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必須要有相應的社會基礎。社會資本中的信任、規范與組織網絡三要素構成了理解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社會基礎重要視角,它們可能是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有效政治資源;政治秩序的內在要求也決定了社會資本培育的向度。
關鍵詞:政治秩序;社會資本;社會基礎;政治資源;向度中圖分類號:D0
文獻標識碼:A
任何政治秩序的產生、運行與維持都同人類的制度理性建構直接相關,事實上,人類的制度理性在建構政治秩序的實踐中確實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人類的制度理性不但是有限的,而且很多時候表現為“致命的自負”。因此,以制度理性為主要形式的政治秩序建構并不是自足的,沒有與其對應的社會基礎的支撐,政治秩序無法有序、有效運行,更談不上長久的維持。社會資本不但是一個具有很強的包容性、解析力的概念,而且從其與政治秩序的關系來看,它本身就是政治秩序的社會基礎的一個重要方面,所以本文試圖從社會資本的視角來論證社會基礎之于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關系。
一社會資本: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一個社會基礎
就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而言,社會資本與政治秩序的社會基礎有著許多相通之處。之所以做如此判斷是因為社會資本與政治秩序的社會基礎二者至少在以下兩個方面有“重疊共識”。
社會資本的要素具有政治秩序的社會基礎的特征。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與人類的制度理性息息相關,但也離不開社會基礎的支撐。所謂政治秩序的社會基礎就是指一切有利于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社會條件,包括價值的、規范的和組織網絡的等各種形式。價值形式的社會基礎主要是指那些能夠指導政治秩序有序有效運行的一系列觀念;規范形式的社會基礎不僅是指那些為規范政治實體關系而確立的正式政治制度,而且一切有利于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組織網絡形式的社會基礎是指各種公民參與組織。而社會資本就表現為這樣的一種社會基礎。按照帕特南的觀點,社會資本包含的最主要的內容就是社會信任、互惠規范以及公民參與網絡。他給社會資本下了一個言簡意賅的定義:“社會資本指的是社會組織的特征,諸如信任、規范以及網絡,他們能夠通過促進合作行為來提高社會的效率。”可見,就內容而言,社會資本與政治秩序的社會基礎具有高度的重疊性。它正是由信任、互惠規范和組織網絡等社會基礎構成的集合體。其中,信任、互惠等對應著價值形式的社會基礎;習慣、風俗等非正式制度對應著規范形式的社會基礎:各種社會團體或其他類型的社會組織對應著組織網絡式的社會基礎。因此,從社會資本的內容來說,它完全具有政治秩序的社會基礎特征。
社會資本具有作為政治秩序的社會基礎的功能。社會基礎對政治秩序的運行起著重要的支撐作用,社會資本也發揮著這種支撐作用。社會資本對政治秩序的社會基礎作用主要表現在其“社會粘合劑”效應,即帕特南所言的“通過促進合作行為來提高社會的效率”。當然,社會資本的社會基礎作用是通過其三個組成要素分別實現的。其中,作為社會資本核心要素的信任有助于個人或組織間進行合作,使互惠性交往成為可能;規范是對公民或組織間關系的一種規定,它使行為模式得到確定,從而使得公民或組織的行為關系可以預期,這就降低了交往和行為的風險與不確定性;而組織網絡則可以達成靈活多樣的普遍性互惠規范,為公民的協調與溝通提供平臺,在此過程中也放大了其他個人值得信任的信息.從而盡可能克服“集體行動的困境”,同時,公民通過組織網絡的密集聯系容易產生公共輿論和其他有助于培養聲譽的方式。社會資本功能所表現出的互惠性和公共物品性的特征,使得不管是個人,還是組織,或是一定共同體,都能夠享受到社會資本所帶來的利益,具有與社會基礎相似的功能特征。
社會資本面前人人平等,積極的社會資本能夠使各方達到多贏的局面。這就是社會資本構成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一個社會基礎的原因。因此,在以制度理性建構政治秩序的同時,我們同樣不可忽視社會基礎對于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重要意義。因為它不但直接構成了政治秩序建構的社會基礎的重要內容.而且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也離不開它的支撐作用。這一點從它滲透到政治秩序的內在結構要素所發揮的功能方面會看得更清楚。
二社會資本:一種可能的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政治資源
我們說“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指的是科學技術滲透到生產力各要素結構中的放大作用,它提升了勞動者的素質,改進了勞動工具和擴大了勞動對象等。社會資本也有與“第一生產力”之稱的“科學技術”相似的特征,它一經滲透到政治秩序的各內在結構要素中去,也必然更能推動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福山就認為,社會資本對社會的繁榮以及所謂的競爭力至關重要,但是它的最重要的影響力不在經濟生活中,而在社會和政治生活方面。社會資本對政治秩序的支撐作用主要是通過滲透到政治秩序的內在結構要素中體現出來,從而從整體上推進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
首先,社會資本培養了公民的寬容妥協精神,從而促進政治實體關系的和諧。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的首要條件是必須具備和諧的政治實體關系。這種和諧是根源于各政治關系實體之間的經濟利益的協調,然而,由于眾多的原因,各政治實體之間的利益總是有差別的,這樣沖突與矛盾就不可避免,于是秩序成了人們的期盼。正是在這種情形下,以政治制度為中心的政治秩序建構理性粉墨登場了。但政治秩序的建構理性并不能自足,它必須要有來自社會基礎的支撐。而事實上,社會資本在支撐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確實起到了“粘合劑”的作用。社會資本中的信任要素為各政治實體的政治行為的展開奠定了互動、溝通或合作的心理基礎,沒有信任基礎,各政治實體之間的合作行為就不可能發生。不但如此,在這種以信任為基礎的政治合作過程中,各政治實體遵循著彼此認同的互惠規范,為實現各自的政治目標,他們反復博弈以尋求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而反復博弈的過程必然能夠培養各政治實體之間的寬容妥協精神,這種寬容妥協精神對政治實體關系的和諧是不可或缺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社會資本培養了公民的寬容妥協精神,有利于政治實體關系的和諧,為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準備了良好的主體關系基礎。
其次,社會資本不但擴展了人際“信任半徑”而且鞏固了對規則的信任,從而增強了公民對政治規則的認同感。信任產生合法性的感覺,而合法性是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深層基礎,它主要由其政治規則結構要素體現出來。從經驗層面上來看,政治秩序的合法性直接來自于公民對其的認知態度,是信任還是反對它。在現代政治中,信任度是衡量政治秩序合法性高低的最重要的一個標準。如果公民對政治秩序持有較高的信任度,那么說明該政治秩序的合法性也較高;如果社會中的公民對政治秩序表現出冷漠、被動甚至無動于衷,那么要么是該政治秩序的合法性本來就低,要么是公民對該政治秩序缺乏體認。而社會資本對這兩種現象都有較好的療效,因為這倆種現象都與信任的缺乏有關。對政治秩序而言,社會資本中的信任主要以兩種形式體現出來:一是對制度的信任,一是對具體統治者的信任。由于互惠規范和組織網絡的存在,社會資本的核心要素信任不但其本身在公民的互動中得到傳播而加強,而且它也在遵循互惠規范的指導下通過組織網絡不斷得到擴展。也就說在互動過程中,隨著公民參與數目的無限增多,彼此之間的“信任半徑”也不斷擴大。同時,由于每次互動都是以遵循一定規范開始的,所以規范也在互動中不斷得到體認,對規范的信任也越來越穩定。而且與人際信任相比,規范信任則更持久、穩定。相比較而言,公民對制度的信任能夠更持久地維持一個政權,而公民對具體統治者的信任則經不住時間的考驗,多數家族式的君主政權由于其信任根基是建立在統治者的個人魅力的基礎上的,所以,一旦現任統治者發生更迭,政權就會陷入動蕩的旋渦之中。因此,阿爾蒙德建議,政治發展中國家的一個關鍵問題是,如何把合法性從個人身上轉移到政權(也就是制度)上來一個社會如果形成了公民對制度的牢固信任傳統,那么這種社會基礎就能夠維持政治的長期穩定,這是作為政治秩序社會基礎的社會資本對政治的重要意義所在。
最后,社會資本鍛煉了公民的政治參與技巧,從而促進了政治控制的合法性。政治控制是指為政治體系取得成就提供必要的手段和目標的一系列機制,合法性是其能否真正發揮有效控制與調節作用的內在尺度。一般而言,合法性意味著認同。因此,一切合法的政治控制必須以公民的普遍認同為前提,換言之,認同是對政治控制的過程與結果的一種體認。而公民獲致這種體認必須要有互動平臺,從政治秩序的社會基礎角度來看,這種平臺就是社會資本中的各種組織網絡。這種組織網絡,與政治之間存在著非常緊密的關系。按照帕特南的觀點,社會關系網絡主要有兩類:橫向為主的關系網絡和垂直為主的關系網絡。橫向關系網絡把具有相似地位和權力的行為者聯系在一起,成員地位是平等的,權利與義務也是一致的,這種組織結構有利于形成組織之間的制約關系,特別是社會制約國家的關系。而社會資本中的組織網絡就屬于這種橫向關系網絡,通過參與這種組織網絡,公民不但培養起了能消解社會沖突的寬容、妥協的現代民主精神、學習到或鍛煉了各種參與技巧,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公民政治意識得到了充足的激勵,對政治體系的政治控制有了理性的、自主的認識,從而促進了政治控制的合法性。
從以上的分析中,我們可以比較清晰的看到,社會資本之于政治秩序的重要意義在于它的“自生自發秩序”及其彌散性、滲透性特征,它構成了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一種政治資源。一般而言,社會資本存量高低決定了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狀態,但它們也不是絕對一一對應的關系,還取決于社會資本的性質,因此,社會資本的培育不是沒有向度的。
三政治秩序:社會資本培育的一個內在向度
社會資本的形成一方面是累積的結果,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政治體系的刻意安排。這種刻意安排表征了社會資本培育的內在向度,政治體系總是刻意消除不利于其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社會資本。相反,也總是刻意扶植那些有利于其政治秩序運行與維持的社會資本。因此,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政治秩序構成了社會資本培育的一個內在向度。
首先,社會資本的培育必須以促進政治實體關系的和諧為指向。和諧的政治實體關系是表征政治秩序正當性的一個重要價值尺度,但政治實體關系的和諧是難求的,它必需建立在各政治實體之間的普遍信任基礎上。和諧意味著信任,信任產生和諧,猶如德國社會學家西美爾所說:信任是“社會中最主要的凝聚力之一”“沒有互相之間普通的信任,社會本身將瓦解”。但一種政治秩序一旦形成,它就表現為公共產品的特征,不但每個公民都能坐享其成,而且也對每個公民都有約束。因此,政治秩序所需求的信任不是特殊主義的信任,而是普遍主義的信任;不僅是人際之間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對規范的信任。特殊主義的信任是建立在感情、人情和熟悉度基礎上的,是一種人格化的信任模式。正如費孝通先生所言,“鄉土社會的信任并不是對契約的重視,而是發生于對一種行為的規矩熟悉到不假思索的可靠性”由于信任是從熟悉中得到的,而熟悉是相互之間的親屬關系、居住關系、職業關系和日常互助關系的結果與函數,布勞也認為,“特殊主義的價值是區別集體的特殊屬性,同時也把每個集體的成員聯合起來,形成社會團結,他們還在集體中創造隔離的界限”。因此,盡管特殊主義的信任是整合而達至和諧的媒介,但這種媒介的作用范圍是極其有限的,即只是“熟人”之間的整合,表現為一種人際信任,經不起社會復雜生活的考驗。而普遍主義信任是經由建構普遍的、抽象的權利規范將賦予所有人以相同的權利,為使這一權利得以真正落實,人與人之間將不得不相互尊重其利益與權利,打破特殊主義信任的限制,使信任得以擴展,從而引起“陌生人”之間的良性互動,是一種相對穩定的、持久的理性信任。對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而言,特殊主義的人際信任是不自足的,它必須建立在普遍主義的規范信任之上,因為,只有這種普遍主義的規范信任才能產生各政治實體之間的普遍信任,從而達至各政治實體關系的和諧。也就是說,政治實體關系的和諧構成了社會資本的信任要素結構的培育向度,要求其以政治實體關系的和諧為指向。
其次,社會資本的培育必須以拓展政治規則的正義為路徑。政治規則的正義是政治秩序正當性的內在尺度,它決定了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的狀態。社會資本中的規范要素不但是公民相互聯系的中介,而且其本身就是在公民反復互動的過程中得以確立的,是一種比較穩定的、有約束力的規范,它內含了特定的價值,而且這種價值為公民所普遍贊同。但是這種規范據以確立的價值理念直接影響到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如果這種規范得以確立的價值理念是與特定政治秩序所提倡的價值理念相沖突,那么這種規范就必然與特定的政治規則缺乏同一性,導致特定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的困難,相反,如果它們的內涵價值理念相同或相近,那么政治秩序就能順利運行與維持。對理想政治秩序而言,就是要求,社會資本中的規范要素的價值理念要盡量與政治秩序中的政治規則要素的“正義”價值理念保持同一性。因為,“同一性表達出一個既定社會的價值,而個體作為共同體的成員,也正是從體現之中汲取他們各自的特性。這些特性并非只是存在的形式。它們也可以通過具有多種形式的活動表現出來。這也就是為何能夠將一個社會的同一性描繪成為個體在一個團體的內部、在其運轉的不同層次之間所相互給予的行為的總和”。而“正義”作為一種普遍的價值是最能夠體現團體或社會同一性的價值,也就是團體或社會最為基礎的規范價值理念。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涂爾干指出,共同體中的每個成員,對于這些核心價值的破壞或踐踏,其自身都會感到不安,都會將其作為對其自身統一性的威脅,所以,這些核心價值既是集體生活的源頭,也是其終極目標,它們構成了基本規范。因此,社會資本的培育必須以政治規則的價值理念為內在向度,形成內在的同一性,共同推進政治秩序的有效、有序運行。對理想政治秩序而言,社會資本中規范要素的價值理念應與政治規則價值理念耦合,以“正義”為路徑。
最后,社會資本的培育必須以促進政治控制的合法化為目標。任何政治秩序都需要實行政治控制,但并不是任何政治控制都能有效維護政治秩序。就是說,運轉良好的政治秩序必然有與之相適宜的政治控制。從經驗層面講,這種與運轉良好的政治秩序相適宜的政治控制就是指能夠獲得公民認同的政治控制。質言之,就是合法的政治控制。然而,政治控制合法化也不是容易達至的,它依賴政治體系的自律,而由于政治體系運行的絕對規律,它的自律是脆弱的,因此,它更需要來自社會的促進與監督。在這方面,作為社會基礎的社會資本起到了重要作用。社會資本中組織網絡是公民進行溝通、合作與利益表達的平臺,它構成了公民社會的基礎。在民間組織與公民社會的關系上,俞可平教授有確切的論述:“民間組織是公民社會的主體,離開了民間組織就無所謂公民社會”,公民社會“是國家或政府之外的所有民間組織或民間關系的總和,其組成要素是各種非國家或非政府所屬的公民組織。”哈貝馬斯則將其概括為“公共領域”,并認為,“公共領域是介于私人領域和公共權威之間的一個非官方的領域。公眾在這一領域中對公共權威及其政策等問題作出評判,自由的、理性的、批判性的討論是這一領域的基本特征”。也正是由于這些組織網絡的存在及其“自由的、理性的、批判性”的討論形成了社會制約國家的可能,因為它們不但培養了具有政治參與意識的現代公民,而且發展出了促使政治體系進行合法控制的實實在在力量:由社會資本的組織網絡要素為基礎構成的“公民社會”。為此,社會資本的培育重在組織網絡的發展,因為它能夠促進政治控制的合法化,從而也就使政治秩序持續、穩定運轉。
社會資本的培育是累積的結果,也是政治體系刻意安排的結果。就后一種結果來說,社會資本的培育是一個選擇的過程,其目的是盡量為政治秩序的運行與維持創造一個適宜的社會基礎。因此,對政治體系來說,創建一個以政治實體關系的和諧、政治規則的正義和政治控制的合法化為表征的政治秩序決定了社會資本培育的內在向度。
(責任編輯焦德武)