平是10%左右,存在高額的關稅差。大量的外國廠商在香港設立全資子公司或控股公司,將自己傾銷到香港的產品通過這些子公司或控股公司直接轉口或經過一定程度的加工后再轉口到內地市場,以期享受CEPA零關稅制度所帶來的巨大經濟利益。而且,香港公司法制對于設立公司的要求寬松,香港實行稅種少、稅率低、稅制簡單的稅收制度,香港法律建立于英國普通法之基礎上并且與國際商事交易所主要適用的英美法吻合,這些,使外國廠商在香港設立公司較為容易并且成本不高。
綜合以上因素,我們可以得出結論,CEPA制度設計確實可極大的誘發外商規避我國反傾銷措施的沖動。這是因為:在外國廠商的產品被我國政府進行反傾銷調查或者最終裁定傾銷成立并對其征收反傾銷稅時,如果能借助CEPA零關稅這一跳板間接完成對內地的出口,就意味著能夠節省大筆的出口關稅。因為香港沒有反傾銷法律且我國的《反傾銷條例》不能適用于香港,于是,該外國廠商先將該產品以低于正常價值的價格銷售(第一次傾銷)給其在香港的全資子公司或控股公司,再經過該公司的“貼牌”或者“簡單加工”,變身為香港產品.然后由該公司銷往內地,因為CEPA“互不適用反傾銷措施”的規定,該外國廠商的產品實質上能夠以低于其正常價值的價格(再次傾銷)直達中國內地,從而可能損害內地的相關產業。因此,CEPA制度設計下存在反傾銷規避問題嚴重化的危險。 值得注意的一個問題是:有學者拘泥于前文所述的規避反傾銷措施的四種典型形式(即進口國境內組裝、第三國組裝、產品的輕度改變、產品的后期開發),認為上述“迂回傾銷”不屬于這四種形式中的任何一種,因而不構成規避。的確,從國際組織層面看,因為WTO體制下內地與香港的經貿關系實質上是WTO的兩個平等成員之間的關系,香港確實不應視為“進口國境內”(中國),而從國內層面看,由于同屬一個主權國家,香港自然又不是“第三國”:從“迂回傾銷”的過程及原理來看,它更不是產品的輕度改變和后期開發。因此,從表面上看,否定“迂回傾銷”是反傾銷規避的觀點似乎有些道理。但筆者認為,這種觀點非常膚淺和僵化,經不住推敲。“迂回傾銷”產生的原因是外國廠商意圖擺脫進口國反傾銷措施對其產品的適用;利用的原理是進口國當局通常只對來自特定出口國的特定或不特定出口商的產品征收反傾銷稅;采取的方式是在出口國境外的某一地點加工、裝配:達到的效果是損害進口國反傾銷措施的救濟效力。這幾個方面,與反傾銷規避完全一致。因而,筆者認為,“迂回傾銷”符合反傾銷規避的定義要素,是反傾銷規避的一種新形式,亦即利用具有單獨關稅區地位的貿易自由港進行的規避。只不過,與一般反傾銷規避形式相比,這種形式的規避本身以及它導致的法律問題都更為復雜。
三、CEPA制度設計下的反規避:路徑選擇與規則完善
作為一種新型的區域貿易安排,CEPA本身的創新價值較高,它對促進內地與香港經濟的發展有相當積極的作用。但CEPA零關稅制度也給我國的反規避法律制度帶來了諸多挑戰。如何應對越來越多的以“迂回傾銷”面目出現的反傾銷規避行為,成為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有學者認為,可由中央政府建議香港特區政府制定自己的反傾銷法,以此構筑起反規避的第一道屏障。筆者認為,這種觀點是值得商榷的:其一,依據《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香港享有行政、立法、獨立的司法權及終審權。中央政府的立法“建議”,可能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指責為侵犯特區政府的自治權、破壞“一國兩制”。實際上,香港回歸后,對中央政府的此類指責,并不鮮見,完全沒有必要在這一問題上予人以口實;其二,香港作為WTO成員方,當初其在加入GATT時,是沒有反傾銷立法的,現在如果進行反傾銷立法,則打破了香港與WTO其他成員方的權利義務關系的平衡,很有可能被WTO其他成員方認為違反承諾而訴諸WTO爭端解決機構,從而引起貿易爭端;其三,香港長期以來作為自由港的法律地位,對香港成長為當下的國際貿易中心居功至偉。香港進行反傾銷立法,有可能傷害到香港作為自由港的地位乃至香港整體經濟的繁榮。基于以上理由,盡管筆者也認為,從理論上講,香港制定自己的反傾銷法律是應對利用CEPA規避我國反傾銷措施的行為的有效手段,但因其有違法及影響香港經濟發展之虞,現階段不宜冒然、倉促行事。
依據GATT第24(8)(b)條對自由貿易區的定義,自由貿易區成員只對原產于該區境內的產品給予零關稅待遇。CEPA作為自由貿易安排,根據CEPA能享受內地零關稅待遇的貨物,只能是原產于香港的貨物。同時,CEPA第7條也規定:“雙方承諾一方將不對原產于另一方的進口貨物采取反傾銷措施”。由此觀之,界定香港“原產地”的標準既是實施CEPA零關稅的前提,也是解決外國出口商利用CEPA進行反傾銷規避問題的關鍵措施。相應地,審核產品的原產地,是我國現階段在CEPA制度設計下進行反規避的可供選擇的路徑。
現行CEPA附件2第2條具體規定了貨物原產地的認定標準:“一方直接從另一方進口的在《安排》下實行零關稅的貨物,應根據下列原則確定其原產地:(1)完全在一方獲得的貨物,其原產地為該方。(2)非完全在一方獲得的貨物,只有在該方進行了實質性加工的,其原產地才可認定為該方。”附件2第3條和第5條還對“完全在一方獲得的貨物”和“實質性加工”這兩個概念作了進一步解釋,構成CEPA原產地規則的核心部分。附件2第3條規定,“完全在一方獲得的貨物”包括完全在一方獲得的礦產品、動植物、一方船只在公海獲得的海產品,在一方船只上加工上述海產品所獲得的產品,一方產生的僅適用于原材料回收的廢舊物品和廢碎料,以及上述所有產品在一方加工后所得的產品。附件2第5條則采用復數標準的方法,對“實質性加工”的認定規定了三個具體的標準,即制造或加工工序標準@、稅號改變標準和從價百分比不低于30%標準,并允許采用除上述標準外的、中國內地與香港一致同意采用的其他標準。也可同時使用上述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標準來確定貨物的原產地。
因此,在我國現行的反傾銷法律制度下,當內地與香港間出現傾銷問題時,應借助于CEPA原產地規則,通過審核外國產品的原產地,判斷是否存在規避,根據不同的情況采取相應的救濟措施:(1)對于外國產品由香港直接轉口到內地造成傾銷后果的情況。因是直接轉口,依據CEPA原產地規則關于原產地標準的認定,因其既不是在香港“完全獲得的貨物”,又不符合在香港“實質性加工”三個標準中任何一個,因而該外國商品無法取得香港產品資格,應該認定為是利用CEPA進行反傾銷規避的行為。對此,可以直接適用我國的《反傾銷條例》中的反規避條款(第35條),由商務部負責調查確定,并采取反傾銷措施;(2)對于外國商品先在香港進行了部分加工工序后再銷往內地造成傾銷后果的情況:應依據CEPA附件2關于原產地標準的認定,判斷這種加工是否構成“實質性加工”并進而確定其是否是“香港產品”,如果最終認定為非“香港產品”,也應該認定為是利用CEPA進行反傾銷規避的行為,同樣可以直接適用我國的《反傾銷條例》中的反規避條款,由商務部負責調查確定,并采取反傾銷措施;相反,如果最終認定是“香港產品”,因CEPA第7條“互不適用反傾銷措施”的規定,對于此種情況下的傾銷,只能由中央政府與特區政府協調處理,或者啟動CEPA第9條規定的保障措施。
至此,問題的關鍵轉變為:現行CEPA原產地規則能否很好地遏制通過香港轉口貿易進行的規避行為的發生?
從總體上看,學界對CEPA原產地規則基本上持肯定態度,認為其較為合理、科學,“既遵從國際慣例,又根據香港實際確定規則。”筆者在此無意于同時也覺得沒有必要對CEPA原產地規則進行全面、詳細的評述。但筆者認為,現行CEPA原產地規則中的存在一些漏洞,不利于防范利用CEPA進行反傾銷規避的貿易風險。需要內地與香港在將來進行磋商,使之進一步完善,以促進香港與內地經濟的持續、穩定發展。
1.爭議解決程序不全面、欠規范,沒有按照WTO《原產地規則協議》的要求,作出關于“確定原產地的行政行為立即接受獨立于做出原產地評定意見的當局的司法、仲裁及行政聽證或程序的審查”的類似規定。CEPA確定香港貨物進口前提是“須事先由特區政府核定產品確實在港生產,并由雙方核定產品清單和確定原產地標準”,當進出口雙方的一方當事人不服核定或確定的結果,即為發生了原產地爭議,此時如何處理?似乎能援引的條款只能是CEPA第19條。這一條款規定,雙方成立聯合指導委員會,委員會由雙方高層代表或指定的官員組成,委員會的職能包括解釋CEPA的規定和解決CEPA執行過程中可能產生的爭議等等。但是實踐中一旦發生原產地爭議,該委員會的裁決是否為終局裁決,還是當事人仍可向內地法院或香港法院提起訴訟?如果允許當事人通過訴訟方式來解決爭議,那么該委員會的裁決是否為必經的前置程序,還是可以直接向法院提起訴訟?兩地法院是否均有管轄權,如都有管轄權,如何解決其沖突?這些問題在CEPA中均不能找到答案。爭議解決程序的上述欠缺將導致原產地審核的不確定性和低效率,不利于防范規避行為的發生。因此,在對現行CEPA原產地規則進行修訂或補充時,應將司法審查引入CEPA原產地爭議解決程序中來,并對上述問題予以明確。
2.CEPA原產地認定標準某些規則不夠明確,主要表現在對“制造或加工工序”以及“從價百分比”兩個標準的規定上。首先,CEPA附件2規定,“制造或加工工序是指在一方境內進行賦予加工后所得貨物基本特征的主要制造或加工工序。”該定義中的“在一方進行”還比較容易確定,但由于當代社會的產品制造、加工日趨復雜,一項產品往往要在多個國家、經過多道工序才能最終完成,在眾多的工序里面,要確定哪一道工序才是“賦予貨物基本特征的”、“主要的”工序并由此進而確定哪一個國家是貨物的原產地并不容易。例如,對于手表的制造而言,表芯可能是在甲國制造的,手表卻是在乙國最后裝配完成,那么主要的工序應當是表芯的制造工序呢,還是將表芯安裝到表殼中的裝配工序呢?不同的認定將會賦予同一塊手表以不同的原產地。其次,CEPA附件2規定的“從價百分比”,是指完全在一方獲得的原料、組合零件、勞工價值和產品開發支出價值的合計與出口制成品離岸價格(FOB)的比值應大于或等于30%,并且最后的制造或加工工序應在該方境內完成。但在實際生產中,哪些費用屬于勞工價值呢?對于一個擁有多種產品的生產商來說,其生產的某一產品的勞工價值是包括維持該生產商運營的所有勞動力價值,還是僅僅限于與生產該產品有關的勞動力價值呢?原產地認定標準的不明確容易為外國廠商的規避行為打開方便之門,需要內地、香港雙方就此作進一步的磋商,提高其可操作性。
3.CEPA原產地規則沒有規定累計原產地標準。累計原產地標準,是指自由貿易區的一個給惠國在以“從價百分比”標準判斷貨物是否在另一受惠國發生實質性改變并進而確定其是否為該受惠國產品時,把該自由貿易區內若干或所有受惠國或地區(包括給受惠國自身)視為一個統一的經濟區域。在這個統一的經濟區域內生產、加工產品時所得的增值,可以視為受惠國的本國成份加以累計。據此,假定CEPA規定了累計原產地標準,當內地以“從價百分比”標準判斷其是否為香港產品時,如果該產品的一部分原材料來自內地,則在利用公式計算從價百分比時,這一部為原材料價值同來自香港的原材料一樣,可作為分子計入,從而較容易滿足增值比例大于或等于30%的要求。該產品也就較容易取得“香港產品”的資格,因此,在修訂或補充CEPA原產地規則時,應規定累計原產地規則,以此促進內地對香港的出口,提高內地的就業率。而且,由于一定時期內香港對某項進口原材料的需求總量是確定的,從內地進口增多就意味著從國外市場進口的減少,客觀上,也就減少了外商進行反傾銷規避的機會。
4.CEPA原產地規則沒有規定特定產品的例外。幾乎所有的區域原產地規則均給出了特定產品的例外,這些產品大多屬于國際貿易中的敏感性產品,如農產品、紡織品、電子產品、鋼鐵等。區域原產地規則的例外規定不僅僅是成員國保護自身利益的一種手段,也同時兼顧了對區域經濟一體化的進度快慢的掌控、貿易主體的公平競爭及產品改變的實質性等諸多方面。CEPA對香港產品在減讓關稅、進度、范圍等方面的放開,均近乎一步到位,但卻沒有附加特定產品的例外,這對內地沖擊較大。因此筆者認為,對于一些敏感產品,CEPA可在其一般原產地規則之外,另行制定較高標準的原產地規則,提高其取得“香港產品”資格的“門檻”,這不僅有利于香港高增值制造業的發展,也可以延緩對內地的沖擊、適度保護內地市場,同時,對遏制外商的反傾銷規避行為也能起一定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